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際呈著一片烏雲,一陣大風,火熾的夏日悄然不見。
“要下雨了!”北雙微仰了一下鬥笠,瞇著眼望了一下滿天的烏雲,喃喃自語。
北雙逃脫了西北雨的魔掌,取道苗疆,一路上化裝成叫化子的模樣,穿著一襲破舊不堪
的黑色長袍,戴著一頂大鬥笠,一副潦倒落魄,窮途末路;為了避人耳目,逃避西北雨的追
殺,兩上月來,晝伏夜行,驚險重重,好不容易越過了兩湖間的陡山峻嶺,千辛萬苦的拐過
洞庭湖,經過了邵陽鎮,至此已無多大顧慮,西北雨雖掌握了整個武林,但已超出了西北雨
的絕對範圍,於是北雙改成晝行夜伏,折西而進,往苗疆天母潭進發。
一路上,北雙快馬加鞭,巴不得一下就到達天母潭,不僅可以使他失去的武功複得,而
且還可以見到他夢想的師母!不是麼!她是對他情深似海,恩重如山的恩師的妻子嗬!
北雙雖是心急如焚,但無奈體力有限,時奔時停,進行之速異常緩慢,這時北雙已疾奔
了兩個時辰,隻感疲憊非常,本想慢下騎勢,但一見烏雲密布,心忖要有一場大雨降臨,隻
得硬咬著牙,撐著疲憊的身子,快馬加鞭的加緊速度,想在落雨前找著個避雨的鎮集,前麵
有一個小鎮,他相信很快可以到達的。
北雙奔馳了半柱香的時間,已隱隱約約的看到前麵的屋宇了。這時耳邊也響起了一陣陣
的雷聲。
“快!”北雙揮著馬鞭,心中隻有一個快念。
突地,他的耳畔傳進了一陣雨點般的馬蹄聲。北雙心中不禁一跳,驚忖道:好快的腳程。
蹄聲不過方入耳,已是*至北雙身後,這時,眼前現出一個陡彎。
“糟”北雙驚叫了一聲,手中韁繩連忙一扯!
“啡……!”一聲希聿聿的馬鳴聲,北雙身形—斜,連入帶馬翻了過去……!北雙隻覺
身後的馬蹄聲已*了上來,墜落的身子忽地一輕,被提了起來。
“你這人怎麼搞的?騎術不精,幹嗎轉彎還衝那麼快?”
北雙被放了下來,還好安然無恙,兩眼從鬥笠的隙縫中望去,出手救他一把的是一個秀
氣的白衣書生。
北雙打了一揖,感激的說道:“謝謝閣下相助!”
剛才要不是那位白衣書生,北雙不是摔得頭爛也得骨斷,其實北雙的騎術才是真的第一
流,隻不過現在武功全失,騎術減弱,再說已夠疲憊了,再加上草木皆兵,白衣書生的蹄聲
使他一分心,於是來個“人仰馬翻”。
白衣書生騎著一頭雪白的駿馬,微微還了一揖,笑著說道:“區區之勞,何言足謝?”
北雙查看了一下坐騎,還好隻有前麵右蹄擦破了一塊皮,馬蹄微微鬆了下來,並無大礙。
北雙彎下身子握起馬足,小心翼翼的扶正鐵蹄。
北雙安好馬蹄,一看白衣書生仍立在原處,連忙打揖說道:“謝謝閣下關懷,在下已無
傷礙,大雨即至,還清閣下先行一步。”
白衣書生悶聲不語,兩眼兀自瞪著北雙,臉上一片狐疑之色。
“莫非他認出我來了……”北雙心中一跳,暗忖道。不禁朝白衣書生細細打量,隻覺好
生眼熟,好似哪裏曾見過……
北雙充裝不知,扯了一下鬥笠,轉身跨上馬背。
“嘩……!”忽地雷聲大震,下起傾盆大雨。
“糟!下雨了!”北雙叫了一聲,一扯韁繩,徑自馳去……
白衣書生也一夾馬腹,跟了上去……
北雙迴過頭,見白衣書生亦步亦趨的跟著自己,不禁暗叫了一下:老天,希望是友非敵!
