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韻梅一見情形不對,立朝秋娘低聲喝道:“禍由我起,生死有命,不必管我,趕緊設(shè)法搭救雲(yún)兒要緊!”
秋娘已流下淚來,臉上覆著的藍(lán)紗,被淚水沾濕後,微露出那絕代嬌姿,看得韓韻梅不住點(diǎn)頭歎息:“我和前總幫主交情,決不會隨時(shí)日而衝淡,隻是養(yǎng)疽遺患,我實(shí)力太薄,拚著孤注一擲,畢竟獨(dú)掌難鳴,如今一死心安!”
說完,笑意微微,身子一掙,立想擺脫嬋兒的手,走了出來。
秋娘從玉瓶中,倒了一顆丹砂,塞在他的口裏,忙悄聲耳語道:“梅叔,快莫如此,大敵當(dāng)前,激動則亂,倒不如暫時(shí)平靜養(yǎng)傷,暗圖良策對付!”
韓起龍突又爆起一聲冷笑道:“我限你們立刻丟下兵刃,從速就縛!”
羅家一老賽方朔羅翔,似乎幸災(zāi)樂禍,大聲笑道:
“真是好戲愈演愈佳,計(jì)謀愈施愈奇,拿十三四歲的魚子,作為人質(zhì),確是作為幫主的好辦法!”
他拿話故作諷刺,形狀更是滑稽。
韓起龍目視莫三娘,微笑道: “叫他們先行交出背叛幫規(guī)的人?”
這惡毒寡婦,毫不躊躇,立朝韓韻梅冷笑道:“怎麼啦?難道自己心裏沒數(shù),故意裝聾賣啞不成?”
韓韻梅吞服龍虎丹後,傷勢已經(jīng)好轉(zhuǎn),一聞?wù)羞膊晦挻穑惯~步而出,屹立堂中,由韓起龍取出一顆白丸,莫三娘伸手要過,喝道:“先吞服這丸藥再說!”
韓韻梅滿臉不屑之狀,張口便吞,漸漸,兩目垂合,人如入睡,好似一根木頭,朝地便倒。
紅雲(yún)師太柳姍,風(fēng)雨散人陳貫一,都覺得這情形使人窒息,堂中空氣,似含著火藥成份一般,隨時(shí)隨地,都可爆炸,而且可以危及任何一人的安全,不免暗中都有相同的打算。
嘯月書生餘劍輝,突然挺身而出,就站在韓起龍的前麵,相距不過兩步來遠(yuǎn)。
兩人彼此早有敵意。
韓起龍微一怔神,但臉上故作鎮(zhèn)定,隻好緩緩說道:“餘兄,此刻如能惠賜一臂,韓某委實(shí)感激不盡!”
嘯月書生狂笑不止。
孤岑丐宋琪,把一對紅線牽邊,其凸如卵的怪眼一翻,大喝:“你有何得意之事,可以發(fā)笑?”
洞頂,鍾酪瓔垂,其白如玉,被這一喝,上麵凝結(jié)的水氣,密如驟而,籟籟灑落。
老乞兒,意猶未足,雙掌朝上一揮,那徑逾七寸,由上倒垂,曲蜷如蛇的石鍾乳,突然裂開墜落,震得洞幌燈搖,駭人至極。
這是向旁觀賓眾,藉故示威。
石鍾乳就落在韓韻梅身旁不遠(yuǎn),他躺臥地上,全無知覺,手臂上,被擊碎的石頭刮破皮膚,鮮血津津,袖管上也現(xiàn)出血來。
韓起龍氣焰陡漲,又喝令秋娘立即棄劍。
闕光劍背在秋娘身上,因?yàn)殪`舒之物,秋娘看得異常鄭重,那肯立即就範(fàn)。
趙龍喝道:“賤婢,你引誘外人,背叛祖師,罪大惡極,到底服也不服?”
秋娘默然不語,因身子略在嬋兒前麵,月嬋突把箏弦撥弄,想用箏音傷人。
韓起龍立把雲(yún)兒朝前一擋,手按天庭,冷笑道:“隻要你們能忍心看著他遭慘報(bào),我還有什麼憐憫。”右掌含勢待吐。
靈舒突緩步而出,兩手朝背後一放,神色泰然道:“大丈夫,生有地,死有時(shí),韓起龍,你雖然能逞奸計(jì)於一時(shí),終究必有惡報(bào),來,你就把那殺人不見血的白色迷藥,施出來吧?”
