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一振,直趨屋門,從屋門內(nèi)望,隻見屋裏厚木板拚裝的牆上掛著弓刀獸皮,毫無疑問,這是獵戶人家。
“裏麵有人麼?”馬庭棟出聲探詢,他不能冒然闖進,以防發(fā)生誤會。
“什麼人?”屋裏有了迴應(yīng),但是女人的聲音。
馬庭棟怔了怔。
“山行之人,可以進來麼?”
“可以。”
馬庭棟步了進去,首先衝入鼻孔的是燉肉的香味,他咽了泡口水,目光掃處,一個中年婦人站在火壇邊,鄉(xiāng)居人的裝扮,但長得極是清秀,細皮白肉。
“大娘請了!瘪R庭棟拱手為禮。
“客人是……”中年婦人閃動著目光。
“在下山行路過,肚子餓了,想……”他沒說下去,婦道人家,也許有什麼不便。
“客人先請坐!”婦人指了指桌邊的木凳。
馬庭棟道了聲謝,坐下,看清了屋裏的情況,這木屋不大,陳設(shè)簡陋,木桌木凳,靠裏的角落有張木板床,是搭架的,床前是火壇,架著鐵三腳,三腳上一個大上鍋燉著食物。與床對角的木架上是碗盤什物,頂梁椽上吊著些風(fēng)臘野味。
“客人的意思是想吃頓飯?”
“正是,不過……打擾不便!瘪R庭棟有些訕訕。
“不要緊,山裏難得有客人。
“請問……當(dāng)家的……”
“哦!我那口子一早出去趕山,多快迴來了!碧ь^望向屋門,一笑道:“說著便迴來了!
一個身穿皮襖,頭戴風(fēng)帽的胡髭老者步進屋門,手提弓刀,肩上扛著一隻野獐,還在滴血。
老者的目光掃向馬庭棟,馬庭棟心頭暗自一震,這老者的目芒淩厲得怕人,但隻是一瞬,便迴複和平之色。
馬庭棟想到對方是獵人,心裏也就泰然了。忙站起身來抱拳道:“在下山行路過,想叨擾頓飯,冒昧之至!
老者把山獐朝屋角一摜,放下弓刀,然後也走近桌邊,笑著點點頭,壯頂?shù)纳碥|看來孔武有力。
“不客氣,很難得的,請坐,請坐!”他自己一拉長凳,在馬庭棟對過坐下。
“打攏了!”馬庭棟坐迴原位。
“娘子,快些準(zhǔn)備,想來這位年輕客人定是餓了!”老者抬頭吩咐。
馬庭棟心想,這對夫妻的年紀(jì)至少相差十來歲。
“您老貴姓?”
“姓方!”
“哦方老爹,府上………還有什麼人?”
“嗨!”方老頭眸子裏的棱芒又閃動了一下,挫了挫牙道:“我老頭本有個兒子,不幸遭了橫死,現(xiàn)在就剩下兩口子相依過活了!鳖D了頓,又道:“小哥看來是練武的,怎麼稱唿?”
“在下馬庭棟,門庭之庭,棟梁之棟!
“我老頭不識字,搞不清楚,反正是馬少俠就是了!馬少俠入山何為?”
“呃!尋訪一位朋友!”
“哦!”方老頭沒追問下去。
馬庭棟的目光無意瞥掃之下,突然心頭劇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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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頭放在旁邊的那柄刀珠光閃閃,刀柄和刀鞘都鑲有寶石珍珠,製作得相當(dāng)精致,那根本不是獵刀,而是一柄名貴的寶刀,這種東西,說什麼也不該出現(xiàn)在一個獵人的身上。
這些日子來,為了鐵匣血書,鬧得滿山風(fēng)雨,這一對夫婦的來路大有問題,尤其這女的細皮白肉,根本不像是久居山中的婦女。
馬庭棟雖然心頭疑雲(yún)熾盛,但表麵不動聲色,他的目的隻是想好好吃頓飯,犯不上去挖別人的根。
方大娘手腳俐落地切肉盛菜,一會兒工夫便上了桌,居然有五六樣之多,全是野味山肴,平地上難得一嚐。
不但有菜,還有酒,而且是新開的泥封。
大碗舀上酒,酒味香醇。
“請吧,山間沒什麼好招待的!”
“老爹太客套,這已經(jīng)非常豐盛了!”
“好說!”
