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臉變化不大,他絕對沒看錯,剛才經(jīng)過的那人就是楊方宏。
秦默不顧身後秦蓁得唿喊,飛快地衝了出去,衝著剛才楊方宏步行的方向追了出去。
商業(yè)街上的人挨挨擠擠的,秦默一路擠過去一路道歉,死死盯著楊方宏的背影不放,直到楊方宏停在了公車站臺。
秦默皺了皺眉,覺得並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稍微退了幾步,左右看了看,原本想去攔一輛出租車,可商業(yè)街這種地方,經(jīng)過的出租車永遠都是載客了的。
“嘀嘀——”秦默半天沒攔到車,那頭公車卻鳴著喇叭開了過來。
這時秦默眼睛一亮,看到公車後麵有一輛空著的出租車,剛想攔下,卻有一個拎著大包小包的女孩捷足先登,拉開了車門。秦默有些急了,兩步衝上前去,支住了女孩的門,皺著眉問:“能把這輛車讓給我麼?”
女孩挺好說話:“你去哪啊,要不拚車一起啊?”
這怎麼解釋?
秦默急中生智,脫口而出:“我追我女朋友,她在前麵的公車上。”
女孩一下就笑了,原本跨上車的半隻腳又下來了,歪著頭問他:“真的啊?”
秦默撒謊撒到底:“她跟我吵架了。”
女孩看著秦默那張臉,把原本已經(jīng)放上車的購物袋拿出來,站到一邊去:“看在你長得挺帥的份上,這車讓給你啦,祝你好運啊。”
秦默道了謝,立刻就鑽進車的副駕駛座上,跟司機說:“跟上前麵那輛公交。”
司機也挺樂嗬的,第一次遇上這樣事兒,感覺跟拍電視劇似的,一邊跟著公交一邊問:“你女朋友挺漂亮吧?”
秦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盯著前麵的公交眼睛一眨不眨,司機還以為他關(guān)心自己小女朋友,又拿著過來人的口氣勸他:“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就是能折騰。對象倆能有什麼隔夜仇,小姑娘嘛,服個軟,哄一哄不就好了麼?”
秦默漫應著:“您說的對。”
前麵公車到站了,下來了不少人,不過其中沒有楊方宏。
司機又問:“那你怎麼把人氣跑了的?你跟別的小姑娘瞎搞了?”一看司機也沒少看肥皂劇,這情況基本都是男的又找了一個。
秦默也隨他腦補,就“嗯”了一聲,看著公車又緩緩行駛著。
司機還來了勁了,把車裏的廣播“啪嗒”一關(guān),直接開起了教育講堂,跟秦默說:“小夥子,我看你急成這樣也是真心喜歡人家小姑娘的,你說說,你這幹的叫什麼事啊?”唾沫橫飛了半天,最後來了個總結(jié)句。“真喜歡人家就對人家好點,腳踏兩條船,這叫什麼事啊?你說,大叔跟你說的是不是?”
秦默聲音聽起來還挺誠懇:“是。”
又到一站,下來的還是沒有楊方宏。
司機哼著小曲,嘴裏念叨著“哎呀,你們年輕人啊……”
“停車!”秦默看著前麵的公車裏走下一個熟悉的人影,立馬喊了一聲,司機一腳剎車就把車停了下來:“怎麼,到了?”
秦默應了一聲,從兜裏摸出一百來遞給司機,司機卻擺擺手樂了:“就當大叔做點好事吧,小夥子追女朋友也挺不容易的,好好去道個歉吧,啊!”
秦默也沒時間跟司機客氣,微微鞠了一躬:“謝謝您了。”然後轉(zhuǎn)身就向楊方宏身影消失處追去了。
司機還在那邊樂嗬嗬的:“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還挺有禮貌的……”剛才那小夥還挺俊的,也不知道小女朋友長什麼樣。
等等!
司機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勁了,剛才那站……好像那車上就下來一個男的啊?那小夥也是追著那男的的方向跑的啊!
司機呆愣愣地看著剛才小夥消失的方向,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麼。
“老了……跟不上時代了啊。”司機喃喃地搖著頭。“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
秦默追過去才發(fā)現(xiàn),這裏環(huán)境很差,連老城區(qū)都算不上,更像是平民窟。
d城這十幾年發(fā)展很快,經(jīng)濟拔節(jié)的結(jié)果就是貧富差距加大,高樓大廈拔地而起,高檔小區(qū)越來越光鮮亮麗,而在城市高樓大廈的包圍下,卻有著那麼一兩瓦房組成的小聚居地,住在裏麵的大多是外地來的打工者和落魄的流浪者。
楊方宏住在這裏麼?
秦默來不及深思。
在這貧民窟裏反而難以躲藏,秦默千辛萬苦跟了一路,卻在轉(zhuǎn)彎處被一條大黃狗逮住了。
“汪!汪汪汪!汪!”
