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帝國遠征艦隊已經越過了南天門,越過了新巴比倫。那些懸掛著金色龍旗的戰艦正在撕裂我們最後的防線,它們的陰影已經籠罩在天堂門星港的殘骸之上。同胞們,這不是演習,不是恐嚇,我們這個存續了六千年的文明,以及建立了六十年的國家,即將麵臨這樣的終極審判!
不止一個人對我說過,投降可以保全地球母親的血脈。但我要問——當侵略者的鐵蹄碾過自由廣場的大理石地磚。當他們的軌道炮臺鋪在地球上,瞄準我們每個城市的時候當我們的孩子,每天上學都要向八龍旗鞠躬,向皇帝的畫像跪拜時,維多利亞李元帥的尊嚴還剩下多少呢地球文明的未來將走向何處
當我的生命隨著滌蕩惡人的海嘯開始消散的死後,請不必尋找繼任者。真正的領袖將在戰火中誕生。”
以上,便是凱斯尼希塔總統生命最後一次演講的結尾了。
當然了,稍微有點智商的人也知道,這所謂的最後一次演講,是在他被槍擊之前,也就是在失蹤之前了。
可即便如此,這片發生在獨立廣場上的演講,也依舊是會以《最後的演講》而名載史冊的。藍星共同體的合法元首大約的確是已經死了,但他卻以獻祭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宣布之前所有的投降行為是非法的。
的確,從法理上來講,已經無法履行國家元首義務的前總統,其實也是沒資格敢於新一屆政府的決定的。
可是,有一條基本常識是,隻有大眾認可的規則和法律才是有意義的。
在這次《最後的演講》出現之後,尼希塔先生便已經是一麵永痕的大旗了!他身前的命令,當然也是永恆的,超越一切認為設計的矯飾和規則。
用一句老話應該是怎麼說的來著呢銀河曆史又翻開了新的一頁
帶著這樣分裂的情緒,餘連等到了尼莫艦長的請示:“長官,大家想要在船上做點紀念活動,不知道能不能……”
餘連當然不可能反對。他對凱哥的感觀雖然很複雜,但論跡不論心的基本道理卻還是很懂的。在這條時間線上,總統閣下為地球做到了一切。
於是,在尼莫艦長的組織下,靜默號上便舉辦了一場祭祀活動。場麵不可能太盛大,也不會有什麼過度的妝點和高規格儀式什麼的。大家隻是把尼總統還健在時,給艦隊送來的一些獎章啊金綬大旗啊典禮武器啊之類的東西打了一個包,放進了水晶棺中,估摸著也就當成衣冠塚了。
另外,醫療組和通訊組的女兵還折了一萬個千紙鶴,也都放進了棺材裏當做點綴。
餘連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千紙鶴ptsd,但考慮到這種東西若能談得上實用性,也就隻能放在這裏,便便也就聽之任之了。
他則取來了總統送給自己的光劍。這種兵刃是全宇宙最大眾的靈能武裝,除了(相對)無堅不摧的切割屬性,也就沒什麼特殊作用了,早就遠遠適應不了自己現在需要麵對的敵人了,便也早早隻能充當個裝備欄裏的背景板了。
可不管怎麼說,這也是餘連(這輩子)得到的第一件靈能兵刃了,還是很有紀念意義的。
那個時候,總統還是國防委員長,自己也是一個剛畢業的學生。現在想想,也不過就是四年前的事情,卻居然已經是宛若隔世了。
所以,在本人地影響下,藍星共同體不但比上條時間線提前了十年滅亡,尼希塔先生也早死了十多年啊!
