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行算得上浩蕩的騎隊。約有七八十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勁裝.個個抄紮利落,兵器齊全,每一張粗厲的艙孔上都布滿),令人起栗的慘酷線條。
寒山重與無緣大師、司馬長雄、夢憶柔等人並行在前。紅獅猛劄緊跟於後。猛劄身旁。不即不離的隨著十二名身穿─式豹皮衣.發(fā)上插著一式青雕羽的紋麵大漢,這十二個人,年紀(jì)都在三十上下。肥瘦不同,但是。卻是一樣的陰沉冷漠,─樣的各自佩帶著雙矛、鏈錘與牛角柄短斧。
紅獅猛劄?zāi)樕系臍馍呀?jīng)好得多了,雖然仍舊帶著幾分孱弱,但不仔細(xì)看是瞧不出來的。
四周的林野山巒寂靜而平和。沒有什麼聲息,沒有什麼岔眼的地方。天空,陽光是金黃色的,很溫暖。
猛劄策騎奔近了一點,粗著嗓子道:
“喂。老漢.你知道九曲十二折那條江水的本來名字叫什麼嗎?”
寒山重斜瞥他─眼.笑笑.道:
“不知道.但這名有什麼關(guān)係?我曉得那條江在什麼地方已經(jīng)足夠了!”
猛劄愕了一愕,憋住口氣.又道:
“那條江水,叫做‘千迴江’,可是上流發(fā)源處卻是礁石密布,斷巖處處,大小瀑布成千成百,非常險惡。”
寒山重撇撇唇,道:
“聽這口氣,猛劄,你已去過了?”
紅獅猛劄醜臉一熱,汕汕的道:
“為何不去?已經(jīng)去找了十幾次,那叫,九曲十三折”的地方,不但險惡,而且深長有三四十裏,沒有圖記,實無法尋得……”
寒山重眨眨眼。笑道:
“我們漢人有句話形容你這呆子,叫做‘大海撈針’。”
猛劄氣得三角眼翻了翻。恨恨的道:
“老漢。你不要恃著自已嘴利舌滑胡說亂諷,假如尋不到那座白玉宮殿,哼!”
寒山重朝他望了一眼。淡淡的道:
“哼什麼?大爺豈會畏懼你這一套?猛劄,咱們還是和平相處,同心協(xié)力的好,別忘了你傷勢尚未痊愈,隻靠著你衣裳裏的那身‘白犀金絲護(hù)身甲’是不夠的。你的腦袋還露在外麵呢。”
猛劄聞言之下,不禁大大的吃廠一驚,他震駭?shù)牡溃?br />
“你,老漢,你怎麼知道我衣衫內(nèi)有那‘白犀金絲護(hù)身甲’護(hù)身?”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怎會不知?用白犀做成的護(hù)身甲。可擋重力或陰柔之功,可阻刀劍利器,更可防強(qiáng)矢硬弩,功用實大,但是,這種玩意卻限於白犀皮的本身形狀,製成之後,僅能護(hù)住兩肩以下至足踩的部位,換言之,兩肩以上和腳板就護(hù)不住了,朋友你的肩頭不是被大爺削下一塊肉麼?即是這個道理,再即,大爺掌力如山,一擊再揍之下,卻未能將你震死,假如沒有這襲白犀金絲護(hù)身甲,朋友,你會有這種耐打的本事,那才叫奇怪呢。”
猛劄心腔大大的跳了幾次,冷汗直往外冒,他抹了一把,生澀的道:
“老漢,你實在聰明……”
寒山重“喂”了一聲,悠閑的道:
“所以,朋友,最好你還是與我開誠相見,少用心眼,否則,隻怕你是吃癟的時候多。”
無緣大師在一邊忍不住莞爾,低低的道:
“寒施主,夠了……”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猛劄,你後麵跟著的十二位好漢,可就是聞名的你的十二個最得力手下:‘雙六飛豹’?”