賽方朔這時(shí)卻手之舞之,衣袖管隨著他的手臂,拂得唿唿作響,形狀滑稽已極,他把脖子一伸,鼠須幾乎觸著紅雲(yún)師太的臉,大聲笑道:“老伴,這年頭真是反了天,卻有一些自甘就戮的呆子,任人宰割!”
誰也覺得這老兒滑稽得使人討厭,不願(yuàn)搭腔。
韓起龍又飛起三顆白丸,“蒲蒲”兩響,彈破粉落,朝舒兒頭上罩去。
隻嚇得嬋兒秋娘嬌軀抖顫,心痛如絞,秋娘乃至低聲自語道:“弟弟,這情形我無法顧及你了!”
一道銀光,拔地而起,疾如閃電,議事堂上的溜璃燈光,雖在白天,尚未撤去,猶散著清輝,這時(shí),燈光被寒氣逼得一暗。
賓客們雖都是武林高手,但這種身劍合之一術(shù),不少人尚是初見,立時(shí)往兩旁一退。
韓起龍毫不畏懼,也從地上拔起身來,竟握著雲(yún)兒身子,當(dāng)作兵刃,朝那白光閃閃之處打來。
秋娘憶把寶劍朝身後便卷微,仰嬌軀,疾落而下,卻往靈舒身前便撲。
白粉灑落,並未迷倒舒兒,使秋娘驚喜若狂。
韓起龍也淩空飛落,正降在韻梅跟前,猛覺手上一麻,一條人影,突從地麵衝起,猛聽韓韻梅大聲喝道:“萬惡孽徒,死期已近,把人交我!”
這聲音,如天崩地訴,雄壯異常,聶雲(yún)生已被他一舉奪來。
韓起龍武功得海心門中之秘,異常了得,臨危雖然失利,但未失卻主宰,冷哼之下,直逼中宮,忙中運(yùn)掌,直朝他叔父將臺要穴打去。
這一掌,施展了九成以上的內(nèi)力,存心置人於死。
眼看韓韻梅與聶雲(yún)生,千鈞一發(fā),危亟存亡。
韻梅身側(cè),人影一幌。
還未辨清來人,韓起龍的掌風(fēng),已被一股無形真力,朝上托去。
靈舒不但發(fā)威救人,而且已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避過一掌後,舒兒握著韻梅左臂,朝月嬋之旁便落。
這位粉貌如花的麗人,此刻已毫無顧忌之心,懷抱長箏,飛指弦上,已發(fā)動蕩天箏音。
來賓不下數(shù)百,隻覺兩耳之內(nèi),聞到千絲微音,嫋嫋傳來,無止無盡。
初聽尚無特殊不適,但胸部似鯁著一物,隨著箏音改變,起落不停。
部份來賓,則紛紛湧起無數(shù)幻想:“妻兒子女,間關(guān)千裏,山川險(xiǎn)阻,飽曆折磨,似乎是:眼睜睜望著他們,一籌莫展。”
有的甚至想及自己少年情景,“似覺青梅竹馬之交,到頭來,卻又琵琶別抱。”各種幻覺,不一而定。
練武的人,最忌心緒不定,失去主宰和控製。
驀地裏。
月嬋把手一鬆,箏上鋼簽,和箏弦產(chǎn)生共鳴,靈舒一看,知道這位盟姊,已激發(fā)原有本性,竟想利用她這殺人不見血的奇特兵刃,大開殺戒,卻未想到,與會的人,有善有惡。
如善惡不分,不論首徒,一概誅卻,雖然也可逞一時(shí)報(bào)複之欲,但天理國法人情,均屬不許。
舒兒一怔之下,忙拉著嬋兒左臂,含笑勸道:“嬋姐,快莫亂來,我們要的,是首惡韓起龍,和那些助紂為虐的武林?jǐn)☆悾N可不計(jì)。”
月嬋正在興起,賣弄精神,聞言嫩臉故作一沉,嗔道:“你管我……”
話雖如此,但舒兒在她心目中,占了首位,那忍怫逆?當(dāng)即把箏撤掉,悄生生的和秋娘並立一處。
兩女身材,均極美麗動人,秋娘因?yàn)槟樕蠋{(lán)紗,更顯得似霧裏仙娥,使人可望而不可即。
雲(yún)生已食有解藥,就在秋娘身後,依伴著韓韻梅,因藥力尚未行開,猶在半醒狀態(tài)。
莫三娘和雲(yún)逸上人這時(shí),已把洞口堵著。
一指老人周立,白眉叟童成,和甘涼道上幾個(gè)劇盜,因與海心山互有淵源,自然與韓起龍一鼻孔出氣,這時(shí),正是賣命效勞之際,那有不動手之理?
