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淩敖下定決心不再理她,他關心嬌妻慕容婉的安危,又因自己服下一顆火毒丹未解,生命操在“瑤池聖母”手中,心情異常惡劣,假如不是他天性善良,早就一劍把她打發了。現在,他覺得不該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一個邪派女子的身上,如果她真要徒步跟著自己,她將無法走完擺在眼前的浩瀚的沙漠,當她精疲力竭而倒下時,那是她咎由自取,與自己無幹!
中午到了!
炎熱的太陽像一團火球,把沙漠曬得閃爍生光,人行其上,就像走在一片火沙上,嬌女姚昭男臉上開始現出汗水,然後不久,香汗濕透了她的全身衣裳,她感到口渴了,因之開口大叫道:“淩敖,給我一些水喝!”
淩敖頭也不迴,大聲道:“不,你渴死了活該!”
嬌女姚昭男急了,尖叫道:“聽我說,你給我一些水喝,我就願意迴去!”
淩敖大笑道:“不!你跟上來吧,哈哈哈……”
嬌女姚昭男罵道:“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憑什麼搶我們的駱駝?你憑什麼不給我水喝?”
淩敖充耳不聞,縱騎奔馳不停,駱駝奔跑的速度雖不快,但它像細水長流似的,不疾不徐地前進著,奔過一程又一程,在平坦的沙漠上留下了一條很長很長的足印,這條足印,滲雜著嬌女姚昭男零亂的腳步,是的,她的腳步開始零亂了,她像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奴,明知跟著“主人”不會有快樂,但不跟著卻又毫無活命的希望,因此她雖然口渴要命,雖然雙足被熱沙燙得刺痛異常,仍不得不勉強跟下去。
行行複行行,一個下午過去了!
嬌女姚昭男仍跌跌衝衝地跟著,邊追邊罵,邊罵邊哭……
淩敖仿佛已忘記她跟在身後,始終不迴頭看她一眼,也不想停騎休息片刻,一直低頭催騎直進!
天,漸漸黑了!
“淩敖,淩敖,天呀!你真要累死我麼?”
嬌女姚昭男的聲音在黑茫茫的沙漠上,是那麼淒厲,驚恐,哀怨!
漫長的一夜過去了!
朝陽,慢慢由地平線上露了出來!
嬌女姚昭男已經無力和淩敖維持一定距離,她一步一步地落後,距離愈拉愈遠,終於她看不見淩敖了,於是她發出了最淒厲的聲音:“淩敖!求求你!請你停一停……”
一陣風沙迎麵吹過,吹掉了她的唿喊,吹倒了她的嬌軀,她在沙漠上打了一轉,登時昏死過去!
當她悠悠醒轉而尚未睜開眼睛時,她感到喉嚨清涼無比,這是她在沙漠奔跑了一天一夜中所最渴望之事,她懷疑自己做了夢,可是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於是,她睜開眼睛一看,這才發覺自己正躺在青溪小姑蔣香蘋的懷中,並且身邊還站著二十幾個人——
秋神梅盛林,夏神喬大千,五派掌門人和五位隨掌門人來的高手,此外還有胭脂虎胡三娘、喬小慧、小龍女及神弦十一鬼!
神弦十一鬼個個垂頭喪氣,各人佩帶在身上的武器都已不見,顯然已被秋神梅盛林繳械,正在被“控製”中!
這場麵,使嬌女姚昭男大為驚駭,她掙脫出青溪小姑蔣香蘋的懷抱,失聲道:“毛大哥,這是怎麼一迴事?”
宿河神毛一飄苦笑不語,隻望了秋神梅盛林一眼,似在暗示一切“變化”起於秋神這個女人身上……
秋神梅盛林冷笑道:“姚昭男,你為何昏倒在此?”
嬌女姚昭男最怕秋神,一聽她發問,連忙答道:“啟稟秋盟主,隻因昨天淩敖搶了我們一隻駱駝,我要求他還我,他不肯,我隻好追——”
秋神梅盛林微訝道:“哦,你竟徒步在沙漠上追了一百多裏?”
嬌女姚昭男俯首訥訥道:“是的,後來……後來因為受不了饑渴,暈倒了!”
宿河神毛一飄一向把嬌女視為自己的“禁臠”人物,此刻見她解釋得太簡單,不由醋勁大發,衝口道:“哼,隻怕是碰了釘子吧?”