猛劄待了一待,不樂意的迴答道:
“正是。”
寒山重點點頭,道:
“那天沒有看見他們,大約是出去行事去了,怪不得你非要在七天之後才開始啟行。”
猛劄哼了一聲,沒有答腔,寒山重卻看得出來,這位大豪正是懷著這個鬼胎。
司馬長雄輕輕撫著“追日”的鬃毛,低低的道:
“院主,不知尚有幾天可達(dá)目的地?我們已走了四五天了……”
寒山重轉(zhuǎn)首以目光詢問猛劄,猛劄往前麵看了看,道:
“再有一日半的路程。”
無緣大師頷首道:
“不錯,前麵不遠(yuǎn),大約就是老僧初遇卜果之處了。”
提起飛狐卜果,猛劄?zāi)轻h陋暴戾的麵孔也黯淡了一下,
寒山重舔舔嘴唇,平靜的道:
“說不定,咱們碰得上河魔金易。”
猛劄三角眼怒睜,低吼道:
“就是殺了紅獅徒弟的那人?”
寒山重道:
“當(dāng)然。”
猛劄恨得牙齒咬緊,語聲由唇縫中進(jìn)出:
“紅獅要食他的肉,睡他.的皮……”
寒山重聳聳肩,一笑道:
“希望你這兩句話對金易能夠?qū)崿F(xiàn)。”
無緣大師宣了一聲佛號,道:
“寒施主,可能有此巧合也未一定呢。”
寒山重點點頭,道:
“如果碰上,就該河魔金易觸上黴頭了,不提猛劄,就看看他後麵的‘雙六飛豹’那十二位仁兄,個個都是橫眉豎目,殺氣騰騰,也絕非易鬥善伏的角色,比起前些日子那批窩囊廢來,似乎高明不少。”
說到這裏,他轉(zhuǎn)首向猛劄露齒一笑:
“是麼.大當(dāng)家?”
猛劄翻了翻眼皮子,道:
“哼,算你還有幾分眼力。”
寒山重?fù)u搖手上的鈴檔兒,朝身側(cè)騎在“瑩雪”鞍─t:的夢憶柔笑了笑,體貼的問:
“累不累?”
夢憶柔用手掠掠鬢邊的發(fā)絲,道:
“不累。”
兩人深情的互相凝望著,經(jīng)過那一天夜裏的鬥氣,將二人鬥得越親密了,拉得更接近了,親密得分不出彼此,接近得似連成了一個整體。
忽然,猛劄愣愣的問了一句:
“老漢,這位姑娘是你的老婆?”
寒山重細(xì)細(xì)咀嚼他這句話的意思,半晌,穎悟的笑了:
“將來是的,而且,猛劄,她武功不精。”
猛劄怔了怔,醜惡的麵孔漲得像豬肝:
“老漢,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寒山重豁然大笑:
“猛劄,先問問你方才那句話裏的意思吧。”
司馬長雄哼了哼。冷冷的道:
“若想到時挾夢姑娘為人質(zhì),卻是最不智的一種舉止。”
紅獅猛劄漲紅著臉,帶著些被人看穿心底秘密後的尷尬,囁嚅著道:
“不要瞎猜……紅獅豈會做這種不光明的事……”
寒山重淡淡的道:
“有則改之,無麼,無則勉之。”
無緣大師嗬嗬笑了起來,枯瘦的麵孔皺紋重疊,那生命與時光的軌跡是如此深刻而明顯,呢,快樂已經(jīng)離開他很長久,很長久的一段日子了。
千迴江的上遊,九曲十三折。
江水是碧綠的,流過江麵,在礁石間衝激,自斷巖上重瀉,濺起銀白色的浪花,蕩起珠玉似的水滴。江水中有著強(qiáng)烈的漩渦,衝力洶湧,嘩嘩的,號陶著,像永遠(yuǎn)不會停息.似千萬個妖魔在嗥叫。
這條江,流勢彎曲折迴,寬窄約有半裏,江的兩岸。布滿了形形色色的怪石,有灰黑的.有黃綠的。有紫烏的,這些怪石的形態(tài)嵯峨詭異,各自不同。像遠(yuǎn)古以來的冤死者僵硬了的化石,看去有一種砭骨涼心的陰沉與恐怖,假如隻有一個人來到此地,這人第一個念頭就是如何離開得快此
現(xiàn)在,正是白日,太陽掛得老高。
騎在馬上,寒山重看看眼前的情景,也不由自心裏打了個疙瘩,他籲了口氣,緩緩的道:
“猛劄,這裏就是九曲十三折?”
紅獅猛劄得意的笑了笑,道:
“正是,氣勢雄偉吧?”
寒山重“噴”了兩聲,道:
“我隻是奇怪。”
猛劄愣了一下,問道:
“奇怪什麼?”
