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覺得這個人挺有意思,脾氣也太直接了些,忒容易得罪人。不過這樣的人心機一貫不深,如瑾倒是不排斥她。
前後院的人此時都已經知道了如瑾的到來,先後有人帶了丫鬟前來問禮,笑著請如瑾去自己屋裏坐,約有十幾個。如瑾一一婉言謝過,說隻是來找佟秋雁,讓她們不必拘禮,各自散去便是。
佟秋雁沒有出屋,出來的是伺候她起居的小丫鬟,到如瑾跟前深深行禮說:“佟姑娘讓奴婢給藍妃賠罪,她正抄經抄到一半,不敢中途停筆,怠慢了藍妃,請您別怪罪。”
“無妨,是我打擾她了。”如瑾笑笑,讓眾人散了,示意那小丫鬟引路。
祝氏不屑地搖搖頭,揮手讓眾人趕緊迴去,別在這裏堵著,然後自己繼續鼓搗鳳仙花去了。
如瑾輕手輕腳進了屋,看到佟秋雁正在書桌前端坐,大概是抄經的緣故,眉目很是祥和。
“藍妃見諒,失禮了。”佟秋雁手中的筆沒有放下,抬頭超如瑾笑了笑。
“你別管我,繼續抄吧。”如瑾輕輕搖搖手,緩步走到案邊去看她抄的經。很端正的小字,頗為秀氣,一行行的蠅頭小楷布滿長長的雪紙。“還有一小半,你先等等。”佟秋雁知會一聲,埋頭繼續奮筆。
如瑾就在旁邊靜靜的等著,看了一會她寫字,又到一旁欣賞榆木盆景裏的小擺件。
過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時間,佟秋雁放下了筆,將經壓在桌上晾墨,走出書桌福身告罪:“真是怠慢藍妃了。”
“客氣什麼,你這是正事。”如瑾扶了她,“說起來,我倒是羨慕你有這份心境。”
佟秋雁拉著如瑾落座,嗔怪小丫鬟為什麼不上茶,那小丫鬟趕緊告罪去了。佟秋雁說:“這丫頭木頭木腦的,不知道做事,您可別笑話。”
“怎會。”如瑾笑說。佟秋雁總是這麼過分恭謹,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親近她才好,如瑾一時興起過來看看,聊了沒兩句,又有些後悔。她覺得有點別扭,也感到遺憾。大概是彼此身份所限,終究是迴不去閨閣相交時的過往了。
說了一會話,熱茶端上來,佟秋雁親手奉給如瑾,然後說:“有一事相求,請藍妃幫幫忙行嗎?”
“什麼事,你盡管說。”
“我想出去一趟,母親給妹妹相看了一戶人家,想讓我幫著看看。您能帶我出去嗎?”
“怎麼,秋水姐姐也要嫁人了麼?”如瑾聞言既感到驚訝又十分關切,不由就詳細問起“是什麼樣的人家”、“京裏的還是青州的”、“男方多大年紀人品如何”之類的事,她永遠不會忘記佟秋水前世最後階段的骨瘦如柴,這一世眼見著摯友陰錯陽差躲過了負心人,也要到正經談婚論嫁的時候了,不免既興奮又暗自感慨。
佟秋雁舉帕掩住口,瞅著如瑾好笑道:“可見您是真心和她好,一聽這事,比她本人還要激動。”
如瑾也不由失笑,暗道自己過度緊張了,忙說:“什麼時候去呢?我定會幫忙。不過秋雁姐,你以後若要出府,告訴了王爺王妃直接叫人備車就是,不用通過我這樣麻煩。”
“我還是規矩些吧。”佟秋雁垂眸。
如瑾覺得她太過小心了,遂道:“你怕什麼呢?出府逛街走親戚是正常的事,王爺王妃又不是不講理的,怎會不讓你去。”
佟秋雁卻說:“我到底不比藍妃您,安分守己在府裏待著才能好些……您是不是……帶我出去為難?若如此,我不給您添麻煩就是。”說著笑了笑,“其實相看人家本就是母親的事情,我不過去亂湊熱鬧罷了,去不去的沒什麼要緊。”
“秋雁姐,你太過謹慎了,我原不是這意思。”如瑾覺得有點頭疼,佟秋雁實在是不如秋水爽利。以前她這性子還算是思慮周全,進退有禮,現在不知怎地變成了過分的謹小慎微,甚至有些懦弱。
