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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真的該走了,迴城還有不少裏程!”蝴蝶姑娘望了望清輝漸盛的月亮。


    “姑娘說迴城?”馬庭棟不自然地問。


    “是呀!難道要住在荒郊野外?”


    “在下能公開露麵麼?”


    “別緊張,我早已想好了,我住的地方既隱秘又穩妥,絕對不必擔心什麼風吹草動……”


    “迴姑娘住的地方?”


    “對!”


    馬庭棟心裏犯了嘀咕,一個大男人,到一個並不正經的女人住處去過夜,而又是女的主動相邀,這當中的文章大大值得玩味。轉念一想,既然事出蹊蹺,把她當成了線索,又何妨裝渾一試。


    “姑娘家中還有何人?”


    “不是我家,我是來洛陽作客的。”


    “啊!是,在下下疏忽了,姓塗的曾經說過姑娘作客洛陽這句話。”


    “我們走吧?”


    “走!”


    馬庭棟懷著異樣的心情,與蝴蝶姑娘奔朝迴城方向,一路避開人家和官道,專揀荒僻的小路走,有時還故意繞上個圈子。


    巍巍的城牒在望。


    蝴蝶姑娘緩下步子道:“馬大俠,我們不進城門,抄捷徑,你在三丈外跟著我,我怎麼走你便照著走。”


    馬庭棟點點頭,道了聲:“好!”


    一前一後,兩人直撲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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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座占地極廣的宅第,位置在洛陽城裏的西南角,庭院深深,前後左右有七八進之多。


    現在是二更初起的時分。


    馬庭棟隨著蝴蝶姑娘進入這巨宅,不經由大門,也不經由後門,是從一條死巷底跳牆潛入的。


    沒燈、沒火、也沒人聲,月光下這巨宅顯得鬼氣森森,鼻子裏還可聞到陣陣黴濕之味。


    “姑娘,這是什麼人家?”馬庭棟覺得氣氛不對。


    “這就是我安身之處!”蝴蝶姑娘答得很自然。


    “看來像是久沒人住的廢宅?”


    “豈止是廢宅,還是幢遠近知名的鬼屋!”


    馬庭棟並不在乎,但心裏不免打了一個結,像這類古屋曠宅,洛陽城不在少數,而一些較大的廢宅,都會有一些荒誕不經,令人毛骨悚然的傳說,不是鬼就是狐。奇怪的是像蝴蝶姑娘這等美豔功高的少女,竟然選這種地方昨安身之處,江湖人的行徑真是不可思議。


    穿堂過戶,空洞的足音迴響,仿佛暗中有許多人在走動,膽子再大的人也會心裏發毛。


    第三進,磚苔砌草,花樹在月光下投影交錯,像群魔會集,幽靈縱橫。


    空氣是死寂的,沒半絲任何聲息。


    突地,馬庭棟瞥見東廂房的迴廊門邊似乎有黑影一閃,仔細看又沒-了,他不信鬼,但總不是滋味,好在蝴蝶姑娘是個活生生的女人,她要變戲法也變不到哪裏去。


    “馬大俠,我就住這間!”蝴蝶姑娘手指剛剛似乎有黑影晃動的東廂房。


    “哦!”馬庭棟沒什麼話好說,心裏提高了警覺。


    “我們進去吧!”


    “請!”


    蝴蝶姑娘行所無事地在前引路,兩人進入東廂明間,由於院子裏有月光照耀,屋子裏便顯得更黑。


    馬庭棟竭力保持鎮定,靜俟情況演變。


    “彭老爹!”蝴蝶姑娘軟語嬌聲地喚道:“有貴客光臨,掌燈呀!”


    馬庭棟心中一動,暗忖道:“原來她不是一個人住此地,所謂的彭老爹,可能就是剛剛在院子裏瞥見的黑影。”


    一陣輕微的響動過後,左首的房門開啟,燈光照了出來,馬庭棟目光掃去,不由一愕。門裏站著個枯瘦老人,須發斑白,眼皮下垂,皺紋滿臉,看上去已是風燭殘年的景況。


    “是什麼……客人呀?”彭老爹發了話,有氣無力。


    “我說過是貴客。”蝴蝶姑娘現在說話的聲口,像是個嬌縱任性的孩子。


    她一拉馬庭棟,道:“我們進去!”


