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月的生辰。”
“我……臘月!
“那我居長,少不得要叫你一聲妹妹了。佟妹妹?”
“紀姨……紀姐姐?”
“噯!
紀氏嗬嗬掩帕而笑,脆生生答應了。佟秋雁低頭,怯怯抿唇。
紀氏又說,“今天既然你來拜我,就在我這裏吃了飯再走吧,你進府時間長,正好跟我說說府裏的事。”
“多謝姐姐賜飯,不勝榮幸。隻是……隻是我還沒去羅姨娘那邊請安,要是吃了飯再去,恐怕……”
“哦,這也是,那羅氏性子有些古怪,別惹了她!奔o氏歪頭想了想,“這樣吧,改天什麼時候我有空再叫你過來吃飯,你愛吃什麼先告訴我,我叫人備著。”
佟秋雁站起來道謝,“姐姐預備什麼都好,不拘吃什麼,定然都香甜。”
紀氏哈哈地笑,“你可真會說話。”說著端了茶,“那麼就不耽誤你去羅氏那邊了,什麼時候有空你再過來,咱們姐妹好好說一會子話!
“是,姐姐安坐,我先告辭了。”
佟秋雁福身退下,由丫鬟引著出去。門簾子一落,紀氏就吩咐陪嫁來的貼身丫鬟,“想辦法打聽打聽她是什麼路數,突然跑來套近乎,也不知道懷著哪樣心思。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願意伏低做小我就接著,隻是她可別給我整幺蛾子,更別是藍妃派來的,不然,我跟她沒完!”
丫鬟就借著去廚房詢問飯食的當口,跟府裏雜役的丫鬟婆子往出套話,套完了,笑嘻嘻迴去稟報主子。
“姨娘,您可別擔心這佟氏是藍妃派來的了!北銓①∏镅憬忝脗z怎麼迴事,如瑾又是怎麼對待她們的詳實說了一遍,聽得紀氏吃驚。
“她竟然還有妹妹在府裏,這倒稀奇了,之前我都沒聽說!
“就是最近幾天的事情,難怪咱們不知道。”
紀氏哈哈笑了兩聲,“她這是沒了靠山,跑來投靠我呢,嗬!隻不過……我可不當那冤大頭,自己還沒站穩呢,作甚給她撐腰。等著吧,她要願意當刀,我倒是不介意用一用,其他的,少在我身上尋便宜!
卻說佟秋雁從紀氏那裏出來,幾步就到了羅氏門口。兩邊院子相鄰很近,羅氏早就聽說她過來請安,早早讓丫鬟堵在門裏對她說:“佟姨娘的好意我們領了,不過我們姨娘正在休息,就不見您了,請迴吧。”
佟秋雁賠笑:“那……我明日再來!
“明日也不用來了,我們姨娘說,大家同住府裏,低頭不見抬頭見,不必特意走動請安,有什麼事知會一聲就好,能幫的她一定幫,不能幫的,請姨娘不要勉強就是!
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讓佟秋雁麵子上有些抹不開,不過丫鬟傳完話關了院門就迴去了,佟秋雁隻得帶了丫鬟迴返。路過西芙院時,站在門口遠處沒進去,叫丫鬟去喊了佟秋水出來。
“姐,怎麼不進去,外麵冷風吹著不好!辟∏锼掖遗隋\裘鬥篷出來。
佟秋雁虛弱一笑:“祝姑娘她們不待見我,你和她們好好相處,我就不進去添亂了,免得她們也厭棄了你!
“這是什麼話,我們一家子姐妹,難道你不去她們就忘記我是你妹子了麼?你就該常常過去走動,已經抬了姨娘,還怕她們做什麼!辟∏锼f著拉了姐姐的手,訝道,“怎地這麼冷,你方才去哪裏了?”
就要把身上的錦裘脫給姐姐穿,看姐姐隻穿了一見夾棉衣裳,心疼不已。
佟秋雁看著那秋香色錦繡輝煌的裘襖,金絲銀線,花紋繁複,也不知是經過了多少人工才做成的,邊緣風毛又出得極好,更不知所費幾何。心中微澀,忍了,笑著說,“我不冷,手上涼是積年的毛病,身上是熱乎的,你不用擔心。”又把錦裘給妹妹裹上,“王爺賞給你的衣服,你就好好穿著,別動不動就要送人,倒讓王爺不高興!
