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璿被索璣一席話,說得服服貼貼,四人遂橫越都陽山脈,直奔雲南。
無量山縱列滇南,顧名思義,自然萬壑千峰,重山疊嶺,但四人幾乎把萬壑千峰,一齊踏遍,也不曾找出那四絕神君所居的“四絕穀”來!
東方璿找來找去,找得心煩,這天在一座插雲高峰半腰,臨壑四眺,引吭高歌,他唱的是青蓮詩句: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放歌至此壑下突然傳來一縷簫音,宛轉抑揚,竟是和著東方璿的歌聲吹奏!
東方璿循音閃目,看見壑下二十來丈,絕壁之間有一挺生虯鬆上坐著一個手執洞簫的白衣秀士。
峭壁滿生苔蘚,又陡又峭,能夠在此吹簫,自然不是常人,豪興勃發,繼續唱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誌飛,直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丈夫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歌聲才歇,四山迴音猶自嫋嫋之間,壑下簫聲也住,白影一翻,吹簫人居然無聲無息地已到峰腰,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俊美秀士,但目光之中,帶著一種極度驕傲之氣!
上壑以後,第一眼便盯住索璣腰間所懸的那根玉笛,然後目光在歐陽實、石璞、東方璿身上,依次流轉,傲然笑道:“李青蓮詩雖作得很好,但太沒有用!‘丈夫在世不稱意’,就應該‘抽刀砍盡世人頭’,像他詩中所說的‘散發弄舟’,‘舉杯消愁’‘抽刀斷水’,哪能消得了胸中塊壘?”
東方璿見這片絕壁又陡又滑,二十來丈高下,自己歌聲才歇,這白衣秀士,便到麵前,輕功簡直高得嚇人!所出論調,更充滿了桀驁狂暴之氣,正在暗自揣測此人來曆,索璣卻已笑道:“你這人口氣蠻大,但說話卻太不合理!砍別人頭來消自己胸中塊壘,除非是李自成張獻忠那等混世魔王?看你武功極好,簫也吹得不錯,打聽一個這無量山中的有名人物居處,可知道麼?”
白衣秀士被索璣反唇相譏,到毫不動怒,淡然看她一眼答道:“無量山萬壑千峰,你問的是何人居處。”
索璣櫻唇微披,故作不屑之色說道:“有一個局處南荒,妄自尊大,以‘琴棋掌劍’自尊四絕的四絕神君,他所住的‘四絕穀’在甚麼地方?”
白衣秀士突然仰天長笑,聲如鳳吠龍吟,笑畢說道:“四絕神君是我莫逆好友,他所居‘四絕穀’,就在這絕壑以下,但若無人接引,便把無量山整個翻轉,亦自難尋!我到可使你們會見此人,小姑娘,你以何物作為引路酬報呢?”
索璣從小男裝,多少武林高人,均看不出她是易釵而弁,此時被這白衣秀士一聲“小姑娘”,叫得頗為佩服對方眼力,嫣然一笑,方待開言,白衣秀士又複笑道:“你腰間所懸玉笛,不是凡品,對於樂律,自然內行,今日天朗氣清,山容絕美,我們在此玉笛和簫,合奏一闋‘無愁法曲’,我便指點你們到‘四絕穀’去見那四絕神君!”
索璣此時覺得這白衣秀士,在極度驕傲之中,頗有風趣!含笑點頭,解下玉笛,往口邊一橫,與白衣秀士的洞簫,和聲協奏。
四人之中,除了歐陽實以外,石璞東方璿均是兼資文武,俊采風流,對這樂律一道,亦所深諳,聽出二人所奏“無愁法曲”,本應水流花放,無限天機,但那白衣秀士的簫聲之中,卻時時隱有微微殺伐之音,每被索璣玉笛的清柔婉轉,一片祥和,為之清弭!
一曲既罷,白衣秀士執簫笑向索璣說道:“小姑娘這闋‘無愁法曲’,吹得極其出色當行!我且去為你們先容,明日清晨,隻要到達這絕壑壑底,便可進入四絕穀內!”
說完,洞簫一揮,人極其輕靈美妙,在那陡立千仞的懸崖峭壁之間,宛如一朵白雲,飄下絕壑!
石璞東方璿兄弟由不得脫口喊了一聲:“真好輕功!”
歐陽實卻自從這白衣秀士上壑以來,始終眼皮低垂,未曾與他答話,現聽石璞兄弟,讚美人家輕功,雙眼倏然一翻,說道:“此人……”
才說出兩字,索璣便已搶先說道:“叔叔別講,我猜出你要說甚麼!”
歐陽實看她一眼意似不信,索璣笑道:“叔叔大概認為這次吹簫的白衣秀士,就是四絕神君!”
歐陽實哈哈笑道:“你這丫頭,真鬼精靈!璞侄璿侄,怎的隻讚人家輕功?難道不會看出此人無論內外功行,都已到了登峰造極的最高境界!這樣一位武林怪傑,偏偏言語神情以內,驕暴之氣太重,若容他一出江湖,不知將掀起多少浩劫奇災?所以……”
索璣又自接口笑道:“所以叔叔假作老實,不讓這位四絕神君,看出你那一身絕世神功,好在明日驟然施展,製服此人,為武林中消災弭劫!歐陽叔叔,我又把你的心思,猜對了吧?”
