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原來約會之處,是在都陽山天羅穀,如今改在集賢山莊,兩地相去尚遙,故而四月十七當日,毫無動靜,直到十九日的近午之際,莊丁才飛報紫衣哪吒錢明,說是奪魄金環刁伯謙暨所邀赴會群雄,已近莊外!
因刁伯謙聽信厲東平讒言,誤認奪魄銀環夏侯翌,是死在不空大師的朱藤火龍杖之下,所以尋仇主要對象,仍是不空大師,遂由不空大師居中,相偕歐陽實,四絕神君,厲群厲嶽二老,石璞東方璿索璣兄妹,麻一真管一修師兄弟,白馬明珠卓不群,碧梧仙子厲鳳棲,青環,杜宏光,及山莊莊主,紫衣哪吒錢明等人,迎出山莊外!
奪魄金環刁伯謙,左、右一邊一個相貌清奇的葛衣老人,左邊老人衣作紅色,右邊老人衣作玄色,神情肅穆的當前而立,身後則站著一個金環束額,身背朱紅葫蘆,身材高大獰猛的披發頭陀,正與那罪魁禍首,每次都為他引起禍端的東海玉龍厲東平,相互談笑!
不空大師及集賢山莊莊主紫衣哪吒錢明,雙雙揖客進莊,厲群厲嶽二老,卻滿懷憤恨之色的盯了厲東平一眼!
厲東平一來恃著身懷“百毒青衫”“雙梁毒履”“碧玉簫”等幾件重寶!二來自覺紅黑雙絕已到,烈火頭陀又來,人數雖少,聲勢並不弱於對方,竟自狂妄得連看都不看厲氏二老一眼的,昂頭闊步而入!
厲氏二老之中,厲嶽性情較暴,見厲東平居然如此神態,鋼牙暗咬,恨聚心頭,但身屬主人方麵,也不便立時發作,隻得強捺怒火,隨同舉步!
紫衣哪吒錢明因知道一二十年以內,武林中絕難再有如此盛會,所以頗費了一番心思,在後莊一片花林之中,命人整理出十丈方圓的一塊空地,並備有香茶美點待客!
雙方落座以後,奪魄金環刁伯謙及不空大師,首先各為己方助陣人物引見。
黑煞陰手戈衝,目光電掃集賢山莊老少群賢,眉頭略皺,冷冰冰的向不空大師問道:“不空和尚,你們陣內似乎還缺少兩人,究竟是外遊未歸?還是聽我弟兄來此,嚇得躲匿何處?”
不空大師在刁伯謙引介紅黑雙絕之時,便知事太湊巧,其中定有人用巧計挑撥,所以明知黑煞陰手戈衝,問的是日前來的兩個老怪,仍然佯作不知問道:“戈二當家的,問的是哪兩位朋友?”
黑煞手戈衝,聽不空大師這聲“戈二當家的”稱唿,到正與自己叫他那聲“不空和尚”,針鋒相對,不由眉頭微剔,雙眼一翻說道:“你何必明知故問?我當然指的是無影骷髏尉遲鐵心,及笑麵人屠靳天忍兩個老怪!”
不空大師點頭笑道:“這兩個老怪,十天以前,確曾逞強恃技地妄闖集賢山莊,指名要找紅黑雙絕戈家兄弟算筆舊帳!本來貧僧久棲巫峽,知道兩位隱居夔門,可以告他地點,但這位四絕神君,因嫌兩個老怪太過囂張,加以警戒,遂彈了一曲‘萬妙琴音’,把他們嚇得抱頭鼠竄而去!”
黑煞陰手戈衝意似不信地,偏頭看了四絕神君一眼,向不空大師說道:“和尚別在佛前撒謊,就憑這東門無忌的一曲琴音,便能嚇走尉遲鐵心,和靳天忍兩個老怪。”
四絕神君眉頭一軒,冷笑不答,坐在他身傍的索璣,卻向戈衝說道:“戈二怪物,你大概久隱夔門,除了江水江魚以外,未曾見過世麵,不信你就試上一試!”
黑煞陰手戈衝,見自己又由“戈二當家的”,降成“戈二怪物”,不由怒極反笑,在聽來淒厲懾人的長笑聲中,慢慢起立,一隻右手,逐漸上抬,顏色突變紫黑!