首由周立重起發(fā)難。
但聞他嘿然一聲冷笑,右臂揮動,食指如筆,朝月嬋前胸劃來。
這一式,來勢疾猛,一線強(qiáng)風(fēng),其寒透骨,震得蕩天箏上的弦線廣嗡嗡作響。
武月嬋對當(dāng)前大敵,已無任何顧忌,神箏立交左手,身子朝後一退,朗聲嬌笑道:“久聞青城派的一元指力,冠冕江湖,我倒得朝你試試!”
這妮子,又俏又媚,如綠葉之上,托著一株牡丹,一抹幽香,沁人心脾,這一笑,更似銀鈴響動,清脆逾恆,右掌隨著風(fēng)聲,朝後一幌,立感壓力奇重,她原冰肌玉骨,八麵玲瓏,微挫嬌軀,暗凜功力,雙蛾微促,突把玉掌朝前一推。
兩股寒風(fēng)激撞,勢挾千鈞,化為無數(shù)旋流,把堂上宮燈,翻落兩隻。
琉璃碎片,紛飛四濺。
一指老人,被她掌風(fēng)震得身子連幌,變顏?zhàn)兩吘估霞榫藁坌溥B番招展,身子往旁一橫,暗中把真氣布滿,兩道銳利目光,略事打量,立又欺身而進(jìn)。
這時(shí)的秋娘,對月嬋不由愛意橫生,手揮闕光,躍躍欲試。
靈舒把她手腕扣住,柔聲說道:“不忙,待嬋姊攪他一陣,再行出手不遲!”
“周圍高手,虎視眈眈,一個(gè)應(yīng)付不當(dāng),又步雲(yún)弟後塵,使人措手不及。”話雖如此,她還極力隱忍。
那賽方朔,一雙鼠目,滴溜溜的往兩人臉上亂掃,還咧著一張怪嘴,不住微笑。
“這人真的惹厭。”秋娘自語。
舒兒忙悄告道:“秋妹絕不能得罪這位前輩。”
“誰叫他釘人凝視,見著心煩!”
“適才我懷疑他暗施手腳,把我搭救。”
秋娘一聽,不由驚道:“那不是你自己的解藥麼?”
靈舒搖頭一笑。
一指老人,已朝月嬋兩度進(jìn)逼,這一次,他似把青城派的鎮(zhèn)山絕技,都施展出來。
堂前:都被他的指風(fēng)籠罩,一招一式,詭秘絕倫,月嬋為雲(yún)嶺弟子,素有勾魂仙子的雅名,專就那套身法,已使人懾服。
指風(fēng)酷似窩流,團(tuán)旋疾轉(zhuǎn),老人彈指,專攻一百零八穴道,而且勢挾風(fēng)雷,眼見打在嬋兒身上,紅光幌動間,這妮子一笑避開,身法奇妙處,瞻之在前,忽然在後,委實(shí)使人無從捉摸。
莫三娘站在洞口旁邊,滿頭白發(fā),亂若飛蓬,她一步一步的接近嬋兒,臉上陰慘慘的。兩條幹桔無肉的手臂,帶著形似雞爪的利指,點(diǎn)足前撲,朝嬋兒探手便抓。
一陣急促箏鳴,嘈嘈如驟雨急降,紅光灑麗,散射四處,洞堂之內(nèi),徒聞勾魂仙子的笑聲和娓娓細(xì)語:“韓起龍承海心秘令,暗中設(shè)法護(hù)取武陵幫位,先與莫三娘勾通,利用毒藥,放在山泉之內(nèi),因聶老幫主潛心武功,飲食極少,而其子女另有師承,且服食秘藥,毒性化除,未蒙其害,但老幫主夫婦,則已造成慢性中毒,迨其發(fā)覺,乃至救治不及,韓起龍又複色迷心竅,籍總幫慶典,集武林群賢,暗取明奪,畢於一舉,司馬之心,昭然若揭,為維護(hù)武林正義,望來賓一同援手!”
她語氣雖然輕鬆之極,但一字一句,幾同無數(shù)利刃,刀刀插在韓起龍和莫三娘的胸口。
秋娘被她一說,前後情節(jié),相互印證,也不由恍然大悟。
雲(yún)生已大聲叫道:“原來父母的病,是這幾位畜生的陰謀,不是嬋姐姐道了出來,我們還蒙在鼓裏!”
