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半，蘇袖簡單地吃了晚飯，來到麵館開始打工。


    手機振動兩下，拿出一看，是生日提醒。


    他在孤兒院過的生日就在後天，真正的生日是在開學前一天。


    蘇袖麵無表情地把生日提醒清除，繼續手中的工作。


    他從來不過生日，因為他知道，這個所謂的生日是假的，而他姓蘇，恐怕是把他帶出來的人還有點良知。


    這一次晚上迴家，家裏空無一人，蘇袖猜到他們應該是出去了，直接迴到自己的房間。


    柳笑然和蘇頌出國旅遊，半月後才迴來。


    蘇袖這半個月一直在外麵打工，幾乎很少和蘇天普碰麵。


    直到柳笑然和蘇頌迴來，這份平靜被徹底打破。


    蘇頌這天特意坐在沙發上，等打工完的蘇袖迴來，冷嘲熱諷道：“天天出去的早迴來的晚，你跑外麵幹什麼了？”


    這話才剛說完，敷著麵膜的柳笑然從樓上走下來，責怪地說了一句：“蘇頌，怎麼說話的。”


    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這一次她的語氣有點護著蘇袖的意思。


    “媽，我隻是怕他在外麵亂玩，給我們家丟人。”蘇頌起身解釋道。


    “行了，已經很晚了，上樓睡覺吧。”柳笑然沒理會蘇頌的話，輕聲對蘇袖道，“別理蘇頌，其實他也是擔心你，也別多想。”


    這話說出來，旁邊的蘇頌都僵住了，蘇袖忍住想笑的衝動，點點頭，往樓上走去。


    等他拐彎想進房間的時候，聽見樓下傳來蘇頌的聲音。


    “媽，你幹嘛對他這麼和顏悅色，什麼我擔心他，我才不擔心他。”


    “行了，見不了他幾天了，你就別折騰了。”柳笑然淡聲道，“安分點。”


    “行吧。”蘇頌撇撇嘴，沒再多說什麼。


    蘇袖步伐一頓，想到什麼，略微失笑，進了房間。


    他就說柳笑然怎麼一改常態，做出一副關心的樣子，原來是已經打算把他趕出去了，所以最後幾天就看他順眼了。


    蘇袖洗完澡，穿著睡衣出來，在日曆上劃下今天。


    他打開抽屜，把抽屜裏的錢整理好，放在包裏，第二天醒來就把錢存在了銀行卡中。


    後麵幾天甚至到過年都相安無事。


    蘇袖一吃完年夜飯就迴了自己房間，把門反鎖，戴上耳機，屏蔽掉外界一切聲音。


    他的存在並不影響一家三口歡樂過年，客廳的燈亮了一整夜。


    ……


    過完元宵，距離開學還有三天時，蘇袖辭去了兼職工作。


    一直在白天看不到他人影的蘇頌不爽了：“你不是喜歡出去嗎？今天也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那哥哥出去吧。”蘇袖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果汁坐在沙發上，姿態懶散地打開果汁，仰頭喝了一口，盯著電視看。


    蘇頌：“？”


    那毫不在乎的口吻讓他差點以為自己才是後來者，皮笑肉不笑道：“你是不想在這個家待了是吧？”


    “實話告訴你，過了後天你就要從這個家滾出去了。剛好我現在心情不錯，你要是求求我，說不定我能找爸媽求情，讓你不要離開這裏。”


    蘇頌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盯著蘇袖，拿出一張銀行卡扔在蘇袖臉上：“不過前提是你去整容，我不想看見你這張臉，這樣我才能勉強讓你留下來。”


    銀行卡“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蘇袖垂眸看著地上的銀行卡，彎腰撿起來。


    他放下手中的果汁，拿著那張銀行卡，朝蘇頌好脾氣地笑了笑：“也不是不行，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聽見他竟然有同意的念頭，蘇頌坐下，意外地看著他：“什麼條件。”


    蘇袖勾勾手。


    他臉上情緒太淡，蘇頌實在看不出他想做什麼，也覺得他不敢耍花樣，放心靠近：“說吧，隻要我們滿足……”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堵住了。


    蘇袖麵無表情地將銀行卡塞進了蘇頌嘴中，而後歪頭輕笑一聲。


    這一刻他所有的偽裝都被卸下，原本溫和乖順的眉眼陰鷙盡露，甚至還把銀行卡往蘇頌嘴裏推了推，避免被吐出來。


    “這張銀行卡不適合我，用來堵住哥哥的嘴正好。”