大黃狗有秦默膝蓋高,看上去髒兮兮的,卻還挺強壯,眼神兇惡,衝著秦默露出一口獠牙,一看就是家養(yǎng)的土狗。
前麵楊方宏聽見叫聲轉(zhuǎn)頭一看,秦默就徹底暴露在他眼中了。
秦默隻能抬頭看他,語氣雲(yún)淡風輕的像是剛好路過一樣:“教官,別來無恙啊。”
楊方宏看著他的神色複雜,最後一點點變成無奈:“大黃!過來!”
那土狗跟通人性似的,顛顛跑到楊方宏身邊,楊方宏也不嫌它髒,過去撓了撓它的下巴,又道:“行了,自己玩去吧。”
那狗又一溜煙跑沒影了,就剩楊方宏和秦默兩相對視。
 
秦默說:“不請我坐坐麼?”
楊方宏手裏還拎著一個大塑料袋,轉(zhuǎn)身說:“來吧。”
兩人一路曲曲折折,走到了挺破敗的一磚瓦平房門口。房門前還堆著一堆破爛的盆盆碗碗,不知從哪飄著一股尿騷味。
楊方宏從一個缺了口的花盆裏摸出一把鑰匙來,幾下就把那門鎖捅開了,把門踹開,對他說:“進來吧。”
秦默衝那花盆看了一眼,問:“不怕偷?”
楊方宏嗤笑一聲:“窮掉底兒了,耗子都沒有一隻,哪來的偷兒。”
秦默看著他手裏的鎖,忽然想起學校用來關(guān)禁閉的倉庫,也是這樣簡陋的鎖頭和鎖,薑紹拿著一根鐵絲就能捅開。
這房子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一張又髒又舊的彈簧床,一張沾著油的桌子,一個木櫃,一個塑料凳子,再就沒什麼可以稱作家具的東西了。桌子上還有兩個摞在一起的泡麵桶,裏麵還殘餘著油漬,隻是連麵湯都沒有一滴。
秦默拉著凳子坐了下來,楊方宏說:“我這沒有多餘杯子,就不招待你了,你來找我?guī)致铮性捴闭f吧。”
秦默看了一圈,問:“你一直住這兒?”
楊方宏聳了聳肩:“進學校前我就住這。”
他沒爹沒媽的,又不肯賣力氣幹活,一天到晚跟人廝混,自然是有哪住哪。他倒是看出來了,秦默是個少爺出身,進去了被自己唿唿喝喝了大半年,心裏肯定有氣,可不知為什麼,卻沒把自己恨到骨子裏,不然肯定就不會自己一個人過來了。
“學校教官的待遇挺好?”秦默問。
“比你們好,”楊方宏也照實說,摸出一根煙來點著了,狠狠地吸了一口才覺得舒暢了。“餓了有的吃,晚上有床睡,煩了有人揍。要不是你家裏斷了我飯碗,指不準我現(xiàn)在還在裏麵混著。”
楊方宏也知道,當初學校倒了,就是因為這個少爺跟著沈卓雲(yún)一起逃出去,他家裏人氣不過,把學校給告了。
秦默半天沒說話,等他把一根煙抽完了,又點上一根,才開口:“小眼鏡死的那天,你害怕麼?”
“害怕?我害怕什麼?”楊方宏笑了,跟他說了個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我都是能活一天算一天,他的死活我還顧得上?”他楊方宏是窮大的,不努力,不上進,哪能混上一口飯吃,那就在哪茍延殘喘著,自己都是過了今天沒明天,不知道下一頓在哪。
秦默忽然明白了,楊方宏這種人,幾乎是隻為了活著而活著的,他害怕什麼呢?他什麼也不害怕。
現(xiàn)在他還活得下去,他就是個社會渣滓,等明天他餓瘋了,窮瘋了,那他就是個亡命徒。
秦默開始懷疑自己原本的計劃了,但是他還是把話說出來了,他說:“楊方宏,我給你錢,你替我辦事。”
楊方宏把抽光的煙頭按牆上,碾滅了:“成,你給多少錢,我出多少力。”
秦默說:“用不了你多少力,我要告張敬梓,你替我作證,我給你十萬。”
楊方宏挑了挑眉:“你要告誰?”
“張敬梓。”秦默麵色不變地把這個名字重複了一遍。
楊方宏又是嗤笑,斜眼看他:“你吃飽了撐得?告他找死?”
秦默沒接他的話頭:“這錢你賺不賺?”
“賺,為什麼不賺?”楊方宏挑著眉嘲諷他,“大少爺,你告他就為了學校折騰過你?”
秦默說:“不然呢?”
楊方宏又抽出一根煙——就這一會他就抽掉一包了,確實是個實打?qū)嵉睦蠠煒專骸皣K,就是少爺,折騰過老子的人多了,老子折騰過的人也多了,要各個都像你這樣,這都不用幹別的了。屁大點事,你也能記到現(xiàn)在。”
秦默說:“當初那所學校到底什麼樣,你自己心裏清楚。”
“打死的那個是你爸?還是□□的那個是你媽?”楊方宏嘖了一聲。“算了,你出錢你樂意,你說怎麼幹,我就怎麼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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