寒山重笑笑,道:
“奇怪閣下你的興致不小,這種窮山惡水,鬼氣陰森之處,閣下你卻連來十多遍而熱情不減,喂,其實這也難怪,人一被財寶蒙了心,別的也就顧不得了,是不?”
猛劄氣得大嘴一咧,吼道:
“老漢,你少尋紅獅的開心!”
無緣大師在一旁岔言道:
“寒施主,便請展示軸內(nèi)所藏之圖。”
寒山重一撇唇,道:
“在這裏?”
猛劄吼道:
“不在這裏,莫非要到江心去看?”
司馬長雄神色一冷,道:
“猛劄,你已經(jīng)威風(fēng)得過份了。”
寒山重擺擺手,自懷中取出那灰布券,慢慢攤開,裏麵,現(xiàn)出一管青瑩潤致,長短粗細(xì)恰似一個幼童手臂般的玉軸來。
猛劄一雙三角眼瞪得老大,臉孔上的肌肉在輕微的抖動,他喃喃的不知嘴裏在咕嚕著什麼,目光直楞楞的纏著青玉軸不舍。
寒山重淡雅的一笑,丟棄了灰布,平靜的道:
“猛劄,你嘴巴裏在念些什麼詞兒?”
無緣大師雙眼望著洶湧的江水,輕輕的道:
“猛劄大當(dāng)家剛才有些感歎,他說,南疆的東西終於還是迴到了南疆。”
寒山重衝著猛劄一笑,雙手用力一旋,已將青玉軸的筒蓋旋開,這時,各人屏寂如息,連口大氣也不敢稍透。
緩緩的,寒山重由筒內(nèi)抽出一卷黃絹,不,在當(dāng)初繪就這副絹圖時,這絹,一定是純白的,現(xiàn)在卻己變成漬黃了。
他小心的將這付黃絹攤開,黃絹上,赫然繪著一幅精工細(xì)筆的,活生生的九曲十三折圖樣,真實細(xì)膩的程度,就像是將九曲十三折這地方縮小了千萬倍移到了書上一樣。
無緣大師歎了一聲,道:
“真是丹青妙手,功夫深湛。”
猛劄伸出手指,指著畫上道:
“你們看,現(xiàn)在我們的位置正在這裏,我們前麵百步之處,不和圖上一樣,正有三塊巨大的臥牛形巖石座麼?”
寒山重點點頭,低沉的道:
“大自然的景物,果然代表著雄偉與永恆,百年前後,人世間早巳滄海桑田,物換星移,全非昔日模樣了,這裏,卻仍舊與百年之前無異,江水還是一樣的澎湃,礁石亦照樣嵯峨,這江水,哦!似永遠(yuǎn)也流不盡了……”
猛劄望著寒山重,半晌.道:
“你好象很有點詩意,老漢。”
寒山重哧哧一笑,詳細(xì)的索閱起絹上的圖畫來,他每看到一處比較顯目的地方.就抬起眼睛向?qū)嵉貙φ找幌拢模淮绱绲膶ふ遥匀唬t獅猛劄?zāi)抗庖膊粫e著。
循著圖畫往上找,仔仔細(xì)細(xì)的,哦,畫上,在這江水的盡頭,繪著一座有兩個駝峰的大山,江水,從那兩個駝峰之間漫懸而下,浩浩蕩蕩。
寒山重指著這裏,道:
“猛劄,你來過這源頭之地麼?”
猛劄點點頭,道:
“去過,那裏水勢洶湧,像自天來,聲音大得似雷鳴。水流衝激如萬馬奔騰,水霧彌漫,靠近百尺之內(nèi),簡直就像置身在濃霧寒冰裏一樣,不但看不見四周景物,身上馬上就濕透了……”
寒山重抬頭望望陽光,道:
“今天陽光和麗,或者稍為好受一點。”
猛劄的麵紮上,有一絲極不易察覺的驚悸。他猶豫了良久,低低的道:
“那地方.昭,那地方實在有點嚇人,寶物,寶物該不會藏在那裏吧?”
寒山重指著圖上自雙駝峰間流下的江水,淡淡的道:
“在這自駝峰垂流的江水裏,畫著一個小小的紅色石停。你看見了?”
猛劄仔細(xì)的瞧了一陣,有點駭然道:
“那是我們南疆之王歸天後用的石棺!”