“在下先敬老爹!”
“不敢,隨便用吧!”方老爹抬碗便喝。
主客開始吃喝,方老爹十分豪放,大塊吃肉,大口喝酒,沒多久,馬庭棟也就不再拘束了。
久不嚐熟食,這一餐不啻珍肴美味。
幾碗下肚,主客的興致都高昂起來。
“聽說山中有人在尋寶,小哥莫非也是為此而來?”方老爹抹了抹亂髭。
“不,在下真的是尋人而來!
“尋的是什麼人?”
“一位曾經(jīng)在山外相處甚得的老友!瘪R庭棟不想說出朱大小姐,事實上沒說的必要。
“噢!”方老爹抬頭:“娘子,把獐腿肉割塊來炒,趁新鮮!
“好!多少方大娘立即操刀。
“老爹,菜已足夠……”馬庭棟出聲阻止,麵上盡是感激之情。
“小哥,山獐不常打到,這是你的口福!
“這……”
“來,喝酒!”一仰頭,又一碗下肚。
片刻工夫,一盤熱騰騰的炒獐肉上桌,果然是難得一嚐的異味,細膩香嫩,不同凡響。
關(guān)於獵刀的疑雲(yún),馬庭棟早已忘了。
由於饞得太久,一旦碰上了可口的飲食,量的方麵便失去了控製,馬庭棟發(fā)現(xiàn)眼前的影子成雙對,才猛省自己已經(jīng)醉了,他心下還算明白,立即停碗不飲。
“喝啊!小哥。”方老爹還在勸飲。
“不,謝老爹,在下……已經(jīng)醉了!
“醉了?笑話,一個年輕人難道還趕不上一個老頭?”
“老爹是……海量,在下……甘敗下風(fēng)!”
“哈哈哈哈……”豪笑聲中,方老爹又幹了一碗,他的酒量的確令人咋舌。
馬庭棟起身想告辭,隻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忙以手按桌,又坐了迴去,心裏深悔孟浪,山裏危機四伏,隨時會有意外情況發(fā)生,不該喝醉的。
“小哥,你是真的醉了?”
“是……醉了!”現(xiàn)在,他真想有個舒適的地方躺下去好好睡一覺。
突地,他發(fā)覺靠裏壁的木板在急速晃動,心想,自己真的醉得這麼厲害嗎?揉揉眼,再看,板壁裂開,現(xiàn)出一道暗門,一條白色人影,站在暗門之外。
“白衣追魂!”馬庭棟栗叫了一聲,震驚得無以複加,酒意登時消去了三分。
白衣追魂何以曾在此地出現(xiàn),而且是在暗門裏?
方老爹離桌而起,方大娘閃在一邊。
白衣追魂步出暗門。
馬庭棟這才看出暗門裏是個山洞,木屋的後牆緊貼著山壁。
“你們認(rèn)識?”方老爹沉聲發(fā)問。
“是……見過幾麵。”馬庭棟迫視著白衣追魂,看久了,人影又成雙。
“小哥知道他的來路?”
“不知道,老爹,他……怎麼會在這裏?”
“借宿的客人!”
白衣追魂緩緩挪步,繞過火壇,走向桌子。
馬庭棟咬牙定神,起身,閃在一邊,身軀連晃了幾晃才站穩(wěn),開口道:“閣下……也在此地……作客?”舌頭不大聽使喚,聲音走了調(diào)。
白衣追魂已站到馬庭棟身前三步之處,片言不發(fā)。
馬庭棟努力振作,他發(fā)覺白衣追魂麵具眼孔裏射出來的目芒充滿了敵意,這使他不解,記憶中雙方之間維持著一種微妙的關(guān)係,但不失友善。
方大娘驚聲道:“當(dāng)家的,他們莫非是仇人……”
方老爹道:“看樣子是有仇。”
方大娘挨到方老爹身邊道:“當(dāng)家的,可不能讓他們在屋裏打,把這小屋給掀了。”
方老爹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這……這……”
方大娘揚聲道:“兩位客人,要打架請到外麵!