嘯月書生金劍輝,久想動手,因被孤岑丐和朱霞尊者,極力監(jiān)視,未敢發(fā)動,這時(shí),已隱忍不住,遂用話語激動風(fēng)雨散人和紅雲(yún)師太道:“原來這裏麵還有偌大隱情!兩位前輩,如不仗義援手,恐不明真像的人,認(rèn)為和他們互有勾結(jié),那一來,豈不被後人恥笑?”
賽方朔羅翔接口道:“有理有理!”
說話之時(shí),他目視紅雲(yún)師太,瞧她反應(yīng),這位玄門比丘尼,除念了一聲佛號外,似乎毫無感覺一般。
陳貫一和羅翔,頗不值其所為,哼了一聲,踏步而出,朱霞尊者怒吒道:“兩位以來賓身份,最好顧全大局,袖手不管,否則,莫怪老僧無情!”
羅翔身子朝前一竄,大聲喝罵道:“韓起龍?jiān)悄銈兊笏羰箟模依项^子可不願(yuàn)再和你們同流合汙!”
他手舞足蹈,朝朱留尊者胸前便抓。
精光閃爍間,這惡僧已拔出獨(dú)門兵刃鐵蓮花,團(tuán)團(tuán)旋轉(zhuǎn)。
風(fēng)雨散人陳貫一,本已出手,卻似乎對這兵刃,特別顧忌,一見老和尚目光遊移不定,知道他含著絕大陰謀,陡聞和尚笑道:“這地方太小,缺乏海闊天空之感,起龍,準(zhǔn)備外出和人周旋。”
鐵蓮花瓣,突似活的一般,朝下一落。
散人大喝道:“這是海心山蓮花散霧,諸位留神。”
風(fēng)雨散人陳貫一,和賽方朔羅翔。兩人已朝洞口一衝,莫三娘返身阻敵,大喝道:“往那裏逃?”
一陣旋風(fēng)也似,往斜刺裏橫裁,羅翔的頭上,已被她五指抓到。
莫三娘擅修羅功,十指蘊(yùn)有奇毒,不論人畜,當(dāng)者立死。
羅翔賊滑異常,頸子一縮,雙手朝上一翻,金絲韁腕,立朝莫三娘手上扣去。
毒婦冷笑:“老賊,這是你自己找死,明年此日,你那些賊子賊孫,正好為你忌辰祭奠!”
不料對方涎皮答道:“我老頭死時(shí),隨手帶個(gè)寡婦,絕不舍本。”
莫三娘突聞到他的口內(nèi),已噴出一股奇腥,隻一唿吸,頭腦欲脹,四肢酸麻。
這才知道人家得著賽方煉的美名。卻把功力煉在腹內(nèi)。這一來,無處不毒。
脈腕被人扣住,莫三娘心中一急,隻好抱著同歸於盡之念。
身子右左斜,掌前穿,右腕後退,打算用五指穿心,和人一拚。
不料這老偷兒異常賊猾,這一式,原是虛招,不等人家掌到,已鬆手朝洞口溜去。
陳貫一和羅翔等人一走,嘯月書生和紅雲(yún)師太也繼起發(fā)難,幾於同時(shí)朝洞口撲來。
蓮花散霧,不過是一種毒汁而已,花瓣下落,隨著莖上機(jī)簧,又複朝上一合,鐵蓮蓬內(nèi),立噴出一團(tuán)紅霧,帶著荷香,朱霞尊者,左手朝空劈出一掌後,立縱聲朗笑,身子一閃,疾縱而退。
這時(shí),堂上秩序大亂,來賓恐受毒霧占染,也朝洞口湧來。
月嬋適當(dāng)其衝,已由唿吸中感染毒氛不少,立覺頭目昏眩,步履踉蹌,朱霞尊者,立又跟身而進(jìn),鐵蓮花揚(yáng)合之際,攔腰打來。
嬋兒勉強(qiáng)把第一舉,箏蓮相觸,響震有聲,月嬋難於再敵,已被蓮花震得知脫線風(fēng)箏,往後翻落。
靈舒忙縱上前把玉人接住,隨手劈出一掌。
朱霞尊者冷笑道:“狂徒,還想反抗?”
但聞噝噝數(shù)響,蓮花蓬內(nèi),紅霧飛迷,舒兒已豁出性命不要,也不能臨危背友,雙手抱著嬋兒,朝右角一縱。
平地,銀芒進(jìn)起,秋娘已鼓動闕光,把靈舒雲(yún)生和韓韻梅等人,身子護(hù)住,但空中毒霧,被劍攪和,隨之而人,連秋娘也覺頭昏,劍式已漸感零亂。
韓韻梅知道難於逃脫虎口,已撕下身上衣衫,把口鼻蒙住,低聲發(fā)話。
“速隨我衝出洞口!”
