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柯南去細究他在說什麼,先一步跑進房間裏的服部平次已經(jīng)將地上的佛像搬了起來,不出意外地看見了被隱藏在角落當(dāng)中的血跡。
已經(jīng)幹涸的紅褐色痕跡被佛像直接粘貼在玻璃下的榻榻米紋路遮蓋住,占據(jù)了相當(dāng)不菲的一塊麵積,考慮到它大概隻是原本血跡的四分之一,不難推測出傳久前日早上看見的是如何駭人的場麵。
釋蓮歎息了一聲,雙手合十,猶豫地看了看傳久的表情,又迴頭看向衝他微笑的唐澤,最終隻是念了一聲佛號,沒有再隱瞞,如實描述起事情的前因後果。
一個失格了十八年的母親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迴到自己遺棄了孩子的地方想要將缺失的感情找迴來,但從沒做過母親,也逃避這一角色十幾年的她顯然不是什麼好母親,這引發(fā)了釋蓮的不滿,於是希望在他們正式相認之前,她能最起碼的為自己過去的行為由衷懺悔。
傳久是他帶大的孩子裏最乖巧、最聽話的一個,殘缺的家庭令他的成長缺失了太多,卻沒有阻止他長成一個很好的人。
從來不覺得自己很會教育孩子的釋蓮覺得,這是傳久自己結(jié)下的善緣,所以總是希望上天能對這個孤苦的孩子更好一點。
愛故而生憂,愛故而生怖,不外如是。
“……貪嗔癡,皆是業(yè)障。”講到自己將自殺未遂的女人送往醫(yī)院,因此錯過了收拾現(xiàn)場的時間,釋蓮再次雙手合十,自省道,“這也是我的過失。我沒有將實情告知於你,或許是我也不願意正視這一點吧。這位小先生說的有道理,你的出生不由你選擇,你已經(jīng)被家庭放棄過一次,該如何處理這段關(guān)係是你自己的自由。你已經(jīng)不是沒有自理能力的孩童了,甚至因為此事漸生心魔,我應(yīng)該讓你知情。”
萬沒想到真相如此酷烈的傳久呆呆看了他片刻,又低下頭,看向地上已經(jīng)徹底幹涸、再不能洗淨(jìng)的血跡。
他的失落顯而易見。畢竟沒有孩子會希望自己的父母不愛自己,希冀落空的感覺並不好受。
但傳久沉默片刻之後,卻也隻是雙手合十,朝已經(jīng)老態(tài)畢露的釋蓮迴了一禮:“您的想法沒有什麼不好的。既然這位施主已經(jīng)忘記了前塵往事,那就代表我與她沒有緣分。沒有緣分的事情,確實不應(yīng)該強求。”
“你能這麼想就好。但我的做法確實不妥當(dāng)。”釋蓮也看向了那塊痕跡,閉上了雙眼,“言辭如刀,如果使用的方法不當(dāng),便會成為噬人兇獸,殺人利器。一定要體察對方的心意之後慎重地使用它,不論對方到底是什麼人。”
“師父,伱還是對自己這麼苛刻……”傳久苦笑一聲,慢慢吐出了一口氣,表情肉眼可見地輕鬆起來。
看得出來,放下對親生父母的懷念與牽掛,也放下了這樁詭異的都市傳說之後,傳久的狀態(tài)好了不少,整個人身上甚至隱隱透出了一種豁達的佛性來,與這個清幽的寺廟徹底相合起來。
很令人感慨的畫麵,傷感中還透著一點溫馨,住持老爺子除了隱瞞遊客在別院裏自殺了這件事,也沒有做什麼出格的行為,所以自然輪不到真正的警察登場。
事情似乎隨著師徒二人將問題說開徹底落幕,然而柯南卻推推臉上的眼鏡,感覺周遭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與此同時,唐澤手指勾了勾,瞄了眼隻有自己看得見的麵板,確認攢到了一點欲石進度,才滿意地收迴了手。
這才是他專程和星川輝換迴來的主要原因,這種環(huán)境收集要素隊友能不能代勞,唐澤不是很確定來著。
苦思冥想的柯南默默跟上了毛利小五郎的步伐,思緒卻始終停留在那間小小的和室裏。
