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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


    落葉西風利似刀。


    一輛華麗的馬車逆風駛入長街,停在月華軒門前。


    馬車甫停下,月華軒的兩個夥計已迎了出來。


    他們一眼就認出那是百鳥院的馬車,也沒有忘掉百鳥院的馬車載來的必是有錢的客人。


    月華軒這間珠寶店子賣的全都是上等的珠寶,做的本來也就是有錢人的生意。


    車門打開,一道梯級徐徐放下,當先出來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鬟。


    一見這個小丫鬟,月華軒的掌櫃章祥連忙亦迎出門外。


    他記得很清楚,這個小丫鬟叫做小鶯,一向時候喜鵲出入。


    喜鵲是百鳥院的五個紅人之一。


    她所以能夠成為紅人,並不是由於她的美麗。


    在百鳥院中,若說到美麗,隻怕第十才數到她喜鵲。


    可是她卻有一種別人沒有的本領,那就是對於珠寶的認識。


    任何珠寶一上手她幾乎就能夠分出真貴,估價的準確尤其驚人。


    這種本領她是得自家傳,她的祖父、父親,都是鑒定珠寶的權威。


    隻可惜她的父親除了珠寶之外,還喜歡賭博,更可惜就是,她的父親在賭博方麵,遠沒有鑒定珠寶那麼本領,結果非獨連命都賭掉,還欠下老大一筆賭債。


    她因此淪落青樓。


    有她這種本領的人,整個揚州據說就隻有一個徐鎮東。


    徐鎮東年已七十,相貌古怪,脾氣亦是古怪的老頭兒惹人歡喜。


    需要鑒別的珠寶,當然都是價值不菲的上等珠寶。


    揚州城中買賣上等珠寶的店子雖則並不是隻得一間月華軒,但數量種類方麵,仍然是以月華軒最多。


    喜鵲進出月華軒的次數不待言就是比進出其他珠寶店子為多的了。


    年輕貌美的女孩子本來就已經很受人歡迎,何況這個女孩子還不時帶來相當生意。


    掌櫃章祥如此高興喜鵲降臨,並不難理解。


    小鶯之後出來的就是喜鵲。


    她左手按著小鶯的肩頭,緩步從梯級走下,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其實她就算放開那隻手,也不會跌倒的,因為有一隻手正在很小心的攙扶著她的右膀。


    那是一隻男人的手。


    攙扶著喜鵲出來的那個男人很年輕,無論怎樣看,也不過二十七八。


    年輕而英俊,一身衣飾非常華麗。


    華麗得一些也不俗氣。


    章祥何等經驗,隻看衣飾,已知喜鵲帶來的這個人是一個既有錢,又舍得花錢的人。


    這種人無疑也就是最好的顧客。


    他加快腳步,走到喜鵲的身旁。


    喜鵲看著他走來,一笑道:“章掌櫃,我可來給你們月華軒添麻煩了。”


    章祥賠笑,道:“姑娘言重。”


    一個聲音隨即接上來:“這種麻煩姑娘最好就盡添給月華軒。”


    說話的是一個矮矮胖胖的華服中年人,喜鵲一見嬌笑道:“原來是周老板,難得遇上你。”


    華服中年人笑道:“姑娘前兩次到來,我恰巧都有事走開,不能夠親自招唿,抱歉抱歉。”


    這個月華軒的老板周守成對喜鵲與掌櫃章祥一樣客氣!


    喜鵲道:“周老板這樣說話叫我如何擔當得起?”


    周守成道:“姑娘這一次又是要買什麼珠寶?”


    喜鵲道:“我那裏有這個資格?”


    她笑顧身旁那個男人接道:“是這位公子要買。”


    周守成目光一落,說道:“這位公子是……”


    喜鵲道:“潘公子,是當朝董太師的近親。”


    董太師當時得令,周守成如何不知,忙道:“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潘公子截口道:“周老板的說話,我也是擔當不起。”


    喜鵲道:“潘公子這次是準備……”


    周守成道:“準備如何,進內坐下,喝杯茶再說不遲。”


    喜鵲笑道:“也好。”立即抬起了腳步。


    章祥看著奇怪,問道:“姑娘趕時候?”


    喜鵲一怔,道:“不是。”


    章祥道:“從來都沒有見過姑娘這樣著急。”


    周守成頷首道:“我也是這樣說。”


    喜鵲笑道:“大概是這一次交易太大,不由自主緊張了起來。”


    周守成一聽喜動形色,章祥不用吩咐,連聲道:“請!”


    潘公子扶著喜鵲走前。


    喜鵲那隻左手仍搭在小鶯的肩膀上。


    小鶯始終沒有迴手扶著喜鵲,她的左右手,都空不出來,雙手捧著一個紫檀盒子。


    捧得很小心,她的目光也不時落在盒子之上。


    那個盒子之內顯然載著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


    店內坐下,喝過了茶,周守成輕咳一聲,一清嗓子,道:“公子好像不是本地人。”


    潘公子道:“來自京師。”


    周守成道:“一個人?”


    潘公子道:“身邊本來還有一個隨從,中途因為水土不服病倒了,教人送迴去了。”


    周守成道:“公子這次南下……”


    潘公子道:“就是為了搜購珠寶!”


    周守成道:“公子在京師莫非也是做珠寶生意?”


    潘公子搖頭道:“我這次搜購的珠寶是拿來做生日賀禮。”


    周守成道:“十二月初八好像是董太師的生日。”


    潘公子道:“是初九,不是錯吧。”


    周守成一想道:“不錯初九,我的記性就是這樣不好。”


    他的記性其實很好,亦清楚是初九,不過藉此一試眼前這位潘公子。


    潘公子接問道:“周老板也知道這件事情?”


    周守成道:“本城太守歐陽大人日前到來選購了幾件珠寶,也正是準備給董太師賀禮。”


    潘公子道:“我那個姨丈就是喜歡珠寶。”


    周守成說道:“公子原來是太師的姨甥。”


    潘公子道:“可惜好像這種姨甥實在太多了。”


    周守成知道那位董太師不單止喜歡珠寶,還喜歡女人,當真是妻妾滿堂,兒子據說也有二三十個,何況甥子。


    潘公子一頓接道:“所以盡管每一年他的生日,我都前來給他叩頭,對於我這個姨甥,他仍然陌生得很。”


    周守成道:“隻怕未必。”


    潘公子搖頭一笑,接道:“不過在叩頭之時,能夠奉上一件他喜歡的珠寶,他的印象自然就會深刻起來的了。”


    周壽成頷首道:“應該就是。”


    潘公子道:“隻要他對你發生了好感,要謀一官鬥職,以我所知,絕不成問題。”


    周守成道:“公子也有這個意思?”


