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25節(jié)一段長時間的對看之後,雙方都比較鎮(zhèn)定了。
“你……到底是……誰?”說了句話,朱翠倒覺得有些過於冒昧了,因為自己第一天來,分明是客,豈有詢問對方的道理,似乎這句話應該由對方來問才有道理。
然而這個人的行為,顯然說明了他絕非這裏的居停主人,甚至連客卿的地步都談不上,天下哪有讓客人鑽地洞的道理?這個人顯然看清了朱翠不是這裏的人,膽子才放大了,忽然他身子一收,朱翠簡直都沒看清他是怎麼個移動的,總之人已經又迴到了亭子裏了。
“啊!”一驚之下,朱翠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再看那人敢情已坐在了板凳上。
他上下動作,極為輕靈,宛若蛇鼠,看在朱翠眼中,簡直是不可思議,一個人豈能練成如此身法?更何況對方尚還是一個殘廢。
“小姑娘,你是這裏的人?”口音太難懂了,分明百粵口音,卻似又問雜著一些別地的怪腔,若非是這點怪腔,朱翠簡直還聽不明白。
“不,我不是!”一麵說,朱翠搖了一下頭。
怪人聽到這裏才像是鬆了一口氣,橘皮般的臉上綻開了幾道笑紋。
“你……”朱翠咽了一下唾沫喃喃道:“可是你又是誰呢?”“嘿嘿……問得好……問得好……”怪人蹺起了光禿禿的一隻斷腿:“你先不要問我,我隻問你,你可是從不樂島上來的?”朱翠搖搖頭:“你說錯了,我不是從那裏來的,而是要往那個地方去!”“你要去不樂島?”朱翠點點頭。
“那你是……”說時,他那雙銅鈴般的眸子現出了一片驚恐。
“你是說我是不樂幫的朋友?”“你是麼?”“不不不!你猜錯了!”朱翠似乎已經猜透了對方的心意,接著說下去道:“我不是他們的朋友,隻是被他們捉住,逼迫前往而已!”怪人臉上一瞬間轉換了兒種表情,像是將信又疑。
朱翠現在對他懼心既去,剩下來的隻是無比的好奇而已。
“你不必擔心我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我不會這麼做的。”
果然這句話立刻像是給怪人吃了定心丸一樣,臉上的表情立刻不再是那麼疑惑了。
朱翠隨即介紹自己說道:“我名叫朱翠……”才說到這裏,即見怪人表情有異道,“住聲!”他一麵說,一麵機警地向著亭外看了一眼,又轉向朱翠道:“奇怪,今天園子裏不大安靜,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的人來麼?”朱翠點點頭道:“不樂島的三島主,‘妙仙子’風來儀也來了!”怪人頓時神色大驚,一怔說道:“噢,你應該早告訴我,她也來了?哼哼……”一麵說著,那雙銅鈴怪眼越加的靈活,不時地四下轉動,兩隻耳朵也更像貓似地聳動不已。
朱翠這才注意到對方穿著一襲灰白色的皮質長衫,多處都已磨破了,上無領下無擺,形式簡陋,根本談不上手工,一望之下即可猜想到是對方自己拚湊成的。
“既然這樣,我走了。”
說時,怪人單手接動,肚子微挺,蛇也似地就滑落了下來。
這一次朱翠特別注意他離開的身法,饒是這樣,仍然是看不住他動作的關竅所在,隻覺得他仿佛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動,都是力道的源泉,就好像當一條大蛇在爬行時,你是不能看出來它何處著力的。