但洞堂遼闊,賓眾極多,受毒霧感染而倒在地上的人,業(yè)已不在少數(shù)。
韓起龍、莫三娘、孤岑丐、雲(yún)逸上人、朱霞尊者、一指老人及白眉叟等,已如瘋?cè)缈瘢謴乃姆桨它I,實(shí)施包抄。
還有西涼道上,一幹劇賊,以莫氏三雄為首,也隨從韓起龍等一道攔截。
這三位劇盜,均係暗器能手,老大莫凡,能使鐵胎弓,箭長不逾六寸,鏃有倒鉤劇毒,弓勁奇重,可以百步穿楊,素有毒飛衛(wèi)之目。
老二莫堅(jiān),能運(yùn)用鐵製卡簧,巧打敬星飛芒,十步之內(nèi),百發(fā)非中,穿肌透骨,中人必死。
老三莫慎,人稱多臂哪吒,功力尤冠三兄,武林中人,隻一提到他的雅號,莫不聞名色變,這家夥,一身都是暗器,神情褲腳,背部開胸,莫不暗裝機(jī)簧,隻要一施毒手,舉手投足之間,毒弩毒丸,藥粉飛匕之屬,立朝目標(biāo)物紛紛讚射,不死不休。
此人武功,尢屬奇絕,不但內(nèi)外高明,飛行提縱,更使人莫測高深。
韓起龍拉攏這三位巨盜,據(jù)雲(yún)費(fèi)了不少心事,最後還得自了如上人之肋,暗誘明逼,才心服就範(fàn),和韓起龍折節(jié)訂父。
但聞多臂哪吒狂笑道:“我倒要見識,你們往那裏衝逃?”
抬手提足,袖管和褲腳兩處,發(fā)出一陣嗤嗤絲絲之聲,袖管內(nèi),打出七枝鐵箭,褲腳裏,卻射出絲絲紅線,分成上下兩處,排射而來。
秋娘一聲嬌吒,拚卻全身真氣,禦劍而上,劍灑千絲銀光,但以毒氛太厲,真氣不繼,難於支持,一擊之後,又忽籲然而降。
打來的鐵箭,已被劍氣震落,但底下的紅線,卻無法禦防。
月嬋雖在昏迷中,被舒兒持抱,此際,卻驚叫一聲,嬌軀抖顫,顯已受傷。
隻嚇得舒兒肝月於膽俱裂,他側(cè)著身子,不惜拿半邊臂膀,掩護(hù)玉人。
莫慎和莫凡,早已展開身法,疾如飛鳥,往前麵一縱,突地反身狂笑,一排利箭,和數(shù)不清的飛弩芒刺之類,密如驟雨,二度攻來。
韓韻梅目眥欲裂,雖然身負(fù)奇?zhèn)裁銖?qiáng)抽出寶劍,搶在靈舒身前,揮劍直攻。
但洞中毒霧,已隨著朱霞尊者的鐵蓮花,上下飛舞,愈來愈濃。
韓韻梅前撲之勢,竟被堂中賓客,湧出的人潮擋迴,吒喝罵,兵刃交鳴,箭簇如雨,掌風(fēng)雷動,翠薇洞簡直鬧得天翻地覆。
莫堅(jiān)為人,最是陰險(xiǎn),立在左邊一旁,冷眼旁觀,手裏卻扣了兩筒散星飛芒,一雙賊眼,陰沉沉的望著秋娘等人,嘴角上,更掛著森森冷笑。
韓韻梅懷拚命之勢,他已看得清楚,突地兩手一抬,卡卡數(shù)聲,飛芒千萬絲,激射而來。
雲(yún)生朝地一滾,口中大叫:“韓叔留神!”
這孩子,動作疾快逾常,雙腳一鉤,把陸靈舒也弄倒地下。
韓韻梅揮劍疾救,業(yè)已不及,隻好把身子往左一橫,用以掩護(hù),千萬根毒芒,已有一半射在他身上,緊接著,多臂哪吒袖管一舉,又飛來三枝毒弩,射人腹中,韓韻梅一聲不哼,身子猶未倒地,兩眼奇凸,毛發(fā)直豎,形狀極為駭人。
秋娘和舒兒雲(yún)生,不由大叫:“韓叔父,我們害了你!”