索璣見這黑煞陰手戈衝,神情如此獰厲,一對兇睛的炯炯精光又在籠注自己,自然凝功警惕,並把手上所禦,無堅不摧的“天星環”,旋向指尖備用。
這時厲嶽功凝右臂,也舉著一隻漲大紫黑的手掌,起身下場,向黑煞陰手戈衝笑道:“戈衝,你這‘黑煞陰手’,與我的‘九毒巨靈掌’,到有點異曲同工之妙,少時應該比劃比劃,但目前請且安毋躁,厲嶽先向一個狼心狗肺之人,要點公道!”
黑煞陰手戈衝,自鼻內冷笑一聲,憤然歸座,厲嶽臉上突布寒霜,瞑目叫道:“厲東平,你這喪心病狂的萬惡孽子,還不上前答話?”
厲東平雖然身懷百毒狂人苗潔遺寶,但積威之下,一聽厲嶽叫陣,仍自心怯!不過格於目前形勢,隻得硬著頭皮起立,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走下場中,向厲嶽冷冷說道:“我自挨你一記‘九毒巨靈掌’,落入海中遇救後,彼此恩義早絕,何況此處又不是東海離魂島?你有話快說,盛氣淩人的叫些甚麼?”
厲嶽見厲東平居然如此無禮衝撞,不由越發怒聚眉梢,暴聲叱道:“孽障不必多口,有何本領趕緊準備,我要叫你逃不出三掌以外……”
厲東平不等對方說完,業已取出拘魂鐵爪,向厲嶽一指說道:“叫你不要發狂,怎的如此飛揚浮躁?說得不錯,三掌之下,必有一人命喪場中,但不知是你?是我?”
小賊心腸忒已歹毒,一麵藉發話激怒攝亂厲嶽心神,一麵竟按動拘魂鐵爪柄端梅瓣,五指機括齊開,一溜毒汁,兩團無形毒煙,兩蓬牛毛毒針,立在厲嶽前布滿,銀絲寒雨,電掣星漩,威勢之強,委實令人避無可避!
這樣對麵下手,又是出於意外,任何人也自難逃劫數!但厲家二老,功力通玄,毒針毒汁,及那無形毒煙才發,厲嶽便把紫黑大手的掌心微登,震懾武林的“九毒巨靈掌”力,化成一股勁急無儔的罡氣狂飆,把甚麼毒汁毒煙毒針之屬,完全衝擊得雲飛霧散!
不但使對方偷襲無功,厲嶽並因恨毒厲東平,暗以移形換影身法,趁勢近前,一掌拍中已知不妙,轉身想逃的厲東平後心,把他震得淩空飛起七八尺遠,跌落刁伯謙麵前地上!
饒他厲東平內有“金鼉軟甲”護身,性命無礙,但也被這一記沉雄無比的“九毒巨靈掌”力,打得眼轉金花,七昏八素!
奪魄金環刁伯謙此時到對厲東平頗為憐惜,低聲問他傷勢如何?厲東平自行服下兩粒靈丹,手指業已迴轉原座的厲嶽,獰聲說道:“我因內有寶甲護身,無甚大礙,老賊卻在剎那之間,即將慘死!”
黑煞陰手戈衝,聞言冷然說道:“你方才那些毒汁針,並未打中對方,怎……”
話音到此,倏然而止,因為戈衝果然瞥見厲嶽臉上,現出一種痛苦難忍之色。
這邊集賢山莊群賢,也不由詫然,厲嶽那樣純厚的內功,片刻工夫,就禁受不住體內的奇異痛苦,照樣滿地亂抓亂滾!
厲群急得搓手頓足,碧梧仙子厲鳳棲更是聲淚俱下,但連歐陽實,四絕神君,均莫明其妙,束手無策之際,忽地一點綠影,從空疾降!
靈鳥碧慧,不住連聲急叫,並向索璣懷中,飛撲亂抓,索璣恍然頓悟,厲嶽目前情況,正與那賽空空胡四慘死之前,極其相似,遂趕緊取出兩粒當時所拾的綠色靈丹,喂入厲嶽口內!
厲東平雖見索璣喂厲嶽服藥,但怎會猜得到那就是自己的獨門解毒靈丹,尚自偷偷竊笑,賤婢枉費心機,稍一不慎,包管連你也一齊毒倒在地!
他這種得意念頭,尚未轉完,兩隻兇睛已不由瞪得又大又紅,滿麵驚疑不解之色!
