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找大夫進府來看診,什麼事也得先顧著身子。”藍老太太揚聲叫了丫鬟進來,“去,著人請大夫給你們侯爺瞧病。”丫鬟答應著去了,老太太又道,“先讓大夫看看,不行就去找禦醫,有了王爺這層關係,禦醫們定會上心給你醫治。”
藍澤答應了,因著心中記掛著首輔和雲氏的事情,又兼著要趕緊把東院藍如璿進王府的事情壓下去,件件都是急事,見老太太沒言語了,便辭別母親出去,抱著頭自去外院安排事情。
“母親您先別著急,等有了眉目再說,如今父親在氣頭上呢,您這樣去了反而不好。”後院正房裏,如瑾拉住要去找藍澤質問的秦氏,低聲勸著。
秦氏滿麵急切,眼裏含著淚,“我怎能不急,你不知道,他當日帶你們幾個上京來就是為了與人結親,說是家裏境況好了,定能尋到好親事,都是我一時糊塗竟然信了他,當時就不該帶你來。果然他悄無聲息的跟王爺搭了關係,還要把女兒送人家做妾,有他這樣的父親麼!”
聽了永安王要納藍家女兒為妾的事情,秦氏十分憤怒,急著就要去找藍澤理論。當日上京之前她就存著主意,若是藍澤敢拿女兒的一生做墊腳石,她是抱了拚命的心的。
如瑾抱住母親將她按迴**坐著,安慰道:“您急什麼,永安王隻說要藍家的女兒,又沒指定是誰。依著女兒猜想這迴十有**會是四妹,如今咱們家畢竟是有功的侯門,哪有送嫡女做妾的道理呢,恐怕就算父親肯皇家也是不肯的,這算是辱沒功臣,他們擔不起這個罵名。”
皇帝不管做什麼,最要緊的顧的還是天家體麵,有著深宮伴駕的經曆,藍家沒有人比如瑾更清楚這點了。經了初聽消息的震驚之後,穩了心神仔細一想,如瑾就知道自己大約沒事。
秦氏聽了女兒的話,稍稍冷靜了一點,仔細想想似乎的確是如此,藍澤就算拉得下臉來以女求榮,也沒有好好的勳貴嫡女給人做妾的道理,豈不讓人笑話。然而還是有些不放心,概因藍澤得了功業後行事處處不同以往,讓她心裏沒底。
坐下想了一會,秦氏終道:“那就看他如何決定再說,若是萬一他真敢送你去,母親絕對不會答應。”
“您是雙身子呢,別老想擔心這擔心那的,這都過了午休時辰了,您快躺下歇一會。”如瑾憂慮母親的身子,經了血腥的驚嚇,上午又為她出府擔憂,連番折騰下來她真怕母親會有什麼事。
不過好在秦氏隻是臉色稍微差一些,月份越來越深,胎兒倒是坐穩了,經了這些也沒什麼意外發生。“你也去歇歇,腿上那樣子還出去走動,趕緊迴去躺一會,讓飛雲去伺候你。”
如瑾答應了,服侍母親躺下,叮囑孫媽媽好好照看著,慢慢走出了內室。她並沒有迴去西間休息,而是細細想了一會,扶了飛雲的手走去藍如琦那邊。有些事,她想聽聽這位妹妹的解釋。
前院和後院一樣靜悄悄的,丫鬟婆子們做事俱都悄無聲息,唯恐弄出一點動靜。藍澤從內院出去後,藍老太太亦是十分疲累,昨夜沒有睡好,今日上午又是連接動氣,於是便歇了午覺,雖然時辰有些晚了。
如瑾到前院的時候,有侍立在正房外頭的小丫鬟上前來迎,行個禮低聲說道:“三姑娘,老太太吩咐了,您這幾日且在後院待著養腿,不要出來走動。”
要禁足麼?如瑾朝祖母的房間看了看,窗扇緊合,寂靜無聲,仿佛有檀香的氣味隔窗頭出來,站在院中也能聞到。
“我的腿不能老閑著,得時常活動才能好得快。”她繞過小丫鬟,繼續前行。
“哎,姑娘……”小丫鬟一臉為難,又不敢真攔著,苦著臉手足無措。
恰好吉祥從屋中出來,看見這情景,低聲朝那小丫鬟道:“老太太睡著呢,別亂說話吵了她老人家,過來好好的站著。”
小丫鬟看看如瑾又看看吉祥,最終還是聽了吉祥的話迴到簷下站著。吉祥朝如瑾暗暗點了點頭,自去做事。
自從那日吉祥私下說出了荷包藥粉的事情,近日來她對如瑾明裏暗裏頗為照顧。如瑾卻還沒有幫她想出什麼主意,因為實是不敢確定她是否是老太太指來試探的。此時見她解圍,如瑾隻給了她一個感謝的眼神,便也沒有多說,直朝藍如琦廂房中去了。
董姨娘的石竹和藍如琦的丫鬟薔兒都在外間候著,還有新來的小丫鬟小露。見了如瑾進來,薔兒連忙迎上來笑問:“三姑娘來了?可有什麼事麼?”
