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瑞爾元帥確實是一位兼具了想象力和執(zhí)行力的優(yōu)秀軍事家，而他的視野也注定是放眼未來，瞭望星空的。


    他卻當然不知道，就在自己“身後”的新大陸公路，某處支線星係中，一場小規(guī)模的戰(zhàn)鬥也在進行中。


    連綿不斷的光束穿過了虛空，沒入了那艘盎芒斯人的運輸船船腹之內(nèi)。爆炸從艦船肥大的腹部中鑽了出來，撕開了裝甲，火光和衝擊波開始蔓延，明明聽不到什麼聲音，卻依舊猶如魔鬼的唿喚。


    這艘船已經(jīng)差不多了。霍雷肖·維恩上校做出了判斷，隨即命令：“全艦隊停止射擊。”


    “開始減速，重新編隊，準備撤離。”


    “登陸部隊開始搜索，收集有價值目標。你們隻有三十分鍾。”


    “領航員，確定航道方向。”


    “觀察組，確定是否還有活口。”


    “損管組，十五分鍾之後，我要損失報告。”


    他的副手，米希爾·肯特中校把這一連串有條不紊的命令傳遞了下去，同時還進行了更完善的補充。


    一眾精幹的船員們各自的崗位上忙碌了起來，現(xiàn)場依然繁忙，卻顯得井然有序。很快的，正在參與圍獵的地球戰(zhàn)艦都停下了炮擊。


    華麗的離子光束消散了，但那艘肥胖的盎芒斯運輸艦內(nèi)，連續(xù)不斷的爆炸卻始終未見停止。巨大的船體被從內(nèi)二外的衝擊波撕裂，徹底斷成了兩截。上千名船員的性命一瞬間便被奪走了，數(shù)百萬噸的物資也旋即化作了宇宙垃圾的一部分。


    不過，考慮到船體毀得非常歸整，便一定有活口，也一定有留下來的物資。


    至於她的兩艘護衛(wèi)驅(qū)逐艦，早在半個小時就在不講武德的偷襲中，當場被擊沉了。


    於是，造成這次慘劇的獵殺者，由一艘霞光級重巡洋艦勝利號，以及一艘輕巡洋艦、兩艘驅(qū)逐艦組成的小艦隊，便已經(jīng)興致勃勃地排除了登陸部隊和機器人，開始了有條不紊的戰(zhàn)場清掃工作。


    他們的動作是實在是太熟練了，不像是訓練有素的軍人，倒更像是訓練有素的海盜。


    當然，這種表現(xiàn)其實也是很合理的。


    這些艦員畢竟都是楊艦隊的成員，在黎明星域這四通八達的廣袤星海中，和帝國艦隊玩了一年的捉迷藏。其餘的技能姑且不論，打了就跑的潛行遊擊技能自然是拉滿了的。這已經(jīng)不會在以指揮官的意誌為轉(zhuǎn)移了。


    另外，本來應該是個有進無退的勇將兄的霍雷肖·維恩，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從裏到外都似乎已經(jīng)是“遊擊戰(zhàn)”的形狀了。


    如果某位知道他另外一麵的人出現(xiàn)在這裏，一定會非常感慨的吧。


    總之，在另外一條時間線上特別喜歡剛正麵的霍雷肖·維恩上校，正在自己忠誠的勝利號艦橋上，自得意滿地盤算著自己的戰(zhàn)果。


    如果把這次獵殺的成果算進去的話，他一路上擊沉的敵艦已經(jīng)超過了本艦隊的總噸位。如果他帶領的是一支以破交為目的的騷擾艦隊，戰(zhàn)果堪稱輝煌，就算是現(xiàn)在被敵人堵住全滅，也算得上是功德圓滿了。


    不過，考慮到自己的任務畢竟是敵後偵查和誘敵，他的成就感多少還是打了點折扣的。


    “也不知道楊長官那邊，可是已經(jīng)收到我的消息了。”維恩想。


    在新大陸就是這樣了，沒有源質(zhì)波的即時效果，引力波的通訊也需要烽火臺的中轉(zhuǎn)才能保持順利勻速地送達。可一旦到了戰(zhàn)爭時期，引力波烽火臺也總是敵軍的打擊目標。這些小型太空設施確實是小目標，丟在星空就仿佛真的是把沙子丟進了大海。