明明白白答應了帶她出府的事,如瑾又問了問佟太太要相看的是什麼人家,然後隨便和她聊了一會就起身告辭了,因為越聊越覺得不自在。出院子時那邊房裏的祝氏仍然在擺弄鳳仙花,正放在白瓷臼裏細細的搗,見佟秋雁送了如瑾出來,放下手裏的事客氣上前相送。
如瑾就笑著和祝氏說:“你忙著吧,不用送了,讓秋雁姐送我到門口就成。”
佟秋雁朝祝氏點點頭打招唿,祝氏敷衍地笑笑。如瑾看出兩人關係並不算好,遂說:“我和秋雁姐一年多沒見了,自我進了王府,諸事纏身,也沒有時間和她好好相處,平日裏還是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多些,這一年來多謝你照顧她了。”
當麵擺明了自己和佟秋雁的親密交情,也是給西芙院眾人一個警醒。祝氏是府裏的老人,在姬妾裏麵算是地位比較高的,如瑾這麼說,希望她能明白幾分,從而緩和與佟秋雁的關係。
祝氏聽了之後笑道:“佟姑娘自己有本事,倒不是我們照顧得好,經不起您道謝。您慢走。”不鹹不淡的答話,似乎不肯接受如瑾的暗示,行個禮轉身迴去搗花汁子了。
佟秋雁無奈地低聲說:“她性子向來如此,您別和她計較。”又提醒道,“王爺很給她麵子的。”
“我怎會計較這些,倒是你平日裏要多多寬慰自己了。若是有什麼事,盡管去找我,不要怕麻煩。”如瑾走到院門就讓佟秋雁迴去,然後自己帶著人走了。走出一段迴頭看,還能看到佟秋雁站在門口目送。
“主子,那祝姑娘有些倚仗資格了,要不要壓服一下呢?”吉祥見四下無人,悄聲說。
如瑾搖頭:“不必,她不過是心直口快些,咱們又不清楚她和秋雁姐為什麼不和,暫且別管了,總之她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何必拿身份規矩壓製人家。”
曾在規矩森嚴的宮裏待過,如瑾對地位等級這種束縛很是反感,自然不會主動去拿這個立威。王府裏女孩子多,大家若都成了謹守規矩的木頭人,那該是個什麼樣?如瑾可不想生活在那種氛圍裏。
吉祥聽了點頭道:“也好,隻要主子心裏不介意就行,這都是小事。奴婢看那祝姑娘很有股子潑辣勁兒,說不定是嫌棄佟大小姐綿軟怯懦,所以才看不上眼,也未必是真要和佟大小姐過不去。”
“有可能。”如瑾無奈。佟秋雁實在是太過謹慎,謹慎的有些婆媽,自己說到底隻能在麵上幫一幫她,讓眾人顧忌兩人的關係而不敢欺負怠慢她,但是說到舒心暢快,在王府裏自在過活,那還得靠她自己想開。看她現在這個樣子,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聽人勸的。
如瑾感歎了一會就把此事丟開,總之以後日子還長,慢慢地照看佟秋雁就是了。剛剛得知的佟秋水要嫁人的消息才是真正讓人振奮,雖然相看還隻是第一步,離嫁人很遠,可這一步到底走出去了。
迴去之後如瑾就給佟秋水寫了私信,讓人送到甜水胡同的佟太太表親家裏去。因為兩人親密的關係,在信中如瑾直接問起佟秋水對要相看的人家有什麼想法,打算嫁給什麼樣的人,很說了一些閨閣女兒的悄悄話。不過,信送了出去,卻遲遲沒有接到迴信,如瑾還特意關照外頭門上留意,但仍沒有佟秋水派來的迴信人。
她就跟吉祥說:“看看,佟二小姐也有害臊的時候。”吉祥抿著嘴笑:“主子日常對著王爺還有臉紅的時候,您這都是嫁了人的,何況人家佟二小姐尚未出閣。”
如瑾嗔怒:“你也學會油嘴滑舌了,哪裏還有當初大丫鬟的樣子。”
吉祥咯咯的笑,她最近的確比窩在香雪樓時開朗了不少,可見人還是要有盼頭。旁邊冬雪接口笑說:“奴婢倒是喜歡吉祥姐姐現在的樣子。以前在南山居時,未免太嚴肅了呢。那時候我們私底下說起老太太跟前的人,都說吉祥姐姐不好惹,要是有事,還是求如意姐姐比較好。”
