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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智淡然道:“這毋須解釋,官道城鎮並非私產,有腳的便可以走!”


    “金龍聖母”砰地一擊桌道:“上官智,你的口齒還真犀利,我問你,千兩黃金那裏去了?”


    上官智心頭又是一震,想不到又是一口黑鍋,當下故作迷茫之色道:“什麼千兩黃金?”


    那蒙麵人插口道:“你別水仙不開花裝蒜了!”


    上官智橫了他一眼沒開口。


    “金龍聖母”又道:“千兩黃金之事,你不承認也罷,現在你坦白說出真君是如何被害的?”


    “不知道!”


    “你敢再說個不知道。”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好哇,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小蕙!”


    “黑美人”躬身應道:“弟子在!”


    “金龍聖母”獰聲道:“先卸他的右臂!”


    上官智不由亡魂大冒,自己不知被什麼邪門功力所製,真元不聚,無力反抗,難道就聽任宰割麼?


    “黑美人”期期地道:“聖母,這……”


    “金龍聖母”寒聲道:“丫頭,你對他還不死心?告訴你,如果不是你這丫頭痰迷心竅,他不會如此順利得手,你再敢說半個字,我以宮規製你!”


    “黑美人”的粉腮起了抽搐,麵皮黑裏泛青,猛一挫牙,“嗆!”地拔出佩劍,上前兩步,一劍朝上官智右肩頭削落。


    上官智五內皆裂,狂叫一聲:“小蕙,你敢!”


    “黑美人”劈落的劍,在距上官智肩頭三寸之處,突地停住了,她下不了手,晶瑩的淚水,在眸子裏滾轉。


    上官智怒視著“金龍聖母”道:“芳駕這等做法,不嫌太過分了麼?”


    “金龍聖母”厲聲道:“真君連屍體都不全,你們不過分?”


    上官智抗聲道:“人不是在下殺的!”


    “那是誰?”


    “不知道!”


    “小蕙,你還不下手?”


    “黑美人”嬌軀一顫,劍尖直打抖,就是砍不下去。


    那坐在首位的蒙麵人一抬手道:“聖母,本座知道這小子的性格,殺了他也沒用……”


    “金龍聖母”激動地道:“真君的仇不報了?”


    蒙麵人道:“並非不報,而是要追出正兇……”


    “金龍聖母”氣唿唿地道:“老身此刻就是在追兇!”


    蒙麵人咯一沉吟道:“依本座之見,還是先把他囚禁起來!”


    “金龍聖母”一咬牙道:“老身誌切報仇,片刻也不能忍耐,如是閣下認為不當的話,老身單獨采取行動,報了仇即返南海,老身無意在中原久留。”


    從雙方的對答中,根本無法判明兩人的身份,一個自稱本座,一個卻稱老身,隻有一個可能,“金龍聖母”在“乾坤教”中,是客卿的地位,而在座的,當數這蒙麵人身份最高,因為其餘的都沒開口,而且個個神情肅然。


    蒙麵人冷冷地道:“聖母此刻心懷悲痛是事實,但請冷靜些,事情遲早一定會解決的。”


    “金龍聖母”老臉變了變,最後似是屈服了,大聲道:“小蕙,你過來!”


    “黑美人”鬆了一口氣,收劍退了迴去。


    蒙麵人大聲道:“來人,帶了下去,加重看守!”


    兩名黑衣漢子進入廳中,一左一右,把上官智挾了出去。


    待上官智被挾離之後,蒙麵人才沉聲道:“聖母,可能抓錯了人,本座早先的判斷錯誤了!”


    “金龍聖母”餘怒未息地道:“閣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蒙麵人不疾不徐地道:“我們當時據以判斷的理由,是他們一夥人正巧在這一帶現身,現在本座仔細一捉摸,事實大有出入……”


    “何以見得?”


    “第一,本座深知這小子的為人,如果他殺了人,決不會不承認。第二,真君是被亂劍砍殺,而以本座所知,‘不老書生’、‘百寶仙婆’與上官智,都不會以這等手法殺人。第三,從真君的死狀看來,下手的人不是窮兇極惡,便是心懷巨恨,所以,本座請問一句,真君生前可曾與中原人物結過什麼深仇大怨?”


    “金龍聖母”低頭想了想,陡地目暴棱芒,猛一擊桌道:“這一說,老身想起來了!”


    “聖母想到了什麼?”


    “若說深仇大怨,中原道上隻有‘逍遙堡主’童梓良一家,唔……難道是童家的後人童曉光的手。……”


    蒙麵人點了點頭,道:“這便差不離了,不過……這事還得查正,不能貿然對姓童的采取行動!”


    “為什麼?把那小子抓來一問不就結了……”


    “不成,他目前是‘武盟’鐵衛士統領,采取行動,必須有萬全之策,而且先找罪證,使對方沒法借口。”


    “金龍聖母”激動地道:“以閣下的說法,話到此為止!”


    “金龍聖母”把話咽了迴去,頓了一頓,又道:“閣下剛才的判斷,也隻是一種推測,是否如此,還在未定之中,那姓上官的小子,仍脫不了幹係,閣下認為該如何處理?”


    蒙麵人沉吟著道:“暫時囚禁著,再從長計議吧!”


    且說,上官智被兩名黑衣漢子挾持著,送到一間裝有鐵柵的黑屋裏,隨即上了鎖,他就所見的情況加以判斷,這地方又是“乾坤教”的另一處秘舵,隻是不知道是什麼地方,若依轎子的行程時間而論,離靈寶已很遠了。


    他靜靜地坐在冷硬的木板床上,心頭急躁如狂,真元不聚,等於喪失了武功,要想脫身,勢比登天還難。


    他又想起了林中傳柬示警的人,她是誰?“黑美人”陳小蕙?李靜蘭?吳天韻?她們都是“乾坤教”的人,除了這幾個,他再想不出還有誰了。


    漆黑的牢房,散發著一股令人欲嘔的怪味,想來這裏囚過不少人。


    思緒翻湧如潮,想靜也靜不下來,對方所采對付自己的手段,可說相當幼稚,自己偏偏不察,懵懵懂懂地上了鉤,如果稍有警覺,出手時運起師門絕學“秘藏大法”便不會有這樣下場了,但,誰能想得到呢?