不過是眨眼的當兒,這個怪人已經出去數丈以外。
像剛才一樣,朱翠所能看見的隻是草叢中一陣子蠕動,他已又來到了那個地道入口。
他迴過頭來看了朱翠一眼,隨即迴身紮入,轉瞬間已消逝無蹤。
天上烏雲密布,閃電頻頻,一個個的焦雷自空中劈落下,卻隻是不見雨點落下來。
朱翠已被方才那個怪人所帶來的一切給弄得有些神不守舍,一個人隻是愣愣地發(fā)著傻。
忽然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身著杏色長衣的長身少女踏上板橋道:“公主可要休息了?”朱翠不由一驚道:“噢,我倒是忘了。”
杏衣少女上來向著朱翠行了個萬福,站起來道:“婢子青荷,奉了三娘娘的口諭,來侍候公主的!”“三娘娘?”朱翠聽了怦然為之一驚,幾疑身在深宮。
“啊!”青荷笑起來,嘴角微牽,倒是蜜甜的:“三娘娘是島上對三島主的稱唿。”
“哦!原來是這樣,青荷姑娘,”朱翠喚著她的名字道:“你以後不要叫我公主了,我已經……”青荷一笑道:“不可以的,公主的大名我們早就聽說了,娘娘與小王爺殿下在島上也過得很好。”
“啊!”朱翠道:“你是說我娘和弟弟?”“是,”青荷輕移蓮步走過來道:“娘娘與小王爺開始不大習慣,可是現在已生活得很好了。”
朱翠喜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在騙我高興?”“婢子說的句句實言,過幾天公主到了島上一看也就明白了。”
因為這是馬上就可以看到的事實,朱翠極信不會是假的,心裏頓時大為輕鬆,無形中對麵前這個叫青荷的姑娘,頓生出無限好感。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朱翠上前一步拉起了她的一隻手,略似親熱地道:“你姓什麼?”青荷後退一步,道:“婢子不敢,婢子姓莫。”
“莫青荷,嗯!這名字不壞!”朱翠坐下來,手拍坐處道:“來,坐下來說話!”青荷說道:“公主不要迴房去歇一下麼?”朱翠一笑說道:“我不累,又不是七老八十,天不黑睡的哪門子覺?我倒寧願在這亭子裏坐坐,跟你聊聊,你看這樣可好?”青荷笑道:“公主說好自然是好的了,這樣吧,婢子已為公主備下了晚膳,既然公主喜歡外麵,我這就端到外麵來好了!”朱翠笑道:“這樣最好,”心裏一動搖搖頭道:“這樣也許不好,你需先問過你們三娘娘再說,看看她的意思怎麼樣?”青荷道:“公主放心,一切您自可主張,三娘娘早已關照婢子了,就是公主悶著想出去散一散心,也可悉聽尊便。
三娘娘要婢子侍候公主,若是有不周不敬之處,還要拿婢子是問呢!”朱翠搖搖頭道:“這就不敢當了!”嘴裏說著,心裏卻有些納悶,她原以為不樂島擒拿自己一家人,全係為了向朝廷勒索銀子,這麼看來倒似又另有原因了。
她久聞不樂島之種種非法行為,頗是對他們不恥,自非對方對自己一家之嘉惠,便能改變初衷。
好在這件事日後不難明白,眼前倒也不必打破砂鍋間到底,再說對方不過是島上一個婢子,也不見得就樣樣知道。
青荷見她不說話,隨即福了一下道:“婢子這就張羅著開飯了!”朱翠道:“慢著,三娘娘呢?”青荷一笑道:“三娘娘剛二迴館,就被高桐請駕出去了,可能要一兩天才能迴來呢!”“啊!原來這樣。”