這一聲,向乎一字一淚,淒厲動人,他嘴角間,似乎掛著一絲微笑,立即從七孔之內(nèi),噴出血來,但身子還尚未倒。
堂上敵人,被他這種剛烈之氣所震懾,嚇得勢子一緩,洞堂倒下的人,愈來愈多,但衝出洞口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
眼看勢子緩和。
韓起龍立又大笑道:“莫家兄弟,我們斬草必須除根,免得風(fēng)吹草長!”
莫氏三雄,笑應(yīng)一聲:“除雄伏雌,留供作樂!”
三人正待再發(fā)暗器,對付舒兒,洞堂之中突傳來一聲嬌笑道:“西涼餘孽,到陰司快活去吧?”
就在洞口之旁,石筍十餘根,犬牙交錯(cuò),使翠薇洞,變成古色古香,一道銀光,如匹練也似,從石筍之下,衝空而起,天光燈色下,銀光內(nèi),裹著一條黑影,那是一位女人,從頭到腳,卻被黑衣遮住,銀光閃動,古洞雷鳴。習(xí)習(xí)風(fēng)吹,奇寒透骨,隻幾閃,已撲近莫堅(jiān)。
秋娘驚叫:“這是冷劍。”
反顧舒兒,他已看得如醉如癡,星眸裏,熱淚交流,一種依戀向慕之者,直無法言表,莫堅(jiān)似也嚇得慌了手腳,又打出兩筒散霞尊芒,銀光矯夭,直若九天神龍,不可一世,那打來的暗朱,如泥牛投身大海,紛紛消失。
銀光從洞頂?shù)咕矶拢挥赡獔?jiān)身上,噴出一陣血雨,細(xì)看,這惡盜早已喪元,身子仆倒在地。
莫凡莫慎,狂吼一聲,早從身上拔出寶劍,朝那銀光閃爍之處,狠狠撲來。
朱霞尊者和孤岑丐,也縱起攔截,無如這黑衣人身手太快,創(chuàng)法向異凡流,左幌右閃,上起下落,如雲(yún)詭波譎,使人無從捉模。
秋娘於無意之間,瞥見身前突飛來一道碧光,隨手一抄,卻是一隻玉瓶,知是人家冒險(xiǎn)犯難所賜的解藥,不由動念:“趕緊搭救梅叔!”
韓韻梅已同血人一般,此際突然倒地,摸撫前胸,雖有微溫,但心脈已斷,知道無救,不由伏地一拜,痛哭失聲。敵我劇戰(zhàn),如同駭浪驚濤,情勢異常險(xiǎn)惡,莫三娘和一指老人,均已參戰(zhàn),來人雖嫻禦劍之術(shù),但也難敵一幹高手,眼看洞口把守?zé)o人,忙將丹藥分賜雲(yún)生舒兒,吞服之後,也顧不得身上有傷無傷,自己用劍開路,把神箏遞與雲(yún)兒斷後,朝洞口便縱。
韓起龍已拔出兵刃,從側(cè)麵繞到,挫腰伸臂,仙人指直刺下陰,口中吆喝:“渥婢吃裏爬外,看我毀你。”
秋娘粉臉通紅,正持遞劍,不料雲(yún)生已領(lǐng)著舒兒,從姐姐身後,撲到洞口,這孩子,不知他何時(shí),在死者莫堅(jiān)身上,摸了幾筒散花飛芒,突地一閃身,讓舒兒先出,自己卻拿著暗器,覷準(zhǔn)韓起龍,連環(huán)打出兩管。
攻其不備,出其不意,饒你本事天高,韓起龍也幾乎傷在他暗器之下。
抽筆自救,怒吼連聲,還想再起惡念。
身後,突聞衣袂飄風(fēng)之聲,而且寒氣襲人,知道已有人禦劍攻來,忙用鐵筆護(hù)身,遊身側(cè)閃,一道銀光,疾從頭上掠過,立與秋娘合在一處,兩人都嫻禦劍之術(shù),這一來,自然是璧合珠聯(lián),漢雌並秀,突地韓起龍怒吼一聲,竟招唿朱霞尊者等人,朝洞外疾躍而去。分別追趕雲(yún)生舒兒,隻要一方就範(fàn),不愁秋娘不服。
秋娘朝黑衣女嬌喚一聲:“姐姐,你為我們擔(dān)偌大風(fēng)險(xiǎn),我真不知如何感激!”
“自家人,還有什麼說的?”她輕鬆地爆出一聲朗笑,那股親切味兒,使人見了異常舒服。
一頓之間,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忽又笑道:“他很癡,但癡得可愛,你和他,正好一對。”隨手舉劍,挑起她麵上的藍(lán)紗,口中還嘖嘖稱奇道:“真美!”
