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天約會發生如此尷尬的意外，李蒙南隻能將為鞠曉行找尋丟失記憶的計劃向後推延。


    第二天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李蒙南推掉了梁三搏等寢室兄弟的聚餐邀請，乘坐出租車直奔三山市市區。


    從武安素那邊得來的信息，由於鞠曉行的病情基本穩定，或者說是看起來已經基本穩定，她們一家三口早已搬出醫院，目前正租住在某住宅小區一間不到四十平米的出租屋中。


    在約定地點與武安素匯合後，兩人不多時便到達了鞠曉行一家人的住處。


    “素素，昨晚我可一夜沒睡，就等著你的電話呢……”


    兩人進入單元門上樓的路上，見武安素已然神色如常，李蒙南又忍不住開始嘴賤開起玩笑來。


    “滾一邊去……昨天本姑娘主動送上門你不要，現在再想要就沒機會了。”


    武安素沒好氣的白了李蒙南一眼，想起昨天被李蒙南一個人扔在酒店房間，她就又氣又惱——本姑娘到底哪點比那個米妮差？自己這麼個********的大美女就差主動把自己洗幹淨躺上床了，你這貨居然真舍得拍拍屁股走人？本姑娘在你眼中就沒有一點吸引力嗎？


    李蒙南碰得灰頭土臉，訕笑著摸了摸鼻子。


    “行了，別扯淡了，我們是來辦案的，馬上就要見到鞠曉行和她的家人了，給我嚴肅點，別嬉皮笑臉的。”武安素板著臉提醒道。


    公歸公，私歸私，她一向很注意工作中的形象。


    “武警官，這怎麼能是嬉皮笑臉呢？這叫微笑服務啊！難道你沒從我的笑容中感受到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嗎？話說現在你們警察係統不是也在提倡這個……”李蒙南一臉無辜道。


    武安素無力的捂著額頭，指望李蒙南這貨不扯淡，還不如指望公雞下蛋靠譜些。


    算了，反正他也隻是來幫忙協助調查的，本來也不沒必要對他要求得太高。


    “四樓，到了。”


    武安素停下腳步，敲響了右手邊一扇貼滿不幹膠小廣告的破舊防盜門。


    來開門的是鞠曉行的母親，李蒙南之前曾在醫院中見過幾次，這名年近五十的婦人此刻比真實年齡看起來更加蒼老憔悴，顯然已經為自己這個女兒耗盡心力。


    李蒙南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母親肖慧時的模樣。


    “阿姨，鞠曉行在家嗎？”武安素問道。


    “在的，在的！”見到門外的武安素，鞠母的情緒抑製不住有些激動，趕忙開門將兩人往屋裏請，“武警官，你可算來了，這幾天曉行一直吵著要出去走走，我差不多什麼借口都找了，你要是再不來，都不知道該跟孩子說什麼了……”


    “阿姨，真是抱歉，本來我們昨天就該來的，不過武警官被一些私人事情給耽擱了……”武安素剛要開口，李蒙南搶先解釋道。


    “你找死嗎？”武安素登時覺得臉頰有些發燙，趁鞠母不注意，抬起手肘狠狠撞了李蒙南的肋骨一下。


    “沒事，反正已經都拖了這麼久了，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武警官你能來我們就很感激了……呃，這位是？”鞠母看李蒙南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他的身份了。


    “阿姨，我叫李蒙南，是校文學社的副社長，我們以前見過麵的。”李蒙南再次搬出了上次那個隨口編造的假身份。


    “哦，是的，我想起來了，你上次也是和武警官一起來的……”鞠母恍然道。


    別看鞠曉行住院後，學校裏前前後後來了這麼多人，但她對於李蒙南的印象還是很深的。


    畢竟不是哪個男生都駕馭得了那種渾然天成的24k純吊絲氣質。


    “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兩個倒杯水……你看這裏，連點茶葉都沒有。”