抬眼時又瞥到妹妹頭上垂蘇的珠釵,那珠子渾圓端正,一看就是上好的東西,忙將目光滑開,迴答妹妹的問話,“我方才去給新進府的兩位貴妾請安了。”
“她們?”佟秋水語氣遲疑,停了一下才問,“姐姐見過她們了?她們……是什麼樣的人呢?”
又有怎樣的新人進府?想起自己不過是這府裏微不足道的一個,佟秋水也暗笑怎地走到了這樣一步。
佟秋雁讓兩人的丫鬟稍稍退避開,低聲歎道:“是怎樣的人又有什麼要緊,昨日進府兩個新人,最後還是藍妃留在了錦繡閣。”
佟秋水聞言,臉色亦是微黯。
複又想起無意中聽院中小丫鬟們嚼的舌頭,“姐,也許是王爺心煩吧。咱們府裏不許人隨便出門了,聽說……是宮裏的旨!
佟秋雁頭次聽到這事,吃了一驚,“什麼?真的?!”
“嗯,我們院子裏有人打發婆子上街買吃食,到門口就被攔住了,聽說宮裏不下旨之前,這王府許進不許出。這樣的時節,王爺怎麼有心思理會新人,叫藍妃在跟前陪著,也許是為了解悶吧!彪m然為自己不是那個解悶的人感到些微空落,但自己才進府幾天,想想也就釋然了。
“出了什麼事!”佟秋雁關注的卻是宮裏。
“能有什麼事,王爺那樣的性子又能惹出什麼大事,想必過幾天就好了。”
佟秋雁卻膽戰心驚的,推說累了,就匆匆告別妹妹,迴了自己的院子。試探著按照往常一樣往府外傳信,果然傳不出去了,於是信了妹妹的話,越發提心吊膽。她可不像妹妹那麼想得淺,皇子府被宮裏下令許進不許出,弄不好就是大事。古往今來多少遭貶甚至殞命的皇子,都是由人身被控製開始的。
長平王一個遊手好閑的皇子,即便最近開始發奮苦讀甚至入閣聽政,可二十多歲才開始努力,又能威脅到誰?怎麼就陷進了這樣的境地?
難道長平王府不是最安全的皇子府麼?難道……以後出京就藩的過程也會有曲折麼?
外麵是什麼形勢了?
父親在京裏,一定多少知道一些事,可,府內府外消息往來不便,要怎樣才能聯係上他?
佟秋雁在屋中默坐許久,想來想去而不得法,眼看著天色已晚,掌燈時分了,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自己都這麼著急,那麼長平王……想必更急?
耳邊響起離家是與父親長談,最後父親說的話,“雖然兇險,也未必不是機會!
她霍然而起,走到妝臺邊仔細理妝,將頭發珠飾都收拾妥當,又低頭看了看身上衣服。適才去拜見兩位貴妾,為了不紮眼,穿的是式樣簡單衣料普通的裙裳,這次麼……
她翻開衣箱子,找了許久,比對半日,挑了一身能顯出削肩細腰、雙腿秀長的裙子,換上,整理好了,對鏡看看無甚不妥,這才出門去往錦繡閣。
長平王正在內室,傍晚時分匆匆來了僚屬,幾個人正在相談。
如瑾在自己院子待了一天,晚飯時過來和他一起吃的,之後還沒走。長平王在裏頭說話,靜悄悄的,也聽不見什麼聲音,她就在外麵看內宅賬目。案上堆了好多本賬冊子,她一本一本細細地看。
正看著,聽人報說佟姨娘來了,隨口就說:“打發走,這時候她來做什麼,王爺沒空,我也沒心思見她。若她是來送什麼東西討好的,就留下,之後稟報王爺收了便是!
吳竹春下去親自打發,一會卻返了上來,“主子,佟姨娘說有要事求見王爺,說是和咱們府上許進不許出的禁令有關的!
禁令?她有什麼事能和這個掛鉤?
