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蠱惑地呢喃著,箍住她柔軟纖細的腰肢,領著她一起進入迷幻甘醇的夢境。
美人觚裏供著的花枝似乎也為這一刻的旖旎感到羞澀,花瓣微微動了一下,緩緩落於桌麵。
窗外夜幕中靜靜飄著雪花,外間丫鬟們說話走動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想是都退了下去。燭光是安靜的,繡簾是安靜的,桌椅櫃子也都安靜,唯有拔步床的幔帳輕輕搖曳,裏頭傳出急促的唿吸聲。
次日清晨,如瑾又是在茫茫大雪映照的天光中醒轉,偏頭,看見枕邊人靜靜的睡顏。
他的側臉輪廓非常分明,像是層巒險峰,在幔帳濾過的柔和晨光中呈現一種別樣的美。睫毛很長,眉骨很高,她看著,下意識就想去碰一碰。略動一下,還未伸出手去,他卻醒了。在睜眼的剎那,眸中就沒有任何睡醒後的迷惘,是很清明的。
他的手先過來摟住她,臉才轉過來,衝她笑笑。
如瑾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夜的事,眼簾垂了垂,與之對視就要臉紅。
“去洗個澡吧?”他醒來便是精力充沛的樣子,與她的疲累形成鮮明對比,不等她答應,就將她抱起來去了浴室。
洗浴,穿衣,用過早飯之後,如瑾勉強恢複了一些精神。
長平王要去錦繡閣“看書”,臨走時在她耳邊說,“今天很快就迴來陪你!比玷跃,他就補充道,“累壞了?好好歇著,今晚不鬧你了!迸渖弦馕渡铋L的笑。
如瑾將之推出了門。
迴來,歪在軟榻上補了一個短暫的迴籠覺,醒來時才覺身上酸痛好了一些。
吉祥端了熱茶來,笑道:“剛才管事們過來,沒什麼要緊的事,奴婢打發她們走了。主子好好歇息一天,明天年三十晚上要守歲呢!
“嗯。”如瑾喝過茶,站起來在屋裏走動了一會,精神漸好,就想起昨晚的事,問,“冬雪呢?”
冬雪在廳堂硬邦邦的石磚上跪著,膝蓋底下連個墊子都沒有。一晃將近半個時辰過去,腿腳早就麻木得沒有知覺了不說,她感到越來越沉重的恐懼。自從被叫到了這裏,一進屋,還沒見到主子,吉祥就命她跪了下去。她想反駁,可是看見裏間緊合的繡簾,和吉祥冷清清沒有一絲溫度的臉,她就什麼話都不敢隨便說了。
內室裏靜悄悄的,院中隱約有荷露和婆子們說話的聲音,還有掃雪的沙沙聲。卻偏偏隻有她一個人跪在廳堂裏,本不寬敞的廳堂也顯得空蕩蕩了。跪得越久,她越是懸心。
想著昨夜的錯處,和當時主子瞟過來的平靜的目光,她就覺得心中發虛,額頭冒汗。
她不住偷眼去瞄紋絲不動的內室繡簾,裏頭這樣安靜,主子在做什麼呢?為什麼叫了她來又不理會,難道主子在睡覺,故意讓她罰跪嗎?她咬了咬唇,不安地動了一下雙腿。
腿上卻沒有知覺,好像兩根木頭,隻是和身體連在一起罷了。過了好一會,那木脹木脹的感覺才漸漸起了變化,突然像有很尖很細的繡花針紮到了骨血皮肉裏似的,兩條腿到處有了尖銳的鑽痛,越演越烈,酸麻疼脹齊齊湧上,讓她眼前一陣發黑。
跪久了,原來是這種感覺嗎?
她在巨大的痛苦中彎了身子,雙手拄地,想將腿腳解放出來,卻不料任何一點細微的動作都會引起鑽心的難受。秉著唿吸,咬著牙,她維持不住跪地的姿勢了,眼裏湧上眼淚,既難受,又委屈。
屋子裏卻傳出了細微的響動,然後,是如瑾的說話聲。
“……這半日低著頭,脖子都酸透了,一朵花卻都沒繡完!