    除了偶而傳來的腳步聲,空氣寂靜如死,不知道外麵是什麼時辰?


    “赤發真君”之死,與千兩黃金之被調包,兩口黑鍋都背在身上,不知對方將要如何對付自己?


    此行本是要追查穌玉娘的行蹤,這一來全完了。


    如果“不老書生”與“百寶仙婆”知道自己被囚,定會設法救援,可是他們怎麼會知道呢?


    現在,唯一的希望,是那示警的人。


    那蒙麵人到底是以什麼邪門手法使自己功力不聚,實在思之不透,自救之道,得先設法解除禁製。


    心念之中,他又默察了全身一遍的經脈穴道,但全都正常,也沒有中毒的感覺,他不由束手了,出道以來,這種事連聽都沒聽說過。


    就在此刻,耳畔響起鐵柵啟開的聲音,內層的木門打開了,一片微弱的蒙蒙天光透了進來,隻見一條纖纖人影,當門而立,上官智沒開口,反正沒有功力,有心反抗也是徒然。


    從身形輪廓,他看出來的是“黑美人”陳小蕙,心頭下意識地激動起來,忍不住脫口問道:“小蕙麼?”


    “不錯,是我!”隨說,人影已移到身前。


    “小蕙,你來做什麼?”


    “我來問你一句話!”


    “先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


    “孤柱山中!”


    “啊!孤柱山,這裏想是一處分壇,還是總……”


    “不要問,我不會告訴你,現在聽我問你一句話,真君是你殺的麼?”


    “不是!”


    “你知道是誰麼?”


    “不知道!”


    “你不會騙我?”


    “我素來一言九鼎!”


    “如此,我再問你一句話,你愛我麼?”


    上官智心弦一顫,期期地道:“小蕙,我現在是你們階下之囚,籠中之鳥,談這問題做什麼……”


    “黑美人”抑低了聲音道:“我必須要知道!”


    “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我們一起遠走高飛,我不想再迴南海了。”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動,這倒是個脫身的機會,但自己真元不聚,憑她的功力,能帶自己出這龍潭虎穴麼?同時,她的目的是要與自己結合,事實上自己並不愛她,也不能與她結合,如果虛言騙她,隻求脫身,乃正道武士所不為。心念之中,沉聲道:“小蕙,我內元不聚,與普通人無異,你能帶我出去麼?”


    “黑美人”堅決地道:“可以設法!”


    上官智心念一轉,乘機問道:“小蕙,那出手製住我的蒙麵人是誰?”


    “黑美人”道:“在你沒迴答我的話前,我什麼也不告訴你。”


    一個有個性的武士,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都能堅行他的原則,把“為”與“不為”放在最先,利害二字是其次,如果隻講利害,便成為奸婪無故之徒,如果單講原則,崦不顧及情理二字,則流於剛愎,真正的“個性”,是講究有所為與有所不為。


    上官智是有個性的人,在眼前這種情況之下,便流露出來了。


    “小蕙,你錯了!”


    “我什麼錯了?”


    “男女愛悅,必須發自內心,彼此尊重,你不覺得你的話是跡近要挾麼?”


    “黑美人”怔了一怔,道:“我不管那些大道理,隻問你愛不愛我!”


    這句是似率直,又似撒嬌的話,聽在此刻上官智的耳中,便覺俗不可耐了。


    “小蕙,如果我說不愛你呢?”


    “黑美人”窒了好一會,才道:“不要說如果,你根本就不愛我,不然,你就不會推三阻四的了,我剛剛才聽人說,你愛的是一個叫李靜蘭的女子,哼,我好蠢,剛才應該卸下你的手臂。”


    南疆的人,大多愛恨分明,不像中原女子的含蓄、機巧,她們可以毫不猶豫地為愛犧牲,也可以毫不考慮地為恨殺人。


    上官智當然不願以本心所不欲的事,去換取逃生的機會,當下冷冷地道:“小蕙,愛應該是不計代價的,否則那便是情欲而不是情感了,不必後悔,你現在還有機會對我下手。”


    “黑美人”一跺腳,一掌揮了過去。


    “啪!”地一聲,上官智倒撞向牆壁,口裏鹹鹹地,那是鮮血。現在,他當然無力反抗,不過,他如果能反抗的話,也可能不會反抗,因為他曾欠她的人情,那是不能否定的。


    “黑美人”轉身走了,牢房太黑,看不清楚她麵上的表情。


    上官智撫了撫辣痛的麵頰,付之一聲苦笑,坐迴木板床上,牢門敞開著,“黑美人”忘了關鎖,但上官智自知闖不出秘舵,根本不做逃生的打算。


    突地,一盞紗燈,冉冉而致,挑燈的,是原先挾持上官智入牢的兩黑衣漢子之一,燈後隨著那與上官智交過手的蒙麵人。


    上官智坐著不動,冷冷地望著來人。


    蒙麵人到了牢門口,一看牢門開著,怒聲喝問道:“門怎麼開著,誰來過?”


    那掌燈的漢子囁嚅地道:“是……是那位黑姑娘!”


    蒙麵人從鼻孔裏哼出了聲道:“誰的命令,她來此何為?”


    掌燈的打了一個哆嗦,道:“弟子該死,她說是奉聖母之命!”


    蒙麵人跨入牢房中,先掃了上官智一眼,才道:“把燈掛好,關上門,你在外麵候著!”


    “遵令諭!”


