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將軍願遣人將所有人頭送往京城，由皇上親自檢驗。”李越接著道：“足有五千顆真韃子的人頭。”


    劉姓兵部主事聽到前半句本事不屑的嘴角一扯，以為這些人竟然貪功到如此地步，妄圖借幾百顆韃子人頭就要求重賞，竟然還想派人上京討賞，可聽聞那是五千顆人頭時，劉姓主事腦子一時哪裏轉(zhuǎn)的過來，隻是一怔之後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五千顆？此話怎……講？”


    李越點了點頭，肯定了劉姓主事的驚駭，又肯定的道：“五千顆貨真價實的金錢鼠尾辮子，絕無半點虛假。”


    “此話當(dāng)真？”劉姓主事吶吶了良久，這才迴過神來問道，顯然是覺得自己的舉止不當(dāng)，雖說五千顆女真韃子的人頭嚇到了他，可方才如此失態(tài)並不應(yīng)當(dāng)，好歹他也是大明來使，這身份可高的很，但即使如此，這劉姓主事依舊欣喜若狂。


    這若是真從七百多顆人頭變成了五千顆，還都是些真韃子，恐怕他這趟不是受罪而是大功了，這一趟倒也不算白白膽戰(zhàn)心驚了一把，豈不看兵部屬員上上下下幾十人，沒一個敢來皮島？就他劉某人來了，而且還帶迴了如此好消息，這那豈不就是個伸手可及的天大功勞？自然是要欣喜若狂。


    “那是自然。”李越篤定的道，說話的空子還是心虛的把視線稍作偏移，得到方成的點頭這才肯定的道：“隻是不知道劉大人你何時迴京，到時候小臣好跟你一起去就好。”


    “也好，也好。”劉姓主事心中大喜，這可是平白而來的天降之勞，不要白不要，到時候隻要把消息帶迴去，再把這人給帶迴去就是，雖說劉姓主事還是有幾分不放心，略微遲疑道：“不知可否先行將人頭運到京城，到時候也好向皇上交代。”


    這話說得一邊的方成微微皺起眉頭，這個劉姓主事顯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獨自把這份功勞吞個一幹二淨(jìng)，幹脆著就把耽羅府也給撇到一邊了。


    這要是讓你帶著人頭去了京城，那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迴？兵部可不會等著人到了再去點齊人頭，到時候就是崇禎龍顏大悅，當(dāng)場要厚賞，怕也被兵部貪了功，輪到耽羅府的怕是就所剩不多了。


    雖說這劉姓主事未必是有壞心，隻是單獨仍兵部把人頭人頭帶到了京城就萬萬不可取了。


    “這……”李越起初並沒想到會有此問，自然也無從答起，又不敢輕易迴複，隻得使眼色給一邊的方成。


    這個動作自然瞞不過一直盯著李越的劉姓兵部主事，此時若是還分不出誰主誰仆那就是毫無眼色了，畢竟是在大明官場混跡了幾十年的人，自然是一目了然，可劉姓主事卻又不知這主事之人到底在那濟(jì)州府上又是什麼地位？心下也不敢多說什麼，隻是轉(zhuǎn)而將目光盯著那一身戎裝的‘護(hù)衛(wèi)’道：“不知這位將軍是？”


    “嗯咳……”方成假作咳嗽一聲，倒也不再隱瞞，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真拿耽羅府的官職出來說，恐怕這個劉姓主事就直接當(dāng)?shù)⒘_府是舉兵造反了，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本將隻是負(fù)責(zé)李庶尹這次前往的京城的一路安全，至於劉大人所問的事……怕是不可，這未免有失偏頗。”


    方成說的有些過於直接，可也是實話，那劉姓主事顯然也心知自己太過於心急，話說的也過於貪心，自然是尷尬一笑，不再多說什麼，隻是道：“既然有這位將軍和李大人一道，那自然是毫無問題，隻是不知韃子的人頭幾日能到。”


    “韃子的人頭已經(jīng)隨船運往了登州，到了登州劉大人就能先行清點，然後給朝廷告知消息。”李越瞧見方成的眼神，接過了話茬道，倒也知道自己無意中泄露了方成的身份，但好在隻是讓這個劉姓主事以為此行中這個‘護(hù)衛(wèi)’為主，可萬萬沒想到是耽羅府真正的主事之人跟著跑來了這裏，而且看樣子還打算跟迴京城一趟。


