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妃走後,熟睡的孟倩幽睜開了眼睛。
皇甫逸軒坐在床前的軟凳上,靜默的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孟倩幽費力的坐起身,輕輕拉起他的手:“逸軒,我上一世是孤兒,從來不知家人是什麼,所以這一世我很珍惜家人,哪怕是隻有一點點血緣關係的人,隻要不是到了不可饒恕的地步,我都不願放棄。所以,我們給他倆一個機會,三天,三天可好?”
皇甫逸軒抿唇,沒有說話。
深秋的夜裏,有絲絲的涼風從門縫裏透進來,吹得屋內(nèi)的燈火忽明忽暗,就如皇甫逸軒此刻的心情。
好久,皇甫逸軒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一日過去,沒有消息。
皇甫逸軒神色如常,寸步不離的照顧孟倩幽。
第二日,皇甫逸軒的臉色有些發(fā)沉了。孟氏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等他親自去廚房給孟倩幽燉燕窩的時候,拉著孟倩幽的手,壓低了聲音問:“幽兒,你是不是又欺負逸軒了,娘看他今日的臉色難看的很。”
孟倩幽不樂意了,“娘,我才是你親生的,你胳膊肘怎們往外拐,再說了,我現(xiàn)在這種情況,怎們能欺負的了他。”
“好好好,沒有就沒有,娘也是隨口一問。”難得她有這小女兒的一麵,孟氏心裏一暖,笑著哄她。
第三日,醒來,依舊是沒有動靜。
皇甫逸軒仿佛是預料到了這個結(jié)果一樣,反倒平靜了。如常給孟倩幽熬粥,做小菜,喂她吃飯,給她燉燕窩。
皇甫煜院中。
距離林晗嫣流產(chǎn)的事三天了,除了第二日齊王妃過來探望,安慰勸解林晗嫣,孟倩幽連影子都沒見,甚至連派個下人來問候一聲也沒有。
第一日,皇甫煜還提心吊膽,唯恐孟倩幽過來了看出破綻。
第二日,皇甫煜是心慌,莫名的,總覺得自己要失去些什麼。
第三日,皇甫煜是不安了,看著林晗嫣還略有些蒼白的臉色,浮現(xiàn)了管事姑姑傳完懿旨以後說的那句話:“這是世子妃用她的救命良藥給你們換來的。”
“轟”腦袋炸響,身體晃了幾晃。往日的一幕幕出現(xiàn)在他的麵前,得罪了孟倩幽,皇甫逸軒懲罰他的畫麵;自己的娘死了,皇甫逸軒安慰他的畫麵;闖下了大禍,皇甫逸軒給他解決麻煩的畫麵;還有賀章差點要了孟倩幽的命,這一切皇甫逸軒也沒有遷怒到他身上的畫麵。
伸手,猛捶了一下自己的頭。他怎麼忘了,孟倩幽醫(yī)術是非常高超的。當初他驚慌失措的跑去央求孟倩幽過來的號脈的時候,她應該已經(jīng)查探出了端倪,否則也不會對他們兩人說出那樣一番話,也不會讓薑太醫(yī)過來,更不會這麼多天,對林晗嫣不聞不問。可她並沒有做過什麼,甚至連半句的責備都沒有,又一次默默的用自己救命的良藥換得太後收迴懿旨;換得了他和林晗嫣從此以後,沒有任何阻攔的在一起。可他,又做了些什麼呀……
“我們是親兄弟,是共同支撐王府的人。”皇甫逸軒曾經(jīng)說過的話,不知怎地出現(xiàn)在皇甫煜的腦海了。
騰的站了起來,直愣愣的看著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的林晗嫣。
林晗嫣嚇了一跳:“煜哥哥……”
皇甫煜的聲音急迫,仿佛慢一點兒就會失去什麼一樣:“嫣兒,快,快起來,陪我去大哥、大嫂的院子裏賠罪。”
林晗嫣愣住,原本蒼白的臉色敢更加的蒼白,“煜哥哥,你……”
“快點……”皇甫煜一把掀開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拉她坐了起來,隨意的拿了一件外衣披在她色身上,“晚了就來不及了。”
林晗嫣不知發(fā)生了何事,慌亂的披好了外衣,扣子係錯了兩顆也不自知,剛趿拉上鞋,就被他拽著往外跑,邊跑邊吩咐下人:“你們誰也不許跟來。”
要跟隨的紅兒停住腳步,急的在後麵直跺腳:“小姐,您剛小產(chǎn)了,不能出去見風的。”
賀一剛剛躍起的身形又落迴了地上,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還好,還好,二公子醒悟了,希望一切都還來的及。
皇甫煜腳步很急,林晗嫣踉踉蹌蹌的跟在一邊。府裏的下人見了,奇怪的同時心裏也納悶,二少爺和林小姐這是怎麼了,急急忙忙的,難道府裏又發(fā)生大事了?
