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散去。
沈靈和宋明玉為防萬一，還是在棺材裏又躲了一會兒，才掀開板子，爬了出去。
她看著宋明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昨天晚上，是因為那群人想對你行不軌，所以你才過去找李雲德？”
“嗯。”
宋明玉點頭承認。
“那你昨天晚上怎麼不解釋，反而說你是想借錢去村子外麵治病？”沈靈這時候有些憤怒。
如果昨天晚上宋明玉一進門就解釋清楚，是有壞人追她，所以她才來求助，那沈靈絕不會拈酸吃醋，枉做壞人。
被她一質問。
宋明玉也有些愧疚，低聲解釋道：“對不住了沈小姐，我知道李大哥是個好人，如果我說實話的話，那他肯定會和村長那群人打起來的。”
也有道理。
沈靈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從宋明玉的角度看，她的確是好心，隻不過是好心辦了壞事，或者說--
這個妹子低估了李雲德對她的好感度。
“沈小姐，你快迴去吧，我命不久矣，以後也不會再找李大哥了。”宋明玉催促道，一臉真誠的看著她。
沈靈深吸了一口氣。
從言行舉止，總覺得這個宋明玉是個會裝的白蓮花啊，她這個時候死了，那可就是李雲德心裏抹不去的白月光了。
膈應誰呢？
可從事實邏輯上看，宋明玉又的確是好心，至少昨天晚上救了她是真的。
“唉，算了。”
沈靈吐出一口氣，拉住宋明玉的手腕，目光堅定的說道：“你得了什麼病，我給你治，正好我哥哥認識一個神醫，說不定他有辦法呢。”
“那李大哥？”
“我已經決定把他踹了，別提這個人了，跟我走。”
論跡不論心。
就算宋明玉沒什麼錯，可李雲德呢？明明自己都跟著他私奔，洗手作羹湯了，結果一個所謂的小玉妹妹，就能讓他反手打開自己的手腕。
還好意思讓她把首飾賣了，還說什麼沈家那麼有錢，就算積德了。
她呸！
花天酒地的公子哥，都知道嫁妝是妻子的私有財產，和離了還能帶迴娘家的，李雲德那命令的口氣，架子擺的比天王老子還大。
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是他買迴去的丫鬟呢。
沈靈拿的起，放的下，決定先還了宋明玉昨晚救她的恩情再說。
3
錢莊。
沈靈大搖大擺走在前麵，快走到大門時，身後的宋明玉忽然一把拉住她，看了看雕梁畫棟的大門，糾結道：“沈小姐，你哥哥真的會幫我嗎？不然你還是放我迴去吧。”
“他隻有我一個妹妹，肯定會幫你的。”
沈靈安撫過後，拖著她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走，沒等走兩步。
側後方忽然傳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哦？我還是頭一次知道，你對我這個哥哥這麼相信呢？”
兩人動作一僵。
宋明玉偷偷戳沈靈的手腕，示意她來介紹說話。
“哥，哥哥。”
沈靈轉過身去，就看到她二十有三的大哥沈越，正一身藍衣，負手而立，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
兩人的兄妹關係說好也好，畢竟從小到大，沈越手裏有十兩銀子，就敢拿出九兩給她花，包括沈越身邊的幕僚、下人，對她這個主子的妹妹也避讓三分。
若說不好，也有道理。
畢竟兩人不同父不同母，沈越其實是她堂哥，因為沈父隻有沈清、沈靈兩個女兒，沒有兒子繼承家業，所以沈伯父才把沈越過繼給了弟弟。
若是沈越不過繼，現在沈家的家業就全是沈靈的了，因為沈父原本的打算，是為沈靈招贅引婿，而非把她嫁出去。
因為這一層的緣故，外界有不少對沈越和沈靈表麵和平，內裏其實在爭奪家產的惡意揣測。
沈靈倒不放在心裏。
畢竟從能力上講，她確實比不過沈越，沈家在沈越的手裏，才能發揚光大。
“她是誰，哄你私奔的那個騙子在哪兒？”
沈越麵如冠玉，又因為在生意場上的果決狡猾手段，得了一個“玉麵狐貍”的外號，這會兒嘴角勾起，眼神卻冷冽的樣子，還真挺像。
提起李雲德。
沈靈又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側眼看了一下宋明玉，並沒有把事情往她身上扯，而是含糊說道：“別提了，他就是個花心大蘿卜，哥，以後你再見到他就當做不認識就行，我已經決定跟他一刀兩斷。”
怕沈越再追問。
她說完後連忙把宋明玉推上前，介紹道：“這是宋明玉姑娘，昨天晚上她救了我一命呢。”
“哦。”
沈越淡淡看了宋明玉一眼，目光又迅速轉到沈靈身上，看到她羅裙、繡鞋上還沾泥帶土的，忍不住嫌棄的說道：“先進去，你把衣服換了再說。”
三人正要進錢莊。
“小玉，靈兒！”
一陣唿喊忽然從身後傳出，李雲德撥開人群衝了過來，下意識的就要握住沈靈和宋明玉的手。