原來厲嶽在眼看即將無救之下,服藥未久,竟告霍然,索璣也走下場中,手指厲東平正色叱道:“厲東平,你不但豺狼成心,並且梟獍成性!厲二老前輩對你有二十多年的撫育之恩,螟蛉之義,竟敢喪盡天良,下此毒手,我已經看出你所著青衫,含有劇毒,還有甚麼其他鬼蜮伎倆,幹脆下場一齊施展?”
厲東平問心有愧,致被索璣罵得滿臉通紅,無詞以對!想起這次又是那隻綠鳥壞事,陡地兇睛一瞪,向索璣獰聲說道:“今日之戰,強存弱死,真在假亡,誰還和你這尖牙利齒賤婢,作甚麼是非口舌之辯?我們要鬥就鬥個痛快,先鬥鳥,後鬥人,你還有一隻鳥呢?”
索璣“哦”了一聲說道:“你也養得有鳥?先叫來給我看看,夠不夠我‘碧慧’的一隻爪子打發?另外一隻‘綠靈’,根本用它不著,你怎地有眼無珠,它不是好好站在我厲姊姊的香肩之上麼?”
厲東平閃眼看去,果見厲鳳棲肩上,站著一隻綠鳥,遂冷笑連聲說道:“賤婢且莫張狂,縱讓你這兩隻鳥兒齊上,也決不是我所豢神禽對手!”
說完撮口一嘯,那隻形狀怪異,神態威猛的“犬蝠”,便自遙空“洪”的一聲怒叫,展翅電疾飛來!
索璣見這隻怪鳥,似比最大的巨鷹還大,叫聲又特別洪厲,碧慧綠靈卻僅大如普通蒼鷹,正自有點擔心之際,碧梧仙子厲鳳棲香肩上所站的“綠靈”,業已衝天而起!
說也奇怪,那等獰惡兇猛的“犬蝠”,一見“綠靈”迎上,竟嚇得慘叫一聲,側翼便躲!
索璣一陣嬌笑,厲東平一陣羞慚,仰望空中,則“犬蝠”被“綠靈”追得無法遁逃,已自迴身應戰!
二鳥爪喙齊施,一場狠鬥,但漫空飄飄而落的,卻全是“犬蝠”身上的灰色短毛,連半根綠羽,均看不見!
厲東平知道不妙,方自暗運兇謀,空中又是一聲洪厲慘啼,一團灰影,“砰”然墜地,正是那隻已被“綠靈”一爪,擊得腦漿迸裂的怪鳥“犬蝠”!
索璣哂然一笑說道:“你要先鬥鳥,後鬥人,如今鳥已鬥完,你若沒有第二隻鳥兒,我們該鬥人了!”
厲東平強忍胸頭怒火,咬牙說道:“要鬥我也不跟你鬥!”
原來厲東平已準備施展“雙梁毒履”,與群俠一拚,但他深知“雙梁毒履”雖極玄妙難防,卻與“百毒青衫”一樣,第一次出諸任何人意外,決可得手,第二次則因對方有所警戒,困難多多!所以要想選擇對方最強之人加害,才覺合算!
索璣不解其意,愕然問道:“我們這邊,大概要數我最弱,你不和我鬥,要跟誰鬥?”
厲東平雙目兇光,電掃集賢山莊群俠,知道其中要數製服度化厲氏二老的歐陽實,武學最高,遂昂然答道:“我要鬥老匹夫歐陽實!”
索璣“噗嗤”一笑,暗想厲東平這才叫做惡貫滿盈,自我報應!遂迴頭含笑叫道:“歐陽世叔,人家指名索戰,你怎的還不下來?但任何人可饒,這厲東平決不可饒!就從他暗害厲二老前輩的狠辣行為看來,萬一容他逃出集賢山莊,江湖中不知要有多少正人俠士?蒙受其害!”
歐陽實微笑起身,東方璿卻故意激怒厲東平,向紫衣哪吒錢明高聲叫道:“錢明莊主你且做點好事,趕緊吩咐莊丁,準備一口薄皮棺木!”
厲東平聽在耳中,果然氣得暗暗發抖,抬頭一看站在自己麵前四五步遠的大俠歐陽實,黑鐵似的麵龐之上,呈現無比威嚴,正向自己莊容發話說道:“厲東平你作惡太多,本來不能寬恕!但歐陽寶總覺得世間無不化之人,勉體上天好生之德,再與你最後一線生機,你替我脫下身上的含毒青衫,並放下手內的惡辣鐵爪!”