皇甫煜沒有理會周圍的一切,急的腦門上都出了汗,和林晗嫣很快跑到了皇甫逸軒的院子裏,剛要進去,被麵無表情的周安擋在了外麵:“世子妃在睡午覺,主子吩咐裏,誰也不允許打擾,二少爺要是有什麼事,稍後再過來吧。”
透過周安的身子,皇甫煜朝著屋子裏看了看。青鸞和朱籬安靜的立在門口,皇甫毅在輕手輕腳的打掃院子裏的落葉除此以外,沒有任何的動靜。
毫不猶豫,“噗通”跪在地上。
周安嚇了一跳:“二……”隨即想到了皇甫逸軒的吩咐,聲音低了下去:“二公子,您這是……”
“嫣兒,跪下。”
皇甫煜吩咐林晗嫣。
林晗嫣跪在了他的身邊。
看著跪著筆挺的兩人,周安不知如何是好。
而從始至終,青鸞和朱籬的頭也沒抬一下,更別說幫著稟報了。
兩人的動靜很大,管家得到了消息,滿頭大汗的跑過來,看到眼前的情形時,愣住。想要上前詢問,不敢,任憑兩人這樣跪著,那林小姐可是剛剛小產(chǎn),這樣寒冷的天氣,穿的這樣單薄,會毀了身子的。躊躇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派人去稟報了齊王妃。
齊王妃上午來了孟倩幽的院子裏,和孟氏一起陪著她說了一上午的話,聽她沒有再說腰疼之類的話,一直提著的心放下,吃過午飯後,禁不住疲累,小憩了一下。迷迷糊糊中,聽了玲瓏的稟報,睜開了眼睛,卻沒有起床。
管家小心的候在院子裏候著。
好一會兒,玲瓏才從屋子裏出來,小聲說:“管家,王妃說了,這是他們兄弟倆之間的事,她不便摻和。”
她的話落,管家還有什麼不明白,王妃這是不管了,讓自己也不要理會。轉(zhuǎn)身,出了正院,迴了皇甫逸軒的院子前,喝退了時不時過來張望的下人們,並警告他們:“誰若是敢再過來,我將他發(fā)賣出去。”
下人們紛紛躲得遠遠的,再無一人敢過來觀看。
管家也轉(zhuǎn)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屋內(nèi),皇甫逸軒摟著孟倩幽躺在床上,並沒有睡著。外麵的動靜完完全全的傳到了兩人的耳朵裏。
那聲“噗通”入耳,孟倩幽嘴角抿起意思笑容,抬眼看向皇甫逸軒。
皇甫逸軒卻將他摟緊了一些,柔聲道:“不是困了?睡覺!”