朱翠奇怪地道:“可是我卻沒有看見她出去呀!”青荷一笑道:“公主有所不知,三娘娘行館共有三道門,可以直通內外各處,所以她進進出出,公主不能盡知。”
“這就難怪了!”一聽說風來儀外出要一兩天才迴來,她頓時大感輕鬆,對方青荷口齒伶俐,秀外慧中尤其討人歡喜。
“那就麻煩你了,”朱翠一笑道:“我肚子倒是有點餓了。”
青荷道:“菜飯都現成,廚房早預備下了,婢子這就張羅去。”
說罷襝衽自去。
朱翠這一刻心裏十分舒暢,仿佛忽然間又迴到了昔日鄱陽宮內。
人生苦短,況乎年來受盡內外煎熬,身心俱疲,能有這個地方少舒愁懷,重溫舊夢,萍蹤略定,豈非一得。
這麼一想,朱翠也就暫把心事拋開,難得青荷慧心蘭質,倒要與她盡一夕之歡了。
那青荷倒也行動快速。”
其實正如她說,飯菜俱已齊備,隻見她來至廳內,伸手拉動一根特製的絲練,這根絲練通著戶外一根銅絲,銅絲又接向廚房銀鈴,銀鈴聲響,便是傳膳的信號。
須臾間,便有專人打點,專用一個雕籠錦盒,將佳肴細點置於盒內送上。
青荷這才笑瞇瞇的,提著錦盒送來亭內。
朱翠一見,大為驚奇地說道:“這麼快!”青荷笑道:“東西都是現成的,一傳就到,公主您可要點酒?這裏有島上帶來的‘二頭芬’,味道很好!”朱翠點點頭道:“我隻要一杯,為什麼叫‘二頭芬’?”青荷一麵在石頭桌上鋪鋪擺擺,迴頭道:“上來第一口香到喉嚨,喝完了以後,嘴裏還香,所以叫‘二頭芬’,公主您一嚐就知道了。”
一麵說她輕斟玉壺,滿了一杯:“公主請!”經她這麼一說,朱翠興致大增,走過來坐下,石幾上四樣菜肴:“藕片糟小魚”、“青筍的百葉”、“揚州獅子頭”、“黃悶栗子雞”,青瓷蓋碗裏是一盅“雪菜黃魚羹”,另一碟花卷,一缽香米飯,還有一甕小米清粥,四樣下粥的小菜是“熏魚”、“筍豆”、“鹵蝦小黃瓜”、“龍須菜”,滿滿地擺開了一桌子。
朱翠搖搖頭笑道:“太講究了!”青荷道:“公主玉食瓊漿慣了,吃吃這個倒也新鮮。”
一麵說,一麵請聽朱翠用飯還是用粥。
朱翠看上了那四樣下粥的小菜,就道:“吃粥吧!”一麵拿起一個花卷來撕下一塊就口嚼著,側臉向青荷道:“你來一塊吃些!”青荷道:“婢子早用過了,這裏規(guī)矩大,婢子也不敢!”朱翠知道她說的是真的,也就不再勉強。
青荷笑笑道:“婢子迴房一趟,這就迴來。”
朱翠情知道她是有意迴避,好讓自己盡興吃喝,略略點頭,青荷即行自去。
吃了一碗粥,兩個花卷,又喝了一碗湯,約莫著差不多夠了。
她這裏斜倚過身子來,將一杯“二頭芬”就嘴沾著。
忽然草叢裏一物蠕動,現出了先時怪人去而複返的一隻大頭。
朱翠幾乎嚇了一跳,道:“呀,是你!”怪人睜大了眼睛,滿臉饞相地道:“好香,好香!”朱翠迴頭看了一眼,又察看一下左右,確實無人才道:“你要吃點麼?”怪人連連點頭道:“好好!”朱翠一笑道:“好!”手筷輕翻,先將一條藕片糟小魚擲出,隨著怪人大嘴張?zhí)帲寐淙胱煅Y。
“酒!”怪人說。
朱翠道:“小心了!”玉腕輕翻,滿滿一杯“二頭芬”形同一團冰珠,落在了怪人大開的嘴裏。
怪人一口吞向肚裏,咂著嘴道:“好酒!太妙了,太妙了!”朱翠一連擲出了三杯,杯杯不落空,全進了怪人肚子裏。
