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圖拉是蘭楚金礦的一位西班牙監(jiān)工，他的工作就是每天拿著皮鞭在礦區(qū)來迴巡視，看到有偷懶跡象的呂宋礦工，他就要上前去訓(xùn)斥，輔之以皮鞭的抽打。
幾乎每一個呂宋礦工都挨過本圖拉的皮鞭，但眾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在礦區(qū)裏，除了像本圖拉這樣的監(jiān)工之外，還住著一個小隊的西班牙士兵，他們?nèi)佳b備著火槍，隨時準(zhǔn)備〖鎮(zhèn)〗壓礦工的反抗。
這幾日，本圖拉總覺得自己管轄下的礦工有些古怪，稍有一點空閑的時候，礦工們就會湊在一起，麵色沉重地商量一些什麼事情，偶爾還會向礦區(qū)裏的西班牙人投去一束不滿的目光。本圖拉想知道這些礦工到底在商量什麼，但每當(dāng)他走上前去的時候，礦工們就會一下子散開，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也試圖找?guī)讉�礦工來問一問，但被他叫去的礦工，無不搖頭不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特倫西奧，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最近那些呂宋猴子們好像在商量什麼事情？”在吃中午飯的時候，本圖拉向另一名西班牙監(jiān)工說道。
那名名叫特倫西奧的監(jiān)工一邊啃著西班牙小香腸，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誰知道他們的事情，沒準(zhǔn)是在商量著什麼節(jié)日的事情吧？這些呂宋人，似乎永遠(yuǎn)都有無窮無盡的節(jié)日要過，可是這和我們有什麼關(guān)係？我真是煩透呂宋這個地方了，我一天都不想在這個地方閑下去。”
本圖拉道：“我也不喜歡呂宋，可是我們迴歐洲去又能幹什麼呢？如果不能在這裏掙到一大筆錢，我們迴去就是一個窮鬼而已。”
“這些呂宋人太懶了，這麼大的金礦，一年才產(chǎn)這麼點金子。”特倫西奧抱怨道“依我說，對待這些人就得用鞭子狠狠地抽，讓他們幹活勤快點。”
本圖拉聳聳肩膀道：“我也想抽他們，可是礦主說過，讓我們不要太過分了，別惹起礦工的騷亂。”
“騷亂才好呢，讓他們嚐嚐火槍的厲害”特倫西奧說道。
仿佛是為了證明他的烏鴉嘴，特倫西奧話音未落，礦區(qū)裏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囂聲。一開始還隻是一些嗡嗡的聲響，隨後聲音就越來越大，聽起來像有千百人在同時吼叫一般。
“出什麼事情了！”本圖拉一驚，連忙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在他的身後，特倫西奧等十幾名西班牙監(jiān)工也跟了出來。
隻見在礦區(qū)的大料場上，聚集了七八百名呂宋礦工，這差不多是整個礦區(qū)所有正在幹活的當(dāng)?shù)厝肆恕Ｔ谌巳旱那包I，有一個礦工手裏抱著一個東西，正在對眾人說著什麼，他每說兩三句，礦工們就一齊鼓噪一陣，像是在聲援他一般。
“怎麼迴事，為什麼不上工！”本圖拉拎著鞭子向礦工們走去，遠(yuǎn)遠(yuǎn)地便開始大聲喝斥道。他會說很少的幾句呂宋話，主要都是用於給礦工發(fā)號施令用的。
看到有如此多的礦工聚集，負(fù)責(zé)守衛(wèi)的西班牙士兵也都從住處跑出來了，在小隊長的指揮下，端著火槍向料場走來。
看到西班牙人過來了，礦工們安靜下來。那名抱著東西的礦工轉(zhuǎn)過身，麵對著本圖拉。本圖拉這一迴看清楚了，那人抱著的是一尊木雕的佛像。
“怎麼迴事，你抱這樣一個東西幹什麼？”本圖拉用西班牙語問道，旁邊有呂宋人翻譯趕緊把他的話譯過去了。
“迴監(jiān)工老爺，小人叫錢五，這尊佛是我們大家一起請來的，想在礦上修一座佛龕，請佛爺坐鎮(zhèn)在此，〖鎮(zhèn)〗壓礦上的邪氣。”那抱著佛像的礦工說道。
在礦山裏修佛龕這件事情，自然是出自於陳觀魚的鼓動了。在成功地讓礦山周邊的村莊族長們都相信礦山有妖孽的說法之後，陳觀魚便開始給他們支招，說必須先在礦上修一個佛龕，用佛爺〖鎮(zhèn)〗壓邪氣。以後再采取其他進一步的行動，以便把妖孽全部肅清。
至於為什麼要請佛像，而不是請三清、老君等道門的神仙，那自然是因為當(dāng)?shù)厝烁嘈欧鸾蹋瑢Φ澜痰男湃纬潭炔粔颉ｊ愑^魚倒是一個開明的道士，不在乎僧門搶了他道門的風(fēng)頭。
聽翻譯把錢五的話譯過來，本圖拉的臉一下子氣得通紅。這裏是礦山，哪有什麼邪氣。再說，就算要〖鎮(zhèn)〗壓邪氣，也是應(yīng)當(dāng)請他們的天主過來坐鎮(zhèn)，哪有請佛像的道理。
