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大戰,已經到了白熱化且已見分曉之勢。南楚輸的慘烈,再無兵力可供戰場使用。齊昔緊緊鎖著眉。
禦書房。
“照王丞相意思就是要皇上棄國?”
“棄國不棄民,南楚已經沒有兵力可以與北燕抗衡,何必再傷殘下去?百姓已經流離失所,嶺南已經突發了瘟疫,北燕大軍在江之南坐等時機渡江。隻要大軍一旦渡江而過,南楚到那時,將更加……”
“即使亡國,也要堅守最後一戰。”
“蘇將軍,你就算再好戰,也要分析下目前的兵力……”
“國將不國,何談百姓。”
“沒有百姓,何來的國……”
齊昔扶額,瞧了一眼一直未發言的尹瑞林。
“尹愛卿,有何看法?”
尹瑞林聲音低沉卻堅定有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進禦書房時,齊昔正趴在桌子上休憩。我拿起毯子蓋在他身上,他手邊淩亂地堆積著各種奏章。
我順手拿起一本奏章,心中大驚。
“言兒?”
齊昔醒來,順著我的目光看了一眼,眉頭依然緊鎖,隻是卻裝作雲淡風輕道:“不知道我是否會堅持到最後?”
“你接下來會怎麼做?”
“能怎麼做,慕容越已經逐漸在逼近。”
“不是說,沿江防線已經部署的很堅固,怎麼這麼快就被突破?”
齊昔無奈道:“是我沒用……咳咳咳……”
“無論結局如何,我都會依然呆在你身邊。生也好,死也好。”
“謝謝你,言兒。”
齊昔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禦書房的燈整晚都沒有熄過。北燕大軍攻城略地,南楚大部分地區已經失守。南楚一退再退。
郢都城內人心惶惶,所有的人都收拾行李逃出城去,守城的將領緊閉大門,以防有北燕細作混入進來。可城內百姓卻要求打開大門,放行。
“我聽說,今天城門發生動亂,很多人被亂棒打死。”
“反正都是要死,不如跟守城的拚一下,或者可以逃出城外,保全一命。”
“我才不要,如今征戰都打到家門口,能逃到哪裏去?南楚生我養我,現在南楚有難,我才
不要逃。”
“反正是哪個人當皇帝,我也隻是一名宮女,我幹嘛要賠上我的性命。”
“你以為你命值多少錢?”
“就算值一文錢,也比死了好。”
“皇,皇上……”
我跟在齊昔身後,在一旁聽的清清楚楚。
“起來吧。”
齊昔並未生氣,也未處罰什麼,一路沉默的迴到了禦書房。
“就算值一文錢,也比死了好……”齊昔重複著這句話,眼神有些遊離。半晌,齊昔才稍顯恢複。
“言兒,過來。”
“齊昔。”
“給我抱抱,謝謝你,言兒。有你陪著我,真好。”
他親吻我的眼睛,久久的看著我,似乎要把我深深刻在心裏。忽然他笑了,一臉的溫柔。一如我初次認識他的時候。
“我餓了,你能不能給我做點吃的。”
“好,我叫禦膳房……”
“不要,我想吃言兒親自做的。”
“你想吃什麼?”
“桂花酥。”
“我馬上去做。”
我離開禦書房時,齊昔拿起桌上的奏章看起來。我悄悄的囑咐了齊昔身邊的太監,朝禦膳房方向走去。
剛到禦膳房,便看到小順子慌張的奔過來。
“花言姐姐,花言姐姐,不好了,皇上不見了……”
“什麼?”
我急忙奔向禦書房,一股不詳的感覺襲上心頭。
“蘇姑娘……”
身後一道陌生的聲音,阻擋了我的腳步。我迴身看到,是梁副將軍。
“梁副將軍?”
“我這裏有一封皇上要我交給你的信。”
我急忙接過信,拆開。齊昔飄逸瀟灑的字體引入眼簾。
“皇上說,請蘇姑娘多保重。”
“皇、皇上呢?”
“皇上說,請您莫牽掛。在下還有要事,就此告退。”
看著梁副將軍的身影,突生出一種悲壯。
“齊昔……你個笨蛋,我怎麼會不牽掛。我說過無論是生是死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我抬頭看著陰霾的天空:“齊昔……”
一陣慌亂且匆忙的腳步聲:“花言姐姐……”
“小順子?”
“我剛聽說皇上已經親自掛帥去了前線,不知道花言姐姐……”
“我正準備出宮門,小順子你可否給我準備車
馬?”
小順子眼中閃著光,我知道我沒讓他失望。他大喜的點點頭,道:“我馬上去準備。”把齊昔留的信好好收起,我朝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這次離開郢都城,大概此生不會再迴來了吧。
我隻帶了幾件衣服,便隨小順子離了宮。一路上隨處都能看到被餓的奄奄一息的百姓,到處都是要飯的人,商賈們緊閉著大門,隻有零星的幾家客棧還開著門,也都是門可羅雀。
才轉眼間,南楚已經成這樣子。
不知道齊昔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踏過這條路,走向前方。
“籲……”馬車停了下來。
“小順子,怎麼了?”剛掀起簾子,小順子的身子便倒在我身上,一隻白羽毛翎箭直**他的胸膛。“小順子……”
箭風襲來,我連忙躲避,襲來的箭擦著我的肩膀沒入車框上。
“花言姐姐,你,你快走!”