歐陽實、石璞、東方璿一齊被索璣逗得忍俊不禁,彼此歇息一宵,次日淩晨,便如白衣秀士之言,翻下千尋絕壑!
到得壑底,東方璿因此處目前曾經來過,並未發現有甚麼四絕穀的秘密入口,有點心疑索璣揣測那位就是四絕神君化身,白衣秀士的所言不實!
遂又留神仔細觀察,依舊不曾發現絲毫異狀,正在四處矚目之間,突然一陣隆隆巨響,左前方絕壁之上,有一塊丈許方圓的萬斤大石,竟然自動緩緩縮入山腹以內,現出一個大洞!
洞中並有昨日那白衣秀土的口音傳出,但聽來似用真氣傳聲,人還離此甚遠,說道:“四絕穀門戶已開,諸位既到這無量山來會四絕神君,自然必對琴棋掌劍,均有極深造詣!不然休看門戶業已開放,依然到不了神君所居的天琴洞府之前,如今神君撫琴迎賓,諸位請自進洞。”
萬斤以上大石,能用機關開啟,而絲毫不見斧鑿痕跡,歐陽實等,也不禁暗佩這四絕神君手段高妙!
白衣秀士的話音一停,果然即有叮叮咚咚的清柔琴音傳來,四人之中,除歐陽實對音律一道,是個大外行之外,索璣因是女子,天性所近,造詣最深,聽出所奏是曲“迎賓引”,但操琴手法極高,琴音宛如激流泉,扣清徵般美妙無比!
不由暗想門戶業已開放,又有這琴聲引路,怎的對方口氣仍說要四絕神君所居的天琴洞府之前,並非易事?
轉念之間,四人業已走進洞口,東方璿以為這類洞內路徑,不過是螺旋曲折,頂多再加上些八卦奇門,無論如何也難不倒自己一行,但走了一段,才知大謬不然,洞中路徑,不僅毫無不曲折,並還極其平直,就是縱橫交錯,歧路太多,條條寬窄形狀,完全一樣,令人不知走哪條路好,路上還不時有些圓柱矗立,攔住去路。
雖然依據琴聲可以辨別方向,但走到後來,一片石壁,堵死路徑,壁上又是同樣大小,排列得齊齊整整的九個圓形洞穴!
穿過洞穴,仍是先前一樣的縱橫交錯路徑,歐陽實等連穿三座石壁,忽然發覺琴聲方向,似有變換,仔細看時,原來又已迴到初入洞口之處!
歐陽實啞然失笑,東方璿卻劍眉微剔說道:“這位四絕神君,既以琴棋掌劍稱絕,怎的不與人較量真實功夫?卻用這些迷蹤陣法弄人,依我看來,也算不了甚麼高明之輩!”
歐陽實聞言,看了東方璿一眼,方待說話,索璣卻聽四絕神君已把一曲“迎賓引”奏完,正在從頭開始,再奏一遍,忽然想起管一修稱他師傅四絕神君所擅四絕是武中有文,劍含易理,掌合詩詞,及文中有武,棋理論兵,琴音摧敵,心中恍然頓悟,向石璞叫道:“大哥,我們兄妹三人之中,雖然二哥最聰明,圍棋卻數你下得最好,四絕神君自炫能以棋理論兵,這洞中的縱橫交錯路徑,可能是象征棋盤,你用點腦筋,想它一想!”
石璞被索璣一言提醒,越看越覺得這座山洞迷陣,就是一盤絕大的立體圍棋,路徑代表棋盤,圓形石柱代表棋子,並且是一盤未曾下完的殘局!
遂又細心觀察一遍,向索璣笑道:“俗語雲:‘國手能生劫後棋’,我雖非國手,但既經璣妹點出玄機,則四絕神君的這一殘局棋,可能難不倒我?此時琴音飄忽,明在東北,實在西南,我聽得對麼?”
索璣側耳細聽,含笑點頭,石璞遙領著三人,繞來繞去半天,雙手接著一根圓形石柱,麵向西南,一提真氣,也自傳聲叫道:“四絕神君,你還不開洞迎賓?這西南角三三位上的陣眼石棋,若被我一毀,你辛辛苦苦布置的一局殘棋,便告不可收拾了!”
石璞話音方了,琴聲也倏然中斷,跟著傳來那白衣秀士的縱聲長笑,眼前一亮,石壁之上,果然現出了一個大洞!
歐陽實當先,緩步出洞,隻見洞外是處絕穀穀底,四周全是毫無路徑,排雲直上的千尋峭壁,西南一麵的峭壁之間,有一形如古琴大洞,洞口石桌以上,設有酒菜等物,當中坐著昨日會過的白衣秀士,背後侍立二人,一個是在江南逞兇,揚州鎩羽,與東方璿訂約的管一修,另一個是肩插長劍的青袍道人!
白衣秀士見四人出洞,起身笑道:“昨日峰腰一會,便知諸位果然不俗,哪位是看出我陣眼石柱,在西南三三位上的棋中國手?”
石璞因歐陽實立意斂刃藏鋒,要到最後關頭,才突顯神功,對這四絕神君,加以警戒,所以事先囑咐,凡事均由自己兄妹三人,妥為應付,遂恭身笑道:“神君洞中棋陣,妙奪天工,晚輩石璞偶觸靈機,僥幸猜對而已!”