歐陽實隻是神情嚴肅的緩緩發言,但每一字聽在厲東平耳內,全如焦雷巨震,當頭棒喝!
無奈他陷溺太深,???良早昧,歐陽實一片婆心,反而誘發他的惡毒詭計,因適才對付厲嶽,為想一擊功成,已把“拘魂鐵爪”之中所藏的諸般毒物,掃數發出,在未及重裝以前,暫時無用!遂如言把“拘魂鐵爪”,擲向地上,頓足浩歎說道:“厲東平敬遵歐陽大俠金玉良言,從此痛切迴頭,竭誠改過!”
他這樣答話,大出全場意外,奪魄金環刁伯謙,紅雲掌戈璧,黑煞陰手戈衝,烈火頭陀的眉頭齊皺,集賢山莊群俠則均覺欣然,厲嶽首先叫道:“厲東平,隻要你確實從此迴頭,我寬恕你適才的……”
話猶未了,突然全場一片肅靜,鴉雀無聲,一齊注目場中,隻見歐陽實麵寒似水,卓立如山,厲東平則神色慘變,全身漸漸發抖!
原來厲東平方才藉那頓足浩歎之舉,已自“雙梁毒履”以內,發出見血封喉的劇毒飛針,口中卻編了幾句美麗謊言,作為掩護!
他先擲“拘魂鐵爪”,未摸兵刃,未發暗器,僅在一頓足間,突下煞手,這種意料不到的陰謀,若用來對付四絕神君,不空大師,或厲氏雙老,均必稱心如願,但對付精擅達摩神功“不壞身法”的歐陽實,卻枉費心機,自招厄運!
漫空銀絲閃處,宛如泥牛入海,不知所往,厲東平突覺全身一緊,似被一種極為強韌的無形勁氣包住,絲毫動彈不得!
歐陽實製住厲東平以後,一瞥身前兩三尺外的地下,墜落無數在銀色之中,隱呈暗綠的牛毛小針,不由看了對方足下所著雙梁皮履一眼,也覺暗暗驚心,冷笑一聲,轉迴本陣!
他人既走迴,無形勁氣自收,厲東平居然站立不住,“咕咚”一聲,跌倒塵埃,也像厲嶽先前一樣的伸手亂抓,滿地亂滾!
原來他身外所著“百毒青衫”上的所含劇毒,被歐陽實無形罡氣一逼,全部反攻體內!
上半身雖有“金鼉軟甲”防護,下半身如何能當?並因中毒太多,手腕立時發僵,無法自取懷中金黃葫蘆以內所貯的解毒靈藥!
刁伯謙,戈壁,戈衝,及烈火頭陀見狀,全都往起一站,這邊四絕神君,不空大師,厲氏二老也均飄身縱到場中!
索璣見眾人即將混戰,一聲“且慢”,取出剩餘的三粒綠色靈丹,向厲東平說道:“厲東平,我知道這綠色靈丹,能救你命,先喂你吃上一粒,必須有問即答,不然毒重藥輕,我不繼續給你吃,你就又要死了!”
說完,喝聲“張嘴”,揚手以暗器手法,投過一粒靈丹,厲東平咽下之後,毒力雖未全解,但已四肢漸舒,他哪肯受索璣挾製,迴手便摸自己的金黃葫蘆!
葫蘆方自出懷,尚未及傾取靈丹之際,空中綠影疾翻,已被靈鳥“碧慧”,一爪奪去!
厲東平百技均窮,隻得聽人擺布,先由索璣問他,這些罕見毒技,從何而來?厲東平知道無法再瞞,遂和盤托出“百毒洞天”的奇異遭遇!
奪魄金環刁伯謙聽他說出甚麼絕壑秘洞等語,心頭突然雪亮,接口問道:“厲東平,你說我二弟夏侯翌死在不空大帥朱藤火龍杖下之語,是真是假?”
厲東平此時因藥力不夠,奇毒又在漸漸攻心,全身宛如蟲咬蟻鑽,說不出的酸麻痛癢,難過已極,暗想不如早點把話說完,對方自居俠義,如肯給解藥,也許還有生望?否則激怒刁伯謙早點死去,也比受這難堪活罪,強勝多多!遂把兇睛一瞪,厲聲獰笑說道:“夏侯翌是中了我百毒祖師苗潔遺毒,在百毒洞天之中,斷腸而死!”