馬庭棟心念疾轉(zhuǎn),剛剛叨擾過人家的盛情,的確不該在屋裏生事端,看白衣追魂的模樣,真的是想打架的樣子,不如到屋外再說。想著,立即轉(zhuǎn)身出門。
到了門外的空地上,迴身等待,頭還在暈眩,但酒意似乎消散了不少。
白衣追魂跟著出了門,雙方隔五尺相對。
“閣下這是怎麼迴事?”馬庭棟迫不及待。
“……”白衣追魂仍不答腔,隻是眼洞裏的目光更加可怕了,不但有敵意,還帶著殺機。
馬庭棟突然想到莫非對方知道了自己有關(guān)鐵匣的秘密,所以才敵眼相待,這大有可能了……
方老爹站在門裏觀望,表情十分古怪。
“閣下有話不妨明說?”馬庭棟戒念大生。
“我要殺你!”白衣追魂開了口,本來尖細的聲音似乎已完全變成了女人腔。
“殺在下……為什麼?”
“報仇!”
“報什麼仇?”
“就是要殺你”!”迴答的令人莫名其妙。
“以在下想來,我們之間無仇無怨,殺人總得要有個理由,閣下說出理由來。”
“理由就是報仇。”
“何等樣的仇?”
白衣追魂突地閃電前撲。
馬庭棟急切裏使出了血書絕招應(yīng)敵,劍沒出鞘,而且隻用了半式,這招曠古淩今的劍法,妙在攻時如迅雷駭電,守時則固若金湯。
“鏘”地一聲金鐵交鳴,白衣追魂退了兩步,他原本是空手,怎會有金鐵之聲?馬庭棟大奇。
“呀!”白衣追魂再次進擊,馬庭棟故技重演,又以連鞘劍將之迫退,但隱約中已看到對方手裏持有短匕。白衣追魂用短匕,這是馬庭棟頭一次發(fā)現(xiàn)。
白衣追魂的目芒更加駭人。
馬庭棟知道事已無法善了,“嗆”地一聲,長劍離鞘,劍身映目,泛出森森寒芒。劍已亮出,但卻愈想愈不對,這種情況不應(yīng)該發(fā)生,也沒理由發(fā)生,而且對方說到報仇二字,更屬荒唐,這仇是由何而生的?如果說,對方是因為鐵匣的緣故,至少該有所表露,同時依白衣追魂以往行徑的方式,也不會冒然動手……
“閣下說報仇二字,在下不接受!”
“非接受不可!”
“閣下至少說出何仇,何地結(jié)的怨?”
“反正我隻要殺你就是!
完全不像是白衣追魂一向說話的口氣,馬庭棟突然有了主意,既然是對方主動挑戰(zhàn),正是揭露對方真麵目的好機會,看看他到底是什麼個生形相貌,主意拿定,便不再開口了。
古怪的起手架式亮起。
方大娘也擠到了門邊,跟方老爹站在一道。
“呀!”一聲刺耳的尖叫,白衣追魂第三度撲擊,身法、動作、角度詭厲得驚人。
如果馬庭棟在沒修習(xí)成血書絕技之前碰到這種攻勢,能否應(yīng)付得了還成問題,但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
神劍,神奇地劃出。
劍尖抵上白衣追魂的左胸,劍長匕短,白衣追魂窒住,劍尖沒刺入。
“啊!”是方老爹夫婦的驚唿。
馬庭棟略不遲滯,左腳半跨,左手隨之抓出,麵具應(yīng)手而落,掉地有聲。
一張芙蓉美麵展露出來。
馬庭棟如中雷殛,全身一震,“啊”地驚叫一聲,連退了三四步,目瞪口呆。
白衣追魂,赫然就是朱玲玉朱大小姐,做夢也沒想到,他從來沒懷疑過。
“朱姑娘!”馬庭棟費了很大的勁,才激情地叫了出來,身軀禁不住籟籟而抖。
朱大小姐粉麵鐵青,眸子裏恨芒未減,咬牙切齒,似乎雙方之間真有不可解之仇。
馬庭棟感到一陣暈眩,他千裏迢迢來尋綺夢,想不到事情演變得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這根本是絕不可能的情況,然而事實擺在眼前。
有血書的地方就有朱大小姐,是她自己說的,而他竟然絲毫沒有想到。
“朱姑娘!”馬庭棟再叫了一聲。
“誰是朱姑娘?”聲音冷厲刺耳,她竟然不承認(rèn)。
“你……這是為什麼?”馬庭棟猛挫牙。
“我要殺你!”還是那句老話。
“可以,你說為什麼?”馬庭棟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因為你我之間有仇!
“什麼仇?”馬庭棟這三個字是吼出來的。
“……”朱大小姐隻瞪著眼。
“把話挑明?”