寒山重露齒一笑道:
“圖上再沒有任何特殊的標(biāo)誌,因此。我想,大當(dāng)家的。正如你所不願意的那樣,寶物剛巧藏在這垂懸江水之後。”
無緣大師沉默了片刻,道:
“假如這是瀑布,這瀑布卻太大了。”
寒山重籲了口氣,又道:
“這紅色石棺的頂端朝裏.可能即是暗示尋寶之人應(yīng)該穿越那股雙駝峰間流下的水簾進(jìn)入裏麵,猛劄?zāi)茄Y麵可看見有任何可以接腳的地方?”
猛劄神色黯淡,搖搖頭道:
“隻見水流如決堤,滾滾蕩蕩,聲音震耳欲襲、水寒逼人,根本連靠近都困難,哪裏還談得上穿越過去?”
沉吟了一下,寒山重慢慢的道:
“假如我們硬行躍掠……”
猛劄嗤了一聲,道:
“那自雙駝峰間垂掛下來的流水。像千軍萬馬,力量巨大得足可將一座山撕成兩半,區(qū)區(qū)一個人,那點可憐的斤兩,怕連水流都沾不上就被衝到那滾漩的江水裏去了
寒山重麵色一沉,道:
“猛劄,不要用你的觀點與你身上那幾手莊稼把式來評測別人,你怎麼知道你自己不行我們也就跟著不行?現(xiàn)在。我問你,假如我們有一個人已經(jīng)硬行穿過垂掛的水簾,水簾之後,你想會有什麼?”
猛劄揉揉臉上的肌肉,冷冷的道:
“死亡。”
寒山重冷然一笑,道:
“猛劄,你千辛萬苦來到此處,該不僅是為了求取這兩個字吧?”
猛劄呆了一下,惶惱的道:
“老漢,我想,那白玉宮可能不是建在這裏也不一定,或者是一處流水平和的斷巖之下,容易給人進(jìn)去的,否則,在那江水發(fā)源之處,他們怎麼建得起來,建起來又怎麼進(jìn)去?”
寒山重學(xué)著他方才的樣子,冷冷的嗤了一聲:
“當(dāng)初建築這白玉之宮時,猛劄,水流之勢必不會如此之兇猛,而且,大爺判測,可能另有秘路相通也不定!”
猛劄眼睛亮了一下,叫道:
“不錯。一定另有秘路相通……”
寒山重一把將圖絹塞進(jìn)他的手裏,淡淡的道:
“這條秘路如果真有,大約繪此圖的畫工忘記添上去了。”
猛劄顧不得再說話,拿起絹圖細(xì)細(xì)尋找,良久,他失望的搖搖頭,將絹圖還給寒山重。
“除了那紅色石棺,找不出任何標(biāo)記……”
寒山重沒有再多看一眼,將絹圖卷好置入青玉軸中,道:
“走吧,讓我們到那雙駝峰之處親自勘視一番。”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卻彎轉(zhuǎn)曲折,步履艱難的向這九曲十三折的源頭上遊之處行去。
約在近兩個時辰之後一一
前麵,已經(jīng)可以清晰的看見那座灰色的,矗立如巨魔似的大山,這座大山,果然居中有兩個駝峰,駝峰之間,有滾滾的激流垂落,而山的頂端景象十分清楚,山的下麵,卻又被一片濃霧似的蒙蒙水氣遮蓋住了。
似隱隱的雷聲,撼人心弦的傳來,流水垂注之處,水浪翻滾,波濤如嘯、非但浩大雄偉,更有─股令人心顫神碎的威懾力量:
流水垂注的江源周遭,有各形各色的怪石聳立,像是一個個自豆古以來便守護(hù)在水源之側(cè)的妖魔。氣氛陰森而寒栗,空中的陽光,在這裏,似乎也陡然減少了不少的光輝。
猛劄停住了馬、語聲像是被什麼鉗製住了一樣,低啞得很:
“到了,就在前麵。”
寒山重默默的仰視著,神情似陷入沉思,無緣大師輕輕的撫弄著他所騎的那匹南疆特產(chǎn)的小矮馬,馬宛如在想著什麼。
忽然,輕輕的一一
夢憶柔挨近了寒山重,道:
“水流的力量不會是個大問題,它是一股匯合的力。以衝擊重大的物體,卻不能以它全部的力量匯集向一個小的目標(biāo),山重,一根鐵棒打不進(jìn)牛皮盾,一根針,卻以穿進(jìn)去……”
寒山重微微一凜,握住夢憶柔的小手,眸子裏,有夢覺似的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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