“小順子……”
小順子應挺著身子,從衣袖裏逃出一把匕首,艱難的下車,大叫一聲:“你們這些賊子,休想傷害花言姐姐一根汗毛。”
小順子揮舞著手中的匕首,隻一瞬,便被一個蒙麵黑衣人直插入心髒。我頓時呆住,顧不上任何危險,向前奔去。抱住吐血的小順子。
“小順子……小順子……”
“花言姐姐,趕快去皇上那裏……”
“你們,你們到底是何人?是慕容越派你們來的?”
“請蘇姑娘跟我們走一趟。”領頭的一位持劍道。
我憤恨的望著他們:“慕容越,卑鄙無恥。”我被點了穴道,裝進袋子裏,托在馬背上。一路顛簸去往北邊方向。
不能言不能語,但是耳朵卻變得敏銳。聽到士兵廝殺的聲音,聽到冷兵器碰撞的聲音,聽到有人吶喊的聲音,聽到鮮血噴出的聲音。
“將軍,人帶到了。”
隔著袋子,我聽到有人低聲稟報。
“帶進帳子裏去。”很熟悉的聲音。
“是。”
我終於從袋子裏出來,被扔在了一張床上,眼睛卻被蒙了一層黑布。這裏是北燕的敵營麼?什麼都看不到,這時有細碎的腳步聲過來。
“對不起,蘇姑娘。”
是雲霓。
眼前一亮,黑布被雲霓扯掉。她跪在床邊,道:“請蘇姑娘原諒,我也是迫不得已。皇上他,他每日都在思念你,我不想他這麼痛苦。如今一直在這柳竹林徘徊沒有攻打郢都,也全都是為了顧忌你。我想隻有你在他身邊,他才會無所忌憚。才會一舉拿下郢都。殺了齊昔。”
雲霓眼中帶著恨意,這恨意似乎是來自南楚,來自齊昔。
“雲霓?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雲霓怔了一下。四目相對,我緊緊的望著她。她忽然從地上起身,雙眸帶著寒光:“哼,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說罷,雲霓在一瞬間撕掉臉上的一層皮,露出一副蒼老的麵容和一頭銀發。
“你,你……”
我說不出話來,眼前的人,分明是我八歲那年見到的慕容越的娘親。
“你是慕容越的娘親?”我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人,不對,她似乎跟慕容越的娘親感覺有點不一樣。難道她是……
“你是慕容越的姨娘?”
眼前的雲霓眼神閃過一絲殺氣,隨機露出一絲怨恨的笑:“真不愧是慕容越喜歡的人,果然還是有點頭腦。對,我是他姨娘。我跟他娘親是胞妹,我們兩個一模一樣。”
“那之前你,說你是胡人……”
“一切都是我裝出來的,我一直在等時機,等待我複仇的時機。”
我很難想象,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所有的事情,都一一浮現在眼前,雲霓看慕容越的眼神,雲霓對慕容越的擔憂,雲霓對慕容越的小心嗬護……
“你是慕容越的娘親。”
雲霓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隨後一巴掌打在了我臉上。“你個賤人,如果不是你,越兒早就為我一舉拿下南楚。”
我的臉火辣辣的疼,狠狠咬著牙。
“當年,如果不是那個人,我也不會落得如此田地。哈哈哈,複我的人,都該死。你也該死!”
說罷,雲霓從懷中掏出匕首,一步一步逼近我。
“你去死吧,隻有你死了,越兒才不會這麼優柔寡斷,也不會這麼痛苦。為什麼你不喜歡他,為什麼你要讓他傷心。他夜夜為你思念,你卻躺在別
人的懷抱裏,你說你該不該死。那個齊昔也該死,他不愧是他的兒子,跟他長得簡直一模一樣!所以,你們統統都該死!”
看著匕首一點一點靠近,我在心中默默的祈禱。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救我。
我緊緊的閉著眼睛,齊昔,對不起,我要先走一步。
“叮當。”我聽到匕首落地的聲音。
“言兒?!”
我張開眼,是慕容越,他打落匕首,奔向我,緊緊的抱著我。
“言兒?你有沒有受傷?”
我搖了搖頭。
“越、越兒?”雲霓失望的喊道。慕容越身體一僵,慢慢的迴轉身,看到雲霓的樣子。
“越兒,我是娘親。”
“大膽,你竟然敢冒充仁賢皇後。來人……”
“越兒?我真的是你娘親!”
“我娘親,她、她早已經不再了。”
“越兒,真的是娘親。你知道的,娘親臂彎裏有顆痣,你看,你看……”雲霓扯起衣袖,露出臂彎的一顆朱砂痣。
慕容越震驚的後退了一步。
白梁也在,看著目前的情況,把所有的人都屏退掉。自己不知道要不要退出去,看了一眼慕容越,慕容越示意不要出去。於是白梁在門口緊緊盯著帳子內的人。
“越兒?難道你還不相信我?”
“雲霓,雲霓去哪兒裏?”
“我就是雲霓。”
“不是的,雲霓明明是我從勾欄裏帶出來的。”
“是我假扮的。”
慕容越突然甩手勾住雲霓的咽喉,厲聲道:“你到底是誰?我娘親已經不再了七年,而你身子一看便是年輕女子。你到底是誰?”
雲霓滿是褶子的臉上,忽然落下一滴淚。
“越兒,你連這點都不相信娘親?!”
“慕容越,住手。她真的是你娘親。我可以作證!”從天而將一位中年女子。慕容越看到她驚訝地倒退一步。
“怎麼可能?宜蘭姑姑。”
被稱為宜蘭的中年女子,跪身在地。“奴婢叩見皇上。”
“這到底怎麼迴事?”
“既然越兒這麼不相信我,那麼我便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死的那個不是我,是你的姨娘,也就是我的妹妹仁清。”
“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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