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4章 一刀斬落逆賊頭


    都說鍾鳴鼎食之家，可世間真正配得上這四個字的世家，屈指可數(shù)，東北牧氏就是其中之一。


    今夜的筵席，並不是時下流行的圓桌共餐，而是頗具古風(fēng)的分餐，一人一案幾，跪坐於軟墊之上，案幾兩旁分別有侍女持白玉酒壺斟酒，持象牙長箸奉菜，寬袍大袖，打扮宛若江南仕女，頭上束以朱玉寶帶，每每斟酒奉菜，一手輕撩大袖，宛若紅袖添香，說不出的雅氣，不似是侍女，倒像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


    酒至一半，筵席兩旁有眾樂師奏樂，有白衣舞姬魚貫入場，個個身段婀娜，內(nèi)襯白色長裙，外罩白色輕紗，行走之間，群紗飄蕩，如雲(yún)如霧，又有暗香盈袖，香風(fēng)陣陣。


    燈火輝煌，美人輕舞，觥籌交錯，當(dāng)真是人間仙境一般。


    牧王府的舞姬，可謂是一絕，精通六代舞，分別是《雲(yún)門》、《鹹池》、《大韶》、《大夏》、《大菠》、《大武》，又稱六樂，當(dāng)初公孫仲謀和徐北遊師徒二人造訪遼王府時，牧棠之就曾讓舞姬以《雲(yún)門》助興，今日改換成《大韶》，鍾、磐、琴、瑟、管、笙、簫、鞀、鼓、柷、敔、鏞等樂器齊鳴，舞姬如翩然飛鳥，猶如百鳥朝鳳。


    至於誰是鳳凰，自然是此次宴會的主人。


    整個大堂之內(nèi)燈火輝煌，無數(shù)嬰兒手臂粗細(xì)的紅燭點(diǎn)滿了所有燭臺，而立之年的遼王牧棠之高坐主位，雖然身旁還有馮氏相陪，但卻像孑然一身一般，孤零零地獨(dú)自麵南背北。


    飲得美酒，觀得此舞，又是作為堂堂東北牧王的座上賓，正誌得意滿的楚銅城不由高聲叫好，頓時引起其他來客的附和，變成了滿堂喝彩。


    一曲舞畢，眾舞姬正要退場，不過就在此時，一名姍姍來遲的不速之客緩緩走進(jìn)大堂，剛好與退場的白衣舞姬們形成了鮮明對比。


    堂內(nèi)的眾多來客隨之望去，不由紛紛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那位東北小朝廷的“大都督”不是因為戰(zhàn)事吃緊的緣故不能前來嗎？怎麼又忽然出現(xiàn)在此地了？


    “本該”坐鎮(zhèn)山海城一線的塚蟒查擎披堅執(zhí)銳，腰間挎刀，滿身風(fēng)霜肅殺，的確是像剛剛從戰(zhàn)場上走下來的。


    坐在主位上的牧棠之放下手中酒杯，沒有起身，神情安然平靜，如老友見麵，平淡道：“你來了。”


    查擎沒有說話，隻是停下腳步，伸手按在腰間的刀首上。


    這柄刀，是十二把飲雪刀中的猴刀。


    當(dāng)年完顏北月將十二把飲雪刀中的龍刀、蛇刀、馬刀、猴刀分別贈予大齊皇帝、魏國魏王、草原汗王以及東北牧王。因為牧棠之並不用刀的緣故，又將此刀轉(zhuǎn)贈於手握東北兵權(quán)的塚蟒查擎。


    正因為如此，這把刀對於兩人的意義，很不一般。


    牧棠之的視線隨之下移，落在這把猴刀上麵，臉上終於顯露出幾分複雜神情。


    查擎一手按住刀首，一手緩緩抬起。


    驟然之間，殿外傳來雄渾粗壯的腳步聲，甲胄嘩啦之聲，刀斧碰撞之聲，戰(zhàn)靴踩踏之聲，連綿一片，不絕於耳。


    緊接著，又有火把亮起，一個接著一個，如火龍一般，將外頭映照得影影綽綽一片。


    應(yīng)盛情之邀而來的滿堂賓客見此情景，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麼，個個臉色蒼白，不乏兩股戰(zhàn)戰(zhàn)之人，因為是跪坐的緣故，竟是連坐都坐不穩(wěn)了。