四絕神君此時神情並不嚴厲,含笑就坐,舉杯讓客說道:“此穀四麵皆絕,除你們來路以外,與世不通,隻有以這淡酒粗肴,待客的了!”
歐陽實見那酒色如琥珀,醇香無比,他嗜酒如命,一傾而盡,連誇好酒,並伸手取了一塊鹿脯大嚼!
管一修不停斟酒,歐陽實連幹七杯,四絕神君先前真未對他注意,此時不由看了歐陽實幾眼,含笑說道:“我這自製鬱金香,常人飲之,三杯必醉,這位壯士七杯入腹,絲毫酒意全無,真可以稱得起河海之量了!”
歐陽實美酒入喉,有點漸忘矜持,豪興勃發,軒眉大笑說道:“隻要你舍得饗客,慢說七杯,再盡十巨觥,又待何妨?依我看來,你這四絕神君,加上肉香酒美,大可改名‘六絕’!”
歐陽實這一軒眉狂笑,雙目之中,自然流露神光,四絕神君,何等眼力?看出這被自己本來目為莽漢之人,武功竟自奇高無比!不由大吃一驚,一麵命管一修換巨觥待客,一麵向石璞含笑問道:“此位何人?不要使我慢客!”
石璞見歐陽世叔酒興一發,竟把他自己預定步聚,滿盤推翻,知道無法再瞞,向四絕神君笑道:“晚輩石璞,舍弟東方璿,舍妹索璣,這位是我們的歐陽世叔,尚未請教神名號?”
歐陽實那等雄軀,武林中極為罕有,所以四絕神君,聽他複姓“歐陽”,悚然又是一驚說道:“我複姓東門,雙名無忌,這位歐陽兄莫非就是當年威震苗疆,以一隻獨腳銅劉,勇冠天下的歐陽大俠?”
歐陽實愛這四絕神君東門無忌的自製“鬱金香”酒太好,一麵傾杯,一麵含笑說道:“歐陽實當年那點匹夫之勇,不值一提,東門神君你自創文中有武,武中有文的‘琴棋掌劍’四絕,才稱得起武林中的出奇人物!”
四絕神君東門無忌,又狠狠打量了歐陽實幾眼,點頭笑道:“昨日東門無忌,委實走眼,竟未曾看出歐陽大俠你這等當代武林中的絕頂高人,如此說來,這三位小友,也就是破君山,蕩哀牢,橫掃苗疆花坪,墨劍雙英及玉笛飛仙的子女了!”
石璞東方璿索璣,聽四絕神君東門無忌提起父母,一齊肅立恭身,四絕神君見自己猜得不差,又是一陣哈哈笑道:“怪不得我二弟子管一修歸報,在揚州杜氏宗祠,為一年輕俊美書生所敗,原來竟是墨劍雙英這等名家之後!今日我洞中棋陣,已被你們破去,隻要勝得了我兩個弟子的一掌一劍,再能以內家定力,聽我一曲琴音,東門無忌便把四絕穀出口封死,永世不出這無量山外!”
說到此處,笑對歐陽實道:“歐陽大俠既愛我這鬱金香酒,我們且盡三杯,少時東門無忌也不向你討教武學,隻請你以內家定力,聽我一曲‘天魔琴音’!麻一真,你先以劍術,向小俠們領教,管一修準備我的‘天魔琴’,並再來一壇鬱金香酒!”
四絕神君適才迎賓所鼓,隻是一具尋常之琴,管一修應命進洞,取來一隻錦緞琴囊,一爐妙香及一壇鬱金香酒!
他那大弟子麻一真,在這滇黔一帶,素有神劍羽士之稱,領命緩步走到洞前一片廣平石地中央,伸手肩頭拔劍,龍吟起處,手橫一泓秋水,左掌當胸問訊說道:“麻一真奉命獻醜,哪位小俠賜教幾手劍法?”
石璞因歐陽叔叔聽出四絕神君武學奇高,又見這麻一真步履安詳,神凝氣重,手中長劍的龍吟之聲,及劍身精芒,也是一柄好劍,遂揚聲答道:“石璞不才,先領教領教道長武中有文,含蓄先天易理的神奇劍術!”
緩步當場,墨劍出鞘,四絕神君東門無忌與他那大弟子神劍羽士麻一真,全不禁大吃一驚!因久聞墨劍雙英所用墨劍,是仙家降魔至寶,無堅不摧,生怕毀損了麻一真掌中那柄也能斷金切玉的青虹寶劍!
石璞恭身獻劍,麻一真見人家如此謙抑,趕緊稽首還禮,劍光倏的一旋,竟如有無數三連乾卦,齊射精芒,向石璞飛襲而至!
石璞早就料出,對方既自詡劍含易理,不外八卦奇門,及陰陽變化之術!但見麻一真劍光一揮,乾卦如山,知道其中暗含先後天變化,妙用莫測,不敢怠慢,墨劍斜指胸前,人如泰山一般,巍然而立,以一式“無極生元”,靜待麻一真劍招變幻以後,再行應付!