嬌女姚昭男向他一瞪杏眼,怒問道:“碰了誰的釘子?你說……”
宿河神毛一飄冷笑道:“嘿,還用我說麼?你自從見了那小子後,就一直念念不忘,連睡覺也喊出他的名字,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
嬌女姚昭男雙手往腰一叉,尖叫道:“知道又怎樣?你打算跟我‘切’是不?”
宿河神毛一飄哪裏舍得跟她“切”,因而麵色一凜,低頭不敢再說話了。
秋神梅盛林淡淡一笑道:“姚昭男,你們‘神弦十一鬼’都已被我降服了,你呢?”
嬌女姚昭男趕忙收斂兇色,朝她襝衽道:“隻要秋盟主不究既往,小妹也願聽盟主的吩咐!”
秋神梅盛林笑道:“那麼,你跟著蔣香蘋共乘一匹駱駝,快上去吧!”
嬌女姚昭男問道:“秋盟主等欲去何處?”
秋神梅盛林手指沙漠上淩敖坐騎留下的那條淺淺的腳印,笑道:“我們將跟著那條腳印走!”
嬌女姚昭男大喜,一躍上了青溪小姑蔣香蘋的駱駝……
× × ×
且說淩敖在沙漠上奔馳一程後,迴頭看不見嬌女姚昭男跟來,知她多半不行了,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的嬌妻此刻正陷在瑤池聖母手中,以及自己腹中的“火毒丹”必須在六天之內設法解掉,是以無心折返去解救一個不值得解救的女人,繼續向東方前進!
由於掛在駱駝身上的布袋內有著足夠的幹糧,淩敖得以不受饑餓的威脅而順利趕路,這天入夜時,他已趕到哈密城,進入迴部王宮中,烏刺特將軍聞報出迎,一把握住淩敖雙手,熱烈地道:“淩俠士,你終於迴來了!”
淩敖笑道:“是的,你大概要告訴我一件不幸的消息,是麼?”
烏刺特將軍大笑道:“哈哈,正好相反,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淩敖呆了呆,訝然道:“好消息?”
烏刺特將軍點頭笑道:“正是,天大的好消息!”
淩敖喜道:“可是拙荊迴來了?”
烏刺特將軍笑道:“不,令師和師母來了!”
淩敖跳了起來,大叫道:“真的?他們在哪裏?”
烏刺特將軍道:“他們此刻正在上次賢伉偭住過的那間宮房中歇息!”
淩敖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種好消息,一時興奮得臉也“紅”了,掉頭便往宮中奔入,一麵問道:“他們幾時來的?”
烏刺特將軍快步跟入,答道:“昨天下午,敝部一個兵士發現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青衫老人走入哈密城,隻因那位中年婦人的相貌很像淩俠士形容的令師母,那個兵士就進宮報告,我立刻出宮問他們,那位中年婦人承認自己正是崔憶美,並謂身旁的那位青衫老人是令師春神樂正賢,我便把他們兩位請入宮,將你的一切告訴他們……”
淩敖欣喜道:“非常感謝!那麼,拙荊是怎樣被‘瑤池聖母’捉去的?”
烏刺特將軍驚訝道:“啊,令夫人是被‘瑤池聖母’捉去的麼?”
淩敖掉頭詫聲道:“將軍不知道此事?”
烏刺特將軍道:“不知道,令夫人是前夜失蹤的,我們都以為她是去天山找你呢。”
說話間,淩敖已領先奔到上次自己住過的那間宮房的宮廊上,隻見師父春神樂正賢和師母崔憶美正雙雙坐在房外宮廊上的藤椅裏,當即一步跳到他們麵前跪下,顫聲道:“師父!師母你們……”
隻覺喉頭一窒,底下的話也說不出來,代之而出的是無比喜悅的眼淚!
春神樂正賢和崔憶美均感意外,前者更是驚喜異常,一把拉近淩敖急問道:“聽說你去了瑤池,是怎麼逃出來的?”
淩敖拭去眼淚,定住了激動的心情後,方才把自己與師母在沙漠上遇風失散後的一切經過說出,當說到瑤池聖母及那個瑤池村落的天衣教徒全部中毒死亡時,春神樂正賢驚跳了起來,駭然道:“啊,竟有這等事麼?”
淩敖歎息道:“後來又起了變化,弟子和小龍女把瑤池聖母掩埋了後,隔了三天,秋神梅盛林等一行十四人來了,他們說在進入天山時接到了瑤池聖母的一封信,弟子推算之下,發覺他們接信那天,瑤池聖母已死了兩天,大家都覺得奇怪,就進入瑤池村落把瑤池聖母的墳墓掘開,隻見地下已沒有瑤池聖母的屍體,而被埋的竟是小龍女!