“娥姊,你打趣我,他心目中,絕無二人,適才,自你出現(xiàn),他不知流了多少眼淚!”
“真的麼?”
秋娘點(diǎn)頭稱是。
黑衣少女,又複嬌笑連聲,道:“安不是貓兒哭老鼠?”但淚珠卻從黑紗之內(nèi),流了下來,秋娘也覺心酸,粉臉盡濕。
“你快把藍(lán)紗帶上,這柄劍,原是你的,物歸原主,拿了去,和他一道,闕光太短,對你並無適宜,他,武功路式極雜,劍的長短,並不能限製他的威力,我……。”
秋娘芳心一酸,不肯接劊,嗚咽道:“你不打算見他了麼?這樣會使他更加傷心!”
“我一輩子也不能近他,雖有盟誓,那隻能算是我的心跡。”
“這原因,我一直不懂,根據(jù)忖測,你似乎身懷暗疾,但朋友之間,貴相知以心,姊妹,你不能把你的處境和病況,告知我麼?我不蠢,也知道朋友和……。”
“也知道朋友和夫婦的重要,這是你所要說的話麼?”她語言淒涼地笑了一笑,“我和他,已相處了一段不太短的時(shí)間,人品才情,舉止言論,踏遍武林,也難找出這麼一位多情公子,是女人,誰也擺脫不了她的終身大事,這一層,我懂得,但環(huán)境和身體,阻礙了我的自由,明白的說,我確有暗疾,最近已能感覺,雖然蒙他一片好意,不惜拿自己的生命,給我找到藥物,但天不從人,重要之物,業(yè)已被人奪。”
秋娘一顆芳心,直欲跳出口來,眼前這位黑衣少女,一舉一動,無不吸住他的芳心,她已忘掉了一切,危險(xiǎn)、恐怖,和地下躺著的人,甚至連外麵的舒兒和雲(yún)生,也暫時(shí)不管。
她驚問:“你是說那紅鱗穿山甲、蛤蟆、毒蛇,業(yè)已被人奪取!”
黑衣少女搖頭道:“這些,一件未少,失去之物,比它們重要得多,我隻有慚愧,同時(shí)我知道,他失去了我,心靈上會留下一道創(chuàng)傷,但時(shí)間和無情的流水一樣,可以洗掉美好的記憶,也能潔淨(jìng)傷跡,何況,月嬋和你,都是天上尤物,桂官嬌娥,能這樣,他已非常美滿,還有什麼依戀?
本來見他一麵,把臂談心,並非難事,可是,一泓清水,何必讓它重起漪漣?所以漢室李夫人,臥病三年,終以團(tuán)扇掩麵,不令漢皇一見,這是她懂得技巧,天下美婦人,越有美名,愈加薄命,隻要他能存心體會,修己安人,秉俠義仁心,為萬家生佛,縱令今生命世,我無法踐金石之盟,假如輪迴有望,誓必要求月老,重證鴛牒於來生。”
她娓娓而談,語潤聲圓,辭誠意重,把秋娘聽得如癡似醉,心說:“無怪他對她念念不忘,我和月禪,始終不能打動他的癡心,眼前一比,委實(shí)無法和人相提並論。”不由加倍敬愛,盈盈一拜道:“小妹今日,才知姊姊比我高明很多!”
天遁劍,早被人家掛在肩上,暗道石門,隆隆大響,一絲餘音,傳人耳際:“強(qiáng)敵未消,趕緊出洞,月嬋雖無性命之厄,眼前恐也得離開,此間蘭因絮果,出洞以後,自明究竟。”
語罷,聲音寂然,她如九天神龍,一現(xiàn)之後,竟從暗道裏,隱身而去。
秋娘悵然若失。
縱身洞外,極目巖頭,除高桿上,懸掛著薛幫主的人頭外敵我雙方,均無人影。
秋娘朝看人頭,拜了四拜,含淚走開,也不知道雲(yún)生舒兒,逃身何處?
正躊著間。
突聞左側(cè)一聲冷笑。
秋娘忙循著笑聲望去,周圍古木森森,樹大合抱,高拔人雲(yún),但無半點(diǎn)人影,不由奇怪:“分明有人發(fā)笑,為何不見有人?”
那聲音又劃空而來,道:“你那愛侶,業(yè)已遭受包圍,再不趕去,不是生離,便是死別!”
秋娘暴吃一驚,脫口而出道:“他在那兒?”
“雁來穀上!”
“難道他們依仗人多,不怕武林竊笑?”