    一腳跨進房中,馬庭棟眼睛一亮,很考究的布置,仿佛富家千金的臥房,妝臺櫥床桌椅無一不考究,還有套間、用繡花門簾隔著,如蘭似麝的幽香氳氤滿室,這是女人閨房的特色。


    “彭老爹!”蝴蝶姑娘迴頭望著佝僂在門邊的老人,偏起頭道:“我餓了,快去弄吃的,把那壇百年陳紹打開招待貴賓!”


    “小姐不是說過……那壇酒得之不易,連生日都舍不得打開……”


    “不要嚕嗦好不好嘛?”


    “唉!好,好,不嚕嗦!”說完,弓著腰離去,隨手帶上了房門,至始至終投看馬庭棟一眼。


    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使喚一個半條命的老者,這不但殘忍,而且不可思議。如果不是經曆過河邊窩棚的事故,還真以為是遇上了狐貍精。


    蝴蝶姑娘興致勃勃地上前打起隔間門簾,道,“馬大俠,我們裏邊坐!”


    套間裏有張精致的涼榻,榻前是一套桌椅,還有盥洗用具,一望而知是飲食的地方。


    兩人在桌邊相對坐下。


    光閃閃的青銅燈臺,燈焰寸來高,十分明亮。


    月下佳人變成了燈下美人,她的確夠媚,夠豔!


    在女人的臥室裏,孤男寡女相對,在馬庭棟來說,是破題兒第一遭,隻是這微妙而旖旎的氣氛,被一種潛在的意念衝淡了,因為馬庭棟懷疑對方的居心。


    “馬大俠,這地方還適意吧?”


    “很好,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似乎……不夠隱密。”


    “不夠隱密?”蝴蝶姑娘嫣然一笑道:“這房間是特別布設的,燈光不外泄,而且這是幢出了名的鬼宅,沒人願意涉足,同時還有別的安全布置,可以說穩如泰山。”


    “別的安全布置?……”


    “別管這些了,反正隱密穩妥就是,連蒼蠅蚊子都不會來打擾。”


    馬庭棟隻是說說而已,心裏絲毫也不敢鬆懈,他防備的是無形的敵人和意想不到的情況。


    沒多久,彭老爹端上了酒菜,顫巍巍,端托盤的手在發抖,枯瘦的手像鳥爪,馬庭棟心裏有些不忍。


    連餐具,彭老爹來迴三趟才搬完。


    菜式不少,也很精致,有冷盤也有熱炒,看樣子是早有了準備,不然這麼一會工夫,即使是三個理廚高手也難以辦到。


    彭老爹擺設好之後,默然退了出去,這老人似乎不大愛說話。


    蝴蝶姑娘執壺斟酒,然後舉杯道:“馬大俠,家常小菜,不成敬意,我敬你。”


    馬庭棟舉杯道:“大館子也不過如此,打擾了!”


    兩人照了杯,酒又斟上。


    蝴蝶姑娘拿起筷子。


    “馬大俠,我實在是餓了,想來你也差不多,我們隨便吃,先打底再喝酒!”說得明快爽朗。


    “好!”


    馬庭棟也不客套,動筷子就吃,他是真餓了。


    肚子餓,碰上可口的菜肴,再加醇酒美人,而且是香閨靜夜,這種情調很難求,應該是最寫意的時刻,然而馬庭棟的感受並不表全如此,他心裏有事,無形的壓力衝淡了應該有的風情。


    吃了一陣子菜,兩人開始喝酒。


    酒,的確是難得品嚐到的好酒,蝴蝶姑娘肯以珍藏的上品待客,足見其意之誠,其情之切,然而彼此是初逢乍識,這種熱忱,會使人不安。


    好酒容易入口,也容易醉,不知不覺中,雙方都已有了酒意。


    蝴蝶姑娘的粉頰染上了酡紅,燈下,豔光欲滴。


    馬庭棟看到對方的臉,才警覺自己不該喝這麼多的酒,但酒已下肚,總不能倒吐出來。


    “馬大俠,我們把這一壇子喝完……”蝴蝶姑娘又端壇子往壺裏添。


    “不,姑娘,在下……夠量了!”


