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既白。
但整座無歸洞卻是黑漆漆的,放眼望去,伸手不見五指。
司馬華道:“怎不燃起火把?”
藍夫人道:“火把不多,要等到急時才用,好在這一路都很平坦……”
司馬華道:“沒有火怎麼看圖?”
藍夫人道:“不用看。”
司馬華道:“不用?”
藍夫人道:“凡事不能臨渴掘井,這幅圖上的要隘部位,我巳牢記在心。”
司馬華道:“那幅圖還有何用?”
藍夫人道:“有用,萬一我身遭不測,你憑這幅圖也許可以脫險。”
原來她有這層意思,緩緩道來,說得很平淡。
司馬華心頭一震:“你……你怎麼會……”
藍夫人幽幽道:“但願不會,但願我能長命百歲,可惜人有旦夕禍福……”
她顯然知道眼前的兇險。
司馬華道:“這個……”
此刻他四名家將兩個在前,兩個在後,走在前麵的是周青李豹。
周青掄著一柄厚脊鋼刀,忽然叱道:“是誰?”
一聲喝叱,四壁迴應。
但卻沒人接腔。
司馬華道:“什麼事?”
周青道:“啟稟公子,屬下好像挨了一記耳光。”居然有這種事。
司馬華道:“看到人了?”
周青道:“是隻毛毛的手。”
話聲未落,隻聽李豹一聲大叫:“狗娘養的!”一刀劈了過去。
司馬華道:“李豹,你也挨了一記?”
李豹道:“正是。”
司馬華道:“快,燃火把。”
絲的一響,周青打燃火摺,亮起了一支鬆油火把,火舌一閃一閃。
火光所及,竟沒看到半個人影。
藍夫人道:“蝙蝠。”
果然,火光中有幾隻蝙蝠,交錯飛翔,像穿棱般忽來忽去。
一隻毛毛的手,不是蝙蝠是什麼?
就在這時,忽聽一陣嗚嗚之聲從洞裏傳了出來,聲音不大,但聽來十分淒厲,令人發毛。
司馬華道:“這是什麼聲音?”
藍夫人道:“吹角。”
司馬華道:“角?”
藍夫人道:“號角。”
司馬華道:“是傳遞警號嗎?”
藍夫人道:“是準備廝殺。”忽然跨步而前,越過了周青李豹。
司馬華道:“我來。”挺劍追上了藍夫人。
片刻,已轉過石洞一角。
放眼望去,形勢大變,石洞忽然變得寬廣起來,但是奇石林立,有如刀削。
這已不是一座山洞,而像一片曠野。
但沒有星月,沒有風聲水聲,隻有一片寂靜,像死亡般的寂靜。
聲音太嘈雜,人們會感到不耐。
但世界上若是沒有任何聲響,這必然是個很恐怖的世界。
此刻這石洞裏就有這份恐怖。
一支火把,像盞孤燈。
司馬華舉目望去,不禁心頭微微一沉。
藍夫人輕聲道:“再走百步,就是一處險要的隘口,名叫‘落魂橋’。”
司馬華道:“落魂橋?”
藍夫人道:“這是座天然生成的拱橋,下臨深壑,從橋上扔下一粒石子,老半天才有迴聲。”
司馬華暗暗吃驚:“哦。”
藍夫人道:“再過去就是‘斷命崖’……”
司馬華道:“怪名字。”
藍夫人道:“名字是人叫出來的,隻要心無恐懼,落魂橋也可以叫成逍遙橋。”
司馬華道:“夫人說的不錯。”
藍夫人道:“公子懂我的意思?”
司馬華道:“我懂,製勝之道在於臨敵不餒,臨危不亂。”
藍夫人道:“對了。”
司馬畢道:“怎麼不見沈長青?”
藍夫人道:“若不是隱藏在什麼地方打算伺機而動,就是死了。”
司馬華道:“死了?”
藍夫人道:“這無歸洞步步兇機,死個把人並不是什麼稀奇之事。”
司馬華道:“此人甚是機警,手底下也不錯。”
藍夫人道:“真的?”
司馬華道:“相識有素,我知道他。”
藍夫人道:“比得上諸葛雷嗎?”
若是比得上諸葛雷,他就不會落在諸葛雷手裏,鬧出這大的亂子。
司馬華不響了。
藍夫人道:“此刻不要談他,你隻看我的眼色行事,若是運氣好……”
司馬華道:“你打算怎麼?”
藍夫人道:“我想冒險一試,誆一誆銅駝鐵馬,隻要除掉這兩個,其餘的就好對付了。”
司馬華道:“誆?怎麼誆?”
藍夫人道:“也許……”
一語未了,忽聽一個冷陰陰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是夫人嗎?”
藍夫人道:“不錯,是我。”
那人道:“同行的是誰?”
藍夫人道:“洛陽司馬公子和他的四名從人。”
那人冷笑道:“來幹什麼?”
藍夫人道:“你是誰?”