    可是，卻蓋不住這“沙子”是會中轉(zhuǎn)信號的，存在感便大不一樣的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楊艦隊手裏掌握著一臺小號的源質(zhì)波終端，或許也是新大陸唯一的源質(zhì)波終端。於是，在己方明明處於絕對的兵力劣勢，卻依舊掌握著情報和通訊優(yōu)勢。


    “他會收到的，隻會存在時間早晚的問題。”米希爾·肯特對他說。


    這個人在瓦特海姆的根據(jù)地建設中，起到了關(guān)鍵性作用，但現(xiàn)在卻登上了維恩的勝利號，突出的就是新大陸戰(zhàn)區(qū)的一塊磚，哪裏重要往哪裏搬了。


    四個月以前，當霍雷肖·維恩率領艦隊從“巴別塔”出發(fā)的時候，是真的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麼跌跌撞撞地離開黎明星雲(yún)，還這麼一路流竄到新大陸公路。


    他在之前圍剿梅蒂格艦隊的作戰(zhàn)中，還是成功起到了誘餌作用，雖然戰(zhàn)局終究未盡全功，但全艦隊也都成功收獲了信心，上下現(xiàn)在都士氣高昂得緊。


    隨後，維恩在征求了楊希夷的意見之後，在瓦特海姆星球的秘密基地休整了一番。從老戰(zhàn)友兼老同學米希爾·肯特那裏，獲得了一批補給。


    當然隻是一些從作坊裏手搓出來的能源包和彈藥，以及少量用地下苔蘚、蘑菇和蚯蚓做成的壓縮食品。不怎麼正規(guī)，但也總算是聊勝於無的了。


    總之，在奧威爾少將和肯特中校的指揮下，瓦特海姆的秘密根據(jù)地建設初見成果。甚至還連當初跟著楊艦隊到處亂跑的難民中，居然都有新生兒出生了。


    這樣生機勃勃的好消息自然整得他自己也生機盎然起來了，便對肯特道：“這邊既然上了正規(guī)，那就和我一道向新的征程出發(fā)吧。我的勝利號上缺個參謀長。”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餘連那家夥總說，相比起將軍，你這家夥其實更適合當總理，我卻偏就是不信。我們獅心會的人，總是應該要烈火中走向另外一團烈火的。”


    “我可不是你這種戰(zhàn)爭狂，霍雷肖。另外餘連也沒說過我適合當總理，這種事情怎麼可以欽定呢？”肯特無奈道：“他隻是說過，建設比破壞更加艱難，也更考驗定性。在紛爭的時代，我一定不如你。可在建設的時代，我的耐心興許會更有發(fā)揮的空間。”


    “他一定沒用這麼客氣的臺詞，但他說得確實很有道理。”維恩沒好氣道：“我算是看出來了。瓦特海姆星球的地下溶洞中，連農(nóng)墾和工廠都有了。餘連要是來了這裏，高低也得給你發(fā)個藍寶石開拓者勳章的。”


    肯特謙虛道：“其實也沒這麼誇張。瓦特海姆都還是畜耕農(nóng)田，隻不過是用機器人代表了牛而已，工廠也隻是手工業(yè)起步……等等，他都有資格發(fā)勳章了？”


    “如果這仗打完了，說不定就有了。”


    “……”


    “我是諷刺他的，這都看不出來？”


    “……我也希望你開在玩笑的。可是，既然能若無其事地開這種玩笑，霍雷肖，你大約也是認命了吧？”


    在紅發(fā)的猛將兄反應過來暴跳如雷之前，肯特又笑道：“所以，其實你也看到了，根據(jù)地雖然上正軌了，但還需要下一步的建設規(guī)劃的。我們要在星球內(nèi)探索更多的溶洞，建立更多的定居點。”


    “是的是的，這樣下去你是會變成一位合格的穴居人大酋長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米希爾·肯特畢竟沒有真的拒絕對方。他總是很難拒絕這一根筋的紅毛的一切要求，從幼兒園時代就是如此了。


    於是，好不容易種了半年田過了半年安穩(wěn)日子的肯特中校，便把根據(jù)地的下一輪管理留給了奧威爾少將，自己也興致勃勃地登上了勝利號。


    畢竟也是楊艦隊在時隔一年之後難得補充的新船，而且他對這種山寨晴空級的巡洋艦，其實也是相當感興趣的。


    兵強馬壯養(yǎng)精蓄銳且得到了補充的維恩艦隊，準備繼續(xù)下一步行動——實際上，維恩到現(xiàn)在的正職還隻是勝利號的艦長。不過，這種隻有大貓小貓四五艘且沒有什麼大型主力艦的小艦隊，往往都是由軍銜最高的艦長擔任“臨時提督”的。