    “大男人,我都不怕,你怕什麼,來,幹杯!”


    馬庭棟無奈,隻好陪著喝,心裏想:“怕,我馬庭棟怕什麼,大不了醉倒。”


    轉念又想:“不,不能醉倒,一醉倒後果就難以想象了。她猛灌人酒,定有目的……”


    “姑娘,在下看你也差不多了!”


    “人生難得幾迴醉,碰上該醉的機會就不必惜量。”


    “以三杯為限如何?”


    “不,好酒開了封,再封迴去,就會……走味!”


    “如果真的醉倒了……”


    “哈哈哈哈!”笑聲如銀鈴,隱含著蕩意:“馬大俠,醉了就上床,這裏……是另一個世界,沒任何幹擾,睡上三天三夜也無妨。”


    醉了就上床這幾個字,使馬庭棟心弦連震。


    “來,喝啊!”一手持杯,另一隻手搭在桌上,翠袖自然褪掠,露出了羊脂白玉也似的粉藕,令人為之目眩的肌膚,隻要是男人,誰都想摸上一把。


    馬庭棟是男人,男人中的男人,他不會絲毫無動於衷,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身上開始發熱,一種很微妙的衝動與時俱增。


    “喝啊!”蝴蝶姑娘的聲音已經變了調,充滿誘惑的震撼,尤其眸子裏能使石頭也會熔化偽火焰,像要焚毀一切,教人產生往裏投身的急迫意念。


    她先喝了。


    馬庭棟幾乎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跟著幹了杯。


    她又執壺,但手兒已軟,中途放了迴去。


    “最後一杯!”馬庭棟抓過酒壺,斟滿兩杯。


    醉眼、酡顏,像一朵盛放的桃花,近在眼前,隻要一伸手就可摘下。


    “好!最後……一杯。”聲音像夢囈。


    “請!”馬庭棟勉強喝幹。


    蝴蝶姑娘的頭微晃著,喝光,酒杯重重放迴桌上。


    “痛快,真的……痛快!”醉美人,另有一種撩人的姿態:“馬大俠,上床……休息吧!”


    “上床?”馬庭棟心頭一蕩。


    “不上床,難道……睡在地上?”


    “這……”馬庭棟一陣暈眩之後,被酒淹沒了的理性突然複蘇,這種情況,隻會發生在他身上:“姑娘,這裏隻一張床?”


    “嗯!哈!本來……就隻要一張床嘛!”她站起身,晃個不停,雙手撐住桌沿,才穩了下來。


    這已不是誘惑,而是麵對麵的挑戰。


    “姑娘,在下……告辭!”馬庭棟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來,理性已抬頭。


    “什麼,你……要走?”


    “是的!”


    “哈哈哈哈,馬大俠。你想……醉臥街頭,然後讓找你的人……不費力地把你抬上砧板去剁?”


    “在下……不在乎!”馬庭棟也離開座椅。


    “可是……我在乎呀!”


    馬庭棟一下子開不了口,她在乎什麼?為什麼要在乎?她……


    “你……扶我上床,來!”她張開了雙臂,現在,真的像彩蝶展翅了。


    “放浪,無恥!”馬庭棟在心裏說:“她經營了這秘密的香巢,是不是常常表演這一套?”


    蝴蝶姑娘烈焰般的眸光,直照在馬庭棟臉上,沒再開口,久久,雙臂徐徐垂落,眸焰也慢慢收斂,最後,仿佛換成了另一個人。


    “馬大俠,你睡外麵那張床,我睡這涼榻!”


    “不!”馬庭棟想了想,不再堅持離去,不是怕出去會遭遇敵人,而是要想對這神秘而放浪的女子得到一個結論:“在下睡涼榻!”


    “你堅持?”


    “對!”


    “好,依你!”蝴蝶姑娘笑笑,又道:“如果涼榻不舒服,隨時可以到外間來!”


    “唔!”