怪人酒過三杯,頻頻唿菜,竟將四個盤子吃了一空,又吃了兩個花卷兒,才向著朱翠點了點頭道:“好姑娘,有人來啦,我走了!”黃草輕翻,人已無蹤。
朱翠再迴過身來,即見青荷裙帶飄飄地由小橋一端移步過來,見麵一笑道:“公主吃飽了!”“啊!”朱翠說:“太飽了!”一眼看見桌上盤幹碗淨,不覺心裏一動。
青荷也似微微吃驚,一笑道:“公主想必是餓了!”朱翠點點頭未待說出,兩隻哈巴狗,忽然吠著跑來亭內。
青荷一笑道:“我說呢,敢情這兩個饞東西在這裏,都是三娘娘把它們給寵壞了!”朱翠隻是笑笑未說什麼。
青荷一麵把碗筷收拾妥當,為朱翠斟上了一杯香茗,再把兩隻小狗引開,這才笑瞇瞇地迴到亭子裏,看了看天道:“看樣子今天晚上要下大雨。”
朱翠說:“你坐下來我們聊聊吧!”青荷道:“是。”
迴頭看了一眼,才在一邊落座。
朱翠道:“這裏地方很大,人一定很多吧!”青荷搖搖頭道:“不多,平常隻有二三十個人。”
“都是島上來的?”“不,隻有高桐和婢子我是島上調來的。”
“高桐?”青荷點點頭:“就是陪公主和三娘娘來的那個高先生,他叫高桐。”
朱翠點頭道:“原來是他……”遂道:“這個高先生我看他不但會做生意,而且武功不錯吧。”
青荷怔了一下,才緩緩道:“公主眼光真準,他的武功得自大爺親授,很不錯。”
朱翠一笑道:“還有你,一定也不錯,誰教你的?”青荷想是知道瞞她不過,再說也無須隱瞞,遂含笑道:“婢子的武功是三娘娘傳授的,隻是比起高桐來可差遠了。”
“這是說,三娘娘的武功,不及大爺了?”“那倒也不是,是婢子練功的時候短,也沒有高桐那麼專心。”
朱翠點點頭道:“你可知三娘娘上哪裏去?”青荷道:“婢子不知道,這裏的事一切都由高先生負責,婢子隻是管裏麵的家事。”
朱翠點點頭,道:“三位島主都出來了,島上沒有了主人怎麼成?”青荷道:“不,還有劉公劉嫂。”
“誰又是劉公劉嫂?”“劉公公是島上的總管,”青荷接下去道:“劉嫂是他太太,也是管事的。”
朱翠點點頭道:“這麼說起來,這兩個人的武功一定也是不錯的了。”
青荷點頭道:“劉公劉嫂是上一代島主跟前的人,武功高不可側,但他們對三位島主卻極為忠心。”
朱翠心裏一驚,卻把她的話記了下來。
話題一轉,她又問道:“青荷你來這裏有多久了?”“婢子才來了八個月。”
頓了一下道:“是隨著三娘娘來的。”
“這麼說平常你是專門侍候三娘娘的了?”“是的。
三娘娘頂疼我,到哪裏都要我跟著。”
朱翠一笑道:“有幾句話我也許不該問,但問問也無妨,你該說就說,不該說就不說,我不怪你就是。”
青荷點點頭道:“婢子知無不言,不知道的也就不能說了。”
朱翠道:“這個自然,我問你,你家三娘娘為人怎麼樣,是好人還是壞人?”“這……”青荷微微一笑,喃喃道:“這很難說。”
“不要緊,你說說看。”
“嗯!”青荷咬了一下嘴唇,喃喃地道:“她是個好人,不過你一定要順著她的性子就是了。”
“你意思是說,她的好壞不定,性子好的時候就好,性子壞的時候就壞?”“對,她就是這樣的人。”
朱翠點點頭道:“那她還是個壞人,因為人家並不能順著她的性子過活。”
微微一頓,她接下去道:“我聽說她很喜好詩詞,常常以此來作為生殺的取舍,可真有這件事?”青荷一笑道:“怎麼沒有?光是我知道,就有好幾次。”
朱翠微微一笑,暗思她對自己倒還沒有這樣,倒是未曾想到。
“好吧!”朱翠道:“我們再談談大爺這個人吧。”