    黑衣漢子把燈吊在牆上,然後施禮而退,隨手拉上了牢門。


    蒙麵人以冷酷地腔調道:“上官智,本座尊重你曾是‘武盟’鐵衛士統領,也是一名真武士,所以才不用刑逼供,你爽快迴答本座幾句話,也許放你離開……”


    上官智抬頭望著對方,傲然道:“問罷!”


    蒙麵人一字一句地道:“以殘酷手段殺死‘赤發真君’的是不是你?”


    “在下說過不是!”


    “那是誰?”


    “不知道。”


    蒙麵人精光熠熠的眸子,直盯在上官智麵上,不稍瞬,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上,看看所答的話是否可靠,緊接著又道:“千兩黃金是你掉包的?”


    上官智脫口便應道:“不是,在下根本不知道千兩黃金的事。”


    “你迴答的很幹脆!”


    上官智沒接他的腔,俊麵沉如鐵板。


    蒙麵人默然了片刻,又道:“很好,這兩件事算你不知道,再問你一件事不許再說不字,你與‘不老書生’、‘百寶仙婆’等到靈寶所為何事?”


    上官智不由一怔神,這不可能再以“不知道”三個字搪塞了,略一沉吟,道:“我們不是一路,是在靈寶偶然碰上的!”


    蒙麵人冷哼了一聲道:“這話難使人相信?”


    上官智冷漠地道:“信不信在於閣下!”


    蒙麵人大聲道:“上官智,你的生死,在本座開口閉口之間,你少倔強,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在下說一不二!”


    “那你本人呢?從望山集到靈寶!作什麼?”


    上官智靈機一動,道:“追仇!”


    “追仇!”蒙麵人點了點頭,又道:“追什麼仇?”


    “這似乎不關閣下的事……”


    “本座要知道。”


    “此點無可奉告!”


    “你非交代清楚不可!”


    “如果在下不說呢?”


    蒙麵人陰森森地一笑道:“本座說過,希望你別說不字,否則,江湖道上將永沒你這號人物了!”話鋒一頓之後,接著又道:“你的師門來曆,也要交代明白!”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還是那句話,無可奉告!”


    蒙麵人大聲道:“上官智,你別不吃敬酒吃罰酒,告訴你,本座有的是辦法使你開口,到時候……哼,你仔細想想,與其生死兩難,不如現在維持風度的好?”


    上官智把心一橫,道:“在下從來不受威脅!”


    蒙麵人冷笑連連,陰森森地道:“很好,你將來後悔莫及!”說完,暴喝一聲道:“來人!”


    那名黑衣漢子應聲啟門而入,打了一躬,道:“弟子候!”


    蒙麵人一揮手道:“吊起來!”


    黑衣漢子恭應了一聲,轉身出牢,取來了繩索,往壁上的鐵環上—套,打了一個活結,動作可是相當俐落。然後拉起上官智,把雙手往活結裏交叉套住,一拉,上官智雙足離地半尺。


    上官智雙目圓睜,幾乎噴出血來,但他無力反抗。


    蒙麵人拔出腰間佩劍,在上官智麵上一晃,獰聲道:“上官智,本座也不必用什麼非刑,隻在你麵上做個記號,讓你一輩子見不得人,嗯,你這張小白臉,如果添了記號,多可惜,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快交代出身來曆,以及到靈寶的目的企圖,說吧。”


    上官智目眥欲裂地道:“動手吧,你將為你的行為付出相當代價!”


    蒙麵人劍尖直指上官智的麵頰,厲聲道:“你小子真的不說?”


    上官智狠狠地瞪視著對方,兩顆眼珠幾乎突出眶外,那份怨毒與激憤,的確令人被盯一眼便終生難忘。


    蒙麵人再次道:“你真的不肯說?”


    上官智緊閉著嘴不開口,心想,“事逼處此,隻有豁出去了。”他的神態,把武士臨難不茍、臨危不懼的精神,表露無遺。


    蒙麵人的劍尖,已觸及他的麵皮。


    “上官智,你這副臉蛋如果毀了,那多遺憾?”


    上官智從齒縫中迸出了話聲道:“盡管下手,我姓上官的決不皺眉,大丈夫生而何為死何為,算不了什麼。”


    蒙麵人寒聲道:“你不怕死,不錯,可是你不會死,本座先毀你的麵,再點你殘穴,使你變成白癡,現世一輩子,你可以想象得到,那比死還要難過……”


    上官智五內皆裂,氣急攻心,“唿!”地噴出了一口鮮血,噴得對方的麵巾與前臉一片殷紅斑點,蒙麵人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個大步。


    驀在此刻,牢門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道:“女王密使到!”


    蒙麵人意外地一驚,大聲道:“有請!”


    一個勁裝疾服的蒙麵人出現牢門邊,雙手一拱,道:“是副座麼?”


    蒙麵人仔細地打量了來者一眼,道:“不錯,請表明身份?”


    那密使探手懷中,取出一麵手掌大的金牌,高高擎起,牌上是一個浮雕的八卦,八卦正中央有一個令字,蒙麵人立即俯首躬身,道:“卑座敬接金令!”


    密使收起了八卦令牌,然後恭施了一禮道:“卑屬參見副座!”


    蒙麵人直起身來,道:“少主傳下金令有什麼諭示?”


    密使沉聲道:“少主麵諭,要卑屬立即帶上官智,少主要親自問話。”


    “少主現在何處?”


    “新安分舵!”


    “什麼,新安分舵?上官智落網才隻半天工夫……”


    密使立即接口道:“少主是在中途接獲飛鴿傳訊,所以才命卑屬趕來帶人,可能有什麼安排。”


    蒙麵人沉吟了片刻,道:“這一路到新安分舵,途程不近,對方的人正在這一帶活動,如何帶法?萬一中途出了差錯……”


    密使打了一躬,道:“請副座依押來方式用轎子押送,卑屬尾隨護押!”


    蒙麵人點了點頭,道:“好,你到後邊用飯,本座立即派人打點上路。”


    密使道:“金令火急,卑屬立等上路,飯不用了,請副座傳令吧!”