    “這樣也好。”那劉姓的兵部主事雖說有些略微失望，但本就是個妄想，此時心知沒了可能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到時候到了登州再上條陳就是，總之也少不得也要往自己身上攬攬功勞！


    談成了自然是好的，劉姓的兵部主事有些迫不及待的迴京，至少也要先一步到了登州城，方成和李越也不想在皮島多待，雖說黃龍並不認(rèn)識他二人，隻是畢竟皮島和耽羅府是打過一仗，而且黃龍還吃了虧，雖說如今並不算敵對，但也遠(yuǎn)遠(yuǎn)算不上友，皮島也就成了不可久留之地，第二日三人就前往隨船前往登州港。


    崇禎八年的登州依舊是老樣子，和三年前相比隻是多了些人氣，不比當(dāng)時登州之亂的人跡稀罕，要說登州與方成來說可是緣分不淺，若沒有孔有德和耿仲明的登州之亂，怕他方某人也湊不齊如今的這份身家。


    至於現(xiàn)在的登州總兵劉澤清自然也是老熟人了，這幾年孟千投在劉澤清的帳下，倒是沒少孝敬，一直靠著劉澤清的庇護(hù)，劉澤清隻當(dāng)孟千是自家人般，平日裏兄弟相稱，那也是孟千送了不少錢財?shù)木壒剩〈竺鞯墓賳T，不管武官文官，那可沒有不愛錢的！


    至於劉澤清麾下的兩萬兵馬？這三年倒是沒多沒少，實在是兩萬兵馬是劉澤清能養(yǎng)得起的全部，隻是據(jù)孟千所說，其中能戰(zhàn)的連三千都沒有，這還隻是普通大明軍中能戰(zhàn)的標(biāo)準(zhǔn)，若是放在耽羅府，這三千人也就是預(yù)備役的水準(zhǔn)，也隻有劉澤清的五百親衛(wèi)勉強(qiáng)有幾分實力，平日裏也是拿的足額的餉銀。


    至於其他錢財？自然是進(jìn)了劉澤清自己的腰包，在登州城裏造了處巨大的劉府就花了不少銀兩，算得上城中之城，又是紙醉金迷般的日子，總兵是當(dāng)?shù)缅羞b自在。


    可也讓方成徹底收了把劉澤清收為己用的心思！平日隻讓孟千孝敬些錢財好生拉攏著，好在劉澤清也知道細(xì)水長流，並未對孟千逼得過狠，平日裏兄弟相稱，表麵上倒也算得上和和睦睦。


    方成到了登州城，孟千自然不能不出來求見，將近幾個月的大小事宜一一匯報也是花費了幾日，劉澤清一直待在山東，也是心知耽羅府存在的人，知曉方成到了登州府，自然要上門請宴，這本是推脫不掉，可劉姓的兵部主事的存在卻給劉澤清提了醒，他劉澤清那可是暗地裏聯(lián)係著耽羅府，順帶幫著販賣私鹽的，那可不是那麼光明正大的，若是再請，被朝廷給知曉了怎麼辦？他這個登州府總兵還想不想當(dāng)了？所以最後也隻能作罷。


    不管怎麼說，大明還是有點威懾力的，一紙詔書，他這個登州總兵除了造反，別的什麼法子都沒有！


    可即使如此這還是多耽擱了幾日，直到崇禎八年三月中旬初，方成這才領(lǐng)著孟千雇來的五百名民夫和本就隨行的三百親衛(wèi)向大明的京師前進(jìn)，劉澤清又派了兩千兵馬隨行，倒也浩浩蕩蕩。


    山東境內(nèi)倒也一帆風(fēng)順，這幾年山東雖然又鬧了饑荒，不知怎麼的反而比起前些年就要好上一些，出了山東省就是北直隸，走的都是些大明如今還算安全的路途，女真人的勢力還滲透不進(jìn)來，既是京畿重地，又是浩浩蕩蕩三千人人多勢眾，那些個護(hù)衛(wèi)雖說未著甲，可劉澤清派來的兩千人都是清一色的著甲兵丁，哪裏有人敢惹，路途自然是相安無事，而兵部的文書早在幾日前就發(fā)到了沿途的各州縣，讓各州縣小心招待，沿途父母官都得了京城裏兵部上官的警告，讓他們這一迴收斂點，這可是崇禎八年以來最大的一個好消息，兵部眾人還指望著拿他討好皇上，哪能讓沿途州縣攪黃了事，到時候惹得一身騷。