北雙快馬加鞭的馳進鎮集,在一間客棧前停了下來,已差不多是落湯雞了,全身濕淋淋
的。
北雙剛一跨下馬鞍,白衣書生也隨之而至。
北雙裝著不知道,徑自走入客棧內,挑了一個靠角的位置坐了下來。
白衣書生跟著北雙走進客棧,坐在北雙前麵。
“噢,多虧兄臺適才相助,小的薑安,敢問兄臺高姓大名?”北雙心知不妙,但仍硬充
不知,掙起頭皮,說了一個假名!
“在下季高雄,兄臺客氣了,芝麻小事,何堪掛齒。”
白衣書生也全身濕透,嘴角勾起古怪的笑意,抱拳說道:“此已無雨,兄臺何不脫下鬥
笠一談?”
北雙心中一驚,吱唔了一下,正好夥計走前來,連忙說道:“喂,夥計,來一盤三鮮炒
牛肉,外加大蒜及一壺花雕!”
“馬上來!”夥計應了一聲,送上兩雙筷子和一對酒杯。
白衣書生輕笑了一聲,啟齒說道:“無影浪客,小弟不善飲酒!”
北雙一震,果然身份已暴露,騎虎難下,隻得除下鬥笠,灑脫的笑了一下,說道:“閣
下好眼力,恕在下眼拙……”
“閣下貴人多忘了,咱們曾有兩麵之緣!”白衣書生笑了一下,打斷了北雙的話。
“季高雄?……”北雙心中念了一下,兩眼朝白衣書生細細打量,腦中全力思索著。
北雙想了一會,忽然眼睛一亮,暗叫道:完了!會是她,想不到在這時碰上這妮子,看
來我姓北的是嗚唿大吉了。
北雙聳了一下肩,攤開兩手,皺著兩眉,裝出一副懵然不知地搖著頭。
白衣書生笑了一聲,撇嘴說道:“這無關緊要,咱心裏有數,瞎子吃湯圓,是不?令人
奇異的倒是閣下,外傳無影浪客已是死在白嘉露手下,想不到竟是無中生有的謠言!嘖,倒
真令人尋味!”
“這不足為奇,隻有低估江湖一鼎的人才令人奇怪,對不?遙聞一鼎無影浪,蕩愁千百
問!”北雙冷傲的半闔著眼皮,冰冷的說道。
“好說!好漢不提當年勇,哼!閣下已是江郎才盡,虎落平陽……”白衣書生“季高雄”
冷嗤了一聲,嘴角浮起一個冷冰的笑意,生澀的說道:“我相信誰都希望看到名聞武林的江
湖一鼎,連一匹馬也騎不好,是不?隻要稍會騎術的人,他們都能轉過一個彎,雖然,那彎
太死了一點!”
北雙心中猛然大驚,駭然忖道:難道這丫頭已看出我是個“空架子”?完了……
這時候夥計送上酒來,北雙拿起酒壺,替白衣書生斟上了杯,說道:“季兄,區區敬兄
臺一杯!
“喝點也無妨,能讓江湖一鼎敬酒的機會不多!
白衣書生雖說不會飲酒,卻也不推辭,睨著北雙,尖酸的揶揄。
北雙心中忍無可忍,曾幾何時被人如此譏諷過?是福不是禍,是禍總要受;北雙一咬牙,
揚起酒壺,朝著白衣書生當頭砸了過去。
白衣書生揚手一接,壺中滴酒未溢,臉上浮著不在意的微笑,若無其事的替北雙斟上一
杯,漫聲說:“不過能使本人喝一點的也不多!”
北雙被戲弄得啼笑皆非,啞口無言。
“來,為閣下‘名失身存’而幹一杯!”白衣書生笑著舉起酒杯,揶揄的說。
“也為閣下得洗前辱而幹一杯!”北雙淡然一笑,灑脫的舉起酒杯,還眼的說。
北雙幹盡懷中酒,挾了一塊三鮮,聳了一下肩,諷刺的說道:“據在下所知,閣下一向
慣於認錯人,想必這次閣下也是誤打誤撞給瞎摸上來……?”
白衣書生笑了一下,嚼了一塊牛肉,不在意的笑著說:“落難之人,最忌打草驚蛇,如
聽忠告,最好裹緊肩後之物!”
北雙一驚,趕忙迴頭一望,隻見肩後露出把亮森森的劍柄,藍布不知什麼時候鬆落了下
來。
北雙忙不迭取下雙劍,用藍布用力包緊,心中叫了一聲:原來如此,暗罵自己粗心大
意……。
北雙提起酒壺,笑聲說道:“想不到閣下好記性,在下敬你一杯!