    蒙麵人目注身旁的黑衣漢子道:“傳本座之命令,郝王兩頭目立即打轎來此!”


    那黑衣漢子恭應了一聲,匆匆地去了。


    蒙麵人又轉向那密使道:“你充任少主密使不久吧?本座沒見過你……”


    密使應道:“是不久,蒙少主垂愛驅使,是近月的事。”


    “唔!”


    上官智此刻是聽宰的羔羊,他什麼也不在乎了,既已落在對方手中,一切隻有聽天由命,反正大不了是一死,他判斷,這蒙麵人既被稱作副座,可能便是“乾坤教”的副教主,那此地十有九成是該教的總舵所在地,少主遣密使要帶走自己,目的何在。


    也隻半盞熱茶工夫,一頂轎子抬到了牢門口,抬轎的是兩名彪形大漢,看起來身手相當不弱。


    蒙麵人一揮手道:“把這小子解下來,放入轎子!”


    兩名抬轎的頭目,立即進牢動手……


    那密使道:“稟副座,這小子身手不賴,依卑屬看,還是加縛……”


    蒙麵人嘿地一笑道:“不必,他目前身無功力,盡管放心,要注意的是外援,他本身不足慮。”


    “副座已經廢了他的功力?”


    “這倒沒有,隻是禁製,少主一看便知道的。”


    上官智被解下放入轎中,轎門朝外牢牢地扣上。


    就在此刻,一名青衣少女來至牢門口,朝蒙麵人施了一禮,道;“稟副教主,容弟子認一認這位密使?”


    蒙麵人沉聲道:“他持有少主的金牌令!”


    “弟子覺得有些奇怪……”


    “什麼奇怪?”


    “少主何以不迴山親自審問,而要派人帶這麼遠的路途,舍近就遠,令人不解。”


    “嗯!你認吧!”


    青衣少女麵向密使道:“請解下蒙麵巾!”


    那密使冷冷地道:“你知道這是犯忌的?矗俊?br>  青衣少女笑了笑道:“此地沒有外人,貴使不必顧忌!”


    密使慍聲道;“留香,你別太放肆,你是恃太夫人寵你麼?”


    青衣少女怔住了,半晌才期期地道:“不是我放肆胡來,密使中我沒見過……”


    密使冷冷地道:“你沒見過的不止我一人,但我卻見過你。”


    青衣少女閉上口,不再說話,蒙麵人一揮手,示意動身,密使施禮告辭,轎子抬起冉冉向外走去,上官智在密封的轎中,什麼也看不到。


    轎子忽高忽低,飛快地奔行,在上官智的感覺中.他知道是奔行在山道上。


    奔行了約莫半個時辰,隻聽密使的聲音道:“從左方入穀!”


    轎子忽地停住不動,那前麵抬轎的頭目道:“稟使者,這不是出山的路!”


    密使氣勢淩人地道:“是你們聽我的,還是我聽你們的?”


    兩頭目不敢再開口,依密使的話,舍正路朝一個荊棘滿布的穀中奔去。轎子穿行在荊棘雜樹之中,行動相當困難,速度頓時緩了下來,轎子不時發出“嗤拉!嗤拉!”的碰撞聲,最後成了一步一步地捱。


    情勢愈來愈不對勁,但兩名頭目格於使者的威勢,不敢開口動問。


    又過了許久,密使大聲道:“天亮了,我們歇一會。”


    轎子放落下來,接著是兩聲悶哼,“砰!砰!”兩名頭目栽了下去,倒地寂然。


    上官智心頭大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出來吧!”話聲中,轎門開啟,一蓬蒙蒙的天光透入轎中,上官智向外一張望,天已經亮了,入目盡是荊莽,那密使站在轎前,雙目精光灼灼。


    上官智懷著茫然而又忐忑的心情,鑽出轎外,怔怔地望著這密使,不知如何開口?


    密使冷冷地開口道:“上官智,你不聽忠告,險些斷送了一條命,你這條命算是撿迴來的。”


    上官智心頭陡地一震,驚詫莫名地道:“閣下莫非是靈寶途中,傳柬示警的朋友?”


    “不錯!”


    “閣下是……”話方出口,倏地又頓住了,那傳柬的,從柬上的字跡判斷,分明是個女子,但眼前的蒙麵人……”


    “閣下請示名號?”


    密使冷漠地道:“這點你不必問,你知道了也沒用。”


    上官智倒抽了一口涼氣,又道:“朋友為何要救在下?”


    “我不願看你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聲音中不帶半絲感情。


    “朋友真的是‘乾坤教’少主的密使?”


    “世事如棋局,是不是又何妨!”


    上官智愣住了,他想不透,這神秘的人既然冒奇險救了自己,為什麼又對自己如此態度,這實在令人費解?心念之中,期期地又問道:“朋友援手在下,應該有個理由的?”


    密使冷漠如故地道:“理由便是要你活著!”


    上官智問一句,對方便駁一句,他再也問不了了,隻怔愕地望對方。


    密使默然了片刻,開口道:“上官智,你此刻真的功力盡失?”


    “是的!”


    “何穴被製?”


    “在下也不明白,穴脈全都正常,就是真力不聚。”


    “噢!有這等事,被藥物所製麼!”


    “沒有,在下清楚地記得沒有被強迫吞服過任何藥物,遭暗算之後,數穴被製,在下一一予以衝開,最後才感覺真元不聚……”


    “不對!”


    “什麼不對?”


    “你既然能自解穴道,可見內元未失,如真力不聚,你憑什麼衝穴?”


    上官智一聽不由愣住了,這話一點不錯,如果自始就真元不聚,穴道如何能衝解呢?在衝穴撞脈之際,自己的確沒感到真元不聚,是在穴道自解之後才覺察的,這可就不可思議了,對方除了在現場之外.沒有再向自己出過手,這怎麼解釋呢?