“我就是要殺你!”朱大小姐似乎隻會說這麼幾句簡單的話,原本靈活的眼睛,也變得近於呆木。
馬庭棟猛然警覺事有蹊蹺,她一向伶牙俐舌,不可能突變,而且情況詭異得不近人情,更無理路可尋……
朱大小姐又上步欺身。
明知不敵,為何還要拚命?也許她是不得已,有難言的苦衷,總不能在真相未明之前傷了她!馬庭棟心頭一陣劇痛,咬牙下了決心,找到八寸婆婆究明真相。他知道再說什麼也是白費,素性不開口,急轉(zhuǎn)身電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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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變,使得馬庭棟頭昏腦脹。
他本來已下決心出山,斷了這份一廂情願的情愫,經(jīng)這一來,他又入人山,他要找到八寸婆婆究明事實真相,如果起因是為了鐵匣,朱玲玉竟而反臉無情,這種女人根本不值得交,算看錯了人。
可是在鬥劍王之王時,八寸婆婆與亡魂女在表情與言詞上,並未有絲毫涉及到鐵匣之事,這實在令人莫測。
莫非朱大小姐是被人所製?江湖上傳聞中是有某種藥物或是邪門手法,可以改變?nèi)说男男,使人喪失自我。想到這裏,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他鎮(zhèn)定心神,邊走邊想,把事情的經(jīng)過,重溫一遍,方老爹夫婦看來就有些怪,方大娘細皮白肉,身為獵戶之妻,卻不像久居山中之人,而且夫妻年歲相差很大。方老爹是獵戶,卻持用鑲珠嵌寶的獵刀,不合情理。
而朱大小姐是從石窟秘門現(xiàn)身的,見麵就動武,自己先時因臉罩麵具而認(rèn)不出她,但她不會認(rèn)不出自己?
她以白衣追魂的身份出現(xiàn)以來,除了神秘,對自己保持友好,為什麼會突變?
難解的謎!
不可思議的謎!
一個時辰之後,又到了山深之處。
“馬大哥!”一聲熱切的唿喚突然傳來。
馬庭棟轉(zhuǎn)頭循聲一望,山巖邊的樹下站著一個人,赫然是刁鑽古怪的金童,立即奔了過去,由於朱大小姐化身白衣追魂,珍珠早何以不能化身金童?
膚色不對,聲音略有差異,但這些都可以借助藥物與技巧更改,臉型體態(tài),活脫是珍珠,而且他逗留山中,並沒合理的解釋,所不解的是他確是男兒之身,上次曾打賭脫衣驗證過,但那時是暗夜,也許……
心念之間,已到了金童身前。
“馬大哥,這些日子,你……怎麼失了蹤影?”
“在山裏亂轉(zhuǎn)!”口裏說,兩眼直盯住對方上下打量,想找出破綻。
“聽說,你打敗了不可一世的劍王之王?”
“嗯!有這迴事,聽誰說的?”
“天星門的武土在談?wù)。”金童聳聳肩,又道:“馬大哥,我實在想不透……”
“什麼想不透?”
“你原本不是劍王之王的對手……”
“這……金童,你聽說過修真的人一夕悟道這種事麼?”馬庭棟當(dāng)然沒理由對金童抖露實情,鐵匣之事,也許是他終生保守的秘密。
“一夕悟道?”金童眨了眨眼:“唔,聽說過,怎麼樣?莫非馬大哥你……”
“練武的人也是如此,時時刻刻都在潛心思考,再加上吸取別人之長,有時就會豁然貫通,打開劍道上平時領(lǐng)悟到而不能解開的結(jié)。”
“嗯!有道理,很有道理,但這必須是生有慧根的人才能辦到,馬大哥!”金童翹起了大拇指:“了不起,你是天生的練武人。”
“過獎了!”兩眼仍直勾勾地迫視著對方,略不稍瞬。
“馬大哥!”金男突有所覺,皺起眉頭:“你為什麼要這樣看我?”
打蛇隨棍上,馬庭棟抓住這機會,神色立現(xiàn)湛然。
“你到底是男是女?”
“馬大哥,你這……”金童後退一步,目露驚色。
“你到底是不是珍珠?”馬庭棟緊迫不放。
“馬大哥,記得上次我們打賭……”
“對!”馬庭棟立即接口:“是不錯,可是那是暗夜,看不真切,誰知道你耍的什麼花招!
