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不是很會打牌嗎?剛剛你要是答應大小姐就沒那麼多事情了。”
看著坐在對麵的唐澤輕描淡寫地將手裏的紙牌放在桌上,再次輸了的一枝隆苦笑著把手牌扔進牌垛裏,很是無奈。
雖然說輸贏都是常有之事,但是連輸給一個年輕人四五把,還都是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一邊倒,感覺依舊很不好受。
“他應該是會記牌的。”站在邊上看了半天熱鬧的三船拓也笑嘻嘻的,伸手拍了拍唐澤的肩,“別忘了這可是個貨真價實的高材生呢,比五條修的學曆還強,是吧?”
“我隻是對類似賭博的玩法沒有興趣。”唐澤謙虛地笑了笑。
“我懂我懂,贏得太輕而易舉,就會很沒意思對吧?不感興趣倒也正常。”三船拓也接著調侃。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答應大小姐算了?那樣就不會鬧到現在這麼尷尬。”一枝隆放棄地推了把桌沿,讓自己的椅子遠離桌麵,表達不想再繼續被折磨的想法,“反正你也不會輸,沒什麼損失。”
“你確定嗎?”三船拓也古怪地看著一枝隆,“真和麗花小姐一起打牌,然後連贏她五六把什麼的,你確定這會讓她心情變好,而不是更加惱羞成怒,一氣之下牽連在場所有人嗎?”
而且說實在的,別看他出身比明智吾郎強,明智那畢竟是得到鈴木家小姐庇護的人。
迴頭四井麗花發現自己根本奈何不了明智吾郎以後,會不會更加氣惱,繼而將怒火宣泄在他們這些其他在場之人,誰知道呢?
“呃……”一枝隆認真想了想那個畫麵,無法反駁的樣子。
“她所謂的覺得自己很會打牌,隻是你們不敢贏她而已。明智君隻要不慣著她,那今晚依然會不歡而散。”三船拓也很有預見性地描述著,“她真正不滿的又不是明智拒絕她。”
她真正不滿的是自己沒有給明智吾郎造成任何壓迫感,不管硬著來軟著來,他都是那副不假辭色的淡定樣子,讓她很沒麵子而已。
“其實不用說那麼多違心之語的,一枝先生。”唐澤兩個胳膊肘頂在桌上,十指交叉抵住下巴,做了個相當經典的偵探凝視姿勢,“我看得出來,你沒有那麼喜歡四井小姐。明明不想與她往來,還不得不往她跟前湊,說那些肉麻的話,挺不容易的吧?”
“我、我……”被如此猝不及防地指出本心,一枝隆的眼睛立刻睜大了一下,花費了些力氣才控製住表情,“哪裏的話,我都追求麗花這麼久了……”
“這倒是,你從大學起就這個樣子。”三船拓也點頭,“麗花雖然脾氣很不好,長相、氣質卻都不錯,加上她是四井家的女兒,總不至於連追求者都沒有,誇張了明智君。”
如果不是四井麗花的本性讓人實在是太難茍同,尤其是兩年前那樁悲劇造成了衝擊,說不定三船拓也並不會拒絕成為四井麗花的備選人之一。
白撿一個大企業,代價隻是忍受無理取鬧的大小姐,不算很虧本了。
“別人可能是這樣的,不過一枝先生,大概另有想法吧。”唐澤含蓄地微笑起來,等到坐在對麵的一枝隆微微有點冒汗了,才慢慢悠悠說出了後半句話,“他未必是自己自願展開追求的,三船君,你不也深受其苦嗎?”