    鞠母起身就要去廚房倒水，卻被武安素搶先阻止了，說道：“阿姨你別忙了，我們不渴，咱們還是先說正事吧。”


    聽說是案子的事，鞠母也不再堅持，重新坐迴凳子上，規矩得如同等待上課的小學生。


    “武警官，案子的事有眉目了嗎？犯人抓到了？”


    盡管警方沒有給這起案子定性，但鞠曉行的家人堅持認為女兒是受到了強暴，一心想要讓警方盡快將罪犯繩之以法。


    “這……”


    武安素忽然發現這個問題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迴答，不由得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李蒙南。


    “阿姨，是這樣的——嫌疑人的身份我們基本已經鎖定，不過還有幾個細節上的問題尚未完全敲定，這次來也就是想找鞠曉行再最後了解一下相關情況。”


    編這種程度的瞎話，對於李蒙南來說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你這個大騙子。”


    武安素對李蒙南做了個口型，一語雙關道，她知道這貨看得懂唇語。


    “科學證實，人這一輩子說的話，百分之八十以上其實都是假話——比如你媽對你說，你的壓歲錢我幫你存著；再比如你的領導上臺說，下麵我簡單講兩句；再再比如上學時班上的學霸對你說，完了，這次考砸了……所以說，說真話不難，難的是把假話說成真話。”


    明明李蒙南臉上始終麵帶微笑動也不動，他的話卻還是清晰無比的傳到了武安素的耳中，武安素完全想不通他是如何做到的。


    鞠母雖然想不通為什麼本該是警方的進展要由李蒙南這個文學社副社長來匯報，但畢竟武安素就在旁邊沒有反駁，出於對警方的信任，她也沒有懷疑什麼。


    “原來是這樣……我剛才看曉行在屋裏聽歌呢，可能是戴著耳機不知道你們來了，你們在這裏稍坐一下，我去屋裏把她叫出來。”


    鞠母說著起身就往裏屋走，李蒙南趕忙向武安素遞上個眼色，武安素當即心領神會，按照之前李蒙南囑咐的，上前攔住鞠母道：“阿姨，是這樣的，我們接下來要問鞠曉行的問題會涉及到警方的機密，您看您能不能暫時迴避一下？”


    武安素的這個說法沒什麼破綻，之前在警局，鞠母也做過類似的隔離問話，因此也不疑有他，拿起外套直接出門下了樓。


    “好了，抓緊時間吧。”


    李蒙南脫下臃腫的棉外套丟在沙發上，起身直奔裏間的臥室，武安素趕忙跟在後麵。


    正如鞠母所言，鞠曉行正穿著一身鵝黃色的珊瑚絨睡衣坐在床邊帶著耳機聽歌，見李蒙南突然推開房門闖進屋，下意識的扯下耳機就要喊叫，卻被李蒙南迅如疾風快似閃電的一指點在眉心正中，當即直挺挺的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你對她做了什麼？”


    武安素如同看怪物般的打量著李蒙南，她還是第一次見李蒙南用出這種手段，輕輕一指就能讓人昏迷，簡直比武俠小說中的點穴還要匪夷所思。


    “‘靈犀一指’聽說過嗎？”李蒙南豎起那右手食指，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


    “你當我沒看過古龍小說嗎？再說人家那是兩根手指好不好？”武安素沒好氣道。


    “好吧，隻能跟你說實話了——這其實是倭國武學大師加藤先生見我天賦異稟，親傳的畢生絕學‘金手指’。”李蒙南正色道。


    “倭國武學？倭國有個姓加藤的武學大師嗎？”武安素滿臉狐疑的自言自語道。


    她母親的娘家浙省雲家可是個武學世家，從小耳濡目染，她對世界各國的武學門派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卻從未聽說過有李蒙南所說的這麼個人。


    “也難怪你不知道，加藤先生的名字一般隻在華夏國的男性武者中流傳，修習‘麒麟臂’這門武學的人大多都知道加藤先生和他那‘金手指’的赫赫威名，而女性武者對加藤先生則知之甚少……”


