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又是接連兩道人影從房門內撲出。
槍聲再次連續響起,但明顯比剛才稀疏得多,其中還間雜著幾聲哢哢撞針空擊的輕微響動。
可惜這次他們依舊還是上當了,落在地上的隻是套入浴巾的兩套睡袍。
前後兩次的虛晃一槍基本已經耗光了警察槍膛內的全部子彈,李蒙南可不會給他們重新裝彈的機會,再次拋出一麵被子的同時,身體躲在被子的陰影中緊貼地麵滑了出去。
這次外麵的警察顯然是學乖了,眼見又有東西飛出來,愣是沒有在第一時間開槍射擊。
但他們卻注定要為這錯誤的判斷付出慘痛的代價。
一道全身籠罩在黑色長袍中的人形虛影在李蒙南的身後憑空顯形,懸浮於胸前的白手套中一張水晶般剔透的紙牌徐徐旋轉著。
那是呈現出米妮容貌的一張牌,紅桃a——【猩紅雀翎】。
慢著……紅桃a是個什麼鬼?不應該是黑桃a嗎?
不過李蒙南此刻也顧不得去思考牌麵為什麼會莫名出現這樣奇怪的變化,全部意念集中於雙手,數十道包裹在綠光中的孔雀尾羽射出一片密集的光雨。
如此幾乎是麵對麵的距離,他根本就無需考慮射空或射偏的可能。
“啊!這是什麼東西!它在吸我的血!”
所有被射中身體的警察立刻察覺到身體的異樣,沒有人再顧得上裝子彈射擊,用手抓住那些正在逐漸變紅的孔雀尾羽的末端,大聲嘶吼著試圖將其從體內拔出來。
可惜無論他們多麼努力,那些孔雀尾羽就如同早已在他們身上紮根一樣紋絲不動,不斷從體內吸取著血液,將那七彩的水滴形羽毛染成火焰一樣漂亮的紅色。
閃爍的綠光在李蒙南的手中逐漸黯淡湮滅。
他發現自己可以不用繼續攻擊了,麵前走廊內所有的警察已經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個個麵容枯槁,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幹癟衰敗下去,就如同被放了氣的玩偶人形。
而插在他們身體上的孔雀尾羽卻是愈發紅得鮮亮耀眼。
當屍體的收縮程度達到極限,所有的孔雀尾羽突然同時化作一團團火焰,將這些屍體徹底引燃,並逐漸連成一片火海。
屍體燃燒的濃煙觸動了酒店的火災感應裝置,一時間整個走廊警鈴大作,頭頂的自動消防設備開始噴發,許多房客衣衫不整的從房間內衝出,驚慌失措的在酒店服務人員的指揮下沿著消防通道向外疏散。
“這些……都是你做的?”雖然武安素彎腰撿起一頂不知是何人掉落的警帽。
她雖然不知道李蒙南究竟做了什麼,但麵對這一地理論上算是同僚的屍體,她在情感上稍微有些難以接受。
盡管她也很清楚,這隻是在意識世界內發生的事,而並非是真正的襲警殺人。
“咱們該走了,趁著第二波攻擊還沒有到來。”
李蒙南沒有迴答,隻是撿起一件還沒被完全打濕的睡袍披在武安素身上,攬著她的肩膀如同普通的房客一般,迅速混跡在避難的人群當中。
……
“唿——!”
武安素倒吸一口冷氣的同時,猛然間睜開雙眼。
眼前依舊是那個略顯有些陳舊的房間。
如果不是她的手還與李蒙南的手緊緊相牽,她幾乎疑心剛才自己隻是作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其實就是一個夢。
“迴來了?感覺是不是挺刺激?”
李蒙南顯然比她蘇醒得更早,此刻正歪著頭趴在距離她臉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瞪著眼睛盯著她。
武安素一屁股坐在床邊上,用力拍了拍臉,神情恍惚道:“我覺得我需要冷靜一下。”
任憑誰這樣在意識和現實兩個世界走上一遭,都不會表現得有多淡定。
李蒙南沒有打擾武安素,隻是倚著門框安靜的給自己點了一顆煙,不緊不慢的吸著。
“過了多久了?”武安素輕輕問道。
“大腦的思維速度要比我們感覺到的更快,但這個速度並不是個固定值……我們兩個剛才大概在鞠曉行的思維中停留了兩三秒的時間吧。”
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不好計算,李蒙南也隻是大概估出來的。
“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李蒙南給武安素倒了一杯水。
武安素道了聲謝,接過水杯拿在手中,盯著水麵上輕微蕩漾的漣漪,低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卻又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好像很迷茫……”
“因為你見到了常人見不到的另一個世界,從而對你過去生活的世界開始產生動搖,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真實,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此刻眼睛看到的這一切……”
武安素會有這種反應,李蒙南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人類向來信奉“眼見為實”,固執的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所謂的“真實”,但當有人將另一個不同於“真實”定義,卻又“看得見摸得到”的世界呈現在他眼前,人類自然就會開始思考什麼是真正的“真實”。
到底*所在的世界才是“真實”?還是精神所在的世界才是“真實”?