刁伯謙眼角垂淚,大聲喝道:“你身有靈藥,為何不加解救?”
厲東平此時因中毒過重,所服一粒靈丹藥力,業已難支,又在滿地亂爬亂抓,語不成聲,但仍極其兇獰暴戾的斷斷續續說道:“刁……伯謙……老……老匹夫……怎的如……如此……糊……塗?厲……大太爺恨……恨……不……能……把你……你……們這……這幹老……老賊……一……一齊害……害死,好……好讓……我獨……獨霸天……下……”
刁伯謙未及聽完,便已毛發皆指,目眥盡裂,右掌霍地一翻,數十年精純功力所化罡風,猝然出手!
索璣因尚有話未問,見狀忙亦推出一掌,要想化解奪魄金環刁伯謙的劈空勁力!
但刁伯謙是滿腔仇火,全力施為,索璣家傳先天太乙神功再妙,也抵不過人家那等精純火候!兩股罡風一接,隻卸去刁伯謙的六成勁力,餘威所及,仍然把個無惡不作的厲東平,打得淩空飛出七八尺遠,五髒皆裂,黑血憤噴,了卻一身罪孽!
索璣見狀,向刁伯謙跌足歎道:“你這老頭怎的如此性急?那無影骷髏尉遲鐵心,與笑麵人屠靳天忍來此搗亂主事,定然也是這小賊弄鬼,我還不曾問呢!”
黑煞陰手戈衝,冷冷接口說道:“有甚麼問題?不管夏侯翌是死在何人手內?尉遲鐵心靳天忍兩個老怪,與你們有無關聯?我弟兄既然千裏遠來,總要比劃比劃!”
厲嶽此時所中百毒青衫的劇毒已解,但胸頭惡氣猶存,聽黑煞陰手戈衝,如此張狂,冷笑一聲答道:“比劃比劃也好,我先試試你這稱絕江湖的黑煞陰手,到底有甚麼了不起的驚人威力!”
兩人同時起立,互相對看一眼,緩步下場。
一個是威震江湖,棄邪歸正的東海魔頭,一個是五十年前,便已名滿武林的一流好手,彼此均知對方紮手難鬥,這一戰關係畢生威名,所以全是一樣的從容遊走,凝神待隙,誰也不願輕舉妄動!
場中如此,場外亦然,尤其是紅雲掌戈璧,與厲群二人,兄弟關心,更為提心吊膽的全神掠陣!
索璣見狀,向四絕神君低聲笑道:“東門神君,我去取樣東西!”
四絕神君眉梢微動,看著索璣笑道:“是不是去取我送給你的‘天音古琴’?”
索璣微笑飄身,四絕神君卻側顧不空大師歎道:“今天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場武林浩劫,不然厲二兄已悟真如,怎的會有這大火氣?索姑娘雖具一片天心,隻怕……”
話猶未了,場中厲嶽與黑煞陰手戈衝,業已打得石破天驚,猛烈無比!
原來兩人本在互相凝視,遊走覓機,但厲嶽走到厲東平屍身之側,想起適才幾乎把性命糊裏糊塗地斷送在小賊的陰謀毒計以下,不由又複恨上心頭,咬牙切齒!
就這心頭微生怒意,已被黑煞陰手戈衝察出對方分神,冷然一笑,身形搶進五尺,一隻紫黑右掌,帶著砭骨陰風,業已襲向厲嶽肋下!
厲嶽也暗暗佩服對方厲害,連這自己心神微分的剎那先機,均能善為把握利用!右肩微徹,施步飄身,讓過戈衝猝然進襲的一記黑煞陰手!
但心頭雪亮,知道對方一招得勢,必然如影隨形的連連追擊!這種情形,一來自己不等戈衝展盡煞手以後,難複先機,二來一開始便居被動,也太不好看!
所以身形才自左飄數尺,立時迴複原位,一招九毒巨靈掌中的“力士開山”,迎著戈衝將收未收的黑煞陰手,疾拍而出!
戈衝本因搶占先機,頗為得意,正待施展自己生平最拿手的“三十六天罡巧打”,夾雜“黑煞陰手”的寒毒掌力,先行一挫對方銳氣!