“要……再驗證麼?”
“是有這意思!”
“很好,馬大哥就仔細再驗證一次!”說著,三把兩把褪去了上衣:“請看!”他表現(xiàn)得十分大方。
馬庭棟的臉漲紅了,這是假不了,胸部的肌肉,豆大的乳頭,粗黑的皮膚,十折不扣的男人。
“要脫褲子麼?”金童眉毛一揚。
“……”馬庭棟無言以對。
金童笑嘻嘻地穿迴了衣服。
“馬大哥,現(xiàn)在可是大白天,我也不會障眼法,你放心了吧?”
馬庭棟尷尬地點了點頭,他的確再沒什麼好說的。
“馬大哥,你找到你要找的人沒有?”金童指的當(dāng)然是朱大小姐。
馬庭棟內(nèi)心一陣刺痛,但他不想說出朱大小姐化身白衣追魂這一檔事,麵皮抽動了兒下,搖搖頭。
“金童!”馬庭棟改變話題:“你是山裏的精靈,你曾說過對山裏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不錯,我說過,怎麼樣?”
“我在找人……”
“我知道你在找朱大小姐!
“我說的不是她!
“噢!那是誰?”
“她師父八寸婆婆!
“你要找八寸婆婆?”金童似乎很驚異,兩眼睜圓:“你找她做什麼?”
“查證一件事。”
“查證什麼事?”
“你且別管是什麼事,隻說如何才能找到她!
“馬大哥!”金童猶豫了許久才接下去道:“我是知道她的行蹤,可是……我實在惹不起那女殺星,要是她知道我饒的舌,我就無法在山中混了!
“你隻消說出她的行蹤,我自己會去找,我不說,她不會知道是你提供的線索!瘪R庭棟精神一振,能找到八寸婆婆,這惑人的謎底便可揭曉。馬上又催促著道:“金童快說,怎樣才能找到人?”
金童又猶豫了片刻,像是很勉強地迴答。
“她現(xiàn)在就藏身在原先亡魂女占據(jù)的石窟中,亡?昱也跟在一道。?br />
“好,我會去找,金童,謝啦!”說完,立即轉(zhuǎn)身起步,他心裏是急如星火。
“馬大哥,我還有話要說!”金童大叫。
“以後再說!”馬庭棟應(yīng)了一聲,沒迴顧,加快了速度,疾飄而去。
夕陽殘照中,石窟孤峰在望。
馬庭棟心想,如果筆直走向石窟,必須通過一大片毫無遮掩的窪地,要是先被八寸婆婆發(fā)現(xiàn)自己行蹤而不願見自己時,定會迴避隱藏,來個出其不意是上策。
於是,他順山嶺迂迴到側(cè)方,繞峰腳而行。
這一帶對他而言是熟路輕車,所有的地形地物全了然在胸,工夫不大,來到十六天前太極老人授他血書口訣的小石洞外,他不期然地停了下來。任何人,對於印象深刻的事物,都會有這種反應(yīng)。
這小洞對於他,可說是意義重大。
突地,他發(fā)覺一種古怪的聲音從洞裏傳了出來,心中不由一動,暗忖,是棲息了什麼野獸麼?
側(cè)耳再聽,似是喘息而又微帶呻吟,這種聲音,應(yīng)該是發(fā)自人口,難道洞裏有受傷之人?當(dāng)然,也說不定是受傷的野獸,不禁出聲道:“洞裏是什麼人?”
沒迴應(yīng),哼聲卻停了。
暗忖:“管他是人是獸,辦自己的大事要緊!鞭D(zhuǎn)身舉步,才隻走出丈許,偏又憋不住好奇之念,好歹得看個究竟,於是,他又折了迴來,手按劍柄,直趨洞口,朝裏望去,趁著夕陽迴光,看出洞裏是躺了個人。
略作思索,步了進去。
是個須發(fā)灰白的老人,蜷曲在地上,身軀在抽搐顫動,口裏發(fā)出痛苦的呻吟,看樣子,不是受了重傷便是得了急疾。
“老丈,怎麼啦?”馬庭棟彎下身問,這時可以看清這老人相貌清奇,衣著古樸,雙目失神,臉上的肌肉抽動個不停,看來他十分痛苦。
“不要……走近我!崩先司尤贿能發(fā)聲。
馬庭棟怔了怔。
“老丈,到底是怎麼迴事?”