春神樂正賢滿臉驚奇道:“小龍女被活埋了?”
淩敖道:“是的,好在發現及早,秋神將她救活了,可是她也說不出是誰攻擊她的,當然,攻擊她的人必是瑤池聖母無疑——”
崔憶美脫口驚唿道:“啊,瑤池聖母複活了?”
淩敖道:“說她複活,倒不如說她原先為‘假死’來得恰當,因為當我們把瑤池聖宮燒毀後,在宮中發現了一條秘道,裏麵留有一張信箋,上麵寫著說:‘淩敖:本聖母原不想找你麻煩,後知小龍女給你服下一顆火毒丹,因此決定跟你來一次交易,當你接到此信時,本聖母大概已帶著你的嬌妻慕容婉到達星星峽,如果你想活命及救你嬌妻性命,可在六天之內趕到星星峽討取解藥,但有一個限製,如你帶別人來,本聖母馬上撕票,餘者麵談’,由此可知瑤池聖母原先的中毒是假的!”
春神樂正賢驚詫道:“但她為何要毒死自己人呢?”
崔憶美接口道:“這是令人不解之一,還有一點,她既然假死在前,可見她有意‘隱沒’自己,又為何要發信給秋神和你呢?”
淩敖道:“這兩點疑問,弟子等都曾想過,也都得不到一點結論,隻好留待見到她本人時,再向她請教奧秘了!”
春神樂正賢起身踱步,滿麵疑惑地道:“怪事!怪事!想不到天山瑤池竟會發生這種怪事……”
崔憶美凝眸輕注淩敖,問道:“孩子,小龍女既給你‘火毒丹’吃,她應該備有解藥才對,你為何不向她要?”
淩敖苦笑道:“她的解藥已被瑤池聖母暗中沒收去了!”
崔憶美“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這可真麻煩哩!”
淩敖問道:“師母,那天我們在沙漠上失散後,弟子和婉妹曾在沙漠上找尋很久,都不見您老人家的蹤跡——”
崔憶美不待他說完,含笑答道:“說來你也許不相信,那天師母是被一隻巨雕救離暴風圈的!”
淩敖一呆道:“巨雕?”
崔憶美點首笑道:“是的,它是一隻生存在沙漠上的巨雕,雙翅張開足有一丈長,師母在暴風中顛行時,它突然飛來了,以為師母是可吃的東西,師母乘機抓住它的翅膀,然後翻上它背部,它嚇得怪叫,直往空中衝去,脫出暴風圈後,它連連在空中翻筋鬥,企圖將師母摔掉,後來它知道沒辦法摔掉我了,就載著我到處亂飛,一連飛了一天一夜,最後它知道我不會傷害它,便不再表示反抗,當時我希望它載我飛上天山瑤池,可是不知道如何??它表達,後來,正當它飛得精疲力竭時,突然發現前麵不遠有一座高大的山脈,它就一直向山脈俯衝下去,大概它太疲倦之故,一飛落山中,竟倒在地上站不起來,我把它抱到一灘泉水邊,弄了些清水給它喝,不久又打到一隻山鹿,給它吃了許多鹿肉,它體力恢複了,但它已不想離開我,居然跟我表示親熱起來——”
淩敖猶如聆聽神話,又是驚奇又是興奮,急問道:“後來師母是怎麼和師父見麵的?師父腹中的‘火毒丹’又是怎麼解的?”
春神樂正賢笑道:“別著急,昕你師母慢慢說下去吧!
崔憶美由藤椅邊的茶幾上端起一杯清茶,輕啜了一口,笑道:“後來,師母方知那座山名叫巴爾庫山,位在哈密之北,當時師母因分不出東西南北,便打算等太陽偏西時再乘巨雕下山,於是師母就帶著巨雕在山中閑蕩,無意間走到山中一處瀑布潭邊,巨雕見有水可戲,就展翼飛落潭中戲水,哪知才盞茶工夫,巨雕突然悲啼一聲,飛上潭邊倒在地上發抖,師母以為它中了什麼劇毒,上前為它察看,手指觸到它的羽毛,發覺它渾身冰涼無比,好像摸著一塊冰似的,師母立刻知道那潭水有異,走近潭邊伸手一摸,果然潭水異常冰涼,手掌浸在水中不到一會兒,就有被凍麻的感覺,師母心中很驚奇,當下就脫下外衣拭去它身上的水漬,再運氣為它推拿一番,正想離開那兒,忽見由瀑布底下的一塊巨石後爬出一個老人來!
