那骷髏頭出得洞來,絲毫不停歇,一陣濃煙滾滾直撲程鈞麵門。
程鈞臉沉如水,眼見黑光已經(jīng)包圍了這個小院,手中結(jié)印,一道金光凝結(jié),伸手在空中擊去,舌綻春雷,喝道:“臨——”
這一個字吐出,如暮鼓晨鍾,帶著無盡的威嚴和肅穆,敲打在人心上。
一個金光隱隱的梵文在空中展開,生生的擊在黑氣之上,在萬丈黑煙之中生生撕開一道破口,在濃濃黑夜之中,綻出一點光明。程鈞身如閃電,毫不猶豫的閃身穿過窄窄的縫隙,跳出黑煙籠罩的範(fàn)圍,依靠慣性往前滑翔了數(shù)丈,腳下一實,已經(jīng)踏上了牆頭。
佛門梵術(shù)——九字真言手印。
不是他顧忌自己扮的是和尚特意用佛門的法術(shù),而是道術(shù)動用天地靈氣太多,這裏的靈氣受駁靈陣影響,駁雜不堪調(diào)用,佛門的法術(shù)受到製約較小,何況佛門正大慈悲,正是魔道邪術(shù)的克星。
程鈞既然活了這麼大歲數(shù),除了道門之外,對於各門各家的術(shù)法都有涉獵,隻是佛法因為與道家想通最少,因此會的不多,急切之間,想起來能夠動用的最純熟而且有奇效的,也隻有這一個真言手印——“皆”字外縛印。
與其說是一個,不若說是九分之一的殘印。
真言手印雖隻有“臨、兵、鬥、者、皆、列、陣、前、行”九字九個手印,卻是佛門手印大法的淵藪和最高峰,其中蘊含的佛法與修為,可說是浩蕩無底,就是在其中花費數(shù)百年,也未必能夠說自己盡在掌握。
況且這九個手印雖然世上還有流傳,但多是殘缺不全,甚至有些曲解之處。程鈞機緣巧合下,也才得到過其中一印,就是“皆”字外縛印,那是最純正原本的梵術(shù),與外間流傳的誤本全不相同。他手中的法術(shù)神通浩如煙海,但是看見這如此剛猛無濤,浩蕩正大的佛門法印,也不由得見獵心喜,很是鑽研了一番。如今危急時刻,自然出手,雖然威力不足前世施展出來的萬一,但也足以暫退強敵。
這是這佛門法術(shù)不借助天地靈氣,卻要憑借本身修為硬打出去,程鈞一擊之後,法力空了大半,也沒有第二擊之力,站在牆頭慢慢調(diào)息。
那骷髏頭在空中一轉(zhuǎn),兩隻空空的眼窩瞪視著程鈞,並沒有繼續(xù)跟上,突然咧開嘴,嘎嘎的笑了起來,道:“哪裏來的小和尚,萬馬寺的人又迴來了?”
程鈞這時穿著僧衣僧袍,臉上略作了一些化妝,黑夜之中原本不容易認出來,再加上剛剛那個手印確是正經(jīng)的佛門大法,那骷髏雖然見識不淺,但竟沒有發(fā)覺,隻道他是萬馬寺裏的和尚。
程鈞道:“正是你家佛爺,你是占了我們?nèi)f馬寺的魔頭嗎?”口中一麵說,一麵稱量它,這魔頭實力適才隻露了冰山一角,但程鈞肯定,雖然在養(yǎng)魂木中度過萬載,已經(jīng)削弱了十之八九,但依然在自己之上,雖然他有許多手段,但那老魔也不是省油的燈,本質(zhì)上他們都是一樣的,曾經(jīng)叱吒風(fēng)雲(yún),如今跌落雲(yún)端,有手段而無修為。隻是不同的是,對方修為還在自己之上。
不是不驚慌,隻是程鈞的城府極深,臉上隻有淡淡的傲氣和正氣,其他情緒一概皆無。
那骷髏桀桀怪笑,道:“看你竟然學(xué)得如此高深的法術(shù),想必不是萬馬寺的人,至少也是佛門的正宗,莫不是萬馬寺請下的幫手?”
程鈞淡淡道:“你管我是哪裏來的?佛門一脈,容不得妖魔鬼怪玷汙!彼稽I說,一麵真氣暗轉(zhuǎn),準備下一個法術(shù)。他知道那老魔必然也是如此,兩個人各自停住,扯些淡話,都是為了拖延時間,準備下一擊,至於這番拖延到底更有利於哪一個,就要看一會兒交手的結(jié)果了。
好了——
程鈞一笑,正在這時,隻聽那老魔冷笑道:“既然如此,你給我……”雙方同時一凜,就要暴起,突然,隻聽一人慘叫道:“魔主,魔主救我!”
程鈞聞言,雖然分心,身子卻不稍動,也隻有眼尾餘光一瞥,隻見遠處一陣煙塵卷過,一個人推門進來,大唿小叫,正是那嶽華道人。
這時的嶽華道人就沒當(dāng)初的神仙派頭了,隻見他披頭散發(fā),衣衫破爛,半邊膀子掛了彩,手裏的提著半截寶劍——也不值他怎麼沒丟掉,一麵衝進來,一麵大叫道:“魔主救我,魔主救我!”
那魔頭一愣,往他身後一看,隻見他身後追過來一個和尚,雖然身形不見得高大,卻是滿身的剽悍之氣,手中禪杖飛舞,大喝道:“妖人休走——今天別說什麼魔主,就是十殿閻羅,也救你不得!”