如今見厲嶽反攻這快,也自暗驚對方果然名不虛傳,尚幸自己“黑煞陰手”最擅長的就是吞吐自如,遂把才收的右掌,又複往外一展,兩股同屬陰柔寒毒的掌力,互相激撞!
掌力性質相若,雙方功力火候,亦複相若,厲嶽戈衝同覺心頭微震,一擊而開,但同又不服對方,跟著神功潛聚,又是“叭叭叭”的三掌硬接!
三掌過後,高低勝負仍自難分,地麵卻被那種威猛掌風激蕩得沙石飛揚,四外林木之中,也自樹搖枝摧,紛紛落葉!
本來像他們這等身份的一流高手,相互較功論技,不應該如此狠拚!但今日卻均莫明其妙的邪火騰胸,厲嶽收掌卓立,仰天狂笑說道:“五十年前的江湖道上,大概沒有甚麼出類拔萃之人,不然也不會令你這無甚高明的‘黑煞陰手’,一時稱絕!”
戈衝聞言,氣得臉上皮肉一陣抽動,厲聲叱道:“黑煞陰手固然無足為奇,但也決不弱於你的‘九毒巨靈掌’力!你我這樣打法,難分高低,不如劃地為限,硬接十掌,誰敗誰就掌震天靈,自行交代!”
厲嶽哈哈一笑,點頭說道:“我輸了如你所說,自震天靈,但你輸了卻不必如此,我隻要你迴轉夔門,莫再以垂死之身,把江湖中攪得天翻地覆!”
戈衝麵容一冷答道:“勝負未分之前,誰也不必在口頭上假仁假義!”
一麵說話,一麵功聚右手食指,淩空吐勁,在足下劃了一個小小圓圈。
厲嶽與他同樣施為,但劃完以後,互一對視,不由心中均自暗暗欽佩對方,所獲盛名,絕非幸致!
原來兩人所劃圓圍,均小得僅容雙足,也就是彼此十掌硬拚之下,誰被震得移動分毫,就算當場落敗!
兩圈距約七尺,不但卓立圈內的厲嶽戈衝,靜氣凝神,各聚功力,連集賢山莊群俠,與赴會群豪,也均各自注目以待這場絲毫無法取巧的石破天驚之戰!
這場硬戰仍是戈衝先行發動,他的“黑煞陰手”與厲嶽的“九毒巨靈掌”,外形恰恰相反,“黑煞陰手”功力一凝,皮肉齊陷,爪若枯骨,“九毒巨靈掌”,則較前漲大一倍,但顏色卻是一般紫黑,掌風也均具寒毒之氣!
戈衝功聚五指,倏地一聲厲嘯,淩空便抓,厲嶽怎敢絲毫怠慢,威震江湖的“九毒巨靈掌”,同樣猛拍而出!
兩種絕世玄功,空中互撞,又是功力悉敵,秋色平分,但四外群雄,從那飛揚散溢的掌風餘威之中,到領略出了一些瑟瑟寒意!
厲嶽雖歸正途,因修持日淺,心胸以內,仍難免存有幾分當年的橫霸之氣!自己第一陣誤中厲東平百毒青衫暗算,第二陣又製服不了這黑煞陰手戈衝,總覺得不大好看,名心一起,怒火隨生,紫黑粗大的“九毒巨靈掌”揚處,一連五掌,威勢直如地裂大傾,山崩海嘯!
戈衝凝足“黑煞陰手”的數十年純功,硬接五掌,總算兩人均保持了足下不移,但均上身微晃,臉上出各浮起了一層慘白顏色!
厲嶽憤極而笑,功力聚到十二成,喝了聲:“戈衝,你我不要耽誤其他高人互相比較的絕世神功,勝負存亡,拚這一掌!”
銳嘯劃空,一掌劈出,戈衝蓄力接時,果被威勢奇強的勁氣寒飆,震出所劃圓圈以外!
但厲嶽同樣禁不住那反震之力,也自退後兩步,戈衝臉上,從慘白以內透出微紅,獰聲叫道:“劃地為限,才拚到七掌,便自雙雙出界,你再接我這最後三手!”
話聲落處,一拔四丈,半空中施展“飛鷹搏兔”身法,雙目精光,籠住厲嶽,惡狠狠地飛撲而下!
厲嶽一聲龍吟長笑,迎向空中,兩人大袖疾揮,“叭叭叭”一連三掌,便自各分東西,戈衝落地之時,業已步履蹌踉,搖搖欲倒,厲嶽雖仍卓然而立,但臉上一片緋紅,雙睛微闔,胸前不停劇烈起伏!