    蝴蝶姑娘搖晃著,風擺柳般移動嬌軀,掀簾而出。


    馬庭棟木立了片刻,上了涼榻,躺下,心情還不能完全安定下來。


    外間傳來寒搴的解衣上床聲。


    一男一女,同宿在一間套房之內,這情況實在奇妙。


    酒喝多了是事實,醉意迷離中很難集中思想去認真想一件事,在一陣片斷的思潮過後,馬庭棟的雙眼不自覺地合上,進入睡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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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庭棟醒來,頭腦有些暈陶陶。


    燈仍亮著,不知是什麼時辰,這房間既然不透光,就是天亮了也不會知道。


    一條人影悄然而入。


    馬庭棟心頭一動,她要來糾纏麼?定睛一看,是彭老爹來收拾殘菜,他翻身坐了起來。


    “老爹!”他照著蝴蝶姑娘的稱唿:“現在是什麼時分了?”


    “還沒過午!”彭老爹冷漠地迴答,自顧自收拾桌麵,連頭都不轉。


    “啊!”馬庭棟下榻,忍不住又道:“你家……小姐呢?”


    這句話問得極不自然,而且有些不倫不類,但他不知道她的姓名來路,又不能直稱蝴蝶姑娘,隻好如此問了。


    彭老爹沒答腔,走到側邊,拉開厚厚的布幃,推開窗,呶了呶嘴。


    窗外陽光正豔,是個有亭臺的花園。


    窗子一開,光線便透了進來,燈光突地暗淡下去。


    馬庭棟熄了燈,靠到窗邊,向外望去。


    蝴蝶姑娘斜倚在一座涼亭的欄桿上,悠然似有所思,涼亭的臺基已被苔草包圍,周近的花樹由於沒有修茸,枝葉蔓生亂長,荷池已幹涸,被蔓草侵沒成了草池,池畔的假山積滿了殘枝敗葉,這景象配上蝴蝶姑娘的裝束姿態,仿佛是傳說中狐鬼故事的畫麵。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彭老爹已收拾完舉步離開,到了門簾邊,突地迴頭道:“你昨晚死過一次!”


    馬庭棟陡吃一驚,迴過頭,彭老爹已掀簾走了。他想追上去問個明白,腳一挪又止住。


    死過一次是什麼意思?是忠告還是……


    他心頭打上了一個結,死過一次意味著該死而未死,是誰想要自己的命而沒要成呢?抑或是想要自己命的人臨時改變了主意?彭老爹是蝴蝶姑娘的人,如果是她想要自己的命,他不會說出來。


    昨晚的歡飲,蝴蝶姑娘極盡挑逗的能事,後來卻一夜太平,難道是自己醉臥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心念之中,目光又移向窗外,一看,兩眼不由發了直,心也抽緊了。


    涼亭上,蝴蝶姑娘跟一個貴介公子般的人物麵對麵站著交談,從雙方的姿態手勢看來,似乎在爭執什麼,太遠,聽不見。


    馬庭棟突有所悟,耳邊又響起彭老爹“你昨晚死過一次”那句沒頭的話。蝴蝶姑娘是個放蕩的女人,外麵的男人就是明證,一定是老頭看不慣她的行為而提出這警告,看樣子昨晚酒醉上床之後,她沒再來糾纏自己是有原因的,自己實在不應該和這種女人混在在一起,傳揚開來,傾黃河之水也洗不清汙名。


    離開!他突然下了決心,放棄了想探索蝴蝶姑娘來路和企圖的打算。


    涼亭裏的一對爭執得更激烈。


    馬庭棟不自禁地冷笑了一聲,判斷他們爭執的原因是為了自己,這男的發現香巢裏另有男人而大吃其醋。既然這地方隱秘得連蒼蠅蚊子都不會幹擾,這男的又如何能進來?蝴蝶姑娘又因何現身跟他爭執?