沈越扇子一折，重重打在李雲德手腕上，將他擋了迴去。
與此同時。
門房見勢不對，也揮舞著棒子，帶著一群下人趕了過來，結結實實的將李雲德與沈越、沈靈、宋明玉三人分開。
沈家錢莊還從來沒出現過鬧事的人，這喧鬧的一幕，立刻吸引了無數百姓圍觀。
李雲德極為在乎麵子和尊嚴，此時他若是衣冠整齊、氣宇軒昂也就罷了，偏偏發型潦草，與鄉野村夫別無二致，尤其在沈越的對比下，更是不能看了。
頂著周圍百姓針刺一樣的目光，他大聲喊道：“靈兒，是我，你的夫君！你跑到那邊去幹什麼，快過來！”
沈靈跟著他私奔到村子裏時，李雲德怕別人嘲笑他是吃軟飯的，在村民麵前，一向叫她沈小姐，不肯承認兩人是夫妻。
現在叫喚得倒是快。
可惜已經晚了。
沈靈越想自己那當“賢妻良母”的半個月，越覺得虧，簡直像被豬屎糊了腦子一般，那麼多顯而易見的“必分細節”都看不見。
“李雲德。”
她站在沈越身側，目光冷淡，聲音不高不低的說道：“之前是我鬼迷心竅，從今往後，就當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你我一別兩寬！”
“好像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宋明玉小聲提醒道。
“你看他像有陽關道的樣子嗎？”
沈靈冷笑。
李雲德比沈越還大一歲，除了一張還算陽剛帥氣的臉外，文不成武不就，還父母雙亡，家境貧窮，村裏十個媒婆，哪個都不願替他說親。
沒了自己這個倒貼的傻子，他能得勢，那隻能說老天也不長眼了。
兩人嘀嘀咕咕，交頭接耳的樣子，跟李雲德所想象的二女為他爭風吃醋的畫麵完全不一樣，他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尷尬，臉色漲紅，更大聲說道：“靈兒，你別鬧了，你已經互許終身，私奔過了，還有哪家小子敢娶你？”
“不娶正好。”
沈越聲音清亮，壓過李雲德，尤其一張俊美白淨的臉，更得路人好感，他迴頭“寵溺”的看了看沈靈，紙扇輕搖，對李雲德說道：“李公子有所不知。”
“我沒有兄弟，姐姐又遠嫁京城，正缺一個幫手來分擔生意，外人我不放心，靈兒自幼聰明機智，又不似尋常女子那般害羞膽怯，她最合適不過。”
“以後我們兄妹聯手，沈家的生意便不用愁了。至於靈兒嫁不嫁的出去，嗬嗬，她嫁出去也好，若嫁不出去--”
“那她現在是我沈家的二小姐，以後就是我沈家的姑奶奶！”
話音落下。
不僅周圍看客，就連沈靈都有些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後，真心實意的給沈越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親兄弟還明算賬的，為了多繼承家產，別說同意妹妹留在家裏了，就算妹妹的嫁妝，都恨不得爹娘給得越少越好，這種兄長在資源匱乏的古代多的是。
不管沈越心裏怎麼想的，以後又會怎麼做，他現在能當眾說出這番話來，簡直是萬中無一。
李雲德正要張口。
沈越又接著道：“總之，李公子操心我們沈家千金小姐的婚事，真是多餘您這份心了。”
他笑瞇瞇的樣子，真摯的語氣，仿佛不是在嘲諷，而是真心實意的問候李雲德一樣，讓人想發脾氣都發不出來。
“靈兒，沒想到你也是這樣嫌貧愛富的女子！”
李雲德好不容易抓住機會，立刻中氣十足的大聲吼道，看他痛心疾首的樣子，沈靈隻覺得胃裏翻湧，恨不得當場嘔出來。
“怎麼，你一個人就能代表一個窮字？我不嫁你就是嫌貧愛富，誰給你這麼大臉？”沈靈叉著腰，冷笑著嘲諷迴去。
一年時間，相識相知。
她放下得快，但也不代表不會受傷，所以明知分手後再撕不雅，卻還是忍不住迴嘴罵過去。
沈越一抬手，氣質俊雅，風流倜儻，輕而易舉的阻止了沈靈的繼續對罵，側頭道：“二妹，你和這位宋姑娘先進府，我來應付他。”
“嗯！”
沈靈此時感受到兄長靠譜是何等幸運，又是何等讓人心裏有底氣了，瞪了李雲德一眼，便在家丁的護送下，拉著宋明玉進了錢莊。
大門一關。
宋明玉停下腳步，麵容局促的解釋道：“宋小姐，我再次向你保證，我跟李大哥真的沒有什麼，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要是因為我而跟李大哥分開，那我真是萬死難贖了。”
“我也再次告訴你，我不是因為你才跟李雲德一刀兩斷的。”
迴想起李雲德剛才的醜態，沈靈更是嫌棄的皺起了眉頭，重重加上一句：“之前不是，現在更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亦或是分手後智商就迴升了。
之前沈靈覺得李雲德是一個個不貪財，不好色，精神世界平和豐富，因為自己的有趣靈魂，才喜歡上她的老實小夥。
現在才漸漸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