    帶著數不盡笑意的聲音卻聽的人背後發寒。


    蘇頌瞪大了眼睛，反應過來後吐出銀行卡，揉著刺痛的嘴巴，因為太過於震驚，第一時間是質問蘇袖：“你瘋了？你敢這樣對我？”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蘇頌怒火中燒，把銀行卡撿起來就要砸向蘇袖。


    “哥哥也說了，後天我就要從這個家裏滾出去了。”蘇袖拿起果汁，全部喝完後將瓶子扔進垃圾桶中，神色冷冽地推開蘇頌，看著他的神色是一種看小醜一樣的居高臨下，“我有什麼不敢的呢？”


    “你之前的一切果然都是裝的，我就說你不簡單。”蘇頌氣急敗壞，臉色猙獰，直接把銀行卡一掰兩半，扔在地上踩了幾腳，“不知好歹。給你機會都不要，那你後天就直接滾出我家。”


    蘇袖起身往樓上走去。


    這讓蘇頌把客廳裏能摔得東西都摔了，把保姆嚇得也不敢亂動，隻能縮在一邊靜靜地等蘇頌消氣。


    晚上蘇頌就一直在哭，各種添油加醋說蘇袖的壞話。


    “行了，我去給他轉檔案了，怎麼你又惹他了？”柳笑然皺起眉頭，“不是說好了？最近忽略他，過幾天家裏就沒他了。”


    “是他惹我，媽你沒看他那個囂張的樣子。”蘇頌委屈道，“他把銀行卡塞我嘴裏，真的太過分媽，你一定要給我討迴公道。”


    柳笑然揉揉眉心，完全不想去計較這些小事兒了。


    再過兩天，她就能徹底甩掉蘇袖，擺脫他這個汙點了。


    不會有人說她有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廢物兒子，也不會有人嘲諷她。


    想到這裏，柳笑然心情就十分好，撫摸著蘇頌的腦袋安慰：“行了蘇頌，馬上你就看不見他了。”


    “可是……”蘇頌眼珠子轉了轉，忍不住說，“可是他侮辱我，我還沒報複迴來呢。”


    “以後他就不在你眼前了，別老想著報複不報複的。”柳笑然警告道，“知道嗎？”


    蘇頌應了一聲，心裏還是放不下，抬頭盯著二樓，握緊了拳頭。


    就算蘇袖要離開了，他也要給蘇袖一個忘不了的教訓。


    *


    蘇天普今天破天荒的迴了家。


    晚上一家人坐一起吃飯，氛圍極為詭異，隻剩下刀叉碰撞的聲音。


    蘇袖比他們先一步吃完，放下手中的刀具，擦幹淨嘴，準備起身時被蘇天普叫住了。


    “明天就你們生日了，蘇袖想要什麼禮物？”蘇天普頭也不抬地問。


    他隻問了蘇袖，沒問蘇頌，但卻聽不出任何對蘇袖的偏愛。


    蘇袖垂眸：“沒什麼想要的。”


    蘇天普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樣，自顧自的說：“房子怎麼樣？南邊有套房，明天我拿鑰匙給你。”


    他話鋒一轉：“明天過後就成年了，是個大人了，做事得有自己的考量。”


    蘇袖輕笑一聲，什麼都沒說，等他像是說夠了，才應了一聲，往樓上走去。


    他洗完澡就睡覺了，任由樓下蘇頌幾人瘋狂討論，都沒有影響到他分毫。


    第二天早上，蘇袖得到一把鑰匙。


    柳笑然一直在吃飯，沒停下來看他，隻是說：“你爸給你的生日禮物，收下吧。”


    蘇袖沒有拿，靜靜等待著她下麵的話。


    果然沒多久，柳笑然就繼續說：“你也長大了，既然有房子了，就不合適跟我們住一起了。今天開始搬去那邊的房子吧，學校我也給你轉到那邊去，平時生活費會按時打給你，沒必要不要聯係我們。”


    這話已經說的很清楚：除了平時給你打生活費，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你也別找我們。


    說了這麼多，也沒聽見任何話，柳笑然皺起眉頭，還以為蘇袖不願意離開，但意外的是，少年神色很淡，甚至可以說是很平靜，對於她的話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樣，所以沒有任何反應。