    京城裏，可不止一個崇禎等著五千顆女真韃子的人頭，所有人都翹首以待，指望著是看看哪家神人，這次給大明送了這麼大的一份禮！


    這可是自從今年年初鳳陽被攻破後唯一值得稱道的好消息了，隻是這送人頭來的確不是大明他本身的將領(lǐng)這實在讓大明朝廷的臣工們有些心中不岔，可那僅限於不岔而已，相比五千顆人頭以及崇禎的大喜，那點不岔實在算不上什麼。


    再說了，大明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官位！


    ……………………


    崇禎是三月上旬最後兩天才得到兵部遞上來的消息，隨即大明的朝廷上就像個蒸熟了的一鍋粥，亂的稀裏糊塗，兵部同意耽羅府的人到京城裏請功，這是因為裏頭的功勞怎麼著都有兵部的一份，至於其他五部，除了禮部反對外，倒也沒多大的阻礙。


    禮部尚書王應(yīng)熊是溫閣老的人，他跳出來反對自然是得了溫體仁的授意，這一下子倒是惹急了兵部左侍郎傅宗龍，如今兵部尚書已經(jīng)給了洪承疇，可洪承疇督軍三邊，肯定沒空迴京城述職，這兵部也都是各個侍郎做主，相比起王應(yīng)熊上麵還壓著個溫閣老，傅宗龍一個人就能做了兵部的主，可不比王應(yīng)熊最多算是一條狗！


    傅宗龍對著王應(yīng)熊一通好罵，王應(yīng)熊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自是拿出兵部丟了鳳陽出來說事，這卻是觸了崇禎的黴頭，就算是溫體仁都皺起了眉，覺得這個王應(yīng)熊不知好歹，雖說是自己讓王應(yīng)熊阻止那些來曆不明的人進(jìn)京城，可這麼說那不是惡心他崇禎麼？到時候皇上雷霆大怒，你王應(yīng)熊罷官倒是沒什麼，牽扯到我溫體仁怎麼辦？


    “咳、咳、”溫體仁假作咳嗽一聲，王應(yīng)熊自然不會再多說，傅宗龍卻是得力不饒人，可溫體仁是首輔，這有話要說，也不能去搶白了，如此一來，整個朝堂倒也安靜了下來。


    溫體仁心中略為得意，倒是沒注意到上麵崇禎眉宇間一閃而逝的不愉。


    有明一朝結(jié)黨頗多，但結(jié)黨的大多沒好下場，崇禎又是個多疑的君主，溫體仁自以為現(xiàn)在根深蒂固，權(quán)傾朝野，卻也是犯了曆代大明君主的忌諱，更別說是崇禎。


    “老臣覺得，如今尚不知這夥人的來曆，若是讓他們進(jìn)了城，若是女真人的奸細(xì)怎麼辦，又隻是區(qū)區(qū)七百顆人頭，若是就因此而大賞特賞，我大明豈不是被人笑話，怕是有所不妥。”


    溫體仁的話看上去雖是兩全其美，兩不偏幫，隻是從安全角度來考慮，可實際上還是駁迴了傅宗龍的話，也就說……不讓耽羅島送人頭驗證的人入城。


    傅宗龍麵露不屑的道：“若是按溫閣老所言，那豈不是有功之人皆不能送首級到京城裏來驗了，這又如何封賞？”


    “這個……自然是兵部的事，老臣不敢插手。”溫體仁微微一笑，麵上倒也不在意傅宗龍的態(tài)度，話卻是對崇禎說的。


    “你……”傅宗龍勃然大怒，指著溫體仁無話可說，想是心中怒及，傅宗龍的脾氣向來剛烈，平日裏溫體仁大權(quán)獨攬隻要不觸到並不的事，傅宗龍對溫體仁的政見也是逢迎的，至少他溫體仁還是一朝首輔，不是他一個區(qū)區(qū)兵部左侍郎可以抗衡的。


    “此話有理。”崇禎點了點頭，倒是應(yīng)了溫體仁的話。


    “既然溫閣老這麼說，微臣還是有話要說。”傅宗龍眼看崇禎有些動搖，禁不住站出列道：“隻是溫閣老有所不知，如今送來的人頭可不止七百顆，而是整整五千顆金鼠尾辮子。”