    “原來是這樣，或許是我孤陋寡聞了吧。”武安素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再追問此事。


    “好啦好啦，我承認我是開玩笑的……”


    單純的女孩不少見，但26歲還能這麼單純的，恐怕也就武安素這麼一個了，李蒙南實在是不忍心再逗她玩了。


    “其實我剛才那一指就是用來誤導你的，真正起作用的是我的眼睛，我用眼神引動了上次催眠時在她腦中留下的一個後門，直接讓她進入了被催眠狀態。”李蒙南如實向武安素做了坦白。


    “李蒙南，你又想死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剛才把我嚇了一跳？”武安素又好氣又好笑，一把揪住李蒙南的耳朵，惡狠狠道：“你不是說你最講職業道德嗎？怎麼還會在鞠曉行的腦中留什麼後門？你還想圖謀不軌怎麼著？”


    “噢噢噢——輕點輕點！快要夾斷了！”


    “呸！我這明明是捏！……混蛋，不要給我岔開話題！”武安素發現跟李蒙南說話真得萬分小心，這貨簡直就是個職業挖坑黨。


    “你可以理解為未雨綢繆。”李蒙南揉著耳朵道。


    他懶得跟武安素解釋，留後門其實是幻術師的一種普遍性做法，為的是方便對目標進行催眠的解除或修改，跟職業道德根本扯不上邊。


    誰家安裝設備還不留個維修口？


    武安素抱起倒在床上的鞠曉行，將她的身體重新擺正，轉頭向李蒙南問道：“現在怎麼做？還像上次一樣你問她答嗎？”


    “如果還和上次一樣，那我來的就沒意義了。”


    說話間，李蒙南輕輕轉動左手中指上的“雷晶戒”，在無聲無息的展開了一個範圍近十米的幻象力場，將整個房間都籠罩了進去。


    “我現在要把自己的意識和她的意識連接在一起，將一部分意識打入到她的大腦中，這樣我就可以像當事人一樣‘親眼’見證整個事件……”


    李蒙南一邊解釋，一邊將手掌按在鞠曉行那光澤的額頭上。


    這是他在hx研究所的資料庫中意外發現的一個意識入侵手段，當然，條件要求也很苛刻——一是需要一個擁有一定強度的幻象力場作為意識連接媒介，二是連接者必須擁有一個可控意識分身，也就是所謂的“異體”。


    恰巧他兩個條件都能滿足。


    “蒙南，你能讓我看到嗎？”


    就在李蒙南正準備進入鞠曉行的潛意識世界時，武安素忽然試探性的提出了一個有點讓李蒙南為難的要求。


    她也想親眼看看這個連續犯案卻沒有留下丁點線索的神秘罪犯究竟長成個什麼模樣。


    “我沒有能力在進入鞠曉行意識世界的同時用幻術在外界成像，你要想親眼見到那個罪犯，就必須和我一樣連接到鞠曉行的意識世界當中……”


    見武安素躍躍欲試，李蒙南當即抬起手阻止道：“先別急著表態，讓我把話說完——我的確有能力把你的意識也接入進去，但你和我不同，我接入的是個意識分身，即便在裏麵受傷，甚至是死亡，都不會對我的主意識造成太大影響；而你如果要接入，就隻能接入你的主意識。


    這是一種很危險的行為，意識的世界裏會發生什麼，沒有人能提前預知到，我也無法對你的安全打包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蒙南本就不指望這番話能起什麼作用，他太了解武安素對於她這份工作的執著了，若是能被這點危險嚇倒，那她就不是武安素了，李蒙南說這些也不過就是提前跟她打聲招唿，免得進入意識世界後擺出什麼烏龍罷了。


    “我必須要親眼看到犯人的模樣，否則單憑通過你描述拚出的畫像，始終還是會有偏差。”