明智吾郎那諱莫如深的口型在他眼前閃過,他重新看向那灘血跡,仿佛隱約聽見了一絲尖利的悲鳴在短暫的響徹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果這件事也和認知訶學(xué)有什麼關(guān)係的話,那麼他和服部平次等人最大的不同,大概就在於他在偶然的情況下跟著怪盜團的家夥,去過了一趟“世界的另一麵”。
再聯(lián)想到那個莫名失憶的母親、能看見詭異血跡的傳久……
“嗯,確實和認知訶學(xué)有一點關(guān)係。”
已經(jīng)吃飽喝足了的唐澤托著腮,看著餓到了下午才有飯吃的偵探們狼吞虎咽,瞥了眼坐在另一桌小聲說話的女生們,肯定了柯南的猜想。
“雖然不至於到和那些怪盜們的做法相似的程度,不過,你們也聽說過吧?受到強烈刺激的人,可能在沒有遭受任何外傷的情況下失去記憶。人的情緒和感情說來複雜,但終究也是大腦的各種物質(zhì)造成的生理性的反應(yīng),它劇烈波動的時候會反過來影響人體本身非常正常。”
“就像很多精神疾病會有軀體化的癥狀一樣?”聽著感覺頗為有趣的服部平次開口嚐試著探討。
“是的,差不多的感覺吧。認知訶學(xué),比起普通心理學(xué),更強調(diào)認知反過來對世界的改造作用。用簡單的原理給你們說明就是,”唐澤低頭看了看麵前的甜品,用勺子將上頭裝飾的草莓一下子挖了下來,在他們兩眼前晃了晃,“她的悔恨和創(chuàng)傷化為實質(zhì),直接從她的‘認知’中析出,留在了那個地方。而傳久因為目睹了過於血腥的現(xiàn)場,同樣產(chǎn)生了創(chuàng)傷,因此而感知到了它。”
用唐澤自己更能理解的說法,這個母親析出了一塊欲石。
雖然這個世界的欲石不知道為什麼是在唐澤身上長出來的,搞得他像是什麼認知力量的過濾器似的,但唐澤可還沒忘記欲石本身就是遊戲的收集要素之一,是由人的記憶和欲望構(gòu)成的結(jié)晶,本身就是能被麵具使發(fā)現(xiàn)並且收集到的東西。*(注)
她沒有形成陰影或者殿堂的原因或許就與這個相關(guān),也有可能,沒有偵探和他的幹預(yù),得不到解惑的傳久長時間無法忘懷,被欲石影響的越發(fā)深重,它也就轉(zhuǎn)變?yōu)榱说钐弥恐惖臇|西……
總之,兩個世界的縫合造成的最大影響之一,或許就是,某些原本隻能在走近科學(xué)拍兩集的都市傳說,莫名其妙就有了科學(xué)依據(jù),成了真正的都市傳說了。
比如今天這次。
“居、居然還能這樣的嗎?”服部平次驚奇地按住了額頭,“那不就是說,傳久經(jīng)曆的根本不是什麼錯覺,而是真正的都市傳說?!”
“現(xiàn)階段的研究確實是如此。就像我和蘭同學(xué)之前失憶那次一樣,那你說風(fēng)戶京介一個心理醫(yī)生,憑什麼靠外物直接導(dǎo)致我們退行性失憶?現(xiàn)象總要有個理由,在沒有理由之前就會被理解為玄學(xué),這也是科學(xué)發(fā)展的正常階段嘛。”唐澤攤了攤手,一本正經(jīng)地胡扯。
他其實不完全是在胡扯,通讀了唐澤夫婦留下的資料,又有其他邪門歪道的同行文獻作為補充材料,現(xiàn)在的唐澤真的去搞研究不太行,講講原理是沒問題的。
“我還以為搞認知訶學(xué)的單純就是魔法師……”服部平次緩緩將帽子轉(zhuǎn)了迴去。“有科學(xué)解釋的魔法師。”柯南指正,然後又陷入了下一步的思索,“既然如此,明智吾郎是怎麼發(fā)現(xiàn)的呢?”
“嗯,因為他是接受過實驗的人吧。可能確實會察覺到一點不對勁的地方。”唐澤聳了聳肩,擺出了裝無辜專用的無奈表情,“誰知道呢,這畢竟是一門還在發(fā)展中的學(xué)科,世界上肯定還存在許多類似這種的、無法解釋的人或事……你們兩個看著我?guī)质颤N?”