麻一真這一招來勢雖猛,其實虛攻,見石璞連人帶劍,宛加一幅太極圖般,便知對方對於八卦五行,陰陽生克,極其內行,遂收劍長笑說道:“石小俠請自施展,讓麻一真見識見識墨劍雙英的家傳劍術!”
石璞麵上神色自若,心頭卻在暗想對方休狂,自己家傳劍法就是以奇門八卦見長的“三環套月”,加上心如神尼秘授的劍術絕學一十九手“伏魔慧劍”,不打你個服服貼貼,怎樣會使那四絕神君東門無忌,自禁無量山中,為江湖無形消弭不少奇災浩劫!
遂含笑答道:“石璞家傳劍術,也不過是些奇門生克,五行變化,算不了甚麼奇門絕學,遵命獻醜,道長指教!”
“指教”二字才出,業已卷起漫空玄影,身隨劍走,心與神凝,翩若驚鴻,捷如電閃,剎那間,光騰八麵,劍幕千裏,足下並暗踩時時倒轉陰陽,變化奇門的八卦九宮方位,把個素以奇門八卦劍術見長的神劍羽士麻一真,圈在了劍風人影之內!
四絕神君不知石璞蓄意先聲震人,暗把峨嵋絕學中的“顛倒乾坤迷蹤步”法,揉雜在“三環套月”劍術之中施展,見麻一真一手便落下風,不由眉頭直皺,把鬱金香酒,連盡數杯!
石璞見麻一真被自己的神奇身法,及精妙劍術,殺得窘迫不堪,微然一笑,停手不攻,說道:“道長怎的極少還手?莫非懼怯我這柄墨劇,損壞道長寶刃的鋒芒麼?”
屈指彈劍,劍作竹響,石璞含笑又道:“道長但放寬心,此劍係竹片塗墨所製,不是家父母威鎮群魔的昔年神物!”
麻一真本來實在有點心怯這柄墨劍,如今見劍是竹製,臉上卻又覺得無比難堪,由羞變怒,一聲不響,青虹劍震到生花,無數劍花,齊向石璞麵門點到!
石璞方才是全力進攻,逼得麻一真不暇還手,如今卻又隻守不攻,任憑麻一真怎樣倒轉八卦,變換陰陽,隻在每逢他青虹劍攻到身前之時,墨劍輕輕一挑一領,便似有無窮吸力的把青虹劍領到外門,使神劍羽士麻一真,空自持一柄斷金切玉寶刃,連石璞竹製墨劍上的一根竹絲,也未碰壞!
四絕神君東門無忌,看得又驚又怒,他知道石璞所用的是在一種最上乘的守勢劍術“中平劍法”之內,加上先天無極氣功,麻一真一味強攻,未難奏效,忍不住出聲叫道:“麻一真,你用完天龍八劍以後,如仍不能取勝,便即與我住手!”
麻一真此時因自己空負神劍羽士之名,幾乎展盡胸中所學,人家依然從容應付,業已犯了武家大忌,氣得神智發昏,隻是淩厲無儔的劍劍強攻,但劍劍均是無功而退!
如今被四絕神君一言提醒,驀地厲聲長嘯,青虹電閃,人躍半空,掌中青虹長劍,幻起一天劍花,人也如同一條神龍般的照準石璞淩空下擊!
石璞占便宜占在劍術既妙,內家真力亦極精純彌沛,雖見對方劍招一變威勢無倫,仍自極其從容的換了“伏魔慧劍”中的起手式“楊枝度厄”,墨劍微伸,穿入對方劍光所化的漫天劍影之中,一震一挑又把神劍羽士麻一真,往上震起數丈!
但麻一真被四絕神君所提醒施展的這“火龍八劍”,自劍第一到第八劍,完全是足不沾地的淩空盤旋,本來就需要在敵方兵刃之上借力,所以石璞墨劍震處,麻一真縱聲長笑,身軀微作屈伸,真像一條夭矯神龍般的,又自漫空灑落一片青芒劍影,飛襲石璞身後!
石璞見他這“天龍八劍”果然變化靈妙,威勢不凡,也絲毫不敢怠慢的施展絕傳秘學“伏魔慧劍”應敵,兩人都可以說得上是世上數一數二的劍客名家,這一盡力施為,隻見青光如海,墨影如山,麻一真仗著手中青虹劍,鋒芒極利,所以在主動連攻六劍之下,與石璞保持了個秋色平分,誰也未顯絲毫敗象!
但麻一真這“天龍八劍”施展到隻剩下最後一式“九天龍怒”之時,石璞也立意轉守為攻,施展一十九手“伏魔慧劍”前半套中威力最大的第八手“慈航普渡”!
就在麻一真厲聲怒嘯,自空中猛提真氣,身形憑空硬拔五尺,準備掉頭飛落,全力一拚,石璞也神色凝重的捧劍當胸,欲待使用自己伏魔絕學的千鈞一發之時,那時歐陽實並坐觀戰的四絕神君東門無忌,臉上忽然變色,他連身都未起,隻以雪白儒衫大袖,遙空一揮,口中喝聲:“麻一真,停手繳劍!”
毫未見甚劈空勁氣,但石璞麻一真同覺有一股勁道奇強的無形大力,穿過兩人之間,石璞默運“金剛大力身法”,隻上身微擺,足下卻未動絲毫,麻一真則因身在淩空,硬被那無形大力,帶出數尺!