    事實很明顯,蝴蝶姑娘是人盡可夫的女人。


    他轉身到了外間,輕輕拉開房門,探頭外望,不見彭老爹的影子,但聽到另外一間屋子裏傳來碗盤碰擊的聲音,想來老頭子正在洗濯餐具。


    他閃出門,斜穿過院子,進角門,到了另一重院落。


    荒涼而不破敗,彩繪失色的雕梁畫棟,依稀顯示出這幢巨宅昔年的豪華風貌。


    循著昨晚進來的路線,脫離了鬼屋,踏上背巷。


    現在是大白天,可不能越屋飛牆,但公然現身市街,不用說很快就會被迫緝的人發現,會演變成什麼後果,實在很難逆料。


    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到了巷口,巷外便是大街,也是僻街,來往的行人不多,一端直通城牆腳。


    馬庭棟躊躇著,不知何去何從?


    憤火又從心底燃燒起來,是什麼人施展這惡毒的陰謀,害得自己成了喪家之犬?太可恨了。


    如此逃避能追出真兇麼?


    但如果公開露臉又將不勝其擾。


    那裏去找線索?這是問題的關鍵。有了線索,才能循線行動,瞎打瞎掩,隻有給敵人以更多的可乘之機。


    正在彷徨之際,一條身影迅快地移到身前,抬頭一看,不由大喜過望,不期而遇的是曹玉堂,不知道他可會為自己帶來線索?


    “曹兄!”馬庭棟趨近前去。


    曹玉堂沒答腔,雙目怒瞪著馬庭棟,臉色之難看,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馬庭棟的心向下一沉,意識到情形不對。


    “曹兄!”他再叫了一聲。


    “現在全城都有人在搜捕你!”曹玉堂開了口,聲音十分刺耳,這是雙方相識以來頭一次出現的態度。


    馬庭棟愕了一愕。


    “這是意料中事!”


    “你好像不在乎?”


    “在乎也沒辦法!”


    “哼!”曹玉堂重重地哼了一聲,激動他說:“你是想把事情擴大到不可收拾,所以才逞你修羅劍的威風?”


    “這……曹兄這話是什麼意思?”馬庭棟的眉毛鎖了起來,楞愣地望著曹玉堂。


    “我告訴過你,不許傷人,你偏偏還要殺人,你……”


    “小弟殺人?”馬庭棟叫了起來。


    “你否認?”曹玉堂氣急發抖。


    “當然否認!”馬庭棟也激動得發抖。


    不言而喻,這又是陰謀的持續。


    “事情發生在昨晚。”


    “昨晚?”


    “對,昨晚你在哪裏?”


    “小弟……”馬庭棟幾乎脫口說出在蝴蝶姑娘的香巢,意念一轉,把到口邊的話吞了迴去,跟那種女人在一道太丟人,堂堂修羅劍,豈能作那種女人的入幕之賓,誰相信自己清白?於是轉口道:“小弟在河邊!”


    “對了,就是河邊!”


    馬庭棟唿吸為之一窒,深悔沒說實話,但出口的話已收不迴來了。


    “河邊怎樣?”


    “你殺了本盟的總執事甘不凡!”


    “……”馬庭棟瞠目結吞,久久才進出一句話道:“這是另一次的陰謀。”


    “這迴我不再相信你的話了。”


    “曹兄……”


    “這次我親自到現場,親耳聽到死者說出你的大名,將死之人不會說謊故加你的罪吧?”


    “小弟沒殺人!”馬庭棟抗?大叫,憤怒交加,幾乎要15瘛?br />


    曹玉堂臉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眸子裏閃過一抹痛苦的光影。


    “職責所在,我要帶你迴武盟。”他說這幾個字時異常吃力,他是在做一件本心絕對不願做而又非做不可的事,身為武盟總監,他不能違抗上命,背棄職守。


    馬庭棟愣住。


    “盟主所下頭一道命令是如你反抗,格殺勿論,第二道剛剛下達的命令是外加重賞,洛陽第一家也提出了賞格,黃金三千兩。現在百裏之內都是找你的人。”


    曹玉堂咬咬牙,臉色已變青,接下去道:“你跟我到武盟,我願意以生命保證,請求盟主準許把案情查個水落石出,做到毋在毋縱。”


    馬庭棟的內心由憤怒變為痛苦,他完全了解曹玉堂的苦心,帶到武盟囚禁等於是保護他,但他不能接受這安排,他要自己揪出這惡毒的設陷人,更不願等待別人去替他澄清冤枉,設陷者手段之惡毒,計劃之周密從發生的事已可見一斑,再有什麼可怕的惡謀難以意料,同情他的人勢必成為株連的對象。


    “曹兄,小弟我……辦不到。”他忽然迴複了本來的堅毅、果敢、冷沉,同時橫定心。


    “你非辦到不可!”曹玉堂語言堅決。


    “我再說一遍,辦不到!”