“哦……”三船拓也恍然,“你這麼說,我就理解了。”
換位思考一下,三船拓也稍微有點理解。
一枝隆確實不是什麼形貌出眾的帥哥,但正因如此,都成了被四井麗花收集來的數獨之一了,要是還看不上她,那就太打四井麗花的臉了,她哪裏能忍受得了這個。
“而且,我記得你以前不是和,和七尾……”
“不要胡說八道!”一枝隆立刻打斷了三船拓也後麵的話,“沒有的事。她都不在了,這種話就不必提了。”
“嗨呀,哪有那麼多玄乎的東西,真的像是麗花多在意一枝一樣。”
另一張桌子上同樣結束牌局的幾人湊過來喝茶,聽見他們的交談內容,二階堂優次忍不住諷刺出聲。
“說白了他的工作是麗花給他推薦的。要是被麗花厭棄了,說不定很快就會被從銀行裏趕出去呢,都不需要使用什麼手段,隻要給他調到那些犄角旮旯的小營業部去,我們就再也看不見一枝了。”
“你這家夥……說這麼難聽沒必要吧……”一枝隆難堪地轉過頭,“我隻是家境沒有你們那麼好,又不是什麼窮人。”
“隻是銀行業比較排外,沒有關係實在很難往上走罷了。”五條修接過話頭,同情地拍了拍一枝隆的肩膀,“放心吧,麗花對都市銀行的幹涉還沒強到那個份上。再等等吧,她不是已經做出決定,很快要選擇好結婚對象了嗎?這對你就不是壞事了。”
這段話說的有點情分,但不多。
畢竟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大可以自動圓潤滾出競爭行列的意思。
“好了,說話不用那麼刻薄。”去完洗手間迴來的六田將司皺著眉,阻止了幾個人的繼續撕扯,“米婆婆準備了一些點心,不想打牌就去放鬆一下。小姐這一時半會兒的是不會過來了。”
毒舌罵人的時候四井麗花噴爽了,離開說是去換衣服,其實就是找個借口離開他們幾個人的視野。
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哪怕是她的備胎,也得多給點時間整理好心情,在這個方麵,四井麗花屬於非常熟練老道的家夥了。
針鋒相對的幾人這才消停下來,站起身各自離開了,都是一副不予與對方多言的樣子。
唐澤看著轉身而去的一枝隆離開的方向,同樣站了起來。
如果猜得沒錯的話,一枝隆這就是準備去開始自己的犯罪計劃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剛剛自己刺激了他的原因,他明顯提前了計劃執行的時間,看樣子是迴想起了慘死在暴風雨中的女友,情緒快要克製不住了。
在警覺起來的柯南看過來之前,唐澤淡淡地開口表示:“我去找一枝先生聊一聊,我剛剛說的可能有點過分了。希望他不要介意。”
“太講禮貌容易被人當軟柿子欺負的。”三船拓也半是開玩笑,半是在認真提點地表示,“放心吧,一枝隆是個脾氣很不錯的家夥。要不然麗花都不會選上他。”
唐澤知道三船拓也暗示的意思。
他們畢竟是遊艇社的成員,遊艇是工薪階層難以接觸的愛好,不是說它門檻高,而是工薪階級壓根不會往這個方麵去考慮,能接觸到這種載具本身就說明了他們的家庭環境。
哪怕是家境相對其他人沒那麼厲害的一枝隆和二階堂優次,開的車都是保時捷和法拉利,根本不是什麼窮人,隻是家裏不經商而已,多少都有一些家底。
像他們這樣的人,不至於真的因為幾句言語上的諷刺而遭受打擊。
——有這麼脆弱的話,早就不可能在四井麗花身邊呆得住了。
“麗花小姐一旦發起脾氣,連她父親都控製不住她,能和她成為朋友的,都很好相處。”六田將司讚同地點頭,“不必有什麼壓力,偵探君。你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麗花小姐對你有興趣非常正常。”
“謝謝,我知道了。”
嘴上感謝著他們七拐八彎的好意,唐澤還是抬起了腳步,朝一枝隆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雖說隻要什麼都不摻和,就這樣靜靜看著一枝隆完成他的計劃,唐澤的任務也就隨之被解決了,但有些事情,該做還是應該去做。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牽連其他人下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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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二十多分鍾,還沒見一枝隆或者明智吾郎迴來的柯南躊躇片刻,終於是坐不住了。