    潘公子道:“是家母有,至於我,做官不做官也不要緊。”


    他歎了一口氣,接道:“我自小隻喜歡舞刀弄棒,讀書習字方麵卻完全不起興趣,連試落第,要做管家母認為就隻有這個辦法了。”


    周守成道:“如此公子選擇珠寶得要小心了。”


    潘公子道:“關於這方麵我已經打聽清楚。”


    周守成道:“哦?”


    潘公子道:“前些時有人送了一粒金剛鑽給我那個姨丈,他愛不釋手,卻是隻得一粒,不能夠成雙配對飾物拿來鑲嵌深感遺憾。”


    周守成聽著微露詫異之色,章祥亦一樣。


    潘公子接道:“很多人都知他這件遺憾的事情,但始終沒有人替他去解決。”


    周守成笑笑,道:“金剛鑽並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


    潘公子點點頭,道:“我那個姨丈雖然買得起,可是舍不得花那麼多錢。”


    周守成試探地問道:“公子又是否舍得?”


    潘公子道:“不舍得也要舍得,家母認為這是最佳的機會。”


    周守成道:“不錯。”


    章祥插口道:“公子這次到來就是為了選購一粒金剛鑽?”


    潘公子道:“三粒。”


    章祥大吃一驚,失聲道:“三粒?”


    潘公子道:“多購兩粒,以備不時之需。”


    章祥忍不住問道:“公子是否知道金剛鑽的價值


    潘公子道:“當然知道,而且,知道我那個姨丈得到的那粒金剛鑽亦是購自貴店。”


    周守成一笑道:“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珠寶店子以我所知就隻有洛陽百寶齋藏有幾粒金剛鑽,卻沒有小店藏的那麼大。”


    潘公子道:“所以我找到來。”


    周守成道:“公子是從馬大爺那裏得到的消息?”


    潘公子道:“不錯。”


    周守成道:“聽說馬大爺是董太師的一個遠親?”


    潘公子道:“自從他送出了那粒金剛鑽之後,就近起來了。他本來可以更近的,隻可惜我那個姨丈深感遺憾之際,他已經離開了京師,並不知道。”


    他笑笑又道:“這未嚐不好,否則他不免又要大破慳囊。”


    周守成轉問道:“那粒金剛鑽的大小,公子想必已問清楚馬大爺的了?”


    潘公子點頭。


    章祥接口道:“公子又是否清楚小店所藏的金剛鑽,每一粒的大小,都是差不多?”


    潘公子再次點頭。


    章祥笑道:“如此,公子真的是一個有心人了。”


    潘公子道:“章掌櫃敢情一直在懷疑我是到來胡混。”


    章祥連忙搖手道:“公子切莫誤會,小老兒一直沒有這個意思。”


    周守成笑道:“小店買入那些金剛鑽到現在已三年,才賣出兩粒,現在公子一買酒是三粒,高興之餘,說話難免有些失當。”


    潘公子淡淡一笑,側首吩咐道:“小鶯,你將盒子打開。”


    小鶯低應一聲,小心翼翼地打開捧著的那個紫檀盒子。


    放在盒子之內的是一疊銀票。


    麵頭的一張,赫然就是黃金一千兩。


    周守成目光一落,麵上的笑容更濃。


    章祥盯穩了那疊銀票,道:“這是廣豐號的銀票。”


    潘公子道:“章掌櫃盡管拿起來先驗清楚。”


    章祥赧然道:“用不著。”


    喜鵲插口道:“以章掌櫃的經驗,一看就已經清楚的了。”


    潘公子笑笑接道:“馬大爺告訴我,除了他買去的那粒金剛鑽,貴店當時尚存六粒之多。”


    章祥道:“現在也是。”


    周守成接道:“小店一共買入了八粒金剛鑽,馬大爺是第二個在小店買去金剛鑽的客人。”


    潘公子道:“以馬大爺當時買入的那個價錢計算,那個紫檀盒子載的銀票,足以將貴店所存的六粒金剛鑽完全買下來的了。”


    周守成章祥不由都一齊瞪大了眼睛。


    小鶯捧得那個盒子更緊了。


    潘公子接道:“這短短七個月之內,那些金剛鑽的價錢相信不至於漲一倍之多。”


    周守成道:“還是那個價錢。”


    潘公子道:“很好。”


    他的目光轉迴小鶯那邊:“周老板不妨先點一下盒內的銀票。”


    周守成搖頭笑道:“天下所有的珠寶店子,相信都沒有這種規矩,我若是這樣做,豈非教人笑話。”


    他笑顧小鶯道:“小鶯姑娘請先將盒子蓋好。”


    小鶯沒有依言做,迴望潘公子。


    潘公子點頭。


    小鶯這才將盒子蓋上。


    周守成不以為意,轉向喜鵲道:“其實隻要是喜鵲姑娘帶來的客人,我們已經很放心的了。”


    喜鵲立即道:“隻不知這一次賣賣成功了,周老板怎樣謝我。”


    周守成微笑道:“我何嚐虧待過姑娘來。”


    喜鵲咧嘴一笑。


    周守成連隨站起身子,吩咐章祥道:“你去將那六粒金剛鑽拿到內堂。”


    章祥應聲推下去。


    周守成迴對潘公子道:“公子請隨我進內堂去看貨。”


    喜鵲接道:“這裏的大買賣都是在內堂看貨議價的。”


    潘公子道:“店外人雜,一般珠寶店子以我所知都是這樣。”


    周守成道:“珠寶出門,雖然就與店子無關,萬一有甚閃失,卻也是不好。”


    他擺手接道:“請!”