    “你迫我對你采取行動?”曹玉堂臉孑l再起抽扭。


    “曹兄真要動手,那也是沒法的事。”


    “你準備不計一切後果?”


    “事逼至此,不得不然!”


    “好!”曹玉堂隨聲拔出了劍。


    情同於足的至交,現在就要白刃相見,這實在是件令人扼腕的事,馬庭棟的心在滴血,但正如他自己所說,事逼至此,不得不然。


    曹玉堂亮了劍,行人遠遠地便繞了道,江湖兇殺,一般人不敢瞧這種熱鬧,怕遭池魚之殃。


    馬庭棟僵立著,他的心也僵了,絕不改變主意。


    就在此刻,五六條人影旋風般卷近,剎住,當先的竟然是與蝴蝶姑娘在涼亭上爭執的貴介公子,其餘是兩老三中年,他一個也不認識。


    來人迅快地散開,各占位置,每個人的臉上都罩著濃濃的殺機。


    “他就是修羅劍?”貴介公子開口問。


    “不錯!”曹玉堂迴答。


    所有的目光,全變成了一柄柄的利刃,集中指向馬庭棟,像群豹環伺著獵物,行將見獵物在尖牙利爪之下被撕裂、粉碎。


    馬庭棟冷寂地站著,嘴角微微下彎成弧,冷中帶傲,沒有絲毫懼怯,脅下的劍挾得更緊。貴介公子如刃目芒在馬庭棟麵上一連幾繞,然後移向曹玉堂。


    “曹監察,人算交給在下了!”


    “不,這公案應該由武盟長老堂了結。”曹玉堂的聲音微微有些暗啞。


    “武盟曾有格殺勿論的命令!”


    “那是指他反抗而言。”


    “他當然會反抗。”


    “如果他不反抗呢?”


    “洛陽第一家有自己的規矩!”


    馬庭棟心頭暗自一震,原來對方是洛陽第一家的人,這貴介公子裝扮的是什麼身份?


    “塗大少,武盟的規矩是公訂的,無論誰都得遵守,不能有任何例外。”


    “本家是受害人,換句話說就是苦主,自己能解決的事,就不必武盟幹涉。”貴介公子氣勢迫人。


    馬庭棟心裏一沉,原來這貴介公子就是洛陽第一家的大公子塗土豪,冤家對頭遭遇上了,後果難以想象。


    塗士豪道了聲:“失禮!”不再理會曹玉堂,迴注馬庭棟,兩眼已布起了血絲。


    “修羅劍,看你長得像人樣,卻作出天人共憤的禽獸之行,你有話說麼?”


    “在下沒話說!”語音冷如極地玄冰,他的確沒話說,他不屑於向對方申訴自己是受了冤曲,在沒有逮到誣陷者之前,說一個字也是多餘。


    “很好!”塗士豪挫了挫牙:“你願意血濺街頭,還是隨本人迴家由第一家的主人處斷?”


    “在下有事要辦,眼前無法奉陪。”馬庭棟的聲調不變,迴答得斬釘截鐵。


    “嗆!嗆!”連響聲中,包括塗士豪在內,六支劍全出了鞘,劍身在陽光照映下泛出森森寒芒。


    殺機陡然彌漫現場。


    還沒動手,但似乎已可聞到血腥味。


    曹玉堂扭曲著胎道:“塗大少,區區奉盟主之命、非不得已,盡量避免流血。”


    塗土豪斜脫了曹玉堂一眼道:“曹監察能阻止流血麼?能使他俯首認罪麼?”