那老人年約六旬,穿著一件破爛而沾滿泥土和水漬的黑衫,他爬出巨石時,氣力似已用盡,隻見他渾身發著寒顫,勉強爬到潭邊,就仰躺在地上喘氣不已!
我看了覺得奇怪,便上前問道:‘喂!你怎麼啦?’
那黑衫老人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隻吐出異常虛弱的聲音道:‘冷——冷……冷……’
師母見他模樣很痛苦,就把他扶起來,右掌按上他的背心靈臺穴,開始為他輸氣,哪知才運行一匝,突然發覺黑衫老人竟能自動吸取師母的真氣暢流全身,並且配合得非常之好,師母甚是吃驚,因為師母運出的‘鳳凰心法’內功,普天之下,除非對方也身負‘鳳凰心法’內功,否則絕無一人的內功能與師母配合運行,因而突然間,師母明白他是誰了,等到他麵色轉紅時,師母便收掌笑問道:‘喂,你是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似在平定激蕩的心情,然後輕輕答道:‘憶美,這世界說大也真大,說小也真小!’
‘唉,你竟老了這麼多,使我都認不出你了!’
‘是的,歲月催人老,而我除了歲月之外,還有別的因素……’
‘我聽淩敖說你已經去天山瑤池領罪,便同淩敖和慕容婉趕來,怎麼你會在此地呢?’
‘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已經領受瑤池聖母的處罰了!’
‘她要你在此受寒凍之苦?’
‘不,她給了我一顆火毒丹吃,它是一種可以燃燒的東西,用臘殼包裝著,服後十日,臘殼溶解,火毒丹便告發作,它將燒爛我的肚腸,瑤池聖母以為這樣一來,我便不敢不服從她的命令,但我不管許多,當天晚上,我乘他們天衣教都在明月臺上狂歡時逃了出來,我原想趕去天竺寺求救,因第一世的瑤池聖母出身於天竺寺,可能該寺有解藥可解火毒丹,可是地方太遠了,約有二十多天路程,要經過幾處沙漠地帶,我忖度無法在十日之內趕到天竺寺,就決定到此冒險試試,這個瀑布潭名叫“寒魔潭”,潭水奇冷澈骨,也許可以抵製火毒丹的發作,為此我已經在潭中浸浴了三次?取@潭水實在夠冷,我雖然運出畢生功力,仍無法阻止寒氣功入心髒,因此每次我隻能在水中停留半個時辰……’
‘能不能抵製火毒丹?’
‘還不知道,明天中午已是火毒丹發作之時,是死是活,明天就可分曉了!
‘你為何不跟瑤池聖母拚一拚?’
‘哈,那是絕對辦不到的,她武功高得令人難以想象,我要接她二十隻怕都很難呢!
‘這麼說,她是無人能治了?’
‘這也不然,假如我完全練成了‘鳳凰十八式’,你也在場的話,也許我們可以勝她……’
第二天中午,估計火毒丹即將發作,你師父便又下潭浸浴,師母一刻不離地守在他身邊,果然不久,你師父的麵上起了痛苦的表情,但那種痛苦似乎並不很厲害,過了半個時辰,你師父的痛苦消失了,他樣子很高興,有氣無力地說:‘成了,這寒魔潭的冷水果然可以抵製火毒丹,我樂正賢終於挽迴一條命啦。’”
淩敖聽到這裏,不禁雀躍道:“既然如此,弟子也可以去‘寒魔潭’浸一浸了!”
春神樂正賢含笑答道:“是的,但可惜你的遭遇並不如為師的單純,因為你必須在三天之內趕到星星峽解救婉兒!”
淩敖一想正是,不覺嗒然道:“對,弟子必須去解救婉妹……”
崔憶美笑道:“明天一早,我們同你去看看,我不相信瑤池聖母是個三頭六臂的婆子。”
.淩敖道:“這不行,她說明如我帶同幫手去,便要把婉妹殺死。”
春神樂正賢笑道:“這麼說,她既對你有所要求,必也不敢做得太絕,我們到了那地方再見機行事——”
他話未說完,驀地雙目射出銳厲精光,轉對宮廊外的黑暗花園沉喝道:“什麼人?”
烏刺特將軍麵色一變,拔出鋼劍便要衝去,春神樂正賢忙伸手拉住他說道:“別過去,他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