    潘公子悠然站了起來。


    內堂非常靜寂,一切陳設極之精致。


    周守成才招唿潘公子喜鵲坐下,章祥便已捧著一個一尺見方的錦盒進來。


    他的身後緊跟著一個腰懸長劍的錦衣中年書生。


    周守成連忙手指錦衣書生,道:“這位仇先生,是小店重金請的保鏢,‘閃電劍’仇旭這個名字,江湖上的朋友相信很少不認識。”


    仇旭麵無表情,也不知是聽厭了這番話還是什麼原因。


    潘公子隻是漫不經心的瞟了仇旭一眼,道:“可惜我並非江湖中人。”


    說話間,章祥已將手中錦盒在桌上放下,打開盒子。


    錦盒之內載著六個細小的錦盒。


    這六個錦盒的裝潢更華麗。


    章祥一一取出,一一打開。


    每一個錦盒都是以紅緞托底,其上鴿子放著一粒閃亮奪目的金剛鑽。


    燈光下的金剛鑽更顯得迷人。


    六人之外,堂中還有一個老蒼頭,奉上香茶,就退過一旁。


    潘公子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才拈起其中一粒金剛鑽。


    他的舉止始終是這樣從容,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那粒金剛鑽之上,整個人突然緊張起來,所有的動作剎那完全停頓,目光亦凝結。


    金剛鑽的迷人,實在不可思議。


    潘公子一迴神態才迴複正常,脫口讚道:“不錯,不錯——”


    一臉兩聲不錯,分別就將那金剛鑽送向喜鵲,道:“有勞姑娘鑒別一下。”


    喜鵲接到手上,笑道:“公子請不請我到來其實也是一樣,好像這些金剛鑽,即使外行人,亦可以一眼分辯出真假。”


    潘公子沒有做聲,神態忽然又起了變化,變得很奇怪。


    喜鵲沒有發覺,接道:“何況月華軒出了名的就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周守成拈須微笑,方待說句客套話,那邊潘公子半身倏地一晃,連人帶椅砰一聲倒翻底下。


    周守成一驚起立,失聲叫道:“怎樣了?”


    話口未完,他的身子已經搖搖晃晃,“了”字出口,人就從座椅上滑下。


    滑入了桌底,倒地不起。


    喜鵲幾乎同時昏倒桌上。


    小鶯亦倒下,滿載銀票的那個紫檀盒子脫手落地。


    章祥是第五個倒地,那個老蒼頭是第六個。


    仇旭例外。


    他沒有倒下,麵色卻已經紙白。


    周守成喜鵲倒地之時,他的麵色就變了,脫口驚唿:“迷藥!”一個身子箭一樣倒射開去!


    一退半丈,身子便自搖搖欲墜。


    他啊一聲,搖搖欲墜的身子一定,豆大的汗珠滾滾湧出。


    他的反應亦可謂敏銳的了,一發覺吸入迷藥,立即退開,運功試行將迷藥迫出來。


    憑她的內功修為,如果專心一致,又能夠竭盡全力,相信無須鬥盞茶時候,已可以迫出吸入的迷藥。


    可惜他不能夠。


    他必須分心應付那個施放迷藥的人。


    迷藥既然已生效,施放迷藥的那個人也應該現身的了。


    那個人是誰?


    仇旭動念未已,第一個昏迷倒地的潘公子突然從地上標起來,箭一樣射向他。


    他向來自認為輕功修為絕不在劍術之下,身形飛快如箭,現在看見潘公子的身形,才知道身形飛快如箭應該是怎樣的了。


    此驚非同小可。


    他的右手已在劍柄之上,這下再顧不得運功迫毒,連忙拔劍,全力刺出。


    雖然他中了那麼厲害的藥,手臂已有些發軟,這一劍全力刺出,仍然相當迅速。


    他那個“閃電劍”的名堂倒地是闖出來的。


    正常狀態下,他這一劍最少可以勁兩倍,快三倍,潘公子身形再快,也未必快得過他的閃電快劍。


    他雖然中了迷藥,功力本來並沒有減弱至這個地步,可是敵人竟然就是這個多金的顧客,這個當先被迷倒的潘公子,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一個人意外之下,功力難免打一個折扣。


    這一劍如何還能夠趕得上潘公子的身形。


    劍刺出一半,潘公子已射到。


    他側身一閃,劍從他的右肩上刺過,他的右手,旋即一翻,抓住了仇旭握劍右拳,左手同時搭住仇旭的右肘,一坳一推,仇旭手中利劍就反刺,刺入自己的胸膛。


    一劍穿心,劍尖從仇旭的背後穿出。


    鮮血怒射。


    潘公子雙手剎那間已經鬆開。


    仇旭慘叫一聲,終於倒地。


    他自知必死無救,那一聲慘叫拚盡餘力,隻望堂外的人能夠聽得到。


    慘叫聲一落,人亦已氣絕。


    堂外是一個院子。


    院中沒有人。


    過院子就是鋪麵,這時候並沒有客人在,二櫃方貴與幾個夥計正在閑聊。


    他們都聽到了仇旭那一聲慘叫。


    二櫃方貴一怔,脫口說道:“是慘叫聲。”


    一個夥計道:“嗯。”


    另一個夥計迴頭道:“好像內堂那邊傳出來。”


    方貴麵色一變,道:“小李留在這裏,其他人跟我進內堂一看究竟。”


    說著他已經舉起腳步。


    其他人忙亦動身。


    方貴他們趕到的時候,內堂的情形已起變化。


    地上那個紫檀盒子被打開,所載的銀票完全消失不見。


    六粒金剛鑽亦消失,一粒不剩,隻留下六個空盒子。


    潘公子又倒在原來的位置,看樣子竟然就像是也中了迷藥,昏迷了過去。


    這到底是怎麼一迴事?


    那些銀票,那六粒金剛鑽,到底哪裏去了。


    方貴雖然隻是一個二櫃,經驗也不少的了,一見這種情形,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立刻吩咐道:“小何立即趕去衙門,請總捕頭查大人到來,其他人,緊守四周,切不可踏進堂內,堂外的東西,亦不可擅自移動。”


    小何慌忙奔了出去。


    方貴身旁的一個夥計隨即道:“方爺,我們還是進堂內看老板他們怎樣的好。”


    另一個夥計接道:“如果還有救,現在得動手搶救的了。”


    方貴不由點頭,說道:“對,人命要緊。”


    那個建議進堂內一看的夥計,立刻舉步走入去。


    才走到桌前,他身子一晃再晃,突然倒下。


    堂內的迷藥並未消散。


    方貴與其他三個夥計隨後進來,看見那個夥計這樣子,大吃一驚。


    “堂內有毒藥。”方貴這句話出口,已有些天旋地轉的感覺,趕緊迴身急奔。


    三個夥計一聽到“毒藥”這兩個字,都變了麵色,再見方貴迴身急奔,哪裏膽敢再逗留,轉身舉步,奔得比方貴還要快。


    他們多少都已吸到了那些迷藥,出倒院子,全都是搖搖欲墜。


    欲墜未墜。


    “不是毒藥。”