也許有人會覺得,搞清這個問題真的很重要嗎?我思故我在,隻要知道自己活在當下這個世界不就可以了?
這個問題真的不重要嗎?
人類自打學會思考,都會被三個問題所困擾——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又要到哪裏去?
而這三個難倒了無數人的哲學問題,在找出正確答案之前,它的前提首先就得是確定世界的真實。
不能確定哪個才是自己所在真正的世界,那麼這三個思考將毫無意義。
莊周夢蝶,睜開眼我是莊周,閉上眼我是蝴蝶,那麼我究竟是莊周還是蝴蝶?我真正存在的究竟是哪一個世界?
如果可以看到聽到感覺到就是所謂的“真實”,那麼哪個才會是真正的“真實”?
其實就連李蒙南都沒有想通這個深奧的哲學問題。
不過他也懶得去做那種燒腦的無用功,他又不是什麼大德高僧,也不打算大徹大悟破碎虛空。
“大概……是這樣吧。”武安素不得不承認被李蒙南說中了。
李蒙南無所謂的笑笑,搭著她的肩膀道:“別想那麼多,迴去看看肥皂劇,躺在床上睡一覺就好了。”
調節這種穿梭兩個世界造成的時空錯亂感,最好的辦法就是多感受真正的現實世界,靠時間去衝淡意識世界在心中留下的痕跡。
人類的思維就是如此,當無法辨別世界的真實,那麼所生活時間的長短,就會成為他們一個極為重要的判定依據。
即便是像李蒙南這樣的幻術師,也不敢在自己製造的幻覺中停留得太久,否則一旦超過現實世界生活的時間,就很容易被困在自己的意識世界當中了。
“蒙南……”
“嗯?”
“你對很多事情從來都顯得毫不在意,是不是因為這個……”
有過這樣一次奇特的經曆,武安素突然發現自己似乎看懂了很多以前完全不理解的事,李蒙南曾經很多匪夷所思的舉動,一瞬間似乎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李蒙南隻是輕籲一聲,少見的沒再多說什麼,武安素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以前從未見過的寞落。
“行了,不說這個了……現在罪犯的身份已經明確,下一步是不是該進行抓捕了?”
李蒙南雙手在裝嗶裝得有點發僵的臉上用力搓了搓,再次恢複成了那張欠揍的賤臉。
“嗯。”武安素點點頭,掏出手機撥通警局電話,“喂,是我,鞠曉行那起案件的嫌犯身份已經鎖定,是受害人所在係輔導員艾娜,為防止疑犯逃脫,請馬上進行抓捕!”
掛斷電話,武安素拎起外套向李蒙南說道:“蒙南,今天的事情謝謝你了,要是沒有你幫忙,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抓住這個狡猾的艾娜,以後可能還會有無辜的女孩受害……”
“說這話就見外了不是?咱倆誰跟誰啊?”李蒙南頗具挑逗意味的抖了抖眉毛。
“別跟我扯淡,公歸公,私歸私,你對這件案子給予我的幫助,我向你表示感謝,不過昨天那件事……哼!別指望我這麼快就原諒你!”武安素別扭的甩過頭。
呦?居然還學會傲嬌模式了,這姑娘還真是變化越來越大了……
李蒙南無所謂的聳聳肩,穿上外套起身道:“這事咱們先擱在一邊……你這是要去抓捕艾娜吧?我跟你一起去。”
武安素皺起眉,道:“抓捕疑犯是我們警方的事,你去幹嘛?雖然是順路,但現在屬於工作時間,我不方便帶你過去,等會下了樓,你還是自己找輛車迴學校吧。”
雖然李蒙南已經跟她警局的同事混得很熟,但越是如此,武安素越不想被人在暗地裏說閑話。
“不是我不相信你和你的那些同事,但這個艾娜……單憑你們是對付不了他的。”李蒙南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起。
……
兩人乘車趕到東海大學時,警局的抓捕小隊早已到位。
為了不打草驚蛇,所有人都沒有開警車穿警服,全部都是普通的便裝打扮。
“武警官。”
“素姐。”
武安素剛停好車,抓捕小隊的成員便立刻圍攏過來。
“拘捕令帶了嗎?”
“帶了。”
“那怎麼還不去抓人?”