    傅宗龍一口氣扔出了撒手鐧，這也是他今早早朝前剛得到的消息，兵部八百裏的快馬加急，此時想來朝堂上的眾卿還無一人知曉這個消息。


    “哦？”傅宗龍此話一出，一下子惹得朝堂上軒然大波，剛剛還平靜無波的朝堂上沒一個還能維持得住淡定的表情，崇禎亦露出意外的表情。


    五千顆人頭！這可是自萬曆三大征之後再無過的大勝！雖說有人評價萬曆年間的三大征勞民傷財，使得大明國力折損，其中兩次還是內(nèi)部叛亂，隻有逐倭之役算是外敵，隻是小小倭國，最多惹起一些沿海地區(qū)的海患，不比關(guān)外的韃子，那可就在北京城邊上，入了山海關(guān)跑馬旬日就到。


    再往遠(yuǎn)了說，自太祖和成祖屢勝蒙古，之後的大明雖說還是天子戍邊，隻是超過千人的大勝都不多，更遑論五千顆人頭了。


    英宗年間的土木堡之變自不用說，二十萬大軍灰飛煙滅，那就更不用提了！


    “此話當(dāng)真？”崇禎大喜，大手一揮：“發(fā)加急，讓沿途各州縣催促，朕要早些看到韃子的人頭。”


    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氣，就算是首輔溫體仁都微微一搖頭，示意王應(yīng)熊老老實實縮迴去，如今是大勢已去，再怎麼拿理由搪塞都不成，傅宗龍憑著這次大功，怕是真的能再進(jìn)一步不可，再說了他溫體仁雖然熱衷於黨爭，隻是這真要是五千顆韃子人頭，那也是大明中興，好事大過壞事。


    這次溫體仁不肯讓人頭進(jìn)城，就是怕傅宗龍得了崇禎的歡心，傅宗龍和溫體仁都是萬曆年間的進(jìn)士，兩人卻並不親善，相比溫體仁自崇禎即位起平步青雲(yún)先以禮部尚書後入閣，如今更是內(nèi)閣首輔，一朝重臣，傅宗龍這個兵部左侍郎僅僅天啟年間得過重用，崇禎三年起複後不久便被罷官，如今也僅是個兵部左侍郎，也是剛起複的，如今兵部屬員隔個半年一載就要倒了一大批，本倒也不放在溫體仁的心上。


    隻是現(xiàn)如今丟了鳳陽，崇禎對傅宗龍反而是不責(zé)怪倒恩寵有佳，這才讓溫體仁心中警惕，讓王應(yīng)熊跳出來打傅宗龍的臉，隻是王應(yīng)熊打臉不成反而被打而已。


    平日裏傅宗龍在並不顯山露水，雖說是個兵部左侍郎，兵部尚書不在京城，以左為尊卻是傅宗龍一下子掌控了整個兵部，這六部雖說禮部和吏部最為重要，隻是現(xiàn)如今天下紛亂，兵部一躍成為崇禎心中首位，溫體仁哪容得了一個曆朝三代的傅宗龍往上爬！到時候豈不是他溫體仁都得靠邊站？


    崇禎金口一開，這事自然就沒了駁迴的可能，雖說有明一朝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能不犯著當(dāng)朝的忌諱，還是少反對的好，要不然他溫體仁也不可能在進(jìn)了內(nèi)閣為首輔了！


    朝堂上溫體仁一黨眼看大勢已去，不得已各自領(lǐng)命而去，隻是王應(yīng)熊卻是對傅宗龍恨得牙癢癢，他一個禮部尚書竟然被區(qū)區(qū)一個兵部左侍郎駁的體無完膚，實在是在朝堂上丟盡了人！


    這邊的大明朝廷上什麼牛鬼神蛇都跳出來，你方唱罷我登場，至於方成，三月中


    到了北直隸，離著大明京城已是不遠(yuǎn)，劉姓主事有心催促，實在是兵部的文書裏又是要獻(xiàn)功者加鞭快馬，又要小心伺候著，所以也就依舊保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劉姓主事隻得實言告知上官，直言到了三月底才能到達(dá)京城，惹得京城中大小官員，無數(shù)人等翹首以待，有人歡喜有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