    查四一接到消息,立即就動身,以最快的速度趕至月華軒。


    他本來便是一個很盡責的捕頭。


    從那個夥計的說話他亦已知道事情的眼中。


    進入內堂之際,那些迷藥已完全消散。


    以他的經驗,當然看得出堂內昏倒的人隻是中了迷藥,並不是毒藥,連隨吩咐方貴等人打來幾盆冷水。


    在冷水的刺激之下,昏迷的幾人終於一一清醒過來。


    周守成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那六個用來?亟鷥兆甑暮兇櫻章祥也是?br>  他們雖然不知道何故昏迷,但都已推測到在昏迷的一段時間之內,必定有事情發生,而且,極有可能與那六粒金剛鑽有關。


    不錯,他們從來都沒有過這種遭遇,但類似這種遭遇先後已從行家的口中聽說過不少。


    現在他們隻希望那六粒金剛鑽仍然在盒子之內。


    他們當然失望。


    “不是毒藥。”


    查四一接到消息,立即就動身,以最快的速度趕至月華軒。


    他本來便是一個很盡責的捕頭。


    從那個夥計的說話他亦已知道事情的眼中。


    進入內堂之際,那些迷藥已完全消散。


    以他的經驗,當然看得出堂內昏倒的人隻是中了迷藥,並不是毒藥,連隨吩咐方貴等人打來幾盆冷水。


    在冷水的刺激之下,昏迷的幾人終於一一清醒過來。


    周守成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那六個用來載金剛鑽的盒子,章祥也是。


    他們雖然不知道何故昏迷,但都已推測到在昏迷的一段時間之內,必定有事情發生,而且,極有可能與那六粒金剛鑽有關。


    不錯,他們從來都沒有過這種遭遇,但類似這種遭遇先後已從行家的口中聽說過不少。


    現在他們隻希望那六粒金剛鑽仍然在盒子之內。


    他們當然失望。


    盒子仍然在,六粒金剛鑽卻已不在盒子之內。


    周守成麵色一變,脫口高唿道:“仇旭!”


    查四一旁冷應道:“仇旭已死亡。”


    “什麼?”周守成張目四顧。“死在哪裏?”


    查四手指道:“在那邊。”


    他的手才指出,周守成已發現仇旭的屍體,驚問道:“他是怎樣死的?”


    查四道:“被人將佩劍奪去迴刺,一劍穿心!”


    周守成這才真的變了麵色,道:“是誰下的手?”


    查四反問:“你不知道?”


    周守成點頭。


    查四橫掃一眼,道:“有誰知道?”


    沒有人迴答。


    查四冷笑道:“這看來隻有仇旭一個人知道了。”


    周守成上下打量了查四一眼,道:“你是哪一位?”


    查四道:“這裏的捕頭。”


    周守成道:“查大人麼?”


    查四道:“正是!”


    周守成拱手道:“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看他的神態,並不像客套,顯然他雖則並不認識查四,對於查四這個人的事情多少他知道一些。


    查四揮手道:“周老板言重。”


    周守成道:“這非要查大人幫忙不可的了。”


    查四道:“這是我分內之事。”


    他目光一轉,落在那六個盒子之上,道:“盒子內本來載著什麼東西?”


    周守成道:“金剛鑽。”


    查四一皺眉,道:“六顆金剛鑽?”


    周守成道:“不錯。”


    查四道:“不是玉器?”


    周守成一怔道:“不是——查大人何出此言?”


    查四道:“因為,桌子上麵有一件玉器。”


    周守成順著查四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見一件玉器。


    那件玉器約一指大小,放在桌麵正中。


    周守成伸手拿來一看,道:“這不是月華軒的東西。”


    章祥聞言迴頭一望,亦說道:“的確不是。”


    周守成再望一眼,說道:“好像是一隻蜻蜓……”


    “玉蜻蜓!”查四麵色陡變。


    那剎間,周守成亦仿佛省起了什麼,失聲道:“飛賊玉蜻蜓!”


    章祥的麵色亦變了。


    查四連隨伸手道:“給我玉蜻蜓!”


    周守成將手中那隻玉蜻蜓送過去。


    查四接在手中,仔細觀察了一會,道:“相信就是他了。”


    周守成麵色一變再變,搖頭歎息道:“那麼,我的六粒金剛鑽沒有希望得迴的了。”


    章祥也不由自主一聲歎息。


    飛賊玉蜻蜓這個名字,在珠寶行業之中已經可以說人盡皆知。


    因為他每一次光顧的都是珠寶店子,每一次去奪的都是價值驚人的珠寶。


    得手之後亦總是在現場留下一隻玉蜻蜓。


    他所以被叫做玉蜻蜓。


    玉蜻蜓也就是他留下的唯一線索。


    眼前這種玉蜻蜓已經出現了九次,官府方麵無論怎樣調查,到目前為止,除了九隻玉蜻蜓之外,什麼也沒有發現。


    犯人目前依然逍遙法外。


    以往發生的九件珠寶劫案之中,有一件是發生於大名府。


    查四在未調職揚州之前,正是大名府的捕頭。


    他在大名府一帶破案無數,被稱為天下三大名捕之一,可是玉蜻蜓一案,由始至終他都是束手無策。


    這亦是他身入官門以來最遺憾的一件事情。


    現在他調職揚州。玉蜻蜓竟然亦飛到揚州來。


    這無論有意抑或無意,對他來收都是一種強烈的刺激。


    前所未有的刺激!


    ——這一次我一定要將你抓起來!


    查四抓著那隻玉蜻蜓的手一緊。


    章祥即時問道:“查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查四道:“玉蜻蜓劫奪珠寶並非第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要留下一隻玉蜻蜓。”


    他將手彈開,盯著手中那隻玉蜻蜓接道:“這隻玉蜻蜓與此前我在另一件劫案現場發現的一隻形狀雖然不同,刻工都是完全一樣。”


    說著他又再四掃一眼,目光倏地停留在那位潘公子的麵上,道:“你唇上那兩撇胡子呢?”