把草莓塞進嘴裏的唐澤一抬起頭,就見到兩個偵探莫名其妙扒住桌沿,齊齊往自己這邊湊的樣子。
服部平次沒說話,隻是放下了被自己吃空的盤子,湊的更近了一點,然後才像是對暗號似的,小聲開口說:“心想事成的偉力?所以,工藤說的,你那個,那個能力,是真的吧……”
雖然這確實是應(yīng)該小聲密謀的內(nèi)容,但看他這副偷偷摸摸,好像在問“有沒有那種那種資源”的樣子……
感覺他沒憋什麼好屁的唐澤防禦性地後仰了一點:“你想說什麼?”
“咳,就,之前你問我們,那個,就是,有沒有什麼想要實現(xiàn)的願望什麼的……”服部平次的聲音壓得更低了,看上去簡直鬼鬼祟祟的。
“要告白自己去告白。”已經(jīng)猜出他要說什麼的唐澤豎起手。
服部平次聽他這麼說,卻更加激動了:“你果然能感覺得到我的想法!”
“這還需要感覺嗎?你都快寫在臉上了。”柯南掀了掀眼皮,“這種事情,都說了讓你自己努努力了,哪有讓別人代勞的道理……”
“是啊,我們最多幫你參謀參謀。”唐澤也攤了攤手,“要我說,你就不應(yīng)該整天顧慮什麼,場合、時機、氛圍,你就找個天氣晴朗的日子,認真嚴肅地告訴她不就行了?雖然說‘磨刀不誤砍柴工’,你光磨刀不砍柴也不行啊?”
“這、這種事情,哪有那麼簡單的啦……而且、而且我們兩個從小一起胡鬧,一起長大,就算是手拉著手都像是左手牽右手一樣。”說到後麵,他的聲音徹底細如蚊吶,“沒有一個合適的場合,不非常正經(jīng)嚴肅地說,她隻會當(dāng)我在開玩笑……這樣可不行……”
一開始還在認真聽他說話的柯南,越聽越想翻白眼,索性幹脆不理會陷入了青春期煩惱的服部平次,滿臉期待的向唐澤伸出了手。
唐澤翻了下眼皮,但還是配合地將手往通勤包裏伸了一下,然後抽出了一罐散發(fā)著冷氣的咖啡,塞在了他手裏。
“我怎麼感覺你根本不是在許願,你就是把我當(dāng)成不需要花錢的咖啡機……”
“咳,總比某些想許願告白成功的笨蛋好吧?”
“好吧,有一說一,確實。”
“喂喂你們兩個,我還在場呢……”
換了一身便裝,戴著眼鏡坐在角落裏的星川輝聽著後頭的動靜,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雖然道理他都懂,唐澤還在團裏開過正式的討論會,就這個世界的認知底層很可能和刑偵領(lǐng)域有關(guān),偵探作為重要的道標(biāo),都是值得發(fā)展好關(guān)係的對象進行過重要講話,但他依舊搞不懂leader整天陪這幫偵探玩你猜我猜的遊戲到底是為了什麼。
唐澤扮演的明智吾郎對他們的敵意是假的,但作為原型被取材,確實構(gòu)成了一部分明智吾郎的星川輝本人,確實也真的不喜歡他們。
既不喜歡他們的理所當(dāng)然,也不喜歡他們的得寸進尺。
“到現(xiàn)在都還沒察覺到leader完全不對勁的信息差,到底誰才是笨蛋啊我說……”
而且,他也真沒察覺出來,唐澤總會讚揚的他們所謂的優(yōu)秀品質(zhì),到底是優(yōu)秀在哪裏了?
當(dāng)覺得明智吾郎是站在對立麵的家夥時,他們那種態(tài)度不也一樣令人生厭嗎?
星川輝的想法隻保持到了偵探甲子園綜藝的開場。
在他穿好了明智套裝,打理的整潔精致地站在電視臺門口,等待安室透過來帶他們進去接洽,順便方便和唐澤進行互換的時候,因為成功被打包發(fā)賣,而不得不和他一起行動的服部平次遠遠看見了他,主動抬起腳步走了過來。
在他身後,是揮著手為他搖旗吶喊的遠山和葉。
她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找來了一張海報,一邊搖晃一邊大喊:“喂,笨蛋平次,要加油啊,你可是我們西部的代表,不許輸哦!”
“吵死了啦你!”服部平次扭頭很別扭地迴絕了青梅的應(yīng)援,站定在星川輝麵前,清了清嗓子。
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的星川輝保持著明智吾郎常態(tài)的溫和笑意,衝他挑了挑眉,像是在問他想要說什麼。
“那個什麼,呃,我是來道歉的。之前那麼說你,我確實做的有些過分了。”
剛在心裏吐槽過他一波的星川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