麻一真雖遵師命停手,向四絕神君恭身繳劍,但眼角斜睨石璞,臉上依舊充滿不服神色!
四絕神君東門無忌,看了麻一真一眼,接過青虹劍,伸手褪去石桌上的“天魔琴”琴囊,露出一具碧玉為軫的焦桐古琴,然後笑向石璞說道:“石小俠適才應付劣徒麻一真所用,是不是當年青城山法華庵主心如神尼獨創精研的一十九手‘伏魔慧劍’?”
石璞頗為佩服人家眼力,點頭稱是。
四絕神君東門無忌又道:“東門無忌聞‘伏魔慧劍’之名,未見‘伏魔慧劍’之實,石小俠能否不吝施展,令我一窺這套絕世劍術全豹!”
石璞本來想使對方心服,恭身答道:“伏魔慧劍,雖然窮極精微,但石璞限於功力,無法盡量發揮,遵命獻醜,尚請神君賜教!”
靜氣凝神,抱元守一,索性從頭開始,自第一式“楊枝度厄”起,第十九式“亂灑天花”收,隻見一片墨色劍影,靜如江海凝光,動似飛雲電掣,舞到最後一式之時,簡要名符其實的宛如無數天花,飄飄亂墜!
石璞舞劍之時,四絕神君凝神注視,不發一言,但等他劍式一收,卻出聲長喟,右手倏揚,青虹劍花成一道青虹,淩空飛起七八丈高下!
眾人一齊不知他脫手擲劍的用意何在!相互這驚愕之間,青虹劍去勢已盡,劍尖一掉垂直飛迴!
四絕神君目注空中墜劍,等劍落到三四丈處,左手猛然一撥天魔琴弦,“錚”的一聲尖銳琴音,青虹劍居然如遇無形重擊,一陣龍吟,齊腰中斷,落出丈許以外!
石璞東方璿索璣兄妹,見這四絕神君竟能把內家罡氣,化作琴音,擇物施展,擊斷如此精鋼百煉,利能切玉斷金的一口寶劍,未免齊吃一驚,知道管一修在揚州誇言乃師能以琴音摧敵,不是虛話。
四絕神君毀去青虹劍後,搖頭微歎說道:“伏魔慧劍,舉世無雙,東門無忌歎為觀止,從此不談這‘劍術’二字!”
說至此處,側顧管一修道:“你自揚州鎩羽歸來,又曾在掌法以上,略下工夫,可再向東方小俠,領教幾手!”
管一修見師兄劍落敗,正想與東方璿一搏,找迴場麵,如今師尊有命,自然應聲下場,傲立叫陣。
東方璿青衫輕擺,踱著文生方步,慢慢走入場中,含笑說道:“管朋友揚州一別,想對詩詞之道,痛下苦功,我們再來以李杜韓蘇的較量一番,著實別開生麵!”
管一修生性極傲,前番揚州受挫之辱,深刻心頭,嘴角隱現冷笑,足下微往左滑,但身形倏然一轉,反到右邊,輕飄飄的一掌推出!
東方璿吸胸避勢,口中依舊調侃笑道:“管朋友這種身法,浮而不凝,華而不實,簡直不像是唐宋之音,記得上次相逢,管朋友還用的是工部秋興,如今卻怎愈來愁下了呢?”
管一修被他譏嘲得臉上一紅,怒聲叱道:“有本領的在掌下分個勝負,何必徒事口角輕狂?唐宋之音,有甚麼了不起?你且接接我這‘東臨碣石’與‘鴻鵠高飛’!”
兩招連環出手,全是極重掌法,果然宛如天風海雨,威勢逼人!
東方璿見管一修掌法一變,勁力奇強,也自不敢怠慢,一麵施展“顛倒乾坤迷蹤步”法避招,一麵笑道:“這兩招魏武帝的‘觀海滄詩’,與漢高祖的‘鴻鵠歌’,氣度宏大,沉鬱雄渾,才不愧為高明手法!但可惜僅得其味,未化其形,不能如香象渡河,羚羊掛角……”
話猶未了,管一修掌如疾雨飄風,連綿攻至!
東方璿自從悟出那套“雜拌詩詞”,並經索璣進一步的改為“雜燴詩詞”以後,雖未時常施展,但覺得頗饒趣味,日夕浸淫,已得其中三昧,遂一麵以“顛倒乾坤迷蹤步”法閃避,一麵口中不停叫道:“這一招突兀崢嶸,好像是劉禹錫賀普公留守東都詩中的‘八方風雨’,這一招橫絕欻起,刻意雕琢,像是西昆諸子及永嘉四靈一脈,這一招騷情雅意,哀怨無端,具綺羅之麗,複得山澤之清,應是賀方迴的詞中佳句!咦,你居然也學會利用雜拌詩詞,不拘泥於一篇一律,半年小別,進境頗高,東方璿真足為故人道賀呢!”
四絕神君東門無忌,見管一修每發一招,來曆輒為東方璿識破,不由高聲讚道:“東方小俠好淵博的腹笥,好厲害的眼力!你不必一味批評,也施展幾招,讓我這劣徒,再度領教名家手法!”