    這句話問得很突然,很奇怪,所有人都不由得愕然。


    潘公子醒轉之後,便呆呆地坐在一旁,靜靜的聽著眾人說話,始終,一些表示也沒有,聽得查四這樣問,也並不顯得意外,一笑道:“查大人還記得我那兩撇胡子麼?”


    他竟然真的是與查四認識。


    眾人又一愕。


    查四冷冷道:“你大概想不到雖然剃掉了胡子,還是給我認出來。”


    潘公子道:“想得到,想不到的隻是查大人竟然變成了這裏的捕頭。”


    查四冷冷道:“否則難道你就會罷手?”


    潘公子瞪大眼睛望著查四道:“查大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查四道:“你不明白?”


    潘公子道:“所以才問。”


    查四道:“裝的倒像。”


    潘公子歎了一口氣,道:“大名府那件珠寶劫案的賊,查大人到現在顯然懷疑就是我?”


    查四道:“案一日未破,一日都有嫌疑。”


    潘公子道:“那個劫賊到現在仍然逍遙法外?”


    查四冷聲道:“遲早我會將他拘捕歸案。”


    潘公子訕笑道:“是麼?”


    查四道:“一個人無論怎樣聰明,總會有些地方兼顧不到的。”


    潘公子“哦”的一聲,轉問道:“查大人現在到底是哪裏的捕頭?”


    查四道:“我現在奉職揚州。”


    潘公子道:“調職揚州仍然念念不忘大名府的案子,查大人果真是一個負責的好捕頭。”


    查四道:“一個在大名府犯案的劫賊,即使離開了大名府,也是一個劫賊,任何一個地方的捕快,隻要發現他犯罪的證據,都有責任將他繩之於法。”


    潘公子連連點頭道:“不錯。”


    查四道:“所以一個人最好就安分守己,不要做壞事,否則他走到什麼地方也是一樣。”


    潘公子點頭道:“幸好我做人一直都循規蹈矩,所以無論到什麼地方,都用不著提心吊膽。”


    查四冷笑。


    周守成忍不住插口問道:“查大人早已認識潘公子的了?”


    查四道:“兩年前已經認識。”


    周守成道:“潘公子據說是董太師的姨甥。”


    查四道:“可以這樣說,她的母親與董太師一個寵妾是金蘭姊妹。”


    周守成道:“隻是金蘭姊妹。”


    查四點頭冷笑道:“董太師那個寵妾未入太師府之前,金蘭姊妹據說就有二十個之多,得太師垂青,這個消息傳出,最少增兩倍。”


    周守成的目光轉向潘公子,終於露出了懷疑之色。


    潘公子沒有作聲,麵上亦木無表情。周守成隨即道:“趨炎附勢之徒,本來就多得很。”


    查四道:“是以董太師的妻妾,個個姊妹都不少。”


    周守成道:“據說,董太師是妻妾滿堂。”


    查四道:“這是事實。”


    周守成道:“那麼好像潘公子這種姨甥,董太師是必很多的了。”


    查四道:“就算沒有一千,七八百大概少不了。”


    周守成道:“查大人倒也清楚這位潘公子的底細。”


    查四道:“非清楚補課。”


    周守成接又問道:“這位潘公子,到底是……”


    查四道:“他叫做潘乘風,父親潘棟,在京城開了一間綢緞店子。”


    周守成道:“這是正當生意。”


    查四道:“沒有人說不是。”


    周守成道:“查大人如此注意他,莫非就是因為大名府那件案子?”


    查四道:“對於那件案子,你知道多少?”


    周守成答道:“就是你們方才說的那些。”


    查四道:“你這個的好奇心,可不小。”


    周守成道:“那件案子,到底是怎樣的?”


    查四道:“你很想知道?”


    周守成點頭道:“很想。”


    查四道:“我卻想知道現在這件案子發生的詳細過程。”


    周守成一怔,連隨道:“事情開始是這樣——”


    其實他知道的並不多。


    查四聽得用心,問得很仔細。


    他先後問過了周守成、章祥、方貴、喜鵲、小鶯,甚至那個老蒼頭也不放過,卻連一句話也沒有問潘乘風。


    然後他沉吟起來。


    沉吟著,他的目光忽然又轉向小鶯道:“潘乘風是什麼時候將那個載著銀票的盒子交給你?”


    小鶯道:“離開百鳥院之後。”


    查四道:“在車廂之中?”


    小鶯道:“是。”


    查四道:“那時候你是否知道盒子內載著什麼東西。”


    小鶯道:“已經知道了,因為在離開百鳥院之前他曾經在姑娘與我麵前將這個盒子打開。”


    喜鵲插口說道:“所以我才答應走一趟。”


    查四目注喜鵲道:“你有沒有先數過那一疊銀票?”


    喜鵲苦笑道:“我怎可以這樣做。”


    查四的眼睛左右一轉道:“他又有沒有將那疊銀票拿出來一一給你們過目。”


    喜鵲小鶯一齊搖頭。


    查四道:“這是說,你們隻看見麵頭那一張廣豐號開出來的,黃金一千兩的銀票?”


    喜鵲點頭道:“毫無疑問那是廣豐號的銀票。”


    周守成、章祥,亦異口同聲道:“假不了。”


    查四道:“可是除了麵頭那一張之外,其他的卻全是白紙,你們也都不知道了?”


    眾人不由得怔在那裏。


    潘乘風聽到這裏,冷笑道:“其他的並非白紙。”


    查四道:“不是白紙是什麼?”


    潘乘風道:“是銀票,合共黃金二萬兩。”


    查四道:“銀票現在呢?”


    潘乘風道:“我若是那個飛賊玉蜻蜓,時間有限,隻可以二者擇一的話,也會棄金剛鑽而取銀票,何況有足夠時間?”


    查四說道:“我看你,卻是完全不著緊。”


    潘乘風道:“事情不發生也發生了,著緊又有什麼用,不成唿天搶地,抱著盒子大哭,那個飛賊玉蜻蜓就會將那些銀票送迴來?”


    查四道:“你醒來之後,隻是漫不經意地瞟了那個盒子一眼。”


    潘乘風道:“一眼已經足夠,這種遭遇在我並不是第一次。”


    查四道:“兩年前那次,我記得你也是沒有什麼表示。”


    潘乘風道:“大概是因為那區區之數,並不放在我的眼內。”


    查四道:“現在這二萬兩黃金也不放在眼內?”


