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也是這麼想的,聽了吉祥的話,更堅定了在街上開鋪子的念頭。
貴門看不起商戶,覺得做買賣是低等事,可哪家夫人太太們手底下不捏著幾個商鋪賺銀子?若沒鋪子,那一定是置辦不起或者種種束縛讓她不能辦,可不是不想辦。
所以如瑾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開鋪子的想法有**份,什麼侯門小姐、王府側妃,若是手裏沒銀子處處受人掣肘,身份再高也是虛的。
“不過,開什麼鋪子好呢,姑娘想好了沒有?”吉祥仔細的盤算,“咱們侯府在京裏的兩個鋪子,一個是生藥,一個是皮毛,都是從青州府收了貨物往京裏運,連帶著賣些西北特產,經營了十幾年也沒有大賺的時候,侯爺接手這一二年越發虧空起來,姑娘若是想繼續做這兩樣生意,恐怕先要費心去探探兩個鋪子的底,看看到底虧損在哪裏,開新鋪子的時候才好避免。”
如瑾頓時覺得讓吉祥當陪嫁的決定做對了。
原本看她這半年情緒不好,完全失了以前在南山居當大丫鬟的氣度,還怕她進了王府之後難以適應,沒想到才幾日工夫她已經恢複了,盤算起事情來頭腦一如從前。
“我不想做生藥和皮毛生意,這是我自己的產業,不跟府裏牽扯。”如瑾想的明白。若是還從青州倒運東西過來,固然可以借鑒以往的經驗,但貨源會和藍家重疊,遇到事情摻雜不清很麻煩。京中匯聚天下商賈,做什麼買賣的沒有,她何必盯著青州一個地方打轉。
“明日我去街上轉一轉,看做什麼好。”既然定了主意,如瑾打算立時動手,一天也不耽擱。眼看著還有半月就要出嫁了,最好能趕在進王府之前弄出些頭緒來,不然長平王府裏情勢不知如何,初進之時她不知道能否隨心做事。想賺銀子,快一點沒錯。
不過事情從來都是想是一迴事,做是一迴事,總會遇到阻礙。
比如次日她想早些上街,在街上好好轉一轉,卻沒能早出去。用完早飯陪著母親和妹妹消磨了一會時光,以給王府中人挑選見麵禮的理由征得藍澤同意後,下人們已經備好了馬車,如瑾剛要換衣服出去,宮裏卻來了傳話的。
如瑾含著極淡極淡的微笑聽那內侍說完來意,客客氣氣把人交給藍澤接待去了。一個傳話的小青衣,藍澤願意留著人家吃茶便吃,如瑾可不想浪費丁點兒時間。
這次傳話不為別事,就是眼看著出嫁進王府的日子快到了,宮中要派教引嬤嬤來教導如瑾皇家規矩,明日就進府,今日先通知藍家收拾房間給嬤嬤授課用。
其實這教引嬤嬤早就該來了,大約是宮裏頭忙著安頓新一屆秀女,或者忙著給太子的良娣、永安王的側妃籌辦事宜,如瑾這邊就耽擱了一些日子。
這種怠慢如瑾並不在意,反而因為教引嬤嬤的晚來暗暗慶幸。她知道長平王並不是得勢的皇子,正妃因為出自皇後娘家可能還受重視些,她這個側妃被怠慢是理所當然,而且宮裏那幫人為了討好皇後故意輕慢她也說不定。
總之,她不理這些事就是了。
等那傳話的走了,如瑾要出去,又來了佟秋水。
自從如瑾要進長平王府的消息傳出去,佟秋水來藍府的次數多了些。這次來,她帶了一幅新畫的團扇,素絹之上一輪明月,一彎曲水,蟲草點綴的恰當得宜。
如瑾見了,立時笑道:“姐姐畫工越發長進了。”
佟秋水坐下來閑聊了一會,歉然道:“知道你這些日子必定很忙,可我在姨母家實在住不慣,總想出來透透氣,又沒好地方可去,隻好總來打擾你。”
“姐姐說這話豈不生分。你和我什麼交情,何談打擾。”
佟秋水笑笑,盯著手裏的杯盞看新茶碧梗在水中起伏,然後又抬頭說起最近看的書。