青荷吐了一下舌頭道:“我可不敢說了。”
“這裏沒有外人,你又怕什麼?”青荷道:“好吧,我說歸說,公主千萬不要對外人提起,否則我可就慘了。”
朱翠點點頭道:“當然。”
青荷咬了一下牙,兩彎眉毛挑了一下道:“大家都叫這位大爺是魔王,公主你也就知道這位大爺有多厲害了。”
“大魔王?”“比魔王還厲害!”青荷像是驚嚇地道:“不過,我也弄不清楚他就是了,反正瞪眼殺人,吃人不吐骨頭,可怕極了,誰能惹得了他?”朱翠道:“難道說就沒有人能製得了他?”青荷想了一下,歎了口氣道:“現在是一個人也沒有了。”
朱翠聽出來她話中有病,遂問道:“現在沒有,難道說以前有?”“以前……嗯!”青荷點點頭,喃喃道:“我也是聽人說的,我可沒見過。”
“誰?”朱翠頗為好奇地問道:“你是說,難道還有什麼人的武功能夠勝過這位高大爺嗎?”“現在是沒有了,”青荷冷笑了一聲:“以前可就難說,起碼我就知道十年前有一個人的本事就比他大得多,而且是他唯一的克星?”朱翠心裏一動,想到了海無顏,想想又似不對,因為十年前的海無顏分明絕非高立的對手,即使十年後的今天,也未見得就能勝過他……那麼這個人又會是誰?“這個人……是誰?”朱翠忍不住問道。
青荷站起來,臉上顯示著頗為後悔的表情,後悔她的多此一言。
可是話既已出,想收口已是不及,再者,對於“白鶴”高立這個人她確實鬱集著一種內心潛在的仇恨。
當然,要追究這種仇恨的原因,可就把話岔開了。
“他是……”“唉!”青荷歎了一聲道:“我說出來以後,公主你一定要為我守口,否則大爺一定是不能留我活命,隻怕三娘娘想保全我也是不能了。”
“我已經答應你了,難道你要我發(fā)誓麼?”“婢子不敢。”
青荷上前一步,悄悄道:“婢子實在害怕會被人家聽見,這件事,關係太重要了。”
朱翠道:“你是說這附近會有外人?我看不會吧。”
“很難說……”青荷提起內置碗盤的錦盒道:“婢子陪公主進房去如何?”這麼一說,不禁大大引起了朱翠的好奇,倒是非要一聽不可了當下她點點頭,二人踏過小橋,即見一葉小舟,方自由竹樓一隅撐過來。
一個白發(fā)皤皤的老婆婆坐在船尾,正在采菱角。
撐船的人,是一個白白瘦瘦的漢子,頭上戴著竹笠,一眼看見二人,先是一愣,遂笑道:“是荷姑娘麼,這是上哪裏去啊?”青荷笑道:“天快下雨了,還不陪你娘迴屋裏去,小心淋濕了衣裳著了涼。”
白瘦漢子笑道:“放心吧,娘說啦,越是雷雨陰天,那玩藝兒才出來呢。”
青荷一笑道:“敢情你娘又要抓黃鱔了。”
說時已同著朱翠進入竹樓。
朱翠奇道:“這母子又是哪個?”青荷歎了一聲道:“公主問得好,他們是‘桑氏母子’,公主你可聽說過‘南劍’桑太和這個人麼?”朱翠想了想,似乎這個名字很熟,但是卻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
青荷道:“你大概想不起來了,這個‘南劍’桑太和,據說當年是大爺很好的朋友,武功也很高,剛才那個老婆婆就是他的妻子,叫什麼我可記不起來了,不過卻知道她用一把潑風斷腸刀,武功很了不起。”
“那個年輕人是她的兒子?”“嗯!他叫桑平,武功得自他們桑家家傳,也很不錯。”
朱翠點點頭道:“這麼說,他們桑家一家人都住在這裏了?”“桑太和已經死了。”