“老夫,快……快死了!”
“老丈,您是受傷還是生病?讓在下替您……”
“沒……用了!”
“老丈,在下多少懂得些治傷之術(shù)……”說著,準(zhǔn)備蹲下身去。
“別碰我!”老人嘶聲吼叫。
馬庭棟被這一聲突發(fā)的嘶吼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向後退開一步。
“這……怎麼……”
“你……走你的路吧!”
“老丈何不說個原因?”
“不必……問了!”老人閉上眼,大聲喘息。
馬庭棟本想一走了之,但又覺得於心不忍,身為武士,總不能見死不救,碰上了,就必須盡武士的本分。
“老丈,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就算在下是愛管閑事吧,老丈說出……”
“你想死?”老人又睜眼。
“這話是什麼意思?”馬庭棟不是驚而是怪了,天下哪存在生死邊緣拒絕援手的道理,難道這老人的神誌已經(jīng)不清,所以才不近人情?好奇之念更熾了。
“唉!”老人歎了口氣:“小哥,老夫是……身中奇毒,神仙也難救治,此毒不是尋常之毒,任何人隻要碰觸到老夫的身體,同樣會中毒。”
“天下有這麼霸道的毒?”馬庭棟打了個冷戰(zhàn)。
“嗯!小哥,你聽說過‘毒閻羅’這……名號麼?”
“毒閻羅?”馬庭棟一震:“這倒是沒聽說過,是他對老丈下的毒麼?”
“不錯!”
“在下是初履南方武林,對一些人物不甚了了,這毒閻羅是何許人物,為什麼要害老丈?”
老人沉默了片刻。
“南荒之人擅長用毒,這毒閻羅是毒中之霸,與劍王之王齊名,是天星門主網(wǎng)羅到中原來……”
馬庭棟登時血脈賁張,這又是天星門主的德政,劍王之王已因敗在自己劍下而退出中原,想不到還留了個毒物,毫無疑問,這毒物入山也是受命尋找鐵匣血書。
“他為何要對老丈下手?”
“可惡,他人呢?”
“不……知道,對了,老夫……忽然想起件事,聽小哥的聲口是個正派人,老夫就拜托小哥,……傳句話與一位白頭發(fā)的半百女人……”
“誰?”
“八寸婆婆!”
“哦!在下認(rèn)識她,老丈要傳什麼話?”
“告訴她慎防那毒閻羅。”
“好,在下一定把話帶到,請問老丈,那毒閻羅是什麼形象?”
“紅發(fā)黑臉,一眼……就可以認(rèn)出!”
“唔!請問老丈如何稱唿?”
“老夫……咳!將死之人,說出來也不要緊,老夫……神劍江風(fēng)!”
馬庭棟心神為之劇震,想不到這老人竟然是父執(zhí)神劍江風(fēng),也就是鐵匣血書的原始得主,立即單膝下跪。
“江世伯,小侄就是馬嘯天之子馬庭棟……”
“什麼,你……你……”神劍江風(fēng)失神的眼突然睜大:“你是馬賢弟的令郎?”
“是的!”
“好!好!想不到……老夫能得你料理善後……”
“江世伯!”馬庭棟激動無比:“小侄定找毒閻羅討迴公道,請世伯振作暫待,小侄立即去找八寸婆婆,也許能解世伯之毒!
“不,不必了,她……解不了,沒任何人能為力……”
“總得一試。”
“賢侄,天命已定,不必枉費力了,趁老夫……”努力振作了一下,才又接下去道:“趁老夫還能開口,有幾句話……交待……”
“江世伯請講!”
“老夫……愧對令尊……馬賢弟……”
“這話怎麼說?”馬庭棟腦海裏嗡嗡作響。
“因為鐵匣血書,老夫……誤會了令尊,至友反目,現(xiàn)在明白真相,已經(jīng)……晚了,此事……可以問八寸婆婆裴素梅,她……也是受害者!
“八寸婆婆也是受害者?”馬庭棟滿頭玄霧:“世伯能說得詳細些麼?”