東方璿應聲笑道:“晚輩認為這種原意出於詩詞的奇妙掌法,必須融精鑲粹,另以麵目出之,才足使對手迷惑無措,克敵奏效!故詩詞以外,無妨加上歌賦樂曲之類,惟‘雜拌’必須改為‘雜燴’,方可自武中有文,進步成文武合一!如今晚輩敬遵神君之命,施展一套武林俗學‘白猿掌’,但其中采擷了詩詞歌賦的渾厚高逸,與峭拔淡遠之致,請管朋友試試是否別具威力?”
話音一了,方待進手施為,四絕神君突然哈哈笑道:“東方小俠,就憑你這一篇高論,使東門無忌聞之,強如幽穀苦練十年,何必還要動手?管一修,你對東方璿的微言妙旨,體會得麼?”
管一修適才那幾手雜拌詩詞的飄忽進擊,業已盡其所能,一告無功,知道委實不是東方璿對手,藉機正好下臺,遂臉帶慚色的唯唯而退!
四絕神君的兩個弟子,一劍一掌,雙雙鎩羽,但他卻依然神色自若地向歐陽實笑道:“我這閉門自尊的‘琴棋掌劍’四絕,在諸位高明手下,業已成了件件不絕,隻剩下一曲‘天魔琴音’尚未獻醜!歐陽大俠,與石小俠賢兄妹等,且請各用內力靜坐,待東門無忌,彈奏一曲,以殿今日之會?”
石璞東方璿索璣兄妹,從適才四絕神君,琴音折劍的一事看來,知道這位神君親自出手的“天魔琴音”,必非小可。
一個個不敢怠忽大意的凝神靜坐,垂簾入定!
他們兄妹所習吐納內功,是峨嵋秘授玄門正宗,不過片時,便即人我兩忘,神與天會!
四絕神君見石璞兄妹,寶相一宣,那份朗澈神儀,暗暗點頭,但側顧歐陽實時,卻見他依舊一口鹿脯,一口熏獐的痛飲“鬱金香”酒,根本好似未把自己即將彈奏“天魔琴音”一事,放在心上!
不由微覺對方過傲,暗想此刻且自由你張狂,少時指尖一撥弦,便令你知道這種非徒擅武功所能抗拒的“天魔琴音”厲害!
扭頭向大弟子麻一真,二弟子管一修叱道:“你們比石璞兄妹如何?還不趕緊靜坐入定,不要少時為‘天魔琴音’中的七情幻覺所迷,先自替我丟人現眼!”
歐陽實聽他自吐所奏“天魔琴音”之中,寓有七情幻覺,知道是向自己示威,也未加以理會,反而向四絕神君,舉杯一笑!
氣得四絕神君,右手一拂琴弦,“咚”的一聲暴響,宛如晴空霹靂,嚇得當空幾隻飛鳥觳觫墜地,連凝神靜坐的石璞兄妹等人,身上也自微微一震!
但歐陽實卻仍連理都不理地,隻顧大嚼鹿脯熏獐,四絕神君怒氣益深,“錚錚錚”的三拂琴弦,彈出先前淩空折劍的那種銳高音,歐陽實所坐石鼓之上,便自現出三條裂縫!
四絕神君見自己一再示威,歐陽實仍是飲酒吃菜的渾然未覺,心頭忽然一震,暗想以自己修為,今日怎的心氣這麼浮?歐陽實不用坐功防禦最好,到要看這位聞名已久,貌相渾濁無奇的武林高人,究竟有多少能使七情不染,六賊無侵的內家定力?
嗔念一消,四絕神君立時氣定神閑,從容含笑地自己伸手燃起一爐妙香,端坐琴前,目光微掃四外,見除了歐陽實吃喝不休以外,石璞兄妹,及自己的兩個弟子,均已就地盤膝,垂簾入定!
遂微微一笑,開始撫琴,在四絕神君所自稱的“琴棋掌劍”四絕之中,以他對這具“天魔琴”的造詣最深,幾乎可以把一身超絕俗的神奇武功,完全以氣馭神,借著琴音彈出!
所以他這琴音可以因人而施,表麵一視同仁,其實可以不令麻一真管一修二人受到絲毫影響!一起手時,平和已極,宛如水流花放,無限天機,聽來曲詞柔低,卻能一聲聲清清楚楚彈入一神內照,萬念皆忘,幾乎連天崩地裂,俱所不聞,正在靜坐入定的石璞兄妹耳底,但威力毫無,隻令入耳之人,仿佛置身風和日麗,柳暗花明,天地清曠的無邊美景之中,深感安樂自然,心頭一片寧靜清平,怡然倦倦思睡。
石璞東方璿索璣的吐納靜坐功行,是得自父母墨劍雙英玉笛飛仙的峨嵋玄門正宗秘授,本來一心既定,即應萬相無侵,如今居然被四絕神君的所彈琴音,傳入耳中,心頭已自大吃一驚,再聽出對方一上手就是在安樂祥和以內,隨寓無形魔力,知道這位東門無忌,此時毫不看輕自己,琴弦初撥,便以極高功力施為,趕緊各肅心神,把那入耳柔音,置諸度外!