青荷微微頓了一下,輕聲道:“據說他死得很不明白,有人說是大爺親自下的手,至於為什麼,婢子可就不知道了。”
朱翠一驚道:“那麼桑太和的妻子怎麼會又住在這裏?”“這就是婢子想不明白的地方了,不過,桑老太太自從她丈夫死了以後,好像變得瘋瘋癲癲。
奇怪的是,大爺把她母子送到了這裏,他們在後院種菜養(yǎng)雞,過著與人無爭的日子,真是一對奇怪的人,婢子就是想不通他們……”朱翠心裏也很奇怪,想了想笑道:“這也罷了,我們還是談談高大爺這個人吧,你剛才說高大爺十年前怕一個人……”“婢子是聽一個人說的,這個人是大爺的貼身跟班,他叫呂昆。”
說到這裏,她的眼圈忽然微微發(fā)紅:“就是因為他多嘴,說出了這件隱秘,所以……所以大爺把他的舌頭給割了……現在已變成了一個啞巴,真比殺了他還厲害。”
朱翠一陣栗然,若非聽眼前青荷道及,她真不敢想象天下真有這麼狠心的人。
青荷終於淌出了眼淚。
她抽搐了一下道:“公主您也許還不知道,我們在不樂島幹事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血恨,婢子的爹娘也都是這麼死的。”
“怎麼死的?”“被大爺手下人殺的。”
“真有這種事?”朱翠一時怒火中燒:“這又為了什麼?”“不為什麼……”青荷一麵擦著眼淚:“隻是島上的規(guī)距,凡是在島上工作的人,都不許有家人拖累,隻有極少數的幾個人例外,這幾個人卻也是今生休想踏出不樂島一步……公主……”朱翠搖搖頭,臉上悚然,道:“太可怕了!”青荷破涕一笑,輕聲地道:“婢子太激動了,其實這些仇恨在婢子來說,應該早已淡然了。”
朱翠搖搖頭道:“這是什麼話,父母血仇不共戴天,豈能淡然?”青荷輕歎一聲道:“您不是生活在那個天地裏的人,您是不能想象的,其實有關我父母被殺之事,也隻是婢子引證旁測而悉知,婢子雖可斷定為千真萬確之事,但是卻難能有其真實的憑證,日子久了,也就淡了。”
朱翠點了點頭,道:“這也難怪,不過紙是包不住火的,早晚有一天,你們會了解真相的。”
青荷苦笑著搖了搖頭。
朱翠想起來道:“你還沒說出大爺所怕的那個人來,他是誰?”青荷道:“他是大爺的……”忽然竹樓一隅起了極為輕微的一聲輕響,朱翠與青荷都聽見了,因而青荷到嘴的話突然止住。
嘴裏輕叱一聲:“誰?”隻見她纖腰輕擰,“嗖!”一聲已縱身而出。
隨著青荷的兩隻手掌推處,兩扇虛掩的門扇驀地張開來,卻在那裏直直地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想是正伸手叩門,卻不意房門猝然敞開,把他嚇了一跳。
朱翠這時也由位子上站起,看見進來的人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
原米是方才劃船采菱的那個桑老太太的兒子。
隻見他一隻手提著兩串鮮菱,笑問青荷道:“荷姑娘要出門麼?”青荷又好氣又好笑地瞅著他道:“原來是你,把我嚇了一跳,幹什麼來啦?”桑老太太的兒子提了一下手上的東西:“這是剛摘下來的‘老雞頭’(蓮之一種,極鮮美),姑娘有客,所以送來給姑娘與貴客嚐嚐新。”
青荷接過來笑道:“謝謝你,你也許不知道三娘娘已經迴來了,這院裏,你們還是少來吧。”