行家眼內,看出兩人均受極重內傷,厲群戈壁雙雙搶出,各把自己兄弟扶迴本陣,服以靈藥!
那位金環束額,身背朱紅葫蘆,身材高大獰猛的烈火頭陀,向奪魄金環刁伯謙笑道:“對方果然個個紮手,灑家接他一陣!”
刁伯謙與烈火頭陀,多年交厚,知道他滿身火器,霸道無倫,有些均非徒憑武功可以抵禦,勝望極高,自然大喜,但突又正色向烈火頭陀,低聲說道:“我二弟既非死在不空和尚之手,則雙方爭名有意,結怨無心,大師一身火器,威力奇強,略使對方戒懼,占得上風即可,不必過為已甚!”
烈火頭陀看了刁伯謙一眼,似笑非笑地走出本陣,向集賢山莊群俠,單掌問訊說道:“北海小僧烈火頭陀,敬請哪位高明,指教幾手!”
歐陽實知道奪魄金環刁伯謙邀來人物,決無弱手!這頭陀神態獰猛,又以“烈火”為名,可能有甚特殊門道?
自己“不壞身法”,妙用無方,不如親自會他一陣,或許能把尚未動手的刁伯謙戈璧鎮住,使他們知難而退,把一場血雨腥風,化作祥和,豈非絕妙?
歐陽實念頭打定,剛剛離座起身,花林之中,突然傳來一片悠揚琴韻!
四絕神君首先聽出琴是索璣所奏,曲名“無愁”,知道索璣欲以一闋天音,化解消除紅黑雙絕戈家兄弟等人的暴戾之氣!
他是絕大行家,到耳便即聽出法曲雖高,彈琴人功力卻微嫌不夠,而對方幾位魔頭,多半年過百歲,武學修為與靈性陷溺均深,未必能如所願?
果然琴音才起,滿場均自肅然,但越彈越覺美妙之際,對方臉上的獰惡神色,又複漸漸顯出!
這時歐陽實業已歸座,烈火頭陀首先獰笑說道:“諸位怎的這般高傲托大?難道就憑一曲琴音,便想打發我們!……”
話猶未了,花林以內突然響起另外一種妙音,那悠揚琴韻,立時收歇!
在場諸人之中,若論音律一道,自推四絕神君為最,石璞東方璿兄弟,及厲鳳棲卓不群二女亦精!四絕神君到耳便聽出琴韻換了笛聲,並比先前琴韻,不知高明幾倍,連自己亦難到達那等境界!索璣腰間雖然常懸玉笛,似乎決不是她所奏!
石璞東方璿則笛聲入耳,臉上便現出一種半似驚疑,半似狂喜神色,厲卓二女卻已沉醉於美妙無比的音律之中!
笛音一起初時,高貴莊嚴無比,但越吹越覺美妙,似龍吟水,似雁叫雲,桓伊遺音,寒山古調!高昂處裂石穿雲,低徊處落梅折柳,雄壯處龍嘯天風,幽絕處鶴歸冷月,音調屢變以後,先前琴韻又起,笛音琴韻,合成一種水流花放的無限天機,使在場諸人,除了站在場中的烈火頭陀,尚存有一半分火氣之外,均如吃了一帖清涼仙藥,名心俱淡,嗔念齊消,每人臉上,全都帶著一片極其祥和的藹然微笑!
笛音如絲如縷,琴韻若有若無,在笛音琴韻一齊收歇以後,慢慢自花林之中,走出三個人來,右邊一個懷抱“天音古琴”的,正是俠女索璣,左邊一個葛巾野服,手持扇扇,腰懸長劍的六旬上下老人,正是那位用“化鐵神膠”,代白馬明珠卓不群,重鑄“霜鐔寶劍”的鐵扇老人令狐泰,當中則是一位威儀棣棣,美擬天人,約莫三十上下,手持玉笛的道裝少婦!
烈火頭陀嗔念猶未全消之故,是因為他與厲東平,極短期間,居然莫逆,自目睹厲東平當場慘死,胸中總覺惡氣難平!如今又被人家笛音琴韻的作弄半天,越發怒火高騰,一見人出林中,揚手便是三粒平素決不輕用,狠毒霸道無比的“烈火飛磷五毒珠”,化成三團暗藍光華,劈麵打去!