武安素臉色一沉,對於抓捕小隊的效率表示很不滿。
“素姐,這真不是我們的問題。”抓捕小隊成員麵麵相覷,其中一名年輕警員在眾人不斷交流的眼色下硬著頭皮走到武安素麵前,一臉為難道:“我們趕到以後,就第一時間前往東海大學的教職員公寓進行抓捕,但卻意外撲了個空,問過其他知情人才得知,那個叫艾娜的嫌疑人不久前去女生宿舍樓查寢室去了……”
“查寢?”武安素下意識的看看手機上的時間。
大學生活對她來說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她早就忘了還有查寢這麼一檔子事。
“素姐,要是別的地方倒也沒什麼,可那畢竟是大學女生宿舍,我們這麼一隊大老爺們兒,先不說在這個時間上去合不合適,單是往裏麵一進,就算傻子也看出有問題了,這和我們原定的秘密抓捕計劃不符啊。”
武安素點點頭,抓捕小隊的顧忌確實不無道理,大量男性出現在女生宿舍樓的動靜實在是太大,很難保證疑犯會不會提前得到風聲。
而且就算可以做到完美的封鎖消息,那裏的無關人員也實在太多,一旦疑犯趁機劫持人質與警方對峙,恐怕又是一件讓人極為頭疼的麻煩事。
“看,我說的沒錯吧,你們需要一個非警察身份的編外人員。”
李蒙南不知什麼時候從車內走出來,踩著保險杠坐在發動機蓋上懶洋洋說道。
“你打算怎麼做?”以武安素對李蒙南的了解,她知道這貨敢這麼說肯定是早就有了主意。
“很簡單——我直接上去找到艾娜,跟她說男生寢室那邊有個本係的男生要自殺,作為專門負責學生工作的輔導員,艾娜肯定會趕過去看看,等她被騙下樓,聽我摔杯為號,你們這些埋伏在周圍的刀斧手一擁而上,然後就哈哈哈……”
李蒙南越說越覺得這行動相當帶感,果然單挑太low,帶小弟才是王道。
武安素和抓捕小隊成員忍不住一臉的黑線,選擇性的把後麵那段人工過濾掉了——還摔杯為號,還刀斧手,大哥,你當這是鴻門宴,還是單刀赴會啊?
“對於這個計劃,大家還有什麼疑義嗎?”武安素沉聲道。
“我有一點個人看法。”一位抓捕小隊成員舉起手,“就算是本校學生,讓一名男生進女生宿舍找人還是容易讓人產生懷疑,我們為什麼不在宿舍樓下隨便找個女生上去幫我們找人呢?”
“因為……”
“這個我可以迴答你。”李蒙南主動開口替武安素解釋道:“因為這次你們要抓捕的目標不是一般的罪犯,他是一個手法很高明的催眠師,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你的思維,改變你的行為。
如果隨便找個人幫我們執行這個計劃,以對方的催眠手段,很容易察覺到背後我們的指使,有很大幾率讓整個抓捕行動功虧一簣。這個計劃隻有我來執行,才能保證在對方的催眠誘導下不露出任何破綻……”
武安素點點頭,表示李蒙南所說皆為實情,這才令其他成員暫時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此刻已經接近宿舍門禁時間,偌大的校園中幾乎空無一人,空曠,冷清,卻也給抓捕小隊的隱蔽埋伏提供了相當大的便利。
待所有人在女生宿舍樓下埋伏好後,李蒙南花言巧語騙過了看門的宿舍大媽,如同巡視領地的國王般大搖大擺的上了樓。
臨近熄燈就寢時間,女生宿舍樓內一片紛忙景象,走廊內到處可見拿著洗漱工具的女生在水房和寢室之間進進出出,不時與同伴調笑嬉鬧。
大概因為冬天穿得比較多的緣故,李蒙南的出現並沒有引起女孩們的太大騷動,大多都是帶著好奇不斷上下打量著他,猜測著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在樓內出現一個男生。
李蒙南也同樣沒興趣看那毫無看點可言的秋衣秋褲,一路小跑馬不停蹄的直奔頂樓。
放眼望去,一片花紅柳綠的走廊上並沒有發現艾娜的身影,李蒙南正準備找個人打聽打聽時,卻意外的遇到了剛從水房洗漱歸來的樂優優。
“我的個老天爺!李蒙南,你怎麼會在這?嚇死我了!”
乍看到麵前出現個男生,樂優優登時嚇了一大跳,待看清是李蒙南才放下心來。
“我突然發現每天不看上你一眼我就睡不著覺,這不——我就來了。”李蒙南一臉正色的開始扯淡。
“切,說得跟真事似的,要不要我改天送你一張照片啊……”
樂優優瞇起那雙漂亮的媚眼,雖然明知對方就是在逗她玩,但能在臨睡前見到李蒙南,她還是覺得莫名的有些開心。
“照片就不必了,因為你的音容笑貌早已印在我深深的腦海裏,我的夢裏,我的心裏,我的歌聲裏了……”
“音容笑貌好像一般都是用來形容死人的吧?難道是我語文老師死得早?”樂優優撇嘴白了他一眼,“行了,不扯淡了,這大晚上的,你跑我們女生宿舍來幹嘛來了?難道想幹什麼壞事?”
“我要是想幹壞事來這兒幹嘛?去女澡堂多方便啊——進,不用自己動手扒衣服;退,跑出大門就沒人敢追。”李蒙南對樂優優懷疑他人品一事表示出強烈的憤慨。
“這話倒也是,你是來找人的?”樂優優想來想去,似乎也就這麼一種可能了,“是那個叫米妮的漂亮女孩嗎?”
“哦,我不是來找她的,我是來找我們係的輔導員的,據說她正在你們這層查寢……你看見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