桑老太太的兒子似乎吃了一驚,連連稱是,看了朱翠一眼,抱抱拳正要告退。
朱翠忽然將身子一橫,攔住了他的去路,笑道:“謝謝足下盛情,還沒有請問尊姓大名號?”桑老太大的兒子頓時顯出一副怪模樣,連連望向青荷道:“這……這位是……是……”青荷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無憂公主,還不見過?”桑老太太的兒子頓時吃了一驚,立刻伏地就拜。
朱翠白了青荷一眼,怪她話說得太直,一麵閃身讓開,嘴裏道:“不敢當。”
桑老太太的兒子抱拳道:“公主的大名,在下久仰極了,在下桑平,這就不打擾了,告辭。”
說完又打了一躬,緊跟著雙足頓處,一片彩霞般地飄了起來,極其輕巧地已飄身而出。
朱翠特別留意他的輕功身手,隻見他一隻腳尖輕輕在一片荷葉上一點,隨即彈了起來,輕若無物地落向另一片荷葉,如此閃得兒閃,已隱入湖側荷叢。
朱翠心裏一驚,忍不住讚道:“好身手。”
青荷道:“他的輕功雖好,但是比起他母親桑老太太來,卻是差得遠了。”
朱翠心裏大為驚詫,她自付觀諸方才這個桑平輕功身手,已與自己相去不遠,如照青荷說法,那個桑老太太便不知深到何等程度了。
她越來越對不樂島不敢等閑視之了,桑老太母子、高桐以及隱身荒草的那個大頭怪人,這麼許多人,各有千秋,身分之玄妙、深奧,真?zhèn)莫測高深。
要想一一了解這些人,可又是煞費周章之事了。
腦子裏想著這些人,不禁傻傻地望著桑平離去的背影發(fā)起愣來。
青荷輕咳一聲道:“公主。”
朱翠警覺道:“啊,我是在想桑氏母子……”青荷一麵把剝好的雞頭蓮肉,用荷葉托上道:“桑平的一番心意,公主您嚐嚐新吧。”
朱翠含笑取過一些就口嚐著,果然入口甜嫩,昔日鄱陽湖湖鮮所產,總以王邸為先,這類湖產,每年都不曾錯過,嘴裏吃著腦子裏“亂紅秋千”憧憬著幾許往事,真是別有一番感觸了。
青荷一麵把廊子裏竹簾放下來,湖風穿廊,引得正簷角下那串風鈴叮叮作響。
朱翠又似一驚,笑向青荷道:“你說下去吧,這一次大概沒有人再打岔了。”
青荷道:“好,我去去就來。”
說罷離座上樓,須臾下來,手裏拿來一麵錦緞長披。
道:“公主披上這,天涼了。”
朱翠一怔,認識這領披風正是自己隨身之物,隻是連同兩具箱籠,都似忘記在旅邸未曾帶出,何以會出現在此,心裏大是奇怪。
“這……你從哪拿來?”青荷笑道:“公主的衣物箱籠。
高先生己派人取迴來,公主人還沒到以前,這些東兩都已來了。”
“啊……”朱翠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心裏卻在想,所幸自己隨身所帶並無不可告人的隱秘,否則,豈不盡落對方眼底、她雖然心裏這麼想,表麵上卻是微微一定,不當迴事地向青荷道:“你說下去吧。”
青荷道:“是。”
“據呂昆告訴婢子說,”她聲音忽然變了許多道:“當初不樂島的掌門大弟子,並不是現在的大爺。”
朱翠一怔道:“你是說當年金烏門的門主,除了現在的三位島主之外,另外還有一個徒弟?”青荷點點頭道:“不錯!那個人姓單,是當年雲老祖的掌門弟子,據說這位單大爺一身內外功夫,盡得雲中玉老祖宗的傳授,武功要較今天的高大爺高多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