如瑾心裏暗暗歎氣。自從佟秋雁離了家,佟秋水自責日深,以往的爽利直率性子漸漸不見了,再也沒有口無遮攔的時候,對著摯友也屢屢欲言又止。
其實她頻繁來拜訪,今日下棋,明日談書,如瑾又何嚐不明白她的心思。
她是心心念念惦記著長平王府裏佟秋雁的狀況的,要親自獻身的念頭被壓製之後,聽聞如瑾要去做側妃,哪會不想讓如瑾進府後照看姐姐的?可她深知朋友的脾氣,知道如瑾未必想做這個側妃,而且正側有別,上頭是皇後的侄女,如瑾在王府能不能說上話還未可知,她又怎好直言相求。
如瑾將她的躊躇看得清楚,眼看著自己出嫁之日將近,宮裏若來了教引嬤嬤兩人見麵或許不方便,便趁著這次將話挑明了。
“秋水姐,等我進了王府,秋雁姐姐就是唯一的熟人了,我們兩人相伴度日,總好過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深宅裏住著。她進府比我早,許多事還要靠她幫襯我。”
佟秋水立刻紅了眼圈。
兩人相交日久,如瑾知道她的心思,她又何嚐不明白如瑾的念頭。
明明是表明要照顧佟秋雁的態度,卻為了怕她內疚,故意說成是要靠佟秋雁相幫。
“妹妹,謝謝你。”
“謝什麼。對了,你會在表姨家住多久,也不知我們日後能不能常常見麵。”如瑾岔開了話題。
佟秋水眨了幾下眼睛將淚水逼迴去,“不知道呢,表姨想留著母親作伴,母親也想多住些日子,兩個人閑聊時連冬至該怎麼過都商量好了,可畢竟是親戚家諸多不便,也不知能不能待到冬天。”
“能住到冬至最好了,冬天行路不便,越發可以等明年開春再走。”
“你倒替我們打算好了。”
“怎麼,留在京裏常和我見麵不好麼?”
兩人閑聊著,氣氛漸漸歡快起來。如瑾惦記著上街看生意的事,便邀了佟秋水一起去逛街。
教引嬤嬤是在次日辰初進府的,藍家上下剛剛用完早飯,一聽宮裏來人,藍澤親自站在外院正屋門口相迎,頭上還勒著止痛的藥帶子,左右各有一個小廝扶著。
如瑾就知道父親會這樣,自從進了京城丟臉的次數也不少了,不多這一次,任憑他去,連秦氏都不再念叨“好歹是個侯爵,何至於宮裏來個什麼人都親自接待”這樣的話。
如瑾陪著母親穩坐明玉榭,不久聽到跑腿的小丫鬟來打前站。
“太太,姑娘,宮裏的嬤嬤進內院了,正坐著軟轎往這邊走呢,一會就到。”
如瑾問:“侯爺沒留著人家吃茶?”
“侯爺留了,但是那嬤嬤說她就是來教導姑娘規矩的,不能自己壞了規矩,差事還沒辦就偷懶吃茶,請侯爺快點派人引她來見姑娘。”
秦氏抱著小女兒喂甜湯,聞言就笑:“自討沒趣。”
如瑾也是無奈。藍澤這身份根本不必親迎一個教引嬤嬤,還是帶病迎接,把人家捧上天去了,可惜人家沒買賬。
自從進京之初受了冷遇,忽上忽下的狀態中,藍澤一直就沒擺正自己的位置,被人落臉是自找的。如瑾不關心他的臉麵,卻從這教引嬤嬤的態度中嗅出了對方的冷淡。
這是沒把她這未過府的側妃放在眼裏啊。
“等嬤嬤來了,引了她去旁邊的院子吧,我在那裏見她。”如瑾吩咐丫鬟。
“瑾兒?”秦氏放下了湯匙,勸導長女,“你改改脾氣,畢竟是教引嬤嬤,別和人家鬧得太僵。”
明玉榭旁邊的院子是個附屬小院,平日沒人住,如瑾用來見內宅管事的地方,房舍院落比起晉王府其他地方簡陋多了。昨日已經收拾了香雪樓旁的一個獨院給教引嬤嬤落腳,現在如瑾這樣吩咐,顯然是針對這嬤嬤給藍澤沒臉的態度。
孫媽媽也勸:“以後姑娘是皇家兒婦,和宮裏打交道的時候多著呢,俗話說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姑娘別跟裏頭當差的人結怨才是,不然她們哪裏使個壞就是麻煩,忍一時風平浪靜,還是請教引嬤嬤去新收拾的地方吧。”