語氣裏有深深的遺憾和無奈,卻是輕鬆閑適的,似乎不是心裏記掛著什麼事或者要發脾氣的動靜。冬雪聽得心下一鬆,可身上一陣一陣難言的麻痛還是讓她高興不起來。
接著是吉祥的笑聲:“主子也太著急了,奴婢幾個從小五六歲開始就捏針做活,十來年才勉強有了能拿得出的手藝,您才練幾天,就想著飛針走線?寒芳不是說過麼,慢慢練才能練出來!
“罷了,且歇一歇吧,我雖開著繡鋪子,卻不指望用繡活糊口,既然天生了一雙笨手,就不逼著自己了!
接下來是放東西的磕碰聲,還有走動、倒茶、挪椅子的聲音,冬雪含著眼淚以扭曲的姿勢跪在地上,一邊忍疼一邊支著耳朵聽動靜。
隔了一會,裏頭似乎又說了什麼,夾著笑聲,卻聽不見了。廳堂離著裏間有一段距離,裏頭聲音稍微低一下都不能夠聽到,冬雪有些忐忑。
正想忍著難受將身子往那邊挪一挪聽動靜,冷不防繡簾一動,吉祥從內走了出來,抬了抬下巴示意,“進來吧!
冬雪唬了一跳,連忙穩住心神,覷見吉祥臉上還有未褪的笑意,這才沒有那麼害怕了,連忙點了點頭往起爬。但是,實在是跪得時候久了,腿腳都不聽使喚,她一起身,控製不住平衡,一下子就朝旁邊的矮桌歪了過去,眼看要撞到桌角上。
“啊!”她低唿一聲合身朝旁邊倒,險險避過。
吉祥說完話就返身進了裏頭,根本沒有上前幫手的打算。冬雪含淚看她旋轉的裙角消失在繡簾那頭,咬了咬牙,再次撐著往起站。
小心翼翼手腳並用往內室挪,心裏急,動作卻實在快不起來,挪到半途就聽見裏頭如瑾問,“怎地不進來?”
冬雪隔著簾子忙接口:“奴婢這就進去,這就進去!”
她忍著痛好歹挪到了門口,扶著隔扇邁過了門檻,張眼一看,就看見如瑾端端正正盤膝坐在羅漢**喝茶,麵前兩碟果子,床頭還放著未曾收起的繡架,一副居家之態。
“給主子請安。”她三兩步跨到床前,姿勢歪斜,搖搖欲墜,想要福身行個禮,實在是蹲下去掌握不住平衡,索性一下跪倒在地行了大禮。膝蓋觸到地麵的時候,雖然有繡毯隔著,鑽心的麻疼也讓她咧了嘴。
如瑾拿著茶碗蓋輕輕撥弄,轉臉看了看她,說:“跪這半日,辛苦了!
“奴婢不敢!”冬雪聽著話音不對,連忙俯身。
如瑾卻說:“你母親鄭媽媽原是老太太跟前比較得臉的人,你自小在藍府長大,沒享過大丫鬟該得的福氣,卻也沒吃過什麼苦,原是一帆風順到了我跟前的,所以,跪這麼久,怕是生平頭一次吧?怨我麼?”
溫和的語氣,像在談論天氣,聽在冬雪耳中卻是寒涼透骨。自她到了如瑾跟前,沒受過什麼重話,沒做過什麼重活,上頭有大丫鬟頂著,下頭有小丫頭使喚著,同伴們就是不交心相待表麵上也是和和氣氣的,她可沒料到有一天會聽到這樣的話!
“主子!是奴婢錯了,奴婢毛手毛腳,冒冒失失,實在枉費您的教導,枉費碧桃、青蘋姐姐和吉祥姐姐的**。不過,奴婢人笨卻願意努力,您千萬不要和奴婢生氣,要打要罵您隻管開口,不要遠了奴婢啊……奴婢燙了您和王爺,就是再跪上三天三夜也毫無怨言,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砰砰地磕起頭來。隔著冬日所用的厚厚繡毯,也在地上碰出聲聲悶響。
如瑾眼皮都沒動一下,隻淡淡問:“我說你什麼了?惹得你如此惶恐不安。”
冬雪隻管磕頭求饒,吉祥在旁皺眉,“有話好好說,這是做什麼,跟了主子這麼久,你何曾見過我們哪個人在她跟前這樣過?你是在真心求寬恕,還是故意給主子博苛待仆婢的名兒?”
“奴婢不敢!”