“讓她上來!比玷滔沦~本移步去了樓梯旁另外一邊的屋子,跟內室隔得遠些,免得被佟秋雁聽到什麼動靜。
須臾佟秋雁輕步走上樓梯,被丫鬟引到偏間裏,抬眼看看屋中沒有長平王,依禮和如瑾請了安,“妾身來求見王爺,煩請藍妃知會。”
“王爺現在沒有空,你要說什麼,先和我說也可!
佟秋雁低頭,“事關重大,妾身想和王爺當麵說!
如瑾靠在了身後的軟墊上,輕輕抬眼看她,“你說事關宮中禁令,一個內宅婦人,有什麼事能和外頭局勢相關?你若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讓你去見王爺的!
外頭莫名難測的局麵,長平王需要一心料理,豈能分神給內宅的雞毛蒜皮?佟秋雁不說出個道道,隻能將她此番舉動當成爭寵的手段了。這時候還來攪局,自然要給她一點教訓,免得日後釀成大錯。
佟秋雁聞言,沉默一會,提裙跪了下去,“請藍妃通融!
“這不是通融不通融的事情,你盡管說便是了,若真有用,我自會如你所願,否則,你要知道在這種事上開玩笑的後果。自己掂量吧。”
“藍妃!”佟秋雁抬頭,痛心疾首的神情,“你我之間有嫌隙不假,你厭棄我也好,誤會我也好,可在大事上,您不能因為一己之私,給王爺添亂啊!藍妃,求您了!”
她的聲音高起來。
錦繡閣雖然大,但所有房間都安靜得很,她這麼高聲顯然是想讓長平王聽見。
如瑾臉色微沉,“佟姨娘,上次我似乎說過,讓你不要給我機會出手,你是在逼我麼?”
“藍妃,不是我逼您,是您在逼我。”佟秋雁含淚,“我是真的要幫王爺解決困境,您怎能橫加攔阻,若是府裏出事,咱們所有人一損俱損,您就不後悔嗎?”
如瑾抬手吩咐吳竹春,“堵了她的嘴!
吳竹春應聲上前,動作極快,不等佟秋雁來得及反抗,已然掏帕子塞進了她的嘴裏,還反剪了她的雙手。佟秋雁跪在地上杏眼圓睜,峨眉緊蹙,瞪著如瑾嗚咽有聲,卻是說不出話來了。
如瑾道:“不讓你開口,不是怕你編排我什麼,而是第一,王爺小憩不容人驚擾,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你口口聲聲說王爺有困,府中有事,我倒要問問你是什麼困什麼事?宮裏下旨有宮裏的道理,你這樣妄加揣測,除了為府裏招禍,還有什麼居心麼?”
說著站起了身,走到廳堂那邊去,“你就在這裏安靜候著吧,一會王爺若是願意,自會見你。”
吳竹春就解了腰間一條絛帶,將佟秋雁手腳都捆在了一起,不再管了。
佟秋雁手腳俱都受困,匍匐在地不能站起,隻可以一點一點往前挪,像個蟲子似的。門簾高高地挑在銅鉤子上,能看見隔了一個樓梯間的那邊廳堂裏,如瑾盤膝坐在羅漢**看賬本的背影。佟秋雁費力地朝門口挪了兩下,立刻有侍立在如瑾身旁的吳竹春冷眼瞪過來,將她嚇住,不敢再動。
一室無聲。
輕微的翻動紙頁的聲音遙遙傳來,微不可聞,佟秋雁幾乎將塞在嘴裏的帕子咬爛了。唇和腮努力蠕動,費了好半天力氣,終於是將那條帕子吐了出來,沾滿了口水濕答答掉在地毯上,自己看了都覺惡心。
嘴上禁製解除,可是她不敢再喊,免得惹來如瑾更無顧忌的對待。
被如瑾冷冷處置,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這次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以及,恐慌。
羞的是,在錦繡閣裏被捆翻在地,狼狽不堪,若是長平王現身,第一眼就會看到她窘迫的樣子,出門之前悉心收拾的頭發和衣裳全都變了形,哪裏還有半分好看呢?
恐慌的是,如瑾竟然敢在長平王的地方收拾她,到底倚仗了什麼?難道王爺已經縱容如瑾到了這個地步,乃至如瑾可以不顧後果隨便行事?若是這樣……那麼今天她所預期的結果,會不會實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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