    潘乘風瞟了那個載銀票的盒子一眼,道:“豈會不放在眼內。”


    查四道:“難得你如此鎮定。”


    潘乘風道:“我天生就是一個很鎮定的人。”


    他淡然一笑接道:“何況我醒來第一眼便已看見查大人。”


    查四盯著他,說道:“看見我,又如何?”


    潘乘風道:“自然放心得很,有誰不知道,查大人辦案有若神助,被稱為天下三大名捕之一,我那些銀票一定很快就能夠找迴來。”


    他迴顧周守成道:“你說是不是?周老板。”


    周守成脫口道:“是的。”


    潘乘風接笑道:“周老板雖然沒有我這麼年輕,精神看來並不稍遜於我,如無意外,兩三年之內,一定死不了,所以查大人不必急著追緝那個玉蜻蜓。”


    查四悶哼。


    他繞桌蹁了一圈,目注周守成,道:“兩年前大名府的一間珠寶店子亦發生了一件類似這樣的案子,被劫的是十二顆貴重的寶石。”


    周守成道:“要買那十二顆寶石的也是這位潘公子?”


    查四點頭道:“那一次他自稱失去了一千兩黃金的銀票五張。”


    潘乘風道:“我就是這樣倒黴。”


    查四道:“隻不知是你倒黴還是珠寶店子倒黴?”


    潘乘風閉上嘴巴。


    周守成道:“當時在場的人是否也全都昏迷了過去?”


    查四道:“也是的,桌上亦同樣有一隻玉蜻蜓留下。”


    周守成道:“很巧。”


    查四道:“我一再細心檢查,並沒有你發覺任何可疑痕跡,除非那個玉蜻蜓真的能夠飛出飛入,不過——”


    他一頓接道:“即使他真的能夠飛翔,亦很難不被人看見,因為那間珠寶店子乃是在鬧市之中!”


    周守成道:“所以你懷疑潘公子?”


    查四說道:“我們都沒有在他身上搜到那十二顆寶石,結果,就隻有讓他離開。”


    周守成道:“之後怎樣?”


    查四道:“他在大名府逗留了四天,那四天之內,都是在我的手下嚴密監視之下,但是仍然找不到絲毫線索。”


    周守成再問道:“那四天之內,他可曾重到那間珠寶店子?”


    查四搖頭道:“甚至連那條街也沒有再入。”


    周守成詫異地道:“哦?”


    查四道:“怎麼?周老板也是以為他將那十二顆寶石秘密收藏在店內一個地方,過後再偷入店中拿出來。”


    周守成道:“這個辦法已經有很多人用過的了。”


    查四道:“所以我除了派人日夜嚴密監視他之外,那幾天,幾乎已經將整間珠寶店子翻轉。”


    周守成道:“並沒有找到那十二顆寶石?”


    查四道:“一顆也沒有找到,兩年後的今日,那十二顆寶石仍然下落不明,第二件這樣的案子卻發生了。”


    周守成麵色沮喪地道:“以查大人的精明,到現在尚且未能夠將那個玉蜻蜓繩之於法,那個玉蜻蜓的厲害可想得知。”


    查四道:“與其說他厲害,毋寧說狡猾。”


    周守成道:“無論狡猾也好,厲害也好,我的六粒金剛鑽既然已落於他的手中,隻怕難免與那十二顆寶石同一命運。”


    查四道:“這件案子,我現在才開始調查。”


    周守成沒有作聲。


    查四冷冷地接道:“玉蜻蜓重施故技,無疑是更加純熟,但是我有過一次經驗,前次疏忽的地方,這次,就未必會再疏忽!”


    周守成問道:“查大人準備先從哪裏著手調查?”


    查四道:“當然是這裏。”


    周守成道:“我們又應該怎樣?”


    查四道:“這裏有沒有女眷?”


    周守成道:“拙荊也就住於這店子後院。”


    查四道:“很好。”


    周守成詫聲道:“什麼很好?”


    查四道:“我需要一個靠得住的人幫忙搜查兩個人。”


    周守成道:“是不是喜鵲、小鶯兩位姑娘?”


    查四道:“嗯。”


    周守成道:“查大人,何以懷疑到她們?”


    查四道:“當然她們未必是玉蜻蜓的同黨,但是在她們昏迷之時,玉蜻蜓卻可以將那六粒金剛鑽暗藏在她們身上。”


    以那六粒金剛鑽的重量,玉蜻蜓當真如此,喜鵲、小鶯她們,相信亦很難覺察得到。


    周守成不由頷首,目光轉落在喜鵲小鶯兩人麵上,卻沉吟起來:“這……”


    喜鵲看在眼內,截口道:“查大人這樣做也是應該,我絕不反對。”


    她都不反對,小鶯又豈會反對?


    不過她們就算反對,亦反對不來,她們當然清楚這一點。


    查四目光一閃,道:“事非得已,兩位姑娘萬勿見怪。”


    喜鵲道:“查大人言重。”


    查四迴顧周守成,說道:“有勞周老板。”


    周守成立即吩咐方貴道:“叫你姊姊來。”


    方貴原來是他的小舅子。


    查四的目光連隨又落在潘乘風麵上。


    潘乘風一聲輕歎,道:“她們也得要搜身,我更就難免的了。”


    查四冷冷的道:“先解下腰間的劍,放在桌上!”


    潘乘風道:“好的。”從容解下腰間佩劍。


    那柄劍黃金吞口,裝飾得非常華麗,劍鞘上海嵌著兩顆小小的寶石。


    查四將劍從桌上拿起,盯著那兩顆寶石。


    潘乘風一笑,道:“它們在幾十年之前,已經嵌在這個劍鞘之上,保證絕不是賊贓。”


    查四道:“這柄劍,你從什麼地方得來?”


    潘乘風道:“這是我的家傳寶劍,去年底我爹爹才將它交給我,雖不是削鐵如泥,也鋒利得很。”


    查四道:“是麼!”伸手緩緩的拔劍出鞘!


    劍鋒如一泓秋水,寒氣迫人,無疑是一柄好劍。


    查四上下打量一眼,說道:“劍是好劍。”


    潘乘風立即接道:“人也是好人。”


    查四冷笑,左手握著的劍鞘突然往桌上一頓。


    沒有東西從劍鞘內跌出來。


    查四將劍鞘一頓再頓,右手劍才插迴去。


    叮一聲劍鋒完全入鞘,查四將劍放迴桌上,揮手道:“來人!”