這種“烈火飛磷五毒珠”,蘊有奇毒尚在其次,最狠的是珠由無數磷球合成,可隨發珠之人心意控製,在將及對方身前三二尺處,淩空爆散,漫天均是暗藍色的毒火星飛,沾身以後,連用水澆都澆不滅,非把人活活燒死不可!
烈火頭陀所發三粒“烈火飛磷五毒珠”,本來由合而分,飛打三人,但剛近人身,尚未爆散之時,中間那位美擬天人的道裝少婦,並未用甚特殊身法,隻以左手虛空一招,三粒“烈火飛磷五毒珠”,便又由分而合,一齊落在她玉掌之上!
道裝少婦微瞥一眼,向烈火頭陀含笑說道:“烈火道友,這種狠毒之物,上幹天和,井若文代你毀去了吧!”
左掌微握即揚,“烈火飛磷五毒珠”便化作一把暗藍細砂,隨風四散!
在道裝少婦才自林內現身之時,歐陽實首先肅然起立,石璞東方璿更高唿“母親”,雙雙撲過,再加上她自稱井若文,不由震驚所有群豪,知道這就是當年白骨神君義女,隨墨劍雙英,參道峨嵋的玉笛飛仙來到!
奪魄金環刁伯謙,紅黑雙絕戈家兄弟,此時胸中塵滓,早為笛聲琴韻的祥和天音所化,紛紛起立示敬,連烈火頭陀因見自己所恃狠毒無倫的“烈火飛磷五毒珠”,到了人家手內,簡直宛若泥沙,心中一凜,魔念也消,合十低頭,念了聲:“阿彌陀佛”,迴歸本陣!
玉笛飛仙井若文緩步而前,向所有群雄稽首還禮,含笑讓坐,但刁伯謙,戈璧,戈衝,及烈火頭陀,均覺無顏再留,一齊告辭而去!
紫衣哪吒錢明,也立命人收埋厲東平遺屍,並就在花林之中,另外安排素席!
一番客套寒暄以後,鐵扇老人令狐泰自腰間解下那柄“霜鐔劍”來,雙手捧與卓不群道:“令狐泰得‘化鐵神膠’之助,幸不辱命,鑄劍還原,本擬送到‘萬柳山莊’,但聞得諸位在這集賢山莊有所聚會,才改送此處!”
卓不群稱謝收劍,索璣偎在玉笛飛仙懷中,莞爾笑道:“卓姊姊,我說得如何?劍合人圓,你和我二哥……”
話猶未了,大眼連霎,好似想起甚事,也不管卓不群紅雲過耳,一拉碧梧仙子厲鳳棲,低聲問道:“厲姊姊,你記不記得在開封黃河南岸,敗在我掌下以後,按照彼此賭約,要服從我三句話麼?”
厲鳳棲莫明其妙,隻得點頭,索璣笑道:“當初我第一句要你服從的話,是‘不要哭’,如今二三兩句,合並起來,要你兌現!”
厲鳳棲不知索璣搗的甚鬼,柳眉微皺,索璣伏在她香肩之上,附耳說道:“第二句話是‘嫁給我大哥’,第三句話是‘就在這集賢山莊成禮’!”
這兩句話,又弄得碧梧仙子嬌羞無那,滿麵飛紅!索璣得意微笑,偎向玉笛飛仙耳邊,低低把石璞厲鳳棲,東???璿卓不群,以及錢明青環,三段良緣,一一敘述!
井若文眼望這兩位天仙似的女中英傑,不住微笑點頭,東方璿卻老著麵皮,向索璣問道:“璣妹不要專作曹邱,你自己呢?”
索璣睜著兩隻大眼說道:“這茫茫莽莽的險惡江湖,隻合你們這些聰明人去闖蕩,我太老實了,還是跟媽媽到峨嵋山去!”
集賢山莊以內立時一片喜氣揚揚,在下這篇“折箭為盟”,胡謅四十萬言,至此亦告結束!
月圓花好的喜劇收場,或嫌落俗,但斯世何世?誠如索璣所言,茫茫莽莽,觸處悲涼,筆者不忍令讀者於脫離現實,寄情字裏行間之時,更增惆悵!
全書已了,另寫新篇,筆拙腹菲,多祈明教!
<strong>(全書完,weiwei27錄校)</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