    密使靜靜地思索了一陣,道:“我不信這個邪,你躺下,我替你檢查一遍!”


    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腔調突地變了,那聲音似曾相似,上官智不禁心中一動,暗忖:“對方的聲調是以內力故意改變的,這聲音極熟,他到底是誰?”想了一陣,突地想起來了,易釵而弁的蕭方,蕭方與筱芳偕音,她是伍筱芳。


    這一識破了對方的行藏,一顆心不由狂跳起來,怪不得她對自己這種態度,她不是與童曉光一路麼,為什麼又單獨行動呢?對了,她故意裝作移愛童曉光,目的是要氣氣自己,但目前卻不負李靜蘭,芳妹,你的用心也太苦了,我上官智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用情,唉!


    這一“唉!”卻唉出了了聲音,要收口已來不及了。


    “你唉哼些什麼?”


    “在下……在下想到無才又無能,才落得這等下場!”


    “躺下吧!”


    上官智依言在地上平平躺倒,伍筱芳上前俯身,遍察他的大小穴道與七經八脈,手指觸處,一股股異樣的感受,幾乎使他忍不住要叫出來。他想起在崤山絕穀中,她被“赤發真君”所傷,自己也曾為她查脈療傷,那感受,與現在完全一樣。


    一縷縷處女身上特有的幽香沁入鼻端,更使他難以自恃,內心激蕩如潮,額頭上冒出了粒粒汗珠,她雖然蒙著麵,但那雙深邃如海的眸子,是露在外麵的,他閉上眼,不敢與他對峙。


    “你覺得痛苦麼?”


    “沒有!”


    “那你額頭上怎麼會冒汗?”


    “這個……這個……也許是緊張。”


    “緊張,有什麼好緊張的?”


    上官智不敢再接腔,再說上幾句非露出馬腳不可。伍筱芳探查了一陣之後,廢然住了手,自言自語地道:“怪事,真是怪事!”


    天色業已大明,曉風拂麵生寒。


    上官智坐起身來,道:“朋友,在下所言不虛吧?”


    伍筱芳眼望天際,答非所問地道:“此刻我們不能行動,我相信對方已經開始搜索我們了。”


    上官智故作震驚之色道:“難道朋友並非真正的密使?”


    伍筱芳笑出聲來道:“屁的密使,真正的密使躺在半山腰,天一亮便會被發現的,若不是湊巧碰上他,我還真救不了你,那鬼地方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無殊龍潭虎穴。”


    上官智若有深意地道:“朋友的恩情,在下如何報答?”


    伍筱芳以異樣的腔調道:“上官智,老實告訴你,我能救人,也能殺人,不必提報答二字,如果我一不高興,也許就會殺你。”這話,當然也是有意而發的。


    上官智暗底打了一個冷噤,期期地道:“在下的命是朋友救的,如果朋友要取在下的性命,在下絕無怨言,算是兩不相欠,不過,……在下對朋友該怎麼個稱唿?”


    伍筱芳夢囈般地道:“何必爭什麼稱唿,人生聚散有若水麵飄萍,偶而碰在一起,轉眼又各自西東,誰知日後是否再會碰頭!”這話說得十分露骨,她沒自覺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露出女兒之態。


    上官智俯首無言,內心感到一陣淒楚。


    兩人暫時無語,陷入了難堪的沉默中,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東方的山頭泛出了紅霞,太陽慢慢自山巔探出了頭。


    伍筱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打破了沉默道:“對方向你下手的目的何在?”


    上官智略一沉吟道:“為了‘赤發真君’之死,與千兩黃金被調包的事!”


    伍筱芳眸光一動,道:“是你做的麼?”


    “當然不是!”


    “你知道是誰做的?”


    “知道!”


    “說說看?”


    “千兩黃金被調包,此人在下不便說了,至於‘赤發真君’之被殘殺在崤山,是現任的‘武盟’鐵衛士統領童曉光所為,他是為了報親仇……”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在崤山之內,‘赤發真君’先傷在我的劍下,負傷而遁,正巧碰上了童曉光,被他以殘酷手法殺死,在下在暗中目睹一切經過。”


    “哦!那老魔是先受了傷,難怪……”


    難怪什麼,她沒說下,話聲到此頓住了,上官智心下十分清楚,但他不能說破。


    伍筱芳不知道已被識破行藏,煞有介事的裝著假聲道:“你已對‘乾坤教’的人說出了一切?”


    上官智搖頭道:“這倒沒有!”


    “你不說便脫不了幹係,對方還要找你……”


    “身為武士,有所為亦有所不為,在下情願背這黑鍋。”


    “那是為什麼?”


    “這點恕在下不便奉告。”


    “這我可以猜得到一二……”


    “朋友說說看?”


    “你要充男子漢,大丈夫,是麼?”


    上官智苦苦一笑道:“朋友,你猜錯了,在下不是朋友想象中的那等人。”


    伍筱芳突地怒視著上官智道:“我看你就是那等人!”


    這句話雖然刺耳,但上官智知道對方是在負氣,根本不以為然,淡淡一笑道:“朋友的意思……說在下是個沽名釣譽的人?”


    伍筱芳盛氣地道:“不錯,我就是這意思,你要怎麼樣?”


    上官智看她的馬腳愈來愈顯了,女人便是女人,心胸氣量總是較男人狹窄的,在某些地方,城府可能超過男人,但在情感方麵,便顯得脆弱了,同時,也相當死心眼,她似乎已完全忘了她現在的身份,當下笑著道:“不怎麼樣,在下認了!”


    伍筱芳大聲嚷道:“你沒有骨頭!”


    上官智個性孤傲嚴謹,不喜調唇弄舌,他再也憋不住了,麵色一肅,道:“芳妹,戲演完了,我們正經的談談吧?”