如瑾卻堅持己見,“我雖看不慣侯爺,但這是自家事。遇到外人給他沒臉,也就是給我沒臉。教引嬤嬤身份貴重是不假,不過她敢跟安國公說那樣的話麼?她落的是侯爺的臉,實在卻是給我擺譜呢。”
對待什麼樣的人用什麼樣的規格,那嬤嬤,當不起藍家給她收拾新屋子。
秦氏和孫媽媽拗不過,隻得隨了如瑾的意,果然讓丫鬟將人引去了旁邊的簡單小院子。
卻說那教引嬤嬤一路坐著軟轎被人抬來,滿眼都是精致樓舍,花木蔥蘢,亭臺水榭錯落有致鋪排了整個園子,即便是宮裏出來的見慣了世麵,也有種入了仙境的感覺。等到軟轎一停,被藍府丫鬟引到了落腳的院子,四下看了看隻能算是幹淨的屋舍和布置簡陋的院落,頓時臉色就是一沉。其實按著京中官吏房舍的規格,這個院子也不算有多差,但嬤嬤是一路看著晉王府的美景過來的,這瞬間的落差讓她頓時有了被人輕慢的不快。
引路丫鬟請她屋裏坐了,端上茶來,那茶水不用入口,光憑色澤和氣味也知道是普通茶品了,教引嬤嬤的臉色就更難看。
藍府的丫鬟端了茶就離開了,剩下她和隨侍的兩個宮女等在屋中,一等就是兩盞茶的工夫,樹頂的鳴蟬吱吱叫個不停,聽得她心裏一陣陣煩躁。
終於,那隻刷了一層清漆沒有任何紋飾的院門再次被人推開,一眾丫鬟婆子簇擁著一位瑰色衣裙的少女慢慢走進來,腳步款款,似乎一點都沒有讓人久等的愧疚感。
教引嬤嬤順著大開的屋門看向步步近前的少女,瞇起眼睛,板了臉。
“果然是個狐媚的樣子,難怪娘娘看不上她。”
隨著少女走到門前,教引嬤嬤看清了對方容貌身段,隻覺得那副彎眉紅唇的臉蛋非常不順眼。皮膚太白了,眼睛太亮了,唇上胭脂也太濃了,腰間絲絛一束,玲瓏曲線十分紮眼,處處都是媚態。
教引嬤嬤故意沒起身,直直瞅著少女。那少女上了臺階,邁著細碎的步子走到屋裏來,身後八個丫鬟婆子盡數排開成雁翅,分列在兩邊。
嗬,嬤嬤心中冷笑,這是在擺貴門小姐的款嗎?先是久久不至,現在又帶了一堆仆婢,不過,嗬嗬,嬤嬤我是什麼地方出來的,會被這種小小的排場嚇到?
本來以她的身份見了側妃是要行禮的,但仗著教引之職,她就是不起身,像是粘在了椅子上,隻管板臉望著少女一眾人。
屋中有片刻的沉默。
“這位就是宮裏來的教引嬤嬤?敢問如何稱唿?”終於還是那少女率先開了口,唇邊漾開溫和的笑。
教引嬤嬤清了清嗓子,微微抬了下巴,倨傲的迴答:“正是,老身姓尹。”
旁邊跟來的兩個宮女俱都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少女一行,然後雙雙垂了眼睛。教引嬤嬤的身份再尊貴也有主仆的區別在,哪有郡王側妃站著問話她坐著迴答的道理,兩宮女都捏了一把汗,可又不敢說話,隻好盡量置身事外了。
少女卻依然笑盈盈的,絲毫不以教引嬤嬤的態度為忤,還很誠懇的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讓尹嬤嬤等了這樣許久,實在是從住處趕到這裏的路程太長,嬤嬤來時也見了,這宅子的確太大了些。”
“嗯,宅子是大。不過這樣的事情老身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要說大,宮裏難道不比這宅子大得多,可哪位宮妃去鳳音宮晨昏定省敢以路遠為借口遲到?”尹嬤嬤的聲音依舊嚴厲,將教引的款擺出十二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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