麻一真管一修則因四絕神君能夠控製琴音,不向自己弟子施展,自然未為所擾,神和氣泰地端坐入定。
歐陽實此時又撕了一塊熏獐,向正在撫琴的四絕神君笑道:“東門無忌,你這琴音實在好聽,但隻彈琴,不喝酒,未免太已吃虧,歐陽實生具兼人之量,等你一曲奏完,恐怕不但碗底朝天,連這壇中美酒,也要點滴不剩的了!”
四絕神君此時業已再不會對歐陽實的裝瘋賣傻生氣,隻是麵含微笑,在爐中妙香氤氳以下,從容鼓琴,琴音美妙得簡直絕非俗世所聞,弦中凝雨,指下生波,流水高山,陽春白雪,羽發徵來,如蟬聲之細,商移角換,似鶴夢之清,但這些不過是表麵文章,石璞兄妹聽在耳內,則忽而纏綿悱惻之中,來上一聲奇哀絕怨,令人酸鼻傷心,盈盈欲泣,忽而自激昂慷慨之中,來上一聲雷霆震怒,令人心悸神搖,觳觫不已!總之,在極迷人處,輒生六賊之音,定力略有不堅,即為所乘!
石璞東方璿,始終是以玄門正宗秘學,靜守真霽,摒絕繁音之誘,索璣則在一起首時,覺得四絕神君這“天魔琴音”威力發諸無形,厲害已極!惟越聽越覺得對方琴音雖然能隨聽琴人心意,千變萬化,得隙即人,但自己根本心澄如水,雜念不生,故而除等於聽了一曲極為佳妙的古琴妙的古琴演奏以外,琴音之中所潛伏的七情六賊,竟自無技可施,麵上神儀,也越來越覺朗徹!
聽到後來,索璣索性不再靜坐,妙目一開,含笑起立,走到四絕神君身旁,說道:“東方神君!‘鬆石生幽契,風泉浣素襟,有時沙雁落,無數水龍吟!’這???語真足為你這一曲美妙琴音寫照!我笛子雖然吹得不錯,七弦琴卻不善彈,你教我幾手彈琴手法好麼?”
四絕神君因從各方麵看出歐陽實與石璞兄妹,豐儀武學,迥異常流,所以一上來就以極為高明難禦的無形六賊,雜入琴音之內!彈奏這久,兀自無功,石璞兄妹或因峨嵋傳授玄門正宗靜坐攝心之法極高,七情難逞?但歐陽實飲酒吃肉未停,根本不曾運功護身,怎的自己這世間無人可禦的“天魔琴音”,在他們叔侄身上,一齊失效?
心中不服之下,遂欲六賊齊驅,七情並誘的施展最後殺著,試上一試!
才彈得數聲,雖見石璞東方璿臉上神色,雖顯不寧,但歐陽實仍是不住傾杯,那索璣更在這等厲害無比的琴音之下,站起身來,要向自己討教彈琴手法!
不由廢然長歎,七弦一住,六賊齊收,眼望索璣,用一種疑詫目光問道:“東門無忌這曲琴音以內,隱含的無形六賊,敢說舉世之內,極少有人能加抗拒!你兩位兄長,用玄門正宗秘授,力排外誘,強保真靈,尚且已露敗相,再有片刻,便要為我琴音所動,你卻怎在最緊要關頭,反而不用功力防禦,笑語無礙?可能為東門無忌一道其中究竟麼?”
索璣微笑答道:“我先前真被你那種氣派,及琴音摧劍威力唬住,與二哥一樣的運用定力防身!但越聽越覺得除了琴音確實美妙無倫以外,至於那些六賊之魔,越加抗拒,越覺難纏,根本不去理他,反而無事,所以最後悟出連靜坐入定,都是自找有相生魔,索性起立向你求教求教鼓琴手法了!”
四絕神君聽完,目注索璣,點頭歎道:“你靈心慧質,確是瑤池仙品,意中無魔,魔從何處纏你?想不到我竟從你這答話之間,悟出了‘無相降魔’的無上妙諦,委實使東門無忌心服口服!”
說到此處,側臉向歐陽實,含笑問道:“歐陽大俠,更是一開始就對我這以為神奇無匹,其實難見高人的‘天魔琴音’,置若罔聞,難道也是與索女俠同樣……”
話猶未了,歐陽實已把酒壇之中的最後一杯鬱金香酒喝完,撫腹哈哈大笑說道:“這一頓酒菜,吃得極對胃口,過癮無比!東門神君,你請我吃喝,到還可以,要盤些甚麼禪理玄機,可真如俗話所說的‘問道於盲’!歐陽實每日酒足飯飽之後,便是酣然尋夢,簡直像條‘蠢牛’一般!所以你空費半天氣力,高山流水,白雪陽春,但對‘牛’彈琴,聲不入耳,又有何用?”
東方璿聞言,低聲向索璣笑道:“璣妹,歐陽叔叔也在說老實話,四絕神君恐怕受不住了!”
果然那四絕神君,被歐陽實這幾句直率無比,但聽來卻似譏諷入骨的老實話,氣得全身發抖,右掌一舉,便欲將那具焦桐為材,碧玉為軫的天魔古琴拍成粉碎!
索璣見狀,伸手一攔,笑向四絕神君說道:“東門神君,你所彈奏的天魔琴音,未能使我們入魔,卻來遷怒這具古琴,可不像是高人行徑!你已毀了一柄好劍,何必再毀這具好琴?我方才想請你指點操琴手法,到底肯不肯呢?”