“趕緊把這東西丟掉，統(tǒng)統(tǒng)給我上工去，今天所有人的工錢全部扣掉！”本圖拉怒氣衝衝地喊道。
本圖拉也是一時氣迷心竅了，加之對於呂宋人的信仰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此言一出，下麵一下子就炸了鍋了：“什麼，他敢說佛爺是東西！”
“阿彌陀佛，罪過啊，罪過啊！”
“憑什麼扣咱們的工錢啊，咱們不過是要求修個佛龕罷了。禍?zhǔn)率羌t毛鬼惹出來的，我們請佛爺來救救我們還不成？”
錢五抱著佛像，繃著臉說道：“監(jiān)工老爺，你罵我可以，可萬萬不能辱罵佛爺，那是要遭天譴的。我們隻是想修一個佛龕，又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你們洋人在這裏開礦，沒有請人作法，惹了麻煩，我們是求佛爺來保佑我們的。”
“你，把這個佛像趕緊扔了！”本圖拉根本不聽錢五解釋，他覺得錢五以及其他礦工完全就是沒事找事。對於礦工們的要求，他是絕對不會接受的。否則，今天可以修佛龕，明天就可以修宗祠，這礦山豈不成了呂宋人的村子了。
錢五當(dāng)然不可能把佛像扔掉，他堅持述說著自己的要求，而本圖拉則是越聽越怒，雙方越說越僵，空氣中已經(jīng)能夠嗅到火藥味了。
“羅傑！”本圖拉迴頭喊道。
“在！”西班牙衛(wèi)兵的小隊長應(yīng)道。
“過來兩個人，把這個搗亂的家夥拉下去，把他抱著的那玩藝砸了！”本圖拉下令道，他已經(jīng)懶得去與錢五再磨牙了，他相信武力能夠讓礦工們屈服。
兩名西班牙士兵衝了上來，一個人用火槍頂住錢五的胸膛，另一個人劈手就打算從錢五手裏搶奪佛像。
“你們不能搶走我的佛爺！”錢五喊道，同時拚命地護衛(wèi)著懷裏的佛像。
“洋人要搶佛爺！”
“洋人說要把佛爺砸了！”
礦工們?nèi)?*起來，有一些離得近的人便跑上前，幫著錢五保護佛像。還有人用身體阻擋著西班牙士兵，讓他們無法靠近錢五。其他的西班牙士兵見狀，也一齊湧上前去，用火槍驅(qū)趕著礦工。特倫西奧等人也掄起皮鞭，抽打著護衛(wèi)佛像的礦工們。
“抨！”
一聲清脆的聲音，槍響了！
整個料場突然安靜了下來，礦工們?nèi)俭@呆了，不知該如何是好。本圖拉趁錢五一愣神的工夫，伸出手一把把佛像奪了過來，狠狠地砸在旁邊的一塊礦石上。
“啪”地一聲，木雕的佛像碎成了好幾塊，濺落在旁邊的爛泥裏。
礦工們微微一怔，緊接著一個個眼睛裏都冒出了火光。如果說此前本圖拉出言不遜大家還能夠忍受的話，這種砸爛佛像的行為，就已經(jīng)觸犯了礦工們的底線了。
“跟紅毛鬼拚了！”
不知誰領(lǐng)頭大喊了一聲，礦工們便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向著本圖拉以及其他西班牙人湧了過去。
“快開火！快開火！”本圖拉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他向後跳了幾步，對著羅傑喊道。
西班牙士兵們也看出了勢頭不對，在此前，呂宋礦工一向都是老實巴交的，即便挨打的時候也是低眉順眼，不敢向西班牙人說一句硬話。可是現(xiàn)在，他們看到的礦工一個個臉上都寫滿了憤怒的情緒，手上揮舞著各種工具，向他們衝來。
“抨！抨！抨抨！”
西班牙士兵們的火槍都是已經(jīng)裝填好的，不等小隊長發(fā)令，他們便舉起槍，開始對著礦工們進行阻攔性的射擊。
衝在前麵的幾名礦工中彈了，捂著傷處倒在地上。但跟在他們身後的礦工依然不管不顧地向前衝去，轉(zhuǎn)眼間就來到了西班牙士兵的麵前，高高地掄起了鐵鎬。
“紅毛賊，吃老子一鎬！”
礦工們大喊著，鐵鎬砸向西班牙士兵和監(jiān)工的腦袋。
七八名西班牙人瞬間就死於非命，其餘的見勢不妙，掉頭就跑。礦工們一開始對於動手傷人還有些猶豫，等到見了血之後，一個個就狂熱起來，嘴裏嗷嗷叫著，向逃跑的西班牙人追去。
西班牙人畢竟是身高腿長，一跑起來就顯示出優(yōu)勢了。除了個別平常養(yǎng)尊處優(yōu)跑不動的監(jiān)工之外，其餘的都迅速脫離了呂宋礦工的追趕，逃進了衛(wèi)兵們的營房。
“打呀，打呀！”呂宋礦工畢竟沒有打仗的經(jīng)驗，他們把時間都消耗在了對付那些掉隊的西班牙人身上。那幾名西班牙人頃刻間被打得骨斷筋折，即便不死也已經(jīng)成為廢人了。但那些逃進營房的西班牙人卻趁機壘起了障礙物，準(zhǔn)備拒守。
“抨！抨！”
西班牙人的火槍不斷地響了起來，幾名正領(lǐng)頭衝往西班牙人營房的礦工應(yīng)聲倒下，身上的口子汩汩地冒著鮮血。其他的礦工見勢不妙，連忙都停下腳步，就近找掩體把自己藏起來，不敢再往前跑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