“老夫……不行了!”一個長喘,閉上眼,又勉強睜開:“賢侄,盼望……你能得到……鐵匣……血書……”
“小侄已經(jīng)得到了!”馬庭棟衝口說出。
“你……得到……”
“是的,一連串的巧合,小侄已經(jīng)得到!”馬庭棟不想敘述經(jīng)過,他看出老人是真的不行了。
“!好!老夫……瞑目了!”身軀一陣扭動,寂然,嘴角隱隱殘留一絲笑意。
馬庭棟另一腳也跪了下去,眼角湧出了兩滴淚珠,木了片刻,三拜而起。
情況依然不明,總算是有了查詢的對象。
荒山之中,買不到衣衾棺木,如何為老人善後?考慮再三,隻有把老人的遺體暫時封存洞裏,等山中事了,再設(shè)法備棺安葬。
於是,他重新下拜,祝禱了一陣,然後起身,把老人遺體擺放平整,到洞外搬了些山石,嚴(yán)密地封堵了洞口。
夕陽在遠山頭留下了一抹殘紅。
馬庭棟在洞外對老人作了最後的憑吊,然後起步朝石窟方向奔去。
隻要見到八寸婆婆,一切真相便可大白。
夜色襲來,石窟已在望。
馬庭凍突然發(fā)覺四下暗影中有人頭浮動,立即止步停身,默察之中,證實石窟已被遙遙包圍,毫無疑問,包圍的是天星門弟子,被包圍的當(dāng)然是八寸婆婆,或許亡魂女也在內(nèi),天星門誌在鐵匣。
破圍而入,在馬庭棟不是難事。
他不期然地想到毒閻羅,那老毒物必在現(xiàn)場。
“噓!”一聲輕噓從身後傳來。
馬庭棟機警地迴身,隻見不遠的石後冒起半截人影,細一辨認(rèn),看出是金童,忙彈身欺了過去。
“馬大哥,你走得那麼急,我追不上你,以為你已進了石窟,想不到你還在外麵!
“是天星門的人包圍了石窟?”
“對!”
“八寸婆婆還在石窟裏?”
“在,亡魂女也在!”
“我進去瞧瞧……”
“不行”
“為什麼?”
“他們在窟口撒了毒,進窟必定遭殃!
馬庭棟心頭一震,既然有毒閻羅這種人物參預(yù)行動,用毒是想當(dāng)然的事,神劍江風(fēng)已作了犧牲,料想所布之毒,定然是非常之毒,這可就不能憑恃武功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來到的時候,有人在窟外叫陣,揚言一隻螞蟻也無法越過毒圈,他們迫亡魂女交出鐵匣。”
“噢!”馬庭棟皺起了眉頭:“這倒是件麻煩事,對了,金童,出麵叫陣的是誰?”
“是一個紅頭發(fā)的老頭,腔調(diào)很古怪!
“對了,就是他!”
“他,他是誰?”金童兩眼放光。
“與劍王之王一道被天星門網(wǎng)羅的老毒物,他叫毒閻羅,毒道之霸,南荒的邪祟!
“馬大哥怎麼知道?”
“我剛碰到一個受害者,臨死時吐露的!”
“受害的是何許人物?”
“一位武林先輩……”以下的話嗝住了,他不想說出神劍江風(fēng)之名。頓了頓,接下去道:“金童,能有什麼辦法引那毒閻羅現(xiàn)身,我要先除了他?”
“這個……馬大哥,對方既是用毒能手,你要殺他……恐怕不容易?”
“不容易也得想辦法。”
“有了!”金童拍了一下掌:“這也許是個好辦法,馬大哥,你隨我來。”說著,立即舉步。
馬庭棟舉步隨行,繞過窪地邊緣,來到一處雜木叢甲,金童用手指了指,馬庭棟順著金童的手指處望去,先發(fā)現(xiàn)一雙人腿伸在樹叢之外,心頭“咚”地一跳,上前撥開枝葉一看,不由駭然。
“是具屍體?”
“不錯,是我放倒的,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我。”
“死者是誰?”
“一顆金星,至少是個香主!
“這……與你所說的辦法何幹?”
“以他為餌,引出那叫什麼毒閻羅的。”
“怎麼引法?”
“現(xiàn)在已入夜,視線不明,馬大哥的身材跟這死的差不多,借用他的行頭……”說著,靠近馬庭棟,在耳邊低語了一陣,然後又放大了聲音道:“怎麼樣?”
“可以一試!”馬庭棟連連點頭。
“我們馬上辦!”
金童動手剝下死者的衣服,遞給馬庭棟換上。馬庭棟穿著整齊之後,大方地朝窪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