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還記得你有個家啊。這又是出國,又是去那個什麼鬼研究所的,差不多有半年時間了吧?你看伱這頭發(fā),多長時間沒理了,出去扮個長毛賊都不用化妝了……”
高凡走進家門,毫無懸念地收獲了母親冉玉瑛的一通嘮叨。
這些話,讓其他的大學生家長聽到,隻怕都要指責冉玉瑛凡爾賽了。這個年代裏,去外地上大學的孩子,誰不是半年才能迴家一趟?有些家庭經(jīng)濟困難,舍不得路費的孩子,一年迴家一趟也不奇怪。
高凡至少上一個學期有大半時間是在家裏呆著的,以至於冉玉瑛都忘了這個孩子原本應(yīng)當要去上學的。
姐姐高敏也從屋裏出來了,她一邊幫高凡接過行李,一邊笑道:“你現(xiàn)在可真夠忙的,老爸這個當廠長的都沒你忙。”
高逸平站在旁邊酸溜溜地說道:“他當然比我忙。他那個勞動服務(wù)公司,一下子就借了2500萬美元,連美國人都跑過來了。我這麼一個小小的化肥廠,哪有他們風光。”
聽高逸平說起美國人,高凡問道:“對了,爸,鮑勃已經(jīng)過來了吧?”
“來了,現(xiàn)在天天和楊凱混在一起呢。”高逸平說道。
高凡有些詫異:“楊凱還沒迴北京去?”
“沒有啊。”沒等高逸平迴答,高敏先接過了話頭,“他說是你叫他負責維生素c裝置設(shè)計的,他天天跟海教授、廖工他們一起搞設(shè)計呢,空閑的時候就和鮑勃一起上街喝酒,還有胖子。”
“什麼叫還有胖子?”高凡一時沒聽懂。
“就是寧默啊,他也跟他們混在一起啊,楊凱還說他們是三劍客。”高敏笑著說道。
“這仨人怎麼能湊一塊的!”高凡以手撫額。
一個北大研究生,一個美國富二代,再加上一個滄塘本土的勞動服務(wù)公司待業(yè)青年,三個人湊在一起,還並稱三賤客,這個楊凱還真是越玩越賤了。
“我問過謝琴了,她說是鮑勃要找酒吧,胖子就帶他去了,還說是你交代的。”高敏說。
高凡迴憶了一下,似乎的確有這麼一迴事。鮑勃上一次來滄塘的時候,高凡懶得陪他,就安排了寧默給他當向?qū)В榔涿弧叭恪薄?br />
鮑勃雖說是美國富二代、哈佛精英,但童心未泯,酷愛標新立異。在中國,大家對外賓都有一種本能的敬畏感,不敢跟著鮑勃撒瘋。
唯有寧默這個胖子,體胖心寬,沒那麼多講究,初始的陌生感過後,他就和鮑勃勾肩搭背,廝混到一起去了。
楊凱此次來滄塘,公事是幫著統(tǒng)籌維生素c裝置的設(shè)計工作,私底下還有一個想法,就是結(jié)識一下鮑勃這個頗有點來頭的外賓,以便未來自己想出國留學的時候,能夠找到一個擔保人。
出於這樣的想法,他自然是要去聯(lián)係一下鮑勃的。巧的是,楊凱也屬於那種不拘一格的人,見鮑寧組合玩得開心,自然要加入其中,而且還給這個擴大版的組合起了個“三劍客”的名號。
“楊凱很了不起。”高逸平插話道,“專業(yè)水平高,而且膽大心細。徐廳長跟我說過他和丹皮爾談判的過程,他的火候把握得非常好,一下子就把對方給壓住了,不得不答應(yīng)我們這邊的條件。
“我聽說楊凱的年齡比你也大不了幾歲,但人家那份穩(wěn)重,是你比不了的,你得多跟他學一學。”
他那一套都是我教的好不好!
高凡在心裏嘀咕道。
不過,他卻知道老爹這樣說話的原因,其中一小部分是習慣性的爹味教訓(xùn),另外一大部分卻是老爹有些心理不平衡了。
沒辦法,兒子太優(yōu)秀了,老爹的壓力很大,所以逮著個機會就要貶低一下兒子。
這樣一種情緒,恐怕高逸平自己都沒覺察到。
“嗯嗯,我現(xiàn)在就找楊凱他們?nèi)ィ糜惺虑橐退麄冋劇!备叻舱f著,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
“你這才剛進家門呢!”冉玉瑛不開心了,“你怎麼也得洗個澡,換身衣服,吃了飯再去吧。”
於是,高凡隻能先沐浴更衣,又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後才施施然地出了門,在高敏的指點下,前往滄塘縣城剛興起的一處夜市,據(jù)說鮑勃把那裏叫做酒吧。
從農(nóng)村推行大包幹至今,已經(jīng)有四五年時間了,市場供應(yīng)日漸豐富。城裏的職工加了幾輪工資,多少也有了一些閑錢。於是,夜市這種消費場所就出現(xiàn)了。
一開始,隻是縣城裏的一些單身漢晚上無聊,找個小飯館點上幾個不值錢的小菜,打一壺小酒,湊在一起吹牛聊天。
後來,就有個體戶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商機,在路邊支個小攤子,賣點煮花生、煮毛豆、囟醬幹之類的下酒菜,招攬單身漢們消費。
小縣城裏的花生、毛豆都是直接從郊區(qū)農(nóng)民那裏買來的,甚至還有郊區(qū)農(nóng)民自己過來擺攤的,成本很低,賣的價格也不高。三四個人,連菜帶酒,一晚上花個一兩塊錢就足夠了。
於是慢慢就有了人氣,出來擺攤的個體戶越來越多,到夜市來消費的居民也越來越多。有些成了家的人,受到氣氛的感染,偶爾也會咬咬牙,帶著一家大小來吃上一迴。
在這個年代裏,啤酒還不流行,而且價格也很高昂,不是縣城居民能夠消費得起的。攤子上賣的都是當?shù)刈援a(chǎn)的米酒,也就是高凡向鮑勃戲稱的那種“紅軍可樂”。
純米酒的度數(shù)不高,也就是十幾度的樣子。有些酒量不大的人,可以要求店家往酒裏摻點水,純粹當成軟飲料來喝。滄塘的小孩子從小也都是能夠喝點米酒的,當然,他們喝的就不是酒裏摻水的那種,而是水裏摻了一點酒,略略有點甜味而已。
夜市是過去這兩個月才興旺起來的,高凡沒有去過。高敏雖然是在鹿坪上班,但周末都會迴來,有時候會和高中同學一道出去消費,所以對夜市頗為熟悉。
“你看,他們幾個肯定在那裏。”
走進夜市,高敏四下看看,見著一處周圍站了不少人的攤子,便笑嗬嗬地指給高凡看。
“施施然”這個詞是早年跟陳風笑大神學的,其實應(yīng)當是“迤迤然”的通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