那人道:“三十七號。”原來這裏的人是編號的。
監夫人道:“我奉老板之命,隨同這位司馬公子前來,清點一下被囚禁之人。”
這老板當然是諸葛雷。
沒有登上武林盟主之前先稱老板,老板就是一家之主,一幫之首。
三十七號道:“清點什?”
藍夫人道:“肯降的降,不降的殺。”
三十七號道:“司馬華降了?”
藍夫人沉聲道:“別瞎說,司馬公子現在是老板的座上貴賓,說不定就是二號老板。”
願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離開了諸葛雷,自覺形跡未露,著是僥幸得逞,倒也是條妙計。
司馬華從話裏已聽出了她的用意。
他暗暗心喜,也暗暗捏著一把冷汗。
隻聽三十七號道:“夫人應該懂得這裏的規矩。”
藍夫人道:“什麼規矩?”
三十七號道:“口說無憑。”
藍夫人道:“哦,我懂。”她笑道:“我奉命而來,有‘昊天令’為憑。”
諸葛雷用的是昊天刀,發的是昊天令。
她真會有“昊天令”嗎?
隻聽一陣微風颯動,兩丈以外出現了一條黑黝黝,搖晃不定的人影。
行蹤飄忽,顯見輕功甚高。
藍走人道:“你是三十七號?”
那人道:“是的,請將昊天令交屬下查驗。”
藍夫人道:“你見過昊天令?”
三十七號道:“屬下不曾見過。”
藍夫人道:“沒見過你怎麼查驗?”
三十七號呆了一呆。
藍夫人道:“這‘昊天令’乃是第一號將令,有如老板親臨,快去轉報銅鐵二總管。”
三十七號道:“這個……”
藍夫人道:“怎麼?”
三十七號道:“銅鐵二總管此刻沒空。”
藍夫人道:“沒空?在幹什麼?”
三十七號道:“夫人剛才有沒聽到發布警訊的一陣號角之聲?”
藍夫人道:“聽到了。”
三十七號道:“剛才有兩批人潛入山腹,銅鐵二總管此刻正在分頭圍緝。”
藍夫人故作一驚:“有這種事?”
三十七號道:“正是。”
藍夫人道:“知道是什麼人嗎?”
三十七號道:“一批是……不,是一個,這個人自稱是洛陽沈長青。”
原來沈長青還沒死。
藍夫人道:“還有呢?”
三十七號道:“另外一批一共五人,點子很硬,據說為首的是淮北郭嘯雨……”
司馬華一怔,脫口道:“郭嘯雨?”
藍夫人目光一轉:“司馬公子認得他嗎?”
司馬華道:“一麵之緣。”
藍夫人道:“手底下真的很硬?”
司馬華弄不懂她的意思,隻好模棱兩可的答道:“還可以。”
藍夫人道:“這是說不在公子眼下?”
司馬華道:“這個……”他沒這個意思,淮北郭嘯雨名滿江湖,聲譽之隆,不遜他司馬華。
但他沒有說出來。
藍夫人要他看她的眼色行事,他看不到她的眼色,隻好聽她的語氣。
語氣當然也可判斷一個人的意圖。
藍夫人立刻含笑接道:“好,司馬公子,來得正巧,你有事幹了。”
司馬華道:“什麼事?”
藍夫人道:“這是個好機會,你若擒住了郭嘯雨,這是件大功。”
雖然不是大功,也確是一個好機會。
利用這個機會,既不愁落魂橋,也不怕斷命崖,可以兵不血刃,一路安然進入山腹。
司馬華願不願去立這個大功?
他雙目一亮,昂然道:“在下願效微勞。”
藍夫人道:“這就走。”
三十七號忽然道:“夫人且慢!”
藍夫人道:“怎麼?”
三十七號道:“屬下奉命扼守這處要隘,就是一隻蒼蠅也不許飛過。”
藍夫人道:“你奉了誰的命?”
三十七號道:“銅總管。”
藍夫人沉聲道:“老板的‘昊天令’比不上銅總管的命令嗎?”
三十七號道:“但是……”
藍夫人道:“你是三十七號?”
三十七號道:“是的。”
藍夫人道:“是這裏的領隊?”
三十七號道:“不錯。”
藍夫人道:“好,我記下,我不勉強你,若是壞了大事,由你承擔。”
這是頂大帽子,也是一種威脅。
三十七號顯然是按武功地位順序編排,名列三十七號頂多是個小頭目。
所以他沒見過“昊天令”。
但他卻見過這位夫人,昊天令可能有假,夫人是假不來的。
這三十七號怔了一怔:“夫人可以進去。”
藍夫人道:“我可以?”
三十七號道:“夫人暢行無阻。”
藍夫人道:“我去有什幺用,這位司馬公子不去,誰對付得了郭嘯雨?”現在她有文章做了。
三十七號道:“這個……”
藍夫人發急道:“郭嘯雨不是等閑之輩,萬一被他救走這批囚禁之人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