白衣書生兩頰已現出了兩片紅暈,似是不勝酒力,口中卻冷冰的說道:“能為閣下幹一
杯,已是閣下榮幸!”
北雙碰了一個釘子,隻得替自己斟上一杯,心中卻是異常別扭,奇怪的忖著:這妮子到
底在耍什麼把戲?哼!如她是狗拿耗子假慈悲,她可是找錯人了!
北雙坦然的冷笑一聲,冷冰的瞪著白灰書生說道:“這是閣下解下殺生符的好機會,是
不?”
白衣書生冷冷一笑,睨著北雙說道:“閣下說得不錯!冷蛇蠍一向是不守信諾的人,你
知道!”
噢!說了這麼久,原來那白衣書生竟是冷蛇蠍單桂珠所喬裝的!怪不得北雙連聲喊完
了!”
記得兩個月前,單桂珠把北雙誤認為殺妹之仇人左手絕劍謝一呈,而贈送了天蛟堡好漢
的八條人命,後經她的懇求,北雙答應她誅除謝一呈後才與她決一生死。
想不到冤家路窄,偏偏在北雙武功全失之際給單桂珠碰上,看來一場好戲是免不掉了。
可是單桂珠卻是叫北雙詭異莫測,忽冷忽熱,抓不著單桂珠心中的主意。
北雙先前雖是大驚,不過一想要來的總是要來,既然事情給頂上了頭,急也無用,何不
置之坦然?要死,也要死得有骨氣,絕不窩窩囊囊的,損了他辛苦創下江湖一鼎的名號!
“想不到沒死在白嘉露手裏,卻栽在小毛頭的手裏!嘖!真是陰溝裏翻船,冤枉到家!”
“早知道死在白嘉露手裏好些,免得傳揚出去,真叫江湖一鼎的大名給丟盡臉!”
“哧!”
單桂珠見北雙一副自歎自哎,不勝唏噓的樣子,忍俊不住抿嘴而笑,眸中射出一股奇異
的神彩,睨著北雙撇嘴說道:“想不到的事情還多得很!”
北雙撩起眼皮,撇著嘴唇,冷然的嗤道:“姓單的,你少來些名堂!我姓北的既然有銀
買花無銀買盆……栽在這裏,你要殺要剮,隨尊駕之便,我姓北的決不哼一聲!”
“這個姑娘省得,閣下少安勿躁!眴喂鹬檩p笑了一聲,漫不經心的挾起一塊牛肉,放
入嘴中,雅意斯文的輕嚼著,兩眸看著北雙,嬌聲說道:“能看看江湖一鼎的垂死掙紮的機
會也不多,是不?”
“哼!那你是打錯主意了!”北雙臉色陡地變得鐵青,怒哼一聲,霍地站起,揚手向桌
上拍下。
“慢點!”
單桂珠伸手疾速抓住北雙的手,硬生生把北雙給拉了坐下,噓聲說道:“別忘記現在白
嘉露已掌握整個武林,這裏,也是,對不?”
北雙怒哼了一聲,掙脫被單桂珠抓住的手,拿出酒杯,一仰而盡,心頭充滿一陣羞憤!
單桂珠兩手叉著下頷,古怪的望著北雙不語,好似在欣賞什麼的,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他媽的!”
北雙被看了一陣火起,怒罵了一聲,兩手朝桌緣用力一翻。
可是北雙用盡全力,桌子卻是紋絲不動!
北雙真被耍到家,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便是如此。
“也好,能嚐嚐飄仙的滋味也不錯!”北雙見單桂珠不應,把身子倚緊了單桂珠的嬌軀,
嘖了一聲,暗中笑忖道。
單桂珠睨了一下北雙,冷哼一聲,忽地一扯馬韁,煞住急奔之勢,嬌軀矯健的翻下馬
背……
“哇!”
北雙料不到單桂珠來此一招,整個身子陡地頭朝下的翻了下來,眼看要摔個結實時,單
桂珠堪堪的抓住北雙的衣帶。
北雙隻感身子一輕,被往上一提,心中不禁籲了一口氣,暗道:老天!