她的聲音有些高,是說給內室裏藍如琦母女聽的,如瑾沒理她,隻好奇的看了看小露。這丫頭個子很小,一臉孩氣,一雙眼睛卻是明亮得很,但卻不是普通小孩子清澈的光亮。見如瑾看她,她垂了眼低下頭去,福身行個禮。
內室門開,藍如琦靜靜站在屋門口,麵無表情看著如瑾,也不打招唿。董姨娘眼睛紅紅的含著水光,似是剛剛哭過,臉上淚痕還沒擦幹淨,出來走到如瑾跟前。
“三姑娘前來何事?”她嘴角往上翹,但是可惜沒笑出來。
“有句話要問四妹妹。”如瑾沒看她,直接對上藍如琦的眼睛。
藍如琦的目光和她的人一樣安靜,波瀾不驚的,已經沒了適才在老太太內室的不甘和緊張,又恢複了往日模樣。這讓如瑾略略奇怪。有了藍如琳和藍如璿的例子在前,她見慣了裝樣太久卻失敗之後的激動,乍然遇上藍如琦這樣的平靜,未免有些不習慣。
她對這位四妹一直摸不太清。藍如琳喬裝嬌憨她早就知道,藍如璿故作溫厚的蛇蠍心腸她也體悟甚深,而這藍如琦,實在是太不顯山露水了些。
如瑾的話說完,藍如琦隻是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依舊靜靜站著,似是在等她發問。倒是董姨娘先開口了,“三姑娘,我也有句話想問問你,當日我們約定井水不犯河水,你怎麼卻對四姑娘使起壞來,她哪點對不起你了?”
真是惡人先告狀。如瑾懶得理會她,扶著如瑾的飛雲柔聲道:“姨娘,是四姑娘先揭發三姑娘的。”飛雲不是太會說話的丫鬟,平日多是默不作聲的幹活,此時能頂一句嘴也是太氣不過的緣故。
“三姑娘私自出府,跑到外麵去不知要做什麼,四姑娘也是為她擔心才揭出來,難道有錯麼?”董姨娘委屈反駁。
“……”飛雲瞪著眼睛,氣急之下一時對不上合適的話。如瑾蹙眉:“姨娘,顛倒是非你是好手,可別用在我身上,現下我沒工夫搭理你。”
“姑娘又要給我沒臉,是麼。”董姨娘見屋中沒有外人,除了她們母女的丫鬟就是如瑾而已,便索性哼了一聲,“姑娘可別後悔。”
“姨娘也別得意。雖然母親和賀姨娘都落了聲勢,小彭氏也不在了,姨娘卻莫要太高估了自己的前程。”如瑾並不看她,隻朝藍如琦道,“我要跟你說話,進屋去說。”
藍如琦倒也幹脆,聞言轉身走進內室裏去了。如瑾扶了飛雲的手跟上,董姨娘似是怕女兒吃虧,連忙也追進了內室。“三姑娘有什麼可說的,難道還要質問四姑娘不成?”