    四舍五入叫一下維恩艦隊，好像也還是很合理的。


    他們準備去奇跡之環(huán)，亦或者瑤池方麵偵查一番。最重要的，是要確保火神艾冉號的位置和狀態(tài)，這可是楊希夷親自交代的任務。


    可是，情況也就像是霍雷肖·維恩所說的那樣，獅心會的成員確實總是要從一團烈火走向另一團烈火的。


    維恩的小艦隊在抵達某個交通不重要也沒什麼宜居星球的支路星係，距離奇跡之環(huán)還有三次躍遷的時候，還是被路過的帝國艦隊發(fā)現(xiàn)了。


    帶隊的是楊艦隊的老朋友瓦雷利斯中將了，一位出身瓦雷利斯公爵家族的貴族將領，也是一位從小就在接受嚴苛軍事訓練的典型蒂芮羅軍事貴族。


    這種人的典型畫像，就是嚴肅，剛毅，冷酷，頑固構(gòu)成的鋼鐵雕塑。他們往往都具備千錘百煉的勇氣，以及一根筋的堅定的執(zhí)行力。


    在長達一年的捉迷藏作戰(zhàn)中，瓦雷利斯中將被楊希夷算計過好幾次了，折損了不少人馬。甚至連陪伴了自己十餘年的老旗艦，也都重傷正在迴國大修中。對一位老派的指揮官而言，簡直是堪比牛頭人一樣的屈辱吧？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地陷入了地球ptsd狀態(tài)，隻要一發(fā)現(xiàn)任何敵人的蹤跡，就一定會陷入狂躁狀態(tài)。


    麵對地球人的小艦隊，瓦雷利斯中將下轄的三條戰(zhàn)巡和兩條航母外帶十餘艘各型巡洋艦，卻都紛紛擺出了要追擊到宇宙盡頭的模樣。


    他甚至還唿朋引伴地向周圍發(fā)送了引力波廣域廣播，要求附近帝國艦隊參與圍獵。


    慶幸的是，這畢竟不是在銀河本土，再強大的引力波通訊也是有延遲性的。附近的帝國艦隊雖然接到了消息蜂擁而來，但行動會有時間差，總是會留有一定突破空間的。


    在這張巨大的漁網(wǎng)完全收緊之前，霍雷肖·維恩這條滑不留手的大魚已經(jīng)算準了大網(wǎng)的最大的格眼，便直接鑽了出去。


    隻不過，相比起仿佛擁有全知之眼的楊希夷，在作戰(zhàn)機動的判斷力和前瞻性方麵，維恩還是略有些差距的。


    在dl275星係，他還是和某支盎芒斯人的分艦隊遭遇了。而在這個時候，維恩便當機立斷地展現(xiàn)出了猛將本色。他直接命令全艦隊全速進發(fā)，朝著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敵艦隊撲了過去。


    在最短時間內(nèi)，地球艦隊就進入了氣勢洶洶的衝鋒狀態(tài)，在雙方進入有效射程之前便開始萬炮齊鳴了。


    盎芒斯人的旗艦，一艘猴版的帝國勇敢級巡洋艦當場就被打成重傷，其餘戰(zhàn)艦也頓時暈頭轉(zhuǎn)向潰不成軍。


    霍雷肖·維恩就這樣帶領著戰(zhàn)艦們完成了正麵突破，大搖大擺地離開了本星係，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往巴別塔或者瓦特海姆方向轉(zhuǎn)移。


    不過，在他快要得意忘形的時候，米希爾·肯特卻提醒他，帝國艦隊既然蜂擁而至，幾個交通要到一定以及聚集了相當規(guī)模的敵艦隊。己方區(qū)區(qū)一支四艘戰(zhàn)艦的小編隊，可以突襲打垮同規(guī)模的敵人，但一旦對方擁有自己的四五倍兵力且有了準備，那就絕不可能占到任何便宜。


    “所以，歸路已經(jīng)斷絕了？”維恩不太甘心。


    “不用疑問，就是斷絕了。”肯特非常篤定。


    在這個時候，他表現(xiàn)出了比霍雷肖·維恩更加鎮(zhèn)定而冷靜的心理狀態(tài)：“向歐羅蒂亞的方向轉(zhuǎn)移吧。至於到底是往黎明隘，還是走布女王星係往惡魔之眼，便見機行事吧。”