冬雪下意識又要磕頭說話,看見吉祥臉色,硬生生忍住了。
如瑾喝茶,慢慢地抿,半晌才道:“受了你這麼多禮,也不好再追究什麼了。便算了吧,去吧,跟著吉祥去領兩錠銀子,你今日便迴藍府……”
“主子?!”
冬雪呆住,這是要攆她走嗎?
她萬萬沒想到話還沒說上兩句,就得了這樣的結果。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沒等如瑾將話說完就硬生生打斷了。
如瑾輕輕抬眼看她。
她不顧腿上難受膝行撲到了羅漢床邊,伸手扒在床沿上,神情激動,就差扯住如瑾的裙子了!爸髯幽鷦e這樣!主子,奴婢知道錯了,今後一定把手腳練靈巧了再上來服侍,您就饒了奴婢這遭吧!您生了大氣,是不是……王爺被燙傷了?奴婢以前似乎聽誰說過治燙傷的偏方,這就去問來,您千萬饒了奴婢,不要攆奴婢走!”
“你覺得,自己隻是手腳不靈巧的錯?”如瑾看住她發問。
冬雪一凜,不敢對視,借著俯首埋下了臉。
“我身邊是需要心思通透的人,但通透也要通透對地方,胡思亂想太多的我萬萬不需要。去吧,主仆一場,好聚好散,我給你留個體麵,隻說是你迴去幫我在太太跟前盡孝。你年紀也不算小,待過了年,讓孫媽媽好好尋個人將你嫁了,這是我能給你的結果。”
“主子!主子?”
冬雪身子抖得厲害,死死攥住了拳頭按住床沿。話說到這個地步,是無可轉圜了麼?
如瑾不理她的反應,接著說,“你家生在藍府,自小認識的人多,若是有中意的人家也可主動說出來,我自會給你做主。隻不過,像彭掌櫃那樣的得意人你就別想了,忖度著自己分量挑個門當戶對的就是!
“……主子。”冬雪聽見自己聲音在發抖,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吉祥上前拉她起來,“跟我下去吧。我那裏還有過年新作的兩身衣服,你一並帶了迴去傳吧!
冬雪愣愣怔怔被拽起來,隨著吉祥的拉扯往後退了兩步,眼看著一身細絨錦襖裙的如瑾離自己越來越遠,還有她手裏頭捧著的小巧金絲馬蹄杯,上等花梨的床榻桌幾,俱都在視線中後退,猛然打了一個激靈。
“主子!”她一把推開吉祥,再次撲到羅漢床前,淚水橫流地央告,“主子饒過奴婢這次吧!您不看奴婢,看在奴婢母親勤謹伺候了老太太這麼多年的份上,給奴婢家裏留個臉麵行嗎?奴婢一定痛改前非,再不敢逾矩了!”
如瑾就說,“若不是看在鄭媽媽麵上,這點臉麵我也不會給你。你也知道自己逾矩了,但在我看來,還不隻逾矩這樣簡單。我很討厭有異心的人跟在身邊,你需知道,有些事不能做,有些念頭不能起,有些錯不能犯。”
說完,目視吉祥。已經這樣明晰地點出來,實在沒什麼好多說的了。
吉祥點頭,再次上前拽了冬雪往外走。
“主子……主子……”冬雪大哭。
吉祥道:“主子給你留體麵不聲張,你若非要自己喊出來,也怪不得別人了。你不顧自己丟臉,我卻得顧忌主子名聲,少不得隻能堵了嘴一輛小車將你送走。是體體麵麵齊齊整整的迴藍府,還是被押迴去,你自己忖量!
冬雪打了一個寒戰。
以前隻聞南山居大丫鬟吉祥的名頭,到底沒認真在其手下做過事,更沒機會被其拿捏斥責,此時,聽了這話,她才知道吉祥若是狠心起來果然比最刻薄的管家娘子還要厲害。
“姐姐,好歹相處一場,你替我在主子跟前說說話!下輩子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吉祥不吭聲,隻管拖著她往外走,一路拖到了門口。
然後,冬雪雙手死死扒住隔扇,不肯離開。
“你真讓人意外!”吉祥皺眉,“鄭媽媽也是府裏積年的老人,怎麼你卻不知進退!币稽I跟如瑾說,“奴婢弄不動她,這就去找竹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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