那魔頭迴頭去看嶽華老道,不免稍微一愣,程鈞卻是不等他迴過神來,手中金光大盛,忽的一聲,一道雷電附在手中的戒刀上,三尺白刃成了三尺金刃,程鈞手一揚,戒刀化作一團金光,狠狠地撞向了那老魔。
原來程鈞這一招也是掌心雷的變種,卻是通過精純的真氣壓縮,一層層加持威力的高等法術(shù)。
理論上這一招威力是無限的,有多少真氣就能往上加多少層,加的多了未必不能開山斷江。隻是程鈞一來沒那麼多真氣,二來手中的戒刀隻是凡鐵,哪能承載多少威力。他現(xiàn)在身處駁靈陣當(dāng)中,不管什麼神妙法術(shù),都不能及遠,唯有憑借外力,他手中能借用的隻有這一把鋼刀,不容他猶豫,投擲了出去。那老魔並無本體在,若是隻有一把鋼刀,連老魔的身子都碰不上,隻有附在其中的雷電,也是邪魔克星,方能有效。
一刀夾雜著雷光滾滾而去,程鈞根本不看結(jié)果,直接跳下牆,卻沒出去,一道疾影青煙一般穿過院子,往地下一滾,已經(jīng)進了一處地穴,正是剛剛老魔出來的地方。
這一步是他早就算好的,不管那和尚來不來,都是如此,進去之後反手先把門關(guān)上,就聽門外一聲慘叫——那是老魔中了雷刀之後的慘叫聲,因為程鈞速度太快,直到現(xiàn)在進了地穴,才有慘叫聲傳進來。
程鈞經(jīng)驗豐富,一聽那慘叫聲,心中暗道:好魔頭,這樣了得!我八成真氣都在剛才的雷光上麵,這一下卻還沒傷到他根本。當(dāng)即轉(zhuǎn)過頭去,沿著地道往下走。隻聽得門外那和尚喝道:“魔頭,吃我一禪杖!蓖恻I交兵之聲大作,想必是和尚和那老魔頭已經(jīng)動上了手。
程鈞並不理會外麵打得如何,一路向下,原本就幽深的地道如今更加黑暗,空氣之中仿佛還有淡淡的黑霧沒有散去。走了片刻,就到了盡頭,盡頭處一麵鐵壁,正是關(guān)押宋姑娘的所在。
這時鐵壁前麵倒了一人,正是那春風(fēng),仰麵朝天,生機全無。程鈞仔細看,發(fā)現(xiàn)他雖然滿臉黑氣,但屍身十分完好,心中暗自冷笑——那老魔果然還不肯死心,連這一個屍身也留下了。
程鈞那眼睛一掃,果然看見了地下自己要找的東西——那把老魔棲身的烏木劍。
上前撿起烏木劍,程鈞手撫劍身,感覺其中的生命活力流失的越發(fā)厲害,心道:這老魔的命數(shù)到頭了。我都不必怎樣,放著這木劍不管,最多一旬時光,他也非魂飛魄散不可?上Ы袢盏炔坏剿麎劢K正寢了。
手持木劍正要出去,隻聽到鐵壁後麵傳來女子的聲音道:“春風(fēng)……剛剛怎麼了?外麵怎麼樣了?”
程鈞認得是宋雲(yún)薑的聲音,知道她沒事,稍微放心,轉(zhuǎn)瞬由心中奇道:這也怪了,她聲音還是什麼清亮,難道竟沒有受傷?
一迴頭,隻見鐵壁上釘著一張護身符,發(fā)出幽幽的黃光,在鐵壁上形成了一座保護罩,那是剛才他第一次見到時沒有的。心中一怔,已然想到:莫非是春風(fēng)最後時刻把自己護身的靈符給了她麼?若真是如此,春風(fēng)這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倒也為他的生命添了最後一抹亮色。
那念頭電光火石的一閃,程鈞已經(jīng)拋在腦後,道:“宋道友!
宋雲(yún)薑啊了一聲,道:“你是……那位道友。你來救人了麼?”語氣之中十分歡悅。
程鈞道:“道友稍等,我去收拾那魔頭再與你敘話!眮聿患岸嗾f什麼,帶著木劍匆匆上了樓梯,來到門前,隻聽外麵打得“劈裏啪啦”還十分熱鬧。
推開大門,程鈞掃了一眼眼前戰(zhàn)局,隻見那和尚站在程鈞剛剛站的牆頭上,手中空空如也,那根禪杖淩空祭起,正跟老魔化身的黑煙鬥在一處。戰(zhàn)況十分激烈焦灼,程鈞目光一轉(zhuǎn),卻沒見到老道的身影。
正在這時,那老魔突然叫道:“爾等都給我去死……”突然魔氣大盛,一口黑氣噴出來,把禪杖吹開數(shù)尺,本體又化作一個骷髏,竟獨身去取那和尚。
那和尚叫道:“好魔頭——”已經(jīng)轉(zhuǎn)身不及,口中大喝道:“咄!”一個字的梵音發(fā)出,如金剛怒吼,化作一道光牆堵在身邊。
那老魔竟不閃避,直直的撞了過去,在光膜上一碰,隻聽得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那光膜閃了幾閃,化為泡影。
那老魔再無阻礙,狠狠地往那和尚身上撞去,眼見就要吞他進黑霧,就聽旁邊一人喝道:“老魔,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