四絕神君被索璣說得臉上一紅,斂手苦笑一聲說道:“東門無忌的自稱四絕,如今業已一絕不絕,等你們走後,便當封閉出路,老死穀中,我還吝惜甚麼操琴手法?你既想學,一定教你,但我對歐陽大俠,欽佩已久,好容不容易風萍一聚,不見他露一手真實功力,心殊不甘……”
歐陽實不等四絕神君語畢,便即哈哈笑道:“東門神君,隻要你能泯除我們初會之時,所說那種‘丈夫在世不稱意,抽刀斬盡世人頭!’的過份驕暴之氣,則大千世界,任你遨遊,誰要你老死這四絕穀中則甚?你說是彼此難得風萍一聚,歐陽實卻貪圖你鬱金香酒太好,熏獐鹿脯,也風味特佳,想在此多喝幾天才走,至於你要我顯露幾手功夫,那更是來得容易!”
說到此處,拿起飲酒用的那隻巨觥,放在一株合抱大樹之前,自己就在酒觥旁邊一站,向四絕神君,微微含笑說道:“請東門神君仍以適才那種摧劍琴音,毀這酒觥,歐陽實則以所練‘不壞身法’加以防護,但隻護酒觥,不及其他,也好讓我幾位侄女侄男,見識見識你這無所不能的萬妙春音,究竟有多大威力?”
四絕神君知道“不壞身法”,是比“無相神功”更高一層釋道兩門中的無上絕學,歐陽實居然擅此,不禁深吃一驚,但見他把酒觥放在樹前石上,未曾執在手中,心內又覺得對方有點賣狂,雙眉微剔,伸手撥動麵前“天魔琴”弦,“叮”的便是一聲尖銳高響!
歐陽實負手而立,隻對那隻酒觥,含笑相看注目,隻看酒觥全然未動,但石上卻一片石粉飛揚,硬被四絕神君琴音所化的無形勁氣,鏟出半寸以上的一道深糟。
四絕神君見自己琴音一發,石化粉飛,但那隻虛擺浮擱的酒觥,卻如有極為強韌的無形防護,不僅絲毫未動,更連半點反震之力全無,好像那酒觥所在,成了虛無一般,自己從未見過武學之中,能有這等神奇境界。
心中難信之下,猶有不服,雙睛微闔,暗把所煉無形罡氣,全注琴聲,猛然張目,七弦齊撥,一聲宛如晴天霹靂的震耳強音,震得置觥巨石,齊作寸裂,石後的合抱大樹,除了主幹以外,分歧枝條,紛紛斷折,並因全力施為,忘了專注一方,旁觀的麻一真管一修,先被震倒,石璞兄妹也同覺心神鉅震,連退幾步,才把身形站穩!
歐陽實叫道:“東門神君,你這‘霹靂琴音’的威力之強,歐陽實歎為觀止!”
四絕神君也頗為得意,但忽見碎石堆中,那隻酒觥,依舊完好無恙,不由長歎一聲,攝衣起立,向歐陽實抱拳歎道:“東門無忌井蛙自大,今日見了絕世高人,才知淺薄,歐陽大俠應稱獨步當今……”
歐陽實又攔住他話頭笑道:“東門神君不必如此謙抑,慢說我石家侄男侄女的父母墨劍雙英,玉笛飛仙,及傳我武功的談笑書生上官子彤大俠,已成世外飛仙,無法企及!歐陽實除掉學會‘不壞身法’,占了絕大便宜以外,對你這文武全材的一身絕藝,也自愧不如!如今諸緣齊了,彼此一場遊戲,宛如過眼雲煙,我索璣侄女,要向你討教琴技,歐陽實想過酒癮,四絕神君,可容我們腆顏作客麼?”
四絕神君東門無忌,此時業已對歐陽實的神功絕學,及磊落胸襟,由衷折服,聞言大笑說道:“歐陽大俠,不以東門無忌的前惡為嫌,居然折節下交,榮幸何以?……”
東方璿知道歐陽實是想用武功折服四絕神君以後,再加以結識,便可澈底度化此人!但厲鳳棲青環被擄,雖然海角天涯,難於尋覓,但不能不盡人事,遂向歐陽實說道:“世叔與璣妹無妨在東門神君之處,小作勾留,小侄與大哥往貴州搜搜厲東平小賊下落,彼此仍準時赴約,在都陽山天羅穀,‘北海雙環’的天羅別府之中,相會便了!”
東方璿忽然提到“北海雙環”,四絕神君不由詫異,歐陽實覺得這東門無忌,除了驕暴自大以外,惡性不重,此時既已折服,存心結識,遂原原本本,悉以相告。
四絕神君聽完笑向管一修道:“歐陽大俠與索姑娘,作我穀內佳賓,麻一真留此侍應,你對雲貴一帶,地形極熟,可隨二位小俠效勞,到時我也走趟天羅別府,一齊見識見識威名久震天下的‘北海雙環’,及這場高人畢集的龍爭虎鬥!”
管一修唯唯領命,索璣卻一把拉過二哥東方璿,附耳低聲叫道萬一找到碧梧仙子厲鳳棲及青環時,盡量設法拉攏厲鳳棲與石璞,自己早就想使這位碧梧仙子,成為自己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