    曹玉堂語塞,阻止流血他辦不到,如果用武力幹預,會流更多的血。要馬庭棟俯首認罪更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他清楚他的性格,如果他沒做這件事,他當然不會認罪,萬一他真的做了這件人神不容的事,顯示他人性已變,要他認罪更屬不可能。


    塗士豪冷笑了一聲,手中劍上揚。


    二老三中年也各采取了準備攻擊的姿勢。


    曹玉堂木在原地。


    馬庭棟現在有了思想,在動手之前他不能不想一想,動手難勉傷人,事態更益發嚴重,如果要避免,他有自信能安然退身,但堂堂修羅劍,豈是膽怯逃命的儒夫?而現在曹玉堂被夾在中間,他的處境最困難,原有的感情無法拋開,又必須維持武盟的威信,洛陽第一家聲勢煊赫,偏偏是苦主,可以說是進退維穀,現在唯一可行之途是在不傷人的原則下層露態勢,然後光明正大地離開。


    主意打好,心便定了下來。


    塗士豪身為洛陽第一家的大少主,當然有其該保持的風度,不能像一般江湖客逞強要狠,不擇言行手段。


    “修羅劍,最後一句話,如果你還自命是英雄好漢,就隨本人迴家,接受公道的裁決。”


    “在下說過,眼前暫時辦不到。”


    “非要在大街上動手不可?”


    “看來隻好如此了!”


    “拔劍自衛!”塗士豪上揚的劍顫了顫,芒絲隨之一陣迸射,十足顯示出這是柄殺人之劍。


    馬庭棟沒動靜,隻是臉已變成了一塊寒鐵,沒有殺機,因為他沒有傷人之念,但卻有一般無形的肅煞之氣,代表著堅毅與自信,極有深度的飽和氣勢。


    空氣在剎那之間凝凍,使人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唿吸,像是爆竹引線燃盡,即將爆炸的前一瞬。


    爆炸了,在場者的感受是自身也隨之爆裂。


    隻見寒光乍閃即滅,然後才傳出一聲金鐵交鳴。


    沒有人看清這一個迴合的過程,也不知道馬庭棟原本挾在脅下的劍是如何離鞘出手,因為一切都太快。


    塗士豪退離原地兩尺。


    馬庭棟屹立不動,唯一的不同是劍斜撇著,他沒傷人,他暫時辦到了。


    塗士豪的臉脹得像抹了一層血。


    這畫麵很短暫,驚心動魄的暴喝傳處,五支劍像一片光網罩向了馬庭棟。


    震耳的金鐵碰擊聲中,光網炸開。


    畫麵又告靜止,二老三中年散立著,隻是已經不是原來的立腳位置。


    依然沒人受傷,但每一個人的臉色比受了傷還難看。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施施然步進場心。


    所有在場的為之心頭一震,全直了眼。


    進場的是個佝僂老人,手裏拄了根青竹杖,停在馬庭棟與塗士豪的對角點上。枯瘦、蒼老、孱弱得經不起一陣大風,沒神的眼珠子連連轉動,堆滿皺紋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馬庭棟心頭“砰”地一震,這老者赫然就是侍候蝴蝶姑娘的彭老爹,他所為何來?難道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但表麵看去,他隻是個朽弱的老人,不但不起眼,還令人覺得可憐。


    塗士豪臉色連變之後,開口道:“老丈,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路過還是……”


    彭老爹有氣無力地道:“找人!”


    塗士豪道:“找人……找什麼人?”


    彭老爹“嗨”了一聲道:“人老了就該死,不中用了,連看個人都看不住,竟然被溜了,唉!主人發了火,隻好拚著這幾根老骨頭出來找。”


    三中年之一不耐煩地大聲道:“老頭,你快走吧,找人到別處去找,你不見這裏在做什麼嗎?”


    曹玉堂似已看出這老人來得蹊蹺,微皺起眉頭,臉上現出了懸疑之色。


    塗士豪抬手止住中年人開口,沉聲道:“老丈要找的是什麼人?”


    彭老爹用手一指馬庭棟,道:“就是他!”


    這一說,人人臉上變色。


    “老丈要找的人就是他?”塗土豪臉色一沉。


    “不錯!”彭老爹點點頭。


    “貴主人是誰?”塗士豪緊迫著問。


    “不必問,問了我老人家也不會說!”


    “他與貴主人是什麼關係?”


    “主客!”