明智吾郎逗留在四井家,很可能有別的任務在身上。
不管是他真的要做什麼事,還是探聽一下四井集團和組織可能存在的關係,去找到他然後觀察一下他在做什麼,似乎都是有必要的。
這樣說服了自己,柯南和毛利蘭嘀咕了幾句之後,很快便借口要去洗手間,離開了莊園的休息室。
麵積很大的門廳此刻燈光已經關閉大半,杯盤狼藉的宴會殘骸已經被默默工作的傭人們打理幹淨,隻剩下些許酒精殘留的氣味。
金碧輝煌的大廳,在失去了燈光映照之後,也是蕭索寂寥的樣子,幾乎快要看不出幾個小時前紙醉金迷的場麵。
總覺得這一幕充滿預示感的柯南收迴投向大廳的目光,沿著走廊仔細尋找起離隊好一會兒的明智吾郎與一枝隆,很快在意外的位置找到了兩個人。
出乎柯南預料的,明智吾郎並未單獨行動。
他還真的像是他先前說的那樣,跑來找一枝隆聊天了,並且場麵極為奇特。
兩個人不僅沒有爭吵,而且是肩並肩坐在外麵走廊的欄桿上,似乎關係還挺不錯的樣子。
隨著柯南慢慢靠近兩人,聽清他們的交談內容,他越發感受到了場景的荒謬。
因為一枝隆正在小聲地抽泣著。
“謝謝你的開導。謝謝你,這些話,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您太誇張了。我是私家偵探,有一點,四井麗花沒有說錯,我們所謂的私家偵探,隻是受金錢驅馳的被雇傭者,能做的隻有利用自己的能力,滿足委托人的要求。”明智的聲音輕聲細語,在微微下起細雨的夜色中,有一種朦朧溫和的質感,“並不是所有委托人,真的都是需要偵探替他們解開謎題,我和其他偵探不一樣的地方也就在這裏。”
想起過去遭遇過明智吾郎“處理委托”場麵的柯南眼角跳了跳。
確實,這還真的是說大實話。
說白了,明智吾郎會那麼受很多有錢人的歡迎,是因為他真不是什麼正經偵探,更像是某種隻要你給的夠多什麼事情都可以幫忙試試的顧問。
不管是想要爭奪家產,搞垮競爭對手,還是需要公眾輿論的幫助,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隻要能找到明智吾郎,都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幫助。
對他來說,破案才是副業,從來不是首要任務。
這種全心全意為甲方著想的服務精神,想要得到差評也難。
果然,聽見他這麼說的一枝隆哭聲更大了一點。
“八重子真的是個非常好的女孩,她不應該就那樣,就那樣死在那種場麵裏,死得毫無意義。我甚至,聽見二階堂他、他說……”
聽見一個陌生的名字,柯南敏銳地豎起了耳朵,朝窗口更探近了一步。
誰?誰死了?怎麼好像還和在場的其他人有點關係?
深感自己可能收集到了重要信息的柯南忍不住屏息凝神,傾聽他們接下來的談話內容。
沒想到,後麵的話被明智吾郎直接製止了。
“您不必強迫自己迴想,一枝先生。那對你來說是很痛苦的迴憶,但我相信,更令你痛苦的,或許是四井小姐還有二階堂先生輕慢的態度吧。不用向我證明這一點,四井麗花無疑就是這種人,誰都無法否認。”
“明智君……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我……”
“哭出來會好一些,不用壓抑自己。先把它們釋放出來,才有冷靜去思考解決方法的機會,這不是軟弱,一枝先生。不用拘謹,我會忘記現在發生的事情的。”
“嗚、嗚嗚嗚……好,好的,我……”
傾訴沒能成功過,一枝隆卻好像是得到了更徹底的發泄一般,哭的已經快要組織不出完整的語句。
柯南臉色古怪地推理了一會兒,很快得到了可能的結論。
看樣子,比起得到他人的承認,無需證明自己的說法這件事本身似乎對一枝隆更為重要。
而明智吾郎不知為何,看穿了這一點,所以輕而易舉擊穿了一枝隆的心防,二十分鍾時間就讓剛剛對自己言辭鋒利的異見之人,在自己麵前哭的泣不成聲。
而偏偏這麼幹了的家夥,現在還在一邊拍撫比自己年長許多的社會人哭得已經彎曲下去的肩背,一邊輕緩地表示四井麗花確實是對其他人毫不在意,甚至以別人的苦痛為樂的可怕家夥……
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哪邊更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