單桂珠把北雙放在路旁一塊大石上,兩眼含著好笑的笑意望著北雙。
北雙坐在大石上,心中好不憤怒,恨恨的瞪著單桂珠,卻是無可奈何。
單桂珠在北雙對麵的一塊枯樹上坐了下,望著北雙笑著說道:“你現在這副樣子,保險
別人認不出你來!”
北雙呸的一聲,吐出了一口血水,撩起衣襟擦了一下唇邊的血漬,怒聲說道:“姓單的,
你是東西便給少爺一個爽快!”
“你急啥?姑奶奶自會給你一個爽快!”
單桂珠嬌笑一聲,兩眸古怪的瞪著北雙,啟嘴說道:“據姑奶奶所知,能解七絕去功散
的人,舉天之下恐怕隻有‘天母仙姑’詹杏娘一人了!”
北雙心中一震,脫口叫道:“天母仙姑?是不是在苗疆天母潭?昔日逍遙翁的妻子?”
單桂珠見北雙驚急的樣子,古怪的笑了一下,軒了一下娥眉,躺下嬌軀,閉上杏眼,故
作不理。
北雙見單桂珠一副屎蟲賣關子,窮找人耍,不禁怒罵了一聲:“你……他媽的!”
單桂珠吃吃笑了兩聲,兩手疊在白帽下,閉著眼說道:“在哪裏姑娘不知道,是誰的妻
子姑奶奶也不知道,姑奶奶僅知道她已該是個壽終正寢的人了!”
“賤貨!你敢對她開口不敬!”
北雙心中陡地怒氣萬丈,站起身子一腳踢向單桂珠。
單桂珠撩手一捏、一拋,北雙乖乖的咚咚退迴大石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姓北的,識相點,現在沒有你鬼吼鬼叫的地步……”
單桂珠眼皮撩也不撩的,依然橫躺在枯木上,撇著唇角,冷聲的說道。
“賤貨!你敢侮辱少爺的師母?”
北雙目眥欲裂的站了起來,握著兩拳,巴不得一掌把單桂珠給劈得稀爛!
“哦,是閣下的師母?那倒失敬了……!”
單桂珠微微一坐起身子,訝異的望著北雙,隨即又冷冷的撇道:“不過,姑娘以勝利者
的身分,仍有權要求你收迴那兩個字眼……”
“賤貨!賤……!”北雙不管三七二十一,睜著兩眼,張口怒罵著。
“啪!啪!……”
幾聲脆響,一連串的耳光如雨點般的落在北雙兩頰,北雙被刮得昏頭轉向,悶哼一聲,
昏了過去。
單桂珠站在北雙身旁,兩隻美眸射著一股奇異的神彩,怔怔的凝視著北雙腫得幾乎要與
鼻子一般高的“俊臉”。
半晌,單桂珠輕輕息了一聲,彎下嬌軀,把北雙的頭攬在懷裏,從懷裏掏出一隻小銅盒,
取出兩粒藥丸,兩指微微一用力,緩緩磨碎著,然後小心翼翼塗在北雙的“俊臉上”,而且,
還輕輕的拭著北雙唇邊的血跡;那神情,那模樣,宛如一對蜜意的情侶,柔情的撫視著受傷
的情侶。
過了好半晌,北雙唔了一聲,悠悠醒轉。
北雙一睜眼,便見單桂珠正俯首凝視著自己,心中一陣憤怒,憤怒得張口,就待……
“你罵得不夠,姑奶奶可打夠了。”
單桂珠伸手捂住了北雙的嘴,硬是把北雙衝口的罵聲給封了下去,可眼射著滾灼的情意,
辣辣的凝視著北雙。
北雙的心震了一下,趕忙閉上兩眼,那凝視,令他煩惱的凝視,他看得太多了……
北雙坐正身子,離開單桂珠的懷抱,發現兩頰一陣清涼,伸手摸,腫痛已消失得一幹二
淨,北雙咬了一下牙,冷聲說:“單桂珠!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拿少爺耍!是東西,幹脆
一點!”
“令師母可是在苗疆?”
北雙冷冷迴道:“不錯!”
單桂珠忽地一收冷冰神態,嬌聲問道:“那麼你就是要往苗疆找令師母求醫去了?”
北雙冷嗤一聲,漠然說道:“這個你管不著!”
單桂珠緊緊的盯著北雙,嬌聲說道:“如果我要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