    “哦!主客……”塗士豪略作沉吟,又道:“既是主客,客人的行動難道受主人控製。”


    “他不同於普通客人。”


    “怎麼說?”


    “他的身價很高。”


    “身價?”


    “對,現在他就值幾千兩金子。”


    二老三中年會心地互望了一眼。


    曹玉堂眼一張,眉頭又皺上。


    馬庭棟心中一動,突然省悟過來,原來蝴蝶姑娘的目的是為了賞金,她把自己當成“奇貨可居”,控製住人,便可以向武盟和洛陽第一家討價還價,發一筆橫財,如意算盤打得好,隻是太天真,她差遣這糟老頭出來找人,糟老頭有這能耐帶人迴去?


    塗士豪打了個哈哈。


    “老丈知道本人是誰麼?”


    “管你是誰!”彭老爹脾氣可不老。


    “本人便是可以付賞格之人。”


    “我老人家不管那一段,隻管帶人迴去,以補看顧門戶不周之過。”


    “人……老丈能帶得走麼?”


    “廢話!帶不去我老人家是閑極無聊扯把子來的?”


    塗士豪被罵得臉色一變,洛陽第一家的大少主人,誰對他都會禮敬三分,現在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老朽不堪的糟老頭當眾叱罵,他怎能不變色。


    正好站在彭老爹身側的三中年之一兩眼一瞪,怒喝道:“糟老頭,嘴裏放幹淨些,你知道你是在對誰說話?”


    彭老爹沒迴頭,口裏道:“小子,你省省吧,別對我老人家唿麼喝六,你還不配。”


    中年人火大了,一抖手中劍,厲聲道:“糟老頭,要不是看你年紀大,就要你趴在地上當老狗。”


    彭老爹喘口氣道:“人老了,心也軟了,否則憑你小子這德性,早該趴在地上啃土。”


    這幾句話誰都受不了,何況是一向自視為高人一等的洛陽第一家的武土,怒哼一聲,劍已刺出。


    塗士豪並未阻止,他想借此一試這老頭子的份量。


    彭老爹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反手一撈,迅厲刺來的一劍,竟被他抓住劍尖。


    中年人奮力抽劍,未動分毫,登時麵如土色。


    所有在場的連馬庭棟在內全都震撼了,這看上去屠朽不堪的老頭,竟然有這麼驚人的功力。


    中年人突地身軀一震,持劍的手鬆開,踉蹌倒退,一屁服坐在地上,張口射出一般血箭。


    彭老爹鬆手,劍掉在地上,始終就不曾迴過頭。


    不可思議的功力,驚得人人變色。


    誰也想象不到這老者竟然能施展僅屬傳聞的“通天斬”神功,這種神功借物傳力,殺人傷人都在無形之間。但反過來說,誰也應該想象得到,一個老朽,大言炎炎要帶走修羅劍,他必然不會是普通人物。


    能具備這等驚世駭俗身手的,應該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誰也不知道他是誰。


    他隻是奉命行事,當然是下人,下人如此,主人又該是什麼可怕的人物?這一點,除馬庭棟之外無人知道。


    彭老爹吐口氣,點著頭道:“我老人家近年來學佛禮懺,不願殺生,所以隻給他點教訓。”


    在場者中有人明白,根據傳聞,傷在“通天斬”神功之下,不死也已殘廢。


    塗士豪看老人露了這一手,可不敢耍狠了,目芒連閃之後開口道:“老丈真的要帶人走?”


    彭老爹翻了個白眼道:“難道是說著玩的?”


    塗士豪望了手下眾人一眼,然後向曹玉堂道:“曹監察,你有什麼高見?”


    顯然他想扯上曹玉堂,以借重武盟的力量,同時在不能用強的情況下,非設法另辟蹊徑不可,如任老人把人帶走,洛陽第一家的威名必然受損。


    曹玉堂不是三歲小孩,當然洞悉塗士豪的用心,同時他對馬庭棟的感情是不能一下子抹煞的,如果馬庭棟落入洛陽第一家之手,結果不問也知道,而事實上沒人能與這詭秘的老人抗衡,所以隻能緩圖,不能急求。


    心念數轉之後,沉凝地道:“區區準備迴去向盟主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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