    兩個捕快左右上前。


    潘乘風大驚道:“就在這裏?”


    查四道:“你怕難為情?”


    潘乘風板起臉龐,道:“即使我嫌疑最重,在未又真憑實據之前,你最好莫要做得太過分。”


    查四道:“我並沒有說過,就在這裏搜。”


    他轉對那兩個捕快吩咐道:“帶這位潘公子進那麵房間,徹底搜!”


    那兩個捕快應聲走到潘乘風的身旁。


    查四連隨道:“潘公子,請!”


    潘乘風冷笑舉步。


    查四亦走了過去。


    有過一次經驗,這次他是否就能夠有所發現?


    在查四的指點下,那兩個捕快搜的非常徹底。


    潘乘風的身上並沒有金剛鑽,一粒也沒有。


    沒有辦法,查四隻好讓他離開。


    潘乘風掛迴佩劍,負手走出月華軒,一張臉木無表情,誰也瞧不出他的心中想什麼。


    一直到走出門外,他的眼中才露出一絲笑意。


    狡黠的笑意。


    這笑意查四即使看見,除了更懷疑之外,也一樣沒有辦法。


    潘乘風到底在笑什麼?


    飛賊玉蜻蜓是否就是他?


    如果是,那六粒金剛鑽他究竟收藏在什麼地方?


    金剛鑽亦不在喜鵲與小鶯的身上。


    周守成,章祥,那個老蒼頭的身上也沒有。


    查四甚至連仇旭的屍體都加以搜查。


    玉蜻蜓不無可能將金剛鑽藏在屍體之內,待屍體下葬之後,才發掘取迴。


    可是經過仔細檢驗,並沒有任何發現。


    非獨金剛鑽,潘乘風那些銀票同樣下落不明。


    金剛鑽體積不大,容易收藏,那些銀票卻並不容易。


    由鋪麵到內堂,並沒有多遠,方貴他們聽得慘叫聲立即趕去,很短的時間之內,潘乘風若就是玉蜻蜓,除非他另外有人接應,否則他能夠將珠寶收藏在什麼地方?


    月華軒亦是在鬧市之中,而且院子的兩麵都是高牆,接應的人縱然能夠越過高牆,又能夠不驚動街上的行人,時間亦未必能夠配合得這樣準確。


    查四旋即下令在月華軒內外全麵展開搜索。


    在潘乘風離開月華軒之際,他亦已吩咐了丁少白率領捕快隨後監視潘乘風的一切行動。


    丁少白是他手下三個副捕頭之中,最精明能幹的一個,那三個捕快也是經驗豐富。


    合他們四人之力,應該可以看穩潘乘風的了。


    兩年前他處置玉蜻蜓在大名府那件劫案,也就是這樣。


    現在他亦隻有這樣來處置。


    那一次他是失敗,這一次?


    查四這一次搜查得更徹底,非獨地麵,甚至瓦麵,隻要能夠收藏那六粒金剛鑽的地方他都一一小心加以搜查。


    一連搜索了三天,月華軒所有地方都一再搜查過了,並沒有任何發現。


    難道玉蜻蜓個另有其人,消息又真的這樣靈通,本領又真的這樣高強?


    知道了仇旭的底細,查四對潘乘風的懷疑不由開始有些動搖。


    以仇旭的武功,尚且伏屍劍下,月華軒的其他人,有誰還能夠阻擋,他實在用不著假裝昏迷留下來,而且他顯然並非假裝,當時是真的昏迷了過去。


    可是事情實在太巧合,他的舉止也實在值得懷疑。


    查四惟有寄望丁少白方麵。


    又是黃昏。


    不醉無歸小酒家。


    丁少白未醉,卻不是未醉仍然留在這間酒家之內。


    他事實一滴酒也沒有沾唇,也根本就不是為了喝酒進來這間酒家。


    他進來隻是為了監視一個人。


    ——潘乘風!


    他奉命監視潘乘風,到現在已經有三天。


    這三天之內,潘乘風的所有行動,幾乎全都在他與手下三個捕快的嚴密監視之下。


    隻可惜他雖則是這樣賣力,到現在仍然毫無收獲。


    酒家的夥計都不大高興看見丁少白。


    因為他們都認識丁少白,知道這個年輕人是揚州總捕頭查四的得力助手。


    查四嫉惡如仇,丁少白既然是他的得力助手,又豈會不一樣?