    果不其然，武安素根本就沒把所謂的“危險”放在心上。


    “瘋女人。”李蒙南聳了聳肩。


    其實剛才那番話他是有些誇大其詞了，人類的意識世界有危險不假，但那一般是指孩子和精神病人這類不穩定的意識世界，而像鞠曉行這樣神智正常的普通人的意識世界內，其實安全係數還是相當高的，隻要不去故意引發潛意識的防禦機製，基本上就跟出國旅遊沒什麼區別。


    不過即便如此，李蒙南還是要跟武安素約法三章。


    “我可以帶你進去，但是你必須保證一切行動聽指揮，否則出了狀況……”


    “出了狀況也不用你負責，行了吧？”武安素不耐煩的催促道。


    “真出了狀況，那就不是誰負責的問題了——你會死在裏麵。”李蒙南扳起武安素那小巧的下巴，讓她的美眸直視著自己雙眼，一字一頓道：“沒開玩笑，我這次是說真的。”


    頓了頓，李蒙南忽然再次補充道：“當然，如果你真的掛了，我會聯係相關機構把你的遺體捐獻了，也好讓你為這個世界盡上最後的一份光和熱……想想還真是可惜呢，這麼漂亮的身體要被切成一塊一塊的裝進玻璃罐裏，也不知道能不能要迴來一部分留個紀念，哎，你說我要是做收藏，留你那一部分比較好呢？”


    “李蒙南，你再廢話，信不信我現在我直接把你*捐獻了？”武安素咬牙切齒道。


    這個混蛋明明是在關心她，偏偏非要再說上後麵那些畫蛇添足的話，難道他就真的那麼怕自己黏上他嗎？


    李蒙南擺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隨後嬉笑著像武安素伸出手。


    “來吧，拉住我的手，帶你裝嗶帶你飛……”


    唰啦——！


    仿若電影中生硬的轉鏡頭，在武安素握住李蒙南那隻手的剎那，眼前的房間便被一片燈火通明的都市夜景所替代，唯一留給她的隻有些許輕微的眩暈感。


    望著滿眼五光十色的霓虹，武安素忽然發覺眼前的場景莫名的熟悉，似乎正是那條三山市極為有名的娛樂街。


    “是不是很有親切感？我們現在正停留在事發那天晚上，鞠曉行的記憶片段裏。”


    李蒙南不知從哪摸了一顆煙掉在嘴裏，蹲在路邊饒有興致的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穿著清涼的時尚女郎。


    “這就是人類意識世界的模樣？居然這麼真實，難以想象……”


    武安素已經顧不上去批判李蒙南此刻的流氓相，她已經完全被眼前這座巨大無比的現代都市震驚了。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了意識連接過程，她根本無法想象眼前這居然隻是個隻存在於人類大腦中的記憶世界，無論是建築、車流、路人……每一個細節都是那樣的真實可信，完全沒有任何模糊不清的痕跡。


    “如果把人的大腦比作電腦，那就像是一臺擁有著碩大硬盤的老爺機，盡管可以儲存高清晰度的影音文件，但卻不得不用壓縮後的格式播放……而我們此刻就相當於以一段代碼形式直接進入到硬盤當中，自然便可以看到完整無損的圖像。”


    人類驚人的潛意識記憶量其實已經是老生常談了，不過能這樣設身處地的“親眼”看到，即便是李蒙南其實也是第一次。


    “不過，為什麼我感覺這裏和現實世界好像還是有些差別？”武安素隻是有這種感覺，但卻說不好差異在哪裏。


    “人的眼睛隻會關注重點部分，往往不會去看全部景象，為了記憶的完整性，大腦會根據常識自動補充剩餘的空白部分，所以意識世界的景象往往隻能做到似是而非，並不是與現實世界完全一致的……”


    武安素似乎還有問題，李蒙南卻抬手打斷了她，向路對麵努努嘴道：“看，我們要等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