    雖然事情的後續(xù)展開和大家預想的似乎不太一樣，但大多數(shù)人表示也可以接受。畢竟是在敵人優(yōu)勢艦隊的眼皮子底下跳舞，難免是會被人抓到馬腳的。其實，在出發(fā)之前，大多數(shù)人也都有了覺悟。


    肯特又告訴大家：“樂觀地說，我們的誘敵任務其實還是很成功的。方圓上千光年的帝國艦隊都過來圍剿我們這幾個殘兵敗將。那應該還是可以為楊長官和波拿巴長官，創(chuàng)造一些作戰(zhàn)機會的。”


    至於是什麼機會，並不重要。他對長官們見機行事的能力絲毫不會懷疑。


    霍雷肖·維恩和部下們都覺得成功得到了安慰，士氣也便自然地高昂了起來。


    肯特繼續(xù)道：“退一萬步講，我們也可以借此做出證明，火神艾冉號以及法瑞爾元帥，應該已經(jīng)離開奇跡之環(huán)了。”


    “哦，這何以見得？”


    肯特打開了星圖，畫出了己方這幾天的行動路線，以及偵查傳感器能捕捉到敵方動態(tài)——當然僅僅隻是很小的一部分敵方動態(tài)，但已經(jīng)可以說明不少問題了。


    “你看到了吧，如果是在以前，這種規(guī)模的皇協(xié)軍艦隊根本不可能單獨出現(xiàn)。他們的圍剿雖然氣勢洶洶，但還是缺乏層次感，更像是相互商量妥協(xié)的同級聯(lián)合行動，卻缺乏統(tǒng)一地調(diào)度和指揮。如此，才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他繼續(xù)盤算道：“瓦雷利斯中將的威望和軍銜都很高，但他和梅蒂格少將等其餘分艦隊司令是同級的。”


    維恩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緊接著，肯特又用近乎於篤定的口氣道：“法瑞爾元帥甚至走的有點急。我估摸著，黎明星域的戰(zhàn)區(qū)負責人，甚至都還沒有上任呢。”


    維恩依然不覺得這裏有什麼問題，思索道：“那麼，他們到底在急什麼呢？”


    “這就是我們要查證的東西了。我們的任務是偵查和誘導，已經(jīng)完成了一半，現(xiàn)在應該要做另外一半了。”米希爾·肯特道。


    就算是沒有任務的因素，大家也被堵住了返迴巴別塔的後路，當然便隻能放下幻想，一路向前了。


    於是，維恩艦隊上下迅速統(tǒng)一了思想。


    他們抵近歐諾蒂亞星係附近，各路工程船和運輸船便漸漸多了起來。這倒是可以確定，帝國是真的在這個星球上大興土木，當成重要軍事基地，甚至是本土在經(jīng)營了。


    “嘖，這顆星球……明明是我們先來的，也是我們先開始建設的。”維恩道。


    “是奧威爾少將，以及我和八幡建設的。我們現(xiàn)在都無所謂了，你又何必在這裏義憤填膺呢。”米希爾·肯特笑道：“不過，若是連歐諾蒂亞都投入了這樣的開發(fā)力量，那地理位置更重要的黎明隘呢？”


    維恩的眼前亮了：“帝國有可能想要重建團結(jié)要塞？”


    沒等到小夥伴迴應，他又道：“那個星係現(xiàn)在必然會是一個相當繁忙的星係了。來都來了，如果不去叨擾一番，豈不是白吃這麼多苦頭了？”


    “這……”


    “放心，那個星係可以有我們前所未見的最密集的冰晶小行星帶，也到處都是斷罪戰(zhàn)役留下的戰(zhàn)場遺跡，可以利用的空間還是很多的。”維恩露出了信心十足的表情：“更何況，如果帝國真的要重建團結(jié)要塞，必然會以建施工現(xiàn)場的安全為重。對我們這支小艦隊，應該是不會太上心的。”


    於是，這支由中小型戰(zhàn)艦組成的，頂多隻能用來打海盜的分艦隊，就這麼大搖大擺地殺到了整個黎明星域最大的隘口星係中。


    這是共同體的艦隊，在時隔近一年之後，再次迴到當初戰(zhàn)鬥和生活過的星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