    這一刻，不聞人聲，不聞樂起，大堂裏一片沉寂。


    查擎環(huán)顧四周，望向這滿堂的賓客們，緩緩開口道：“諸位也許有人已經(jīng)知道了，也許有人還不知道，朝廷已經(jīng)頒下旨意，由大都督趙無極親自領(lǐng)兵，兵發(fā)遼州、幽州、錦州、北都，平定叛亂。”


    “朝廷”二字被查擎咬得極重，在座之人無不是人精角色，哪裏還有聽不明白的道理，這位東北遼王的左膀右臂，不稱唿“蕭齊”而稱唿“朝廷”，儼然已經(jīng)以朝廷的臣子自居，心中頓時冰涼一片。


    盡管一早就有風(fēng)聞，隻是牧氏在東北經(jīng)營多年，在沒有真正確認(rèn)之前，絕大部分人還是心存猶疑，或是心存僥幸，現(xiàn)在聽到查擎這番話語，當(dāng)真不啻驚雷乍響，讓他們的心房猛地顫抖，幾乎要停止跳動，嚇?biāo)肋^去。


    此時堂中，除了寥寥幾人之外，絕大部分人都是一個個臉色灰敗，驚懼茫然皆有。


    查擎一字一句道：“奉攝政長公主殿下均旨，奉旨，奉旨，奉旨！”


    “反王棠之，奉太宗之成業(yè)，荷本朝之厚恩，卻不思報效，擁兵自重，要挾朝廷。凡有不從，便興兵作亂，如此天下安得太平？百姓安得安寧？國安得不亂？天人災(zāi)警安得不迭至？”


    接連四問，鏗鏘有力，如無聲之處起驚雷，使得殿內(nèi)眾人愈發(fā)惶恐，仿佛頭頂上的天都要塌了。


    查擎繼續(xù)朗聲道：“上諭！今興朝廷天兵，平定牧氏叛賊，其得棠之首級者，封伯爵，賞銀百萬。至於東北三州一都各級文武官員，平時依附牧氏者，也望爾等幡然悔悟，為時未晚，若能反戈一擊，朝廷亦會酌情恩寬！”


    堂內(nèi)一片沉默。


    查擎再次環(huán)視四周，緩緩說道：“若有執(zhí)迷不悟者，仍是負(fù)隅頑抗，皆以反賊論處，殺無赦。”


    一個殺氣凜然的殺字，讓堂內(nèi)眾人猛地一個激靈，繼而後背升起一股涼氣，通過尾椎骨直透後腦，頭皮發(fā)麻。


    已經(jīng)被懸賞人頭的遼王牧棠之麵無表情，林宗滿麵愁容，酆都大帝皺起眉頭，唯有楚銅城還是神情自若。


    然後這位魏王謀士緩緩起身，明知故問道：“堂下何人？竟敢在此口出狂言妄語！”


    身披左都督製式鎧甲的查擎手掌下滑，由刀首滑至刀柄，冷然道：“本督是大齊右軍左都督查擎，奉旨討賊！”


    “討賊”二字如洪鍾大呂，在大堂內(nèi)不斷迴蕩，震人耳膜。


    查擎握住刀柄的右手五指依次抬起又依次落下，握緊了刀柄之後，反問道：“你又是何人？”


    楚銅城一抖大袖，朗聲道：“我乃魏王特使，姓楚，上銅下城。”


    查擎扯了扯嘴角，“我道是何等人物，原來是個魏王叛賊。”


    楚銅城勃然大怒，正要開口痛斥，查擎已經(jīng)向前重重踏出一步，氣勢淩厲，抽刀而出。


    有璀璨白光一閃而過。


    剎那芳華。


    下一刻，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