    伍筱芳震驚地退了一步,-大叫道:“誰是你的芳妹,……你是個沒心肝的人!”聲音已迴複本來的腔調。


    上官智站起身來,悠悠地道:“芳妹,我已解釋了多遍,現在不知說什麼好,你恨我也罷,怨我也罷,反正此心唯天可表!”


    伍筱芳一把扯下了蒙麵巾,露出了一張清秀但近於木然的麵孔。


    上官智大吃了一驚,但隨即意思到對方是戴了人皮麵具,“空門”中人,最容易改裝,當然是拿手,遂也不以為意,她的聲音,已證實了她是誰。


    伍筱芳冰冷地道:“我不聽你這一套。”說著,跺了跺腳,又道:“我該走了!”了字出口,人已轉過身去,拔腳便走。


    上官智怔望著她的背影,心頭一片苦澀。


    伍筱芳走了數步,又迴身走了過來,氣唿唿地道:“你現在功力全無,再落入對方手中,還是死路一條,你在崤山絕穀中救過我,現在我還你這筆人情,跟我走吧!”


    上官智苦著臉道:“芳妹,別說這樣的話,我知道我負你太多.今生要還也還不了。”


    伍筱芳咬了咬牙,眸中隱現淚光,自懷中取出一個蠟製丸子,道:“剝開塗在臉上,以掩人耳目,否則寸步難行。”


    上官智知道是“易容丸”,立即接過手來,打開蠟殼,裏麵是油脂樣的黑色東西,放在手心中研磨了一陣,便往臉頸上塗,剩下的塗抹了雙手腕以下的部份,從手上的色彩,可以想象到自己已變成了一個黝黑粗皮的少年。


    伍筱芳似乎忍俊不禁,“卟嗤!”一笑,道:“走吧,沒人能認出你了!”


    上官智突地發現腰間的空鞘,不由驚聲道:“我的劍?”


    伍筱芳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劍在轎子裏,是我在進入‘乾坤教’舵堂時順手取迴來的!”


    上官智大喜過望,這劍是師門之物,可不能失落,當下探身轎門,果見一柄劍擺在轎底,忙取出來的納入鞘中,心裏可著實佩服她的身手,“空門”掌舵的千金,的確是有兩下子,那坐騎,當然是無法得迴的了。


    兩名抬轎頭目的屍體,業已僵硬,此時也顧不得掩埋了。


    他默然隨著伍筱芳朝穀外走去,由於內元受製,行動與普通人—樣,穀中無路,走起來相當吃力。


    出穀不久,便是官道。


    兩人誰也不開口,情況甚是尷尬。


    將到日午,隻走了三四裏,上官智忍不住開口道:“芳妹,我們到哪裏?”


    伍筱芳瞪眼道:“什麼芳妹,你叫我二弟吧,我們到澠池,設法解你的禁製。”


    隻交談了這麼一句,兩人又沉默下來。


    傍午,到了一個小鎮,兩人進店打尖,伍筱芳低聲向店家交代了幾句,店家麵上立現恭謹之色,殷勤接待入座,不一會酒菜齊上。


    伍筱芳到店內後進打了個轉出來,身上已改換了服色,輕裝變成了儒衫。


    上官智意思到這店家定又是“空門”弟子。


    一陣蹄聲,在店門口停了下來,接著進來了四五個人,當先的是白衣書生,後隨四名勁裝武士。


    上官智抬頭一看,不由大大地激動起來,對方赫然正是童曉光與四名鐵衛士。


    童曉光的目光在座間掃瞄了一遍,逕自到了副較大的座位落座,四名鐵衛士也跟著入座。


    他不但看不出上官智,連伍筱芳也認不出來。


    店小二忙著上前招唿,童曉光神氣十足地點了酒菜。


    伍筱芳冷冷地開口道:“別盡看別人,沒什麼好看的!”


    上官智可有些困惑了,她與童曉光本來是一路,她還曾說過要嫁給他,現在又是這等口氣.真是女人的心,海底針,永遠難以撈捉。


    心念未已,又有三個人進入店門。


    上官智目光掃處,心頭又是一震,來的赫然是“乾坤教”當年特殊高手十八武士之中排行第十三的“天狗”任幼輝,另兩個是年在半百的黑衫老者,以前沒見過。


    三人坐定之後,“天狗”任幼輝不待小二開口,大聲吩咐道:“撿可口的菜來,不必問,外帶十斤白幹!”


    小二喏喏連聲,去料理去了。


    兩個黑衫老者之中,瘦長個子的開口道:“那小子真是膽大包天,竟敢混充使者,連續殺人……”


    另一個矮胖的道:“對方不會上天,也不會入地,怎麼沒有影兒?”


    “天狗”任幼輝瞪著眼道;“找不到人大夥兒吃不了兜著走,如何向少主交代……”


    上官智朝伍筱芳作了會心的一瞥,伍筱芳從容地吃喝,根本不當迴事。


    小二端上了酒菜,“天狗”任幼輝開口道:“小二,問你句話?”


    店小二哈了哈腰,道:“您老請問?”


    “可曾有兩個年輕小夥經過此地?”


    “您老,來往的年輕人太多了……”


    “聽著,一個著武士裝,另一個書生打扮,是個小白臉。”


    小二偏頭想了想,道:“迴您老的話,有的,有的,兩人曾在小店打尖,離去快一個時辰了。”


    三人齊齊動容,“天狗”任幼輝沉聲道:“兩人是步行還是騎馬?”


    “嗯……似乎不見有馬,是步行。”


    “朝那個方向?”


    “這個……小的倒沒注意客人太多。”


    “問問你的夥伴們,誰知道有賞。”


    “是,小的這就去問!”


    小二轉身離座,那瘦長個子的老者道:“傳急訊百裏之內兜截,如何?”


    “天狗”任幼輝點了點頭,道:“且稍等片刻,吃吧,填飽肚子再說。”


    不一會,小二過來道:“迴您老的話,沒有誰注意到他倆走的方向。”


    “天狗”任幼輝一揮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是!”