    好像這種官府中人,不醉無歸小酒家的夥計當然不歡迎。


    因為這間並不是一間正當的酒家,那些夥計多少都有些問題。


    這間酒家的老板姓於名亮,不過很多人都知道於亮隻是杜霸的一個手下。


    真正的老板其實是杜霸。


    杜霸也就是吉祥賭坊的老板。


    整個揚州城就隻有吉祥賭坊一間賭場,那是杜霸出現揚州一年之後的事情。


    在那之前,揚州城之中大小一共有二十三間賭場之多,每一間的生意都相當不錯,可是自從杜霸在揚州出現,那些賭場的老板便已先後將原有的賭場結束,遷入杜霸的吉祥賭場。


    據說這完全是杜霸多方勸告的結果。


    沒有人知道杜霸的來曆,但自從吉祥賭場出現之後,幾乎整個揚州城的人知道這個杜霸有一身非常可怕的武功,尤其一雙手,簡直鐵打的一樣。


    他們也知道,杜霸並不是一個人,還有一批忠心的手下。


    其中有所謂四金剛,十二鐵衛,每一個都有一身厲害的本領。


    可是十六個人加起來,還沒有兩個人的厲害。


    胡三省乃是杜霸的軍師,杜霸的並吞揚州所有賭場,據說就是由他策劃,手中一柄摺扇既是兵器,也是暗器,而且善用毒藥。


    魚化龍則是杜霸的開路先鋒,據說出身海南劍派,武功的修為已不在掌門人騎鯨客之下。


    這兩個人的武功跟杜霸比較,據說又有一段距離。


    杜霸武功的厲害可以想象。


    並吞計劃一開始,杜霸就在西城買下了整整一條街的產業。


    經過一番改建,這條街變成了吉祥賭坊,以一條街來做賭場,足以容納整個揚州的賭徒。


    賭坊的賭徒與日俱增,卻並非因為隻得這個地方可以賭錢,完全是因為在這個地方賭錢絕對沒有作弊這種事情發生。


    杜霸嚴禁在吉祥賭坊內作弊。


    一被發現,據說就隻有一條路。


    不是活路。


    沒有人願意,以性命來證實杜霸的說話。


    不醉無歸小酒家就在吉祥坊出口。


    這間酒家其實並不小,名字尤其長,據說是杜霸親自起的。


    光顧這間酒家的大都是吉祥賭坊出來的賭徒,而且大都是輸光了的賭徒。


    一個人有了錢,可以去的地方實在太多,輸光了要喝酒卻就隻有進來這間酒家。


    因為這間酒家對於輸光了的賭徒特別優待,完全不收錢,喝得下,喝多少也都可以。


    所以這間酒家入夜之後,生意就逐漸好起來。


    這都是虧本的生意。


    杜霸並不在乎,隻怕這間酒家生意不好。


    離開這間酒家的賭徒幾乎沒有一個不是醉得一塌糊塗。


    一個既好酒,又好賭,輸光了,自難免多喝幾杯,何況又不用花錢。


    “不醉無歸”這個名字,起得實在不錯。


    入門都是客,那些夥計雖然不歡迎丁少白的到來,還是走過去招唿。


    第一個走過去招唿的是這間酒家的掌櫃石勇。


    “丁爺又來了。”石勇是一個彪形大漢,一麵胡須,說起話來,卻是陰聲細氣,女人一樣。


    丁少白淡然應道:“又來了。”


    這一次已是他的第三次到來。


    他的到來,每一次都是為了監視潘乘風。


    一連三天,這個時候潘乘風都是走來這間不醉無歸小酒家。


    他雖然不知道潘乘風為什麼接連三天走來這裏,始終一步也不肯放鬆。


    在查四的所有下屬之中,他的耐性向來就是最強韌的一個。


    石勇收住了腳步,又問道:“丁爺這一次喝不喝酒?”


    丁少白道:“不喝。”


    石勇擺手道:“不喝也請坐。”


    丁少白也不客氣,在旁邊一張椅子坐下,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潘乘風。


    潘乘風直似未覺,他坐在店堂之中,右手酒一壺,左手杯一隻,神態仍然是三天之前那麼從容。


    整間酒家,也就是他們兩個客人。


    未到黃昏,將近黃昏。


    這個時候是不醉無歸小酒家客人最少的時候。


    酒斟下,潘乘風突然迴顧丁少白,舉杯道:“丁兄,來一杯如何?”


    丁少白漠然道:“多謝,辦案的時候我絕不喝酒。”


    潘乘風道:“跟蹤了我大半天,你難道完全不口渴?”


    丁少白冷聲道:“我可以一天不喝一滴水。”


    “了不起!”潘乘風大笑道:“我卻是已渴得要命,你不喝,我可要喝了。”


    丁少白道:“隨便!”


    潘乘風大笑一口喝盡杯中酒。


    “好酒!”他隨即斟下第二杯。


    舉杯未沾唇,又問道:“你準備監視我到什麼時候?”


    丁少白道:“最低限度,也要看著你離開揚州城。”


    潘乘風道:“我十天不離開?”


    丁少白道:“一百天也一樣。”


    潘乘風又喝一杯,道:“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丁少白道:“哦?”


    潘乘風道:“因為,我正少了一個保鏢。”


    他斟下第三杯,大笑舉杯,欲飲未飲,笑聲陡斷,麵色亦變。


    叮當的一聲,他左手酒杯落地碎裂,杯中酒打濕了他腳尖一片地麵。


    他握著酒壺的右手亦同時鬆開,空著的雙手一齊抓在肚子之上。


    丁少白看在眼內,脫口問道:“什麼事?”


    潘乘風雙眼暴睜,麵色慘白,表情非常奇怪,他張口欲言,卻突然怪叫一?,腰一直,從椅子上站了起來?br>  “砰”的椅子倒翻,潘乘風的腰一彎,燒著了尾巴的老鼠一樣,滴溜溜的打了幾個轉,跌倒地上,抓住肚子的雙手驟呈白色,渾身猛一下抽搐,仰天倒下,一動也不再動!


    丁少白大驚而起。


    石勇也好像赫了一跳,兩三步走到潘乘風身旁,伸手摸向潘乘風的鼻子。


    還未摸到,那邊丁少白突然大喝道:“不要碰他!”


    石勇應聲縮手,卻並非完全是因為丁少白的發話,而是那剎之間,突然發現潘乘風的臉龐在變紫。


    他其實就是杜霸手下十二鐵衛之一,以他的江湖經驗,又豈會看不出潘乘風是中毒?


    毒從何來?


    他的目光不由轉落在潘乘風抓著肚子的那雙手之上。


    潘乘風是喝下了兩杯酒之後才這樣,他雙手力抓肚子,顯然毒藥是在肚子內發作,莫非——


    毒藥就混在酒內?


    他喝的那壺卻是不醉無歸酒家的酒。


    石勇目光一轉再轉,轉落向桌上那壺酒,一麵的詫異。


    他這種表情,倒不像裝出來的。


    丁少白連隨走了過來,他的反應與石勇完全一樣,目光從潘乘風發紫的臉轉向潘乘風抓著肚子的雙手,再一轉,轉向那壺酒。


    他這個副捕頭的職位,並不是僥幸得來的。


    目光在那壺酒之上一停又轉,轉落在石勇的麵上。


    這已在石勇意料之中。


    那壺酒正是他拿給潘乘風的,潘乘風喝了這壺酒毒發倒地,丁少白不懷疑他才奇怪。


    他苦笑了一下,正想解釋幾句,丁少白的目光已從他的麵上轉開振吭忽道:“老金,小魏!”


    兩個捕快應聲從門外奔進來,一個中年,一個看來比丁少白還要年輕。


    看見潘乘風倒在地上,兩人都大吃一驚。


    丁少白連隨吩咐道:“小魏,你立即趕迴衙門通知頭兒,潘乘風在這裏被人毒殺了。”


    那個年輕的捕快一聲“是”,轉身慌忙奔了出去。


    丁少白接著吩咐道:“老魏守著門戶,由現在開始,任何人也不許離開!”


    老魏應聲倒退,拔刀出鞘,守在門左。


    這片刻之間,潘乘風的麵龐已變黑。


    他的眼睛仍睜大,眼中也似充滿了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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