莫名產生愧疚情緒的餘連,把光劍放到水晶棺中,對自己的戰友們肅然道:“總統閣下的一生,是不屈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是光榮的一生!他的身軀將要和宇宙一體,他的精神,和他的意誌卻浩氣長存!”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便是餘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有幾分誠懇的了。
“敬禮!”尼摩艦長大聲喝道。
隨著他的命令,正在機庫中列隊的兩萬名官兵整齊劃一的抬手敬禮,悲愴固然有之,但更多的卻是肅然和淩冽。
這場無人知曉的葬禮沒有什麼高規格的儀式,但參與人數還是很多的。全船上下,除了必須得值班人員和帝國戰俘之後,所有人都來了。
哪怕是總統最不順眼的激進派軍官也覺得,尼希塔先生作為戰時領袖,實在是差李元帥太遠了,但兵也就是能力不濟,但骨頭還是硬的,還是應該紀念一下的。
於是,在現場兩萬官兵的目視下,這個並沒有承載遺骨的水晶棺,便被送入了彈射軌道直接拋到了宇宙之中。
靜默號的電弧炮又朝著無人所在的深空放了十九次,以表示最大程度的哀悼和紀念。
說起來,這個電弧炮在研究的期間,其實是出現過好幾次反複的。有的人認為這種概念性研究隻是遠景的展望,對幾十年內的現實毫無幫助。有的人認為共同體的技術實力本就和聯盟有天壤之別,何必非要咬牙硬跟呢更有人覺得,應該把從遺跡挖出來的原型機全部轉手換點實惠。不一定都是要賣給聯盟,哪怕是帝國方麵也並不是不能考慮的嘛。正所謂價高者得,如此方才是真正的自由貿易嘛。
在尼希塔先生當上了國防委員長之後,這種爭論自然也傳到了他這裏。
聽說他也是考慮過放棄的,甚至還試探性地通過私人關係詢問過聯盟未來實驗室的態度。然而,同樣也有軍方和學界的有力人士旗幟鮮明地明確了自己的態度:電弧炮一定要搞,砸鍋賣鐵也要搞。自從李元帥和第一代淡出曆史舞臺之後,國家已經停了許多大型項目了,他們也就認了。可唯獨這項不行,停了他們就要發飆雲雲。
見到這一派如此激烈反應,尼希塔委員長當然就再次猶豫了。
他終究是沒有徹底打倒其中一派的魄力,也沒有讓兩排都為自己所用的手腕。如此優柔寡斷,隻能讓兩派之間的拉鋸更加煎熬。
可不管怎麼說,拉鋸就證明了沒有結論,研究便畢竟沒有因此停止,還是在有條不紊地推動著的。相比起不少被迫停下的研究和那些廢棄的兵工廠,
如果從結果論的角度上來說,這種行為,又合倉不能理解成一種高明的和稀泥行為了,也確實構成了對研究的保護。
在某些時候,一個耳根子軟卻又不懂行的領導並不一定是壞領導。若你對自己的能力和路線有絕對信心,便可以影響甚至操縱到領導,甚至還不用背鍋,豈不美哉
不過,在這條時間線的曆史上,尼希塔總統終究不是一個隻會和稀泥的官僚式領導者,更非釘在恥辱柱上的亡國元首,是可以到紀念堂去和李元帥坐一桌的民族英雄了。
餘連望著水晶棺遠去的方向,還有電弧在深空中拉出量子閃電的絢爛奇景,一時間感慨萬千:“菲菲,人的命運,果然還是會因為曆史進程啊!”
菲菲也表現得有些傷感。
餘連能感覺到,相比起自己的複雜情緒,女孩的傷感就要真實多了:“其實,他姑且還是個好人。”
餘連點頭。他也承認,單純以政客的標準,尼希塔總統至少還是有點道德底線的。
“他也確實也沒有力量掌控自身的命運,更別說曆史了。可是……”
說到這裏,女孩忽然又看向了自己,眼眸明亮得像是在點燃的星辰,讓自己幾乎無法直視:“可是,有的人是可以通過個人的命運,來改變曆史進程的。”
餘連沒有迴答,菲菲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兩人就在原地牽著手沉默著,一直到總統的衣冠塚啊不衣冠棺走得遠了,參加葬禮的官兵們也都散去返迴崗位。
而這個時候,尼莫艦長也走了過來,壓低聲音道:“長官,先總統講話的最後一段……”
餘連看了艦長先生一樣,總覺得這位的表情中雖然透著一股還沉浸在緬懷中的悲傷和肅穆,但總覺得像是個準備整活的奸臣似的。
“他說了,新的繼任者將要在戰火中誕生。”
“哦。”餘連點頭。
尼摩船長求助地看了眼一言不發的菲菲,又道:“這便意味著,耶羅先生和國會的投降行為,都得不到廣泛認可。”
“嗬嗬。”餘連不置可否。
“這便意味著,在大眾心中和國際輿論上,共同體其實在法統上已經滅亡了。可是,這其實也並不見得全是壞事。”後半句話他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仿佛是用完了自己所有的體力。
“艦長,你不妨把話說得明白一點。”餘連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躍躍欲試,不有得樂了。
“……長官,下官還是認為,您應該做點準備,向全宇宙發表一個講話的。長官,我們現在隻認您!而所有不願意服從帝國統治的軍民,也應該有個統一的意誌了。”艦長的語氣閃爍,但眼神卻絲毫不見閃爍。
他最終也沒有把話說得特別明白。
尼摩艦長雖然現在又多了弄臣和奸臣的嫌疑,但依舊還是藍星共同體悉心培養出來的精英軍官,一位優秀的航母艦長。一位不到40歲的準將,若共同體不滅亡,應該是可以在退休之前混進總參謀部甚至國防委員會的第一排的。
把話說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尼摩艦長的極限了。
當然了,他不能說的話,還是可以由菲菲補充。有些話,也確實隻能由她來說了。
“尼希塔總統的最後講話已經完成,他也完成了曆史使命。現在,全宇宙都在期盼另外一次有影響力的講話了。共同體的大旗如果落地了,誰扛大旗,便是很重要的了。”
“我在原有國防體係中的地位,說不定還排不到前一百位。”餘連道。
“可是,這個所謂的國防體係已經並不存在了。你啊,對自己的威望也應該有點概念了。”菲菲歎了口氣,肅然道:“尼莫艦長說的是對的,共同體如果法理性滅亡,你不管做出怎樣的決策,都不存在非法性了。所謂兵強馬壯者,方為……你這表情算是什麼個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