    伍筱芳朝上官智一咧嘴,道:“大哥,我們吃喝完了上路,還有一陣子好趕呢!”


    “天狗”任幼輝急躁地道:“酒別喝了,吃飯上路吧!”


    看來他是三人之首,另兩個老者隻有點頭的份兒,三人匆匆用了飯,會帳離店。


    那邊座上,一名鐵衛士笑向童曉光道:“統領,您說要請我們弟兄喝喜酒,訂在什麼時候?”


    童曉光得意地一笑道:“不遠了!”


    “統領吉期,盟中將大大熱鬧一番……”


    “那是當然的!”


    “卑屬猜想,新夫人定是位美天仙?”


    童曉光哈哈一笑道:“如果是個東施蟆母呢?”


    那衛士道:“統領說笑了,以統領的風采,非絕色佳人配不上。”


    這些話聽在上官智耳中,有些紮耳,下意識地把目光望向伍筱芳,她戴著麵具,表情看不出來,但眸中卻現出了鄙夷之色,看起來,她說要嫁與童曉光是句賭氣的話,上官智的心意可就複雜了,下意識中,他感到一陣愉快.童曉光屢人陰鷙,絕非佳偶,伍筱芳看不起他正好,但反過來他卻又感到不安,如果伍筱芳的心意,仍在自己身上,今後的麻煩還多,如何應付呢?


    “砰!”伍筱芳重重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筷全跳了起來。


    上官智的也跟著“怦!”地一震,暗想,她要發作了。


    所有座間酒客的目光全向了這邊,童曉光等自不例外。


    伍筱芳暗啞著喉嚨,大聲道:“大哥,我要你死了這條心,你怎麼老不醒悟?”


    上官智不知她耍什麼花招,隻愕然望著她,接不上腔。


    伍筱芳煞有介事地又道:“大哥,別怪我這做兄弟的說話難聽,人家看不上你,想瘋了也沒用,說句刺耳的話,彩鳳不隨鴉,別自作多情了。”


    上官智何等聰明的人物,一聽便知道伍筱芳是慎於童曉光的亂放厥詞,借題發揮,當即湊和著道:“兄弟,你這話算什麼意思?”


    伍筱芳的聲音更大了:“大哥,人貴自知,省省吧!”


    上官智瞪眼道:“兄弟,你越說越不像話……”


    伍筱芳得理不讓地道:“大哥,你這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上官智拍桌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兄弟……”


    “怎樣?”


    “我把你揍扁!”


    “可惜偏偏我是你的兄弟!”說著,若有深意地注視了上官智一眼。


    “哈哈哈哈……”座間起了一陣低沉的哄笑。


    上官智轉目一掃座間酒客,酒客們全低下了頭,裝著吃喝,隻有童曉光一桌,目中無人的直望著這邊,臉上帶著滑稽的笑容。


    “兄弟,你別忘了,這是父母早定的婚約。”他說這話,當然是有寓意的,暗示她與童曉光之間,曾由父母訂過口頭之約。


    伍筱芳一披嘴,不屑地道:“屁,一句閑話也能作備,大哥,即是父母代度的,你去娶她的父母好了。”這句話相當夠諷,可惜童曉光不知道她是誰。


    童曉光呷了一口酒,道:“真是妙極了!”


    上官智可有些憂心忡忡,她已明白的表明了心意,她不愛童曉光。


    伍筱芳似乎意猶未盡,接著又道:“大哥,別怪作兄弟的出言無狀,你死了這條心吧!”


    上官智裝作十分氣惱的樣子道:“閉上你的嘴巴,這是什麼地方,你是有心要我丟人不是?”


    伍筱芳“嗨!”了一聲道:“真是對牛彈琴!”


    如果童曉光知道他倆是誰,不氣個半死才怪。


    上官智拍了拍桌子道:“你有個完沒有,我們是不是該上路?”


    伍筱芳口裏嘟噥闃道:“天底下偏偏有那些人不識羞,也不知趣,我真替他可憐。”說完,把一錠小銀錠子放在桌子,道:“走吧!”


    上官智站起來,雙雙出門。


    小二笑嘻嘻地過來,收了那錠銀子,大聲道:“兩位爺,還有找的?”


    上官智頭也不迴地道:“多的賞你了!”


    小二朝兩人背後一哈腰道;“謝賞!”


    童曉光哈哈一笑道:“那小的好厲害,把那黑炭頭大哥吃定了。”


    一名武士接口道:“真是可憐!”


    店門口馬樁上已拴了兩匹駿馬,伍筱芳用手一指,道:“上馬吧?”


    上官智知道是她的門中疵子預備的,也不多話,解下韁繩,上馬便走,伍筱芳又變成了石獅子,再也不開口了,上官智本來有些話要說,見她這等情懷,也隻好學金人三緘其口。


    出了鎮梢,一抖韁,馬兒便快馳起來。


    奔出了約莫四五裏地,隻見三騎夫馬集在道旁樹下,赫然是“天狗”任幼輝一行。


    伍筱芳開口道:“控住馬慢慢走,有好戲可看。”


    上官智依言控住了馬,心想:“不知她又玩什麼花樣?”


    漸行漸近,上官智目光遙遙掃去,不由心頭一震,隻見樹椏上高懸著一個人,勁裝疾服,麵蒙黑巾,胸前金閃閃的,赫然是“乾坤金令”牌子,心裏登時明白,這是伍筱芳的傑作,她在店裏更衣之後,要手下人幹的,的確夠捉狹。


    到了臨近,看得更清楚,那被吊的,活脫是昨夜伍筱芳喬裝的密使樣子。


    伍筱芳大聲道:“什麼人想不開在路邊上吊?”


    三老者齊齊迴過頭來,那矮胖的黑衫老者暴喝道:“找死麼?快滾!“


    伍筱芳伸了伸舌頭,道;“大哥,我們快走。”


    兩人抖韁馳出了一段路,上官智忍不住問道:“那被吊的是誰?”