如瑾不委屈自己的腿,不等人讓,先在鋪了厚厚錦墊的方椅上坐了,靠著小軟枕倚靠好,不去管董姨娘怎樣,朝藍如琦問道:“在影壁前的時候,你說不會不會喊不會鬧,說對我原本並無敵意,但你後麵又是做的什麼事?我這次來,想聽聽你的緣故。”
藍如琦坐在對麵的錦凳上,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香茶,柳枝春燕的粉彩茶盅光澤瑩潤,襯得她手指越發纖細。慢慢了喝了兩口,她才輕聲說道:“三姐姐,我以為你自此再不會同我說話的。如今還能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裏,不急不怒,的確不愧是三姐姐。”
“若是大姐或者五妹,我沒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工夫。”
“那要多些三姐姐高看我。”藍如琦將茶末子撇出來。
董姨娘不耐煩的說道:“兩位姑娘還有閑心打這馬虎眼。明人不說暗話,三姑娘,我們說過井水不犯河水的,你如今卻要招惹上來,我卻是不怕你的。”
“我知道你不怕,我也不需要你怕。”如瑾道,“四妹,讓姨娘出去可好,她攪合著我們可沒法子說話。”
“姨娘請先出去。”藍如琦便道。
“你……”董姨娘被女兒噎住。
“出去吧,三姐姐要找我聊天,我們姐妹說話,您就別摻在裏頭了。”
董姨娘被女兒弄得下不來臺,當著如瑾的麵又不能鬧出母女口角的笑話來,又憂慮又傷心地朝著藍如琦使了好幾個眼色,這才戀戀不舍的出去。
“飛雲姐姐你也出去。”如瑾道。
飛雲有些不放心,看看藍如琦離開如瑾的距離,輕聲囑咐道:“三姑娘,奴婢就在外頭,有事您就叫奴婢。”
“放心。”如瑾笑笑,“四妹妹不是莽撞人,不會將我怎樣的。”
藍如琦抬眼看看如瑾,又低頭去撇茶水裏漂浮的沫子。飛雲輕輕退出去,屋裏一時隻剩姐妹二人相對。
“咱們姐妹很久沒有坐在一起好好說話了。”藍如琦輕輕歎息一聲,卻又改口道,“我說的不對,原是咱們本來就沒好好說過什麼話。”
“是四妹妹不喜與人多談,太過謹小慎微。”
“也是三姐姐太過高高在上,讓妹妹望塵莫及,自慚形穢。即便我開口,姐姐也是不願與我細說什麼的。”藍如琦似是十分感懷,歎道,“卻不料經了這樣的事情,姐姐卻主動前來找我了。”
藍如琦梳著雙螺髻,是年幼的閨中少女常用的發髻式樣,斜斜插了幾朵細小的簪花在上頭,看上去仍有未曾褪去的孩童稚氣。她比如瑾小了一歲,年方十二,原就該是這個樣子。
隻不過隨著她一聲歎息,那青澀未褪的麵孔上卻有了暮年人才會出現的滄寂感,極不相稱。
“原來妹妹有這樣重的心思,以前倒是我不能留意的了。”如瑾靠在小迎枕上靜靜看她,“那麼,妹妹可否告知,為何要出爾反爾,背叛自己的承諾。”
藍如琦笑:“我有和姐姐承諾什麼嗎?當時我隻不過是說,隻要姐姐如實告訴我要去哪裏,‘我此刻就不會喊,也不會讓人來拿你,甚至還會幫你遮掩’。三姐姐,我並沒有違背自己的話。”
如瑾稍微思量,已是明白了過來,不由冷笑。藍如琦說的是“此刻”,也就是如瑾出府的那個時候。她果然是沒有喊也沒有找人的,更是幫著唬弄了藍如璿,她的確信守了承諾。
玩這樣的把戲,看來她當時就已經有了事後揭發的打算。
“四妹心思很巧妙,我自愧弗如。”如瑾臉色微冷,慢慢站起了身子,“原就知道四妹不應該是出爾反爾的人,我才前來有此一問,不想卻是我會錯意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打擾,四妹好歇。”
“姐姐原就以為我不會出爾反爾麼,多謝姐姐信任。”
如瑾道:“是我錯了。看著四妹往日行事不似旁人那樣愚蠢,既懂自保,也懂適時見縫插針,又未曾做過惡事,我還誤以為四妹是個聰明人。卻原來,是我一廂情願了。四妹和你家姨娘一樣心懷鬼胎,隻不過蟄伏得更隱秘,咬人的時候更兇狠,所謂青出於藍,四妹讓我很開眼界。”
這番冷嘲並沒讓藍如琦有任何惱怒或是尷尬的神色,她隻是搖頭苦笑了一下,“三姐姐,再如何青出於藍又能怎樣,你還不是輕鬆化險為夷。而我,卻是損失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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