    “蘇袖，我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嗎？”柳笑然不爽道。


    低頭喝了一口牛奶的蘇頌忍不住沾沾自喜：“估計是得到一棟房子興奮壞了吧，之前哪裏見過房子？蘇袖，還不趕緊謝謝媽，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另外媽說的話你也要記清楚了，不要聯係這邊，也不要過來。”


    “隻要你不亂說，安分地活著，也不給蘇家丟人抹黑，你想要的都可以和我們商量，就隻有一點，”柳笑然頓了頓，“別再出現我們眼前。”


    蘇袖還是沉默著。


    一切就像是自己在自言自語一樣，柳笑然心裏的不悅已經到達了極致。


    她盯著蘇袖，一字一句道：“你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蘇袖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柳笑然那口氣還沒鬆完，就聽見蘇袖繼續說：“但我並不打算接受。”


    他把鑰匙推到柳笑然麵前，站起身往樓上走去。


    “你不接受？蘇袖，不要不知好歹。”柳笑然臉色驟然沉了下去，聲音尖銳道，“給你房子，給你生活費，已經很照顧你了，你還要怎麼樣？自從你來了家裏，家裏就沒一天安生過，你捫心自問，像你這種人，適合在家裏嗎？”


    “如果你不接受，那你就隻能迴你的孤兒院，迴你之前的學校了。今天無論如何，你都要離開這裏。”


    似威脅的話語沒有讓蘇袖停下腳步，他上樓拿下行李箱，走到柳笑然麵前，遞給她先前給的生活費銀行卡。


    “這是我來那天你給我的銀行卡，裏麵的錢我一分沒動，你可以查一查。你們不願意和我生活在一起，我也不願意和你們生活在一起。”


    “錢我一分沒動，你們給我的我也不需要。我知道你們怎麼想的，我也同意。從今天開始，我和蘇家沒有一點關係，以後無論蘇家發生什麼，也跟我沒有關係，我不會再找你們，你們也不可以找我。另外，我保證離開蘇家後不會說起任何關於蘇家的事。柳女士，你同意嗎？”


    冷靜的話語讓柳笑然愣住了，特別是那句“柳女士”，讓她渾身一個激靈，看著蘇袖，有一種無法說出口的別扭感蔓延心頭。


    “我們能有什麼找你的……”片刻後，柳笑然緩過神，挑眉冷聲道，“你這是要和蘇家斷絕所有關係？蘇袖，你想清楚了？別到時候後悔。”


    “想清楚了。”蘇袖頓了頓，“柳女士想清楚了嗎？”


    “笑話。”柳笑然氣極反笑，“我需要想清楚什麼？你要這樣，我沒什麼好說，我同意。以後蘇家跟你沒任何關係，就算破產活不下去了，也跟你蘇袖沒半分關係，這話是我柳笑然說的。”


    “你以為自己是誰。”蘇頌翻白眼道，“是不是要我也給你說一句啊。我蘇頌也跟你沒任何關係，以後就算死了，也不會找你，放心滾吧。爸，你也說句話。”


    蘇天普吃飯動作沒停，對這突如起來的變故並不在乎：“我尊重你的決定，你想做什麼都行。”


    “好。”蘇袖等的就是他們這些話，聽到後直接拉著行李箱往外麵走去。


    這決絕沒有任何猶豫的動作讓柳笑然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出聲：“蘇袖，你可要想清楚了，別後悔。”


    少年直到看不見了，也沒有任何停留。


    柳笑然心裏有些莫名的不安，迴頭坐在椅子上，看著銀行卡，心裏蒙上了一層陰影。


    沒花她的生活費，那蘇袖怎麼活的？離開家後，他又怎麼活？到時候別又眼巴巴淒慘迴來求助。


    柳笑然推開眼前的鑰匙，整個人都有些說不出的頭疼。


    *


    蘇袖拉著行李箱，停在蛋糕店前。


    裏麵的店員注意到他，推開門笑道：“您好，今天過生日嗎？可以進來挑選一下蛋糕哦。”


    蘇袖一指角落裏最小最不起眼的蛋糕：“幫我拿一下那個，謝謝。”


    看著那還沒巴掌大的小蛋糕，店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拿了。


    三十塊錢的小蛋糕，店員還貼心地贈送了幾根蠟燭。


    蘇袖拿著蛋糕坐在店的角落，把蠟燭挨個插上去，點亮後快速吹滅，連願望都沒有許，就隻是對自己說了一句：“蘇袖，十八歲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