發(fā)話的人,帶著憐憫的口吻道:“當(dāng)堂弒叔,已棄人倫,尚不為意,韓起龍心目中已無羞惡之事,又何在乎人多?老夫不願(yuàn)多言,忙瞧熱鬧去罷!”
語罷,聲音寂然。
秋娘已攜著天遁禦劍,踏梢而行,林木裏受毒藥所迷,藥性發(fā)作後,倒地的人並不在少,其中,有許多正派人物,均為暗器所斃,知是韓起龍排除異己,籍三雄之手,姿意為惡,不由暗中更為疾憤,也顧不得停身救助,往雁來穀頂,踏梢而馳。
這是一處怪石嵯峨,形勢險(xiǎn)惡之區(qū),武林來賓,三兩成群,紛紛四布,各懷著不同心事。
靈舒和雲(yún)生,背靠背的屹立一處,嬋兒並未蘇醒,人聲雜嚷,怪嘯連天,雁來穀上,籠罩著千重殺機(jī)。
韓起龍,孤岑丐,朱霞尊者和莫凡莫慎,幾乎把舒兒團(tuán)團(tuán)圍住,但麵上都帶著驚愕之狀,彼此僵持,迄未動手。
秋娘不由大感驚異,心說:“韓起龍?jiān)醯倪@般愚蠢,如早發(fā)動攻擊,豈不一舉成擒?”遂從左後樹梢之上,將劍一揚(yáng),白茫茫一片銀光,衝空而起,如匹練卸梢,沿著一條弧線,朝舒兒身前便落。
這舉動,並未使人驚奇,連舒兒也隻和她微微一笑,他抱著嬋兒,一張清秀的臉,帶著困惑,望著前麵,默察敵人方麵,都在凝神傾注,一似另有大敵將臨。
秋娘戒備之餘,迴頭望了自己弟弟一眼,雲(yún)生天真稚氣,和舒兒並之一處,真不帝玉彩瑤輝,一見姊姊迴顧,忙低聲警告:“此間,出了一位極厲害的人物,是敵是友,尚不明白,單憑他那冷峻使人難於捉摸的話音,就足以駭人聽聞。”語音未落。
一株撐雲(yún)古鬆,無風(fēng)自搖,枝頭上,颼的一聲,突穿出一溜紅光,如空中流星一般,落在韓起龍的包圍圈內(nèi),插在地上。
群豪驚愕地啊了一聲,所有目光,都投射在來物之上,隻一看,這東西,原是一隻六寸多長的黑箭,箭尾,吊著一麵紅旗,手掌大小,上麵繡著幾條如意鉤形之物,毫不起眼。
誰也不知發(fā)旗的人,是何來意,千百雙目光都往那鬆樹之上望去。
華鬆如蓋,蔭綠青蔥,枝濃葉密,誰也無法看出,裏麵是否藏人。
枝葉中,突爆射千絲濃煙,成星射狀,朝四周擴(kuò)散,愈演愈濃,範(fàn)圍也越來越大,使人望去,如一朵暗雲(yún),把鬆樹籠罩,而且,立問包圍圈中,緩緩前移。
朱霞尊者和孤岑丐,闖蕩江湖一輩子,見多識廣,也從未看到,大白天裏,人群廣眾之下,居然會有這種怪事。
雲(yún)生把舒兒和自己姐姐,暗中輕輕一推,低語道:“那話兒來啦!”
舒兒一反頭,秋娘也扭頭後顧,因?yàn)殡p方靠得最近,幾乎頭臉相撞。
雲(yún)生哧哧笑道:“臭男人,怎麼會和姐姐靠在一塊?”
秋兒鹿撞心頭,一抹紅暈,直泛玉頰,正待開言喝阻,雲(yún)兒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朝姐姐眨了一眨,低語道:“他很好,你愜意?”
“事完,留心我好好揍你。”
“能否脫出包圍,誰也不敢斷定,沒法往寬處著想,要揍,趁早!”
秋娘無法和他鬥口,隻好央告道:“情勢險(xiǎn)惡,你留心四周要緊,纏姐姐,多沒出息。”
雲(yún)兒一笑。
樹上煙雲(yún),如一條白帶,業(yè)已落在一根石筍之,白煙彌漫,凝而不消。
陽光下,煙霧中,很模糊地出現(xiàn)一條人影,是男是女,幾乎沒法辨別出來。
孤岑丐一向狂妄,本已蹩著一肚子悶氣,此時(shí)委實(shí)無法再忍,手掄旋輪戟,朝著白煙人影一衝,怒吒道:“偏不信邪,倒看看你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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