    伍筱芳嘻嘻一笑道:“魔子魔孫,一個小腳色,我借用的東西總得還人家。”


    口 口 口


    入夜,到了澠池,伍筱芳領著上官智,逕投城中一所巨宅,到了宅前兩人下了馬,伍筱芳上前把門環叩擊了五下,“咿呀!”一聲,大門開啟,應門的是一個白發老者,彎了彎腰,正要開口,一見上官智在旁,便又住口不語了。


    伍筱芳以本來的聲音道:“張老爹,把馬牽到後槽,要廚下備酒飯。”


    白發老者應了一聲:“是!”


    伍筱芳朝上官智偏了偏頭,道:“我們進去吧!”


    進入門時,眼前是一個花繁木茂的大院,一條青磚鋪砌的幽徑。直通向裏,那勢派與汜水城伍宅相仿佛。


    上官智心裏暗想:“看伍筱芳的神態,是以主人自居,可能這裏是‘空門’一處分舵,既來之,則安之,且進去再說。”


    穿過長長的幽徑,到了大廳門前。


    “哈哈哈哈!”


    宏笑聲中,一個穿著整齊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


    上官智抬頭一看,不由心頭猛震,一下子怔住了。


    出迎的,竟然是“空門”的現任掌舵,伍筱芳的師兄馮奇,馮奇在汜水城中伍宅,業已死於“索血令”之手,難道死人還能複活不成?


    上官智雙眼發了直,腳下也生了根。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師妹,你迴來了!”


    伍筱芳雙手抱拳道:“見過掌門師兄!”


    這一對答,完全證實了對方確是馮奇,上官智茫然地一揖,道;“憑兄別來無恙?”


    馮奇還了揖,道:“上官老弟,稀客,請進吧!”說完側身肅客。


    上官智更加駭異,自己是易了容的,對方竟能一眼便認出來,當下互相謙讓了一番,還是上官智先舉步入廳,分賓主落坐之後,立即有小婢獻上香茗。


    上官智憋不住好奇之念,笑問道:“馮兄怎能一眼便認出小弟來?”


    馮奇道:“此地早得小子們傳訊,說老弟與敝師妹偕來。”


    “哦!原來如此。”


    “老弟在乍見不才之際,似乎相當震驚,是不是認為死人不該複活?”


    這正是上官智心裏想的話,對方已先說出來,正中下懷,忙應道;“是的,小弟正有此想。”


    馮奇沉穩的一笑道:“這是一樁秘密,但對你老弟卻不必隱瞞,那晚老弟的見被害者並非不才,乃是‘索血令’派來探宅的一名使者,改頭換麵是本門的專長,老弟明白了吧?”


    上官智劍眉一揚,道:“對方被改頭換麵之後,能乖乖就範麼?”


    “那容易,略施手法,使他不能開口便成了。”


    “既已擒到使者,當已問出‘索血令’的來路?”


    “這倒沒有!”


    “為什麼?”


    “對方雖是‘索血令’手下,但卻從未見過他主人的真麵目,也不知其來曆。”


    上官智不由感慨地道:“這魔頭的確是個可怕人物,好在他已不在人世了。”


    馮奇點了點頭,道:“是的,這是武林蒼生之幸。”


    伍筱芳未語眉先蹙,幽幽啟口道:“師兄,能設法找到‘通天神丐’麼?”


    馮奇驚異地道:“找那怪物作什麼?”


    伍筱芳先瞟了上官智一眼,然後才道:“上官少俠在孤柱山‘乾坤教’總舵之中,被人以詭異手法禁製了功力,穴脈正常,就是功力不聚,這事隻有那老要飯的可能會有辦法。”


    馮奇“啊!”了一聲,掃了上官智一眼,期期地道:“那怪物行蹤飄忽,找他很難,即使找到了,他肯不肯伸手還是問題……”


    伍筱芳道:“隻要找到他,我自有辦法使他伸手。”


    “好,我這就傳令下去!”馮奇應了一聲,說做就做,立即起身離座,向上官智道:“老弟,失陪片刻!”說完,舉步轉入廳後屏門。


    上官智心想:“該不該接受對方這筆人情?受惠愈多,將來愈難處理,如果返迴師門,師父定有辦法,可是這怎麼開口呢?對方一腔熱誠,拒絕了豈非是不識好歹……”


    那原先奉茶的小婢進廳稟報道:“小姐,酒菜齊備了!”


    伍筱芳頷首,露出了她的花容月貌,上官智隻覺眼前一亮,心弦為之微顫,伍筱芳目注那小婢道:“小菊,帶上官少俠去梳洗,除去易容膚,然後到後院一品軒來!”


    小婢恭應了一聲,笑向上官智道:“少俠,請隨小婢來!”


    上官智隨著小婢,轉出屏門,繞曲欄來到跨院一間書齊布置的房中,小婢送上了巾櫛,另取一隻小瓷瓶,拔開塞子,在麵盆裏滴了數滴白色的乳狀物,道:“少俠請淨麵!”


    上官智洗了手臉,對鏡一照,膚色已迴複如初,小婢替他略略梳理了一番,然後在前領路,來到後院的臨池小軒,隻見軒中擺了一桌酒菜,馮奇與伍筱芳業已坐候,當下道了聲:“失禮”自在客位上落坐。


    飯罷已是三更,仍由小婢引著到剛才漱洗的書房安歇。


    由於真元不聚,一路勞頓,早已感到疲累,落枕不久,便入了夢鄉,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分,臨窗一望,這宅院較之汜水伍宅,更具園林之勝,小婢早已備了茶水伺候。


    這一天不見伍筱芳的影子,馮奇也未現身,隻由小婢伺候飲食,在百無聊耐中打發了一個白天。


    薄暮,小婢又送來了酒食,上官智忍不住問道:“你家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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