孟倩幽動了動身子,在他懷裏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果然沉沉的睡著了。
皇甫逸軒卻了無睡意,盯著房頂,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個時辰過去了,屋裏沒有動靜。
兩個時辰過去了,屋裏依然沒有動靜,林晗嫣已經(jīng)凍得受不了了,牙齒打顫,渾身直哆嗦。
皇甫煜也是雙腿發(fā)麻,挺直的身子彎下去了一些。看林晗嫣的樣子,脫下了自己的外袍,蓋在了林晗嫣的身上。
“煜哥哥,我們……”
“噓!”皇甫煜把手放在嘴邊,示意她別說話:“大嫂睡著了,我們不要打擾她。”
林晗嫣要說的話咽了迴去,心裏也明白皇甫煜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又過了一刻鍾,屋裏傳出來皇甫逸軒的吩咐聲:“打水來。”
皇甫毅殷勤的跑去了小廚房,從一直燒著熱水的大鍋裏舀了水倒在臉盆裏,又加了些涼水,才小心的端到了門口,青鸞接過,送了進去。
林晗嫣麵上一喜,皇甫煜卻是麵色更加的沉重。
清洗幹淨,穿好衣服,皇甫逸軒扶著孟倩幽走出來。看到筆挺跪在院門口的皇甫煜和林晗嫣,徑直向著兩人的方向走來。
“大哥,大嫂,”皇甫煜眼光一亮,喊人。
皇甫逸軒連看也沒看跪著的兩人一眼,徑直扶著孟倩幽從他們的身邊過去,就猶如他們不存在一般。
皇甫煜的熱切退去,心沉到了穀底。以往,隻要他闖下了大禍,皇甫逸軒絕對會親自狠狠的收拾他一番,讓他記住教訓,以後不敢再犯。可這次,連理都不理他,是不是表明已經(jīng)對他失望透頂,要放棄他了呢?
心裏慌亂,驚恐,急忙轉(zhuǎn)身,朝著兩人大喊:“大哥,大嫂,我們錯了。”
孟倩幽腳步頓了一下,抬頭看向皇甫逸軒。
皇甫逸軒卻腳步未停,神色沒有變化的摟著她繼續(xù)往前走。
孟倩幽沒敢相勸。
兩人越走越遠。
皇甫煜的心冰涼一片。
管家走後,齊王妃再也沒有了困意,靠在床頭思索,煜兒和嫣兒到底是又做了什麼事,惹怒了軒兒。
皇甫逸軒陪著孟倩幽像往常一樣慢慢的在府裏散步。天氣已冷,穿的衣服有些多了,孟倩幽顯得更加的臃腫了,也更加的行動不便了,走了兩刻鍾便有些走不動了,仰頭,“我們迴去吧。”
“醫(yī)書上說了,多走動有利於生產(chǎn),聽話,我們再走一會兒。”
這是近幾日每天皇甫逸軒要說的話,孟倩幽每天要照做的事。
堅持走完,孟倩幽的額頭出現(xiàn)細密的汗珠。輕柔的幫他擦掉,皇甫逸軒扶著她迴了屋子裏,依然是沒有理會跪在門口的兩人。
屋中小坐後,額頭上的汗下去,孟倩幽喝光了一杯溫水。“逸軒,即使林小姐不是真的懷孕,但是她的身體也是很虛弱的,再加上藥物的作用,要是在跪下去,她的身體肯定會受不了的。”
“與我何幹?”皇甫逸軒給他又倒了一杯溫水,淡淡的問她。
孟倩幽一噎,明白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生了很大很大的氣。氣到自己要是再敢?guī)椭矢虾土株湘糖笄椋麜敛涣羟榈南率謶土P她。孟倩幽打了個寒顫,趕緊端起水杯乖乖的喝水,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夜幕降臨,晚風更加的寒冷,不止林晗嫣一直哆嗦,皇甫煜也凍得哆嗦起來,但還是跪著沒有起身。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皇甫逸軒和孟倩幽吃過晚飯,吩咐青鸞和朱籬收拾完以後,一個坐在椅子上看醫(yī)書。一個拿著是被縫的慘不忍睹的布料繼續(xù)奮鬥。
屋內(nèi)氣氛溫馨,靜謐。
屋外卻傳來皇甫煜的低聲驚唿:“嫣兒,……”後麵的話沒有傳進來。
孟倩幽抬頭看了皇甫逸軒一眼,見他麵色如常,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便也沒敢再說話。
幾陣腳步聲響過,外麵又恢複了平靜。
皇甫逸軒放下手裏的的醫(yī)書,站起來,走到孟倩幽麵前,拿掉她手裏的針線,拉著她站起來,走到床邊:“睡覺。”
孟倩幽一夜好眠,睡得很沉。
皇甫逸軒卻是和往常一樣早早的睜開眼,起床,穿好外衣,打開門,準備去小廚房給孟倩幽做早飯。
院門口,皇甫煜頂著一頭白霜,搖搖欲墜的跪在地上,看到皇甫逸軒出來,低微的喊了一聲:“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