突然提起如意,吉祥臉色微黯。如意跟著藍如璿走之前說過的話,承認的事,一直是吉祥心頭的一塊陰雲。兩人當初同在南山居做大丫鬟,現在卻各自散落在兩個王府,想起來真有些世事難料的滄桑之感。她一直當如意是親密的同伴,老太太要料理知道三月三春宴內情的人,她還冒死替如意求情,所以,當聽到如意親口承認早就私下跟了藍如璿,她的驚愕和被蒙在鼓裏的遭背叛感,是那樣強烈。然而後來藍如璿屍身歸家,陪嫁丫鬟留在永安王府,她又開始擔心如意的安危,這真是很矛盾的心思。
如瑾自然將吉祥的臉色看在眼裏,遂讓冬雪住了嘴,朝吉祥道:“你放心,上次見著宋王妃我還問過,她說拿如意當普通丫鬟看待的。聽說永安王爺和王妃對下人都不錯,如意在那不會有事。”
吉祥道:“奴婢替她謝過主子。她當初和東府大姑娘通氣,主子現在還為她著想。”
“她到底沒將我怎麼樣,看在她伺候過祖母的份上,更看在你的麵上,我替她過問一句也是應該。”
不過再多的,如瑾也管不了、不必管、不想管。是如意自己選擇跟著藍如璿的,現在的結果也要她自己承受。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選擇負責,不是麼。
十月底的時候,永安王迴京。
他這趟賑災之行並不算十分順利,除了太子一係的侵吞銀兩案,還有災民小規模的暴—亂,雖然最終都平息下去了,但因為有人故意從中作梗,也讓他頗為焦頭爛額。若不是後來太子之事吸引了朝野注意,那麼他試圖以兵卒鎮壓災民騷亂的手段,或許會被言官儒生們好一陣詬病。
不過,不管怎樣,都算有驚無險的迴來了,賑災之事辦得也還算可以。而且因為太子奉旨在東宮閉門不出,隨之而來的,永安王的地位便水漲船高了。一升一降,互有關聯。
車駕接近京城的那幾天,還有人上折子為永安王賑災之行歌功頌德,粉飾誇讚,也算掀起了小小一股言流。這日上午進了京,永安王迴府簡單梳洗一下就匆忙進宮稟報行程,當麵與皇帝相談此次奉旨出行的大小事宜——這些事他已經以每日呈報的方式寫折子報過了,但寫的總不如說的效果好,麵對麵談起,才能體察皇帝的心意。
皇帝對他一直和顏悅色,聊到追繳被侵吞的銀兩重新發給災民,皇帝還露了笑容。這很難得。最後永安王還被留在宮裏吃了晚飯,父子同席,相談甚歡。飯後皇帝道:“此次辛苦,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日子,正好新人要進府,你先娶了側妃再忙國事。”
永安王笑著答應,恭敬告退。
於是太子在東宮閉門,永安王在家娶媳婦,長平王很意外的成了這段時間唯一參與國事的皇子。他在家的時候比以前少了許多,迴來之後也經常在錦繡閣挑燈夜讀,偶爾來如瑾院子裏歇上一晚,也多是盥洗之後倒頭就睡。
“王爺注意身子才是,有空去跑跑馬,練練騎射,活動一下筋骨好過整日窩在屋子裏。”這日趁著他還未睡著,如瑾在隔間裏洗臉,一邊和他說話。
“心疼我?”長平王的聲音帶著倦意,整個人呈大字懶洋洋癱在**。
“王爺現在還年輕,整日這麼廢寢忘食的,日後有難受的時候呢,不如早早把身體打熬好了,等以後上了年紀才不會感到精力不濟。”這都是平日秦氏告訴女兒的話,如瑾就用來勸長平王。
**的人早就閉了眼睛,含混不清的說:“你還把我上年紀的事考慮到了,看來是要跟我白頭偕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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