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琳不等他往下再說,便即接口笑道:“石老人家,慕容琳不敢狂妄,也不願自行菲薄,我大概無法勝得了那位‘放鶴老人’,但即令敗陣,也必消耗對方的相當功力,這樣來,林勝逋縱有通天本領,亦將在‘括蒼迷宮’之中,把一世英名,付諸流水的了!”
石邁崇想了一想,點頭笑道:“好!我們就這樣決定,我送你十斤‘烏金’,一塊‘寒玉’,三粒‘火齊珠’,你則於七月七日,前往‘括蒼山’,在我弟兄所居‘迷宮’之外,設法先與‘放鶴老人’林勝逋,作場劇烈惡鬥。”
慕容琳見自己所求已遂,高興得軒眉笑道:“石老人家你所想用的刀、劍、蟲兒,均已說出,還有一件衣服,又是什麼?”
石邁崇怪笑說道:“我們之間的‘以貨易貨’合約,業已訂定,慕容姑娘還要多此一舉地,再問那件衣服則甚?”
慕容琳嫣笑道:“我是心中好奇,老人家何妨一答?”
石邁崇笑道:“我想要件‘天蠶人發緊身衣’,以抵禦‘放鶴老人’林勝逋的“剪梅指’力,和‘白鶴振翎’內家重手。”
慕容琳聞言,一雙妙目中,突射神光,緊盯在石邁崇的臉上。
石邁崇失笑叫道:“慕容姑娘,你這樣看我作甚?”
慕容琳緩緩說道:“我要向老人家請教,你是怎樣知道我有一件‘天蠶人發緊身衣’呢?”
石邁崇道:“這原因聽來玄妙,說來簡單,因為從‘千門鬼鎖陣’上,業已知道你是‘千麵人妖’胡國賓的關山門弟子。”
慕容琳道:“老人家猜得不錯。”
石邁崇一麵伸箸夾了塊“冰糖圓菜”,入口大嚼,一麵怪笑說道:“既然不錯,則胡國賓的那件‘天蠶人發緊身衣’,豈非傳給你?否則你已知‘放鶴老人’林勝逋是‘神州四逸’之一,武功極為厲害,怎麼還敢自告奮勇,到時往‘括蒼’助陣,分明因有這件寶衣護身,才會壯膽無慮。”
慕容琳好生佩服地舉杯笑道:“石老人家,我要敬你一杯,你的目光敏銳,心思也極為靈快。”
石近崇雙眼望天,把杯中美酒,一傾而盡,哈哈大笑說道:“慕容姑娘這目光敏銳,心思靈快之語,倒是我知音之論,石邁崇初入江湖,身無長物,數十年韶光度後,居然富堪敵國,有了‘財煞’之稱,我就完全靠的是你所說‘目銳心靈’四字。”
查二明幫腔捧拍地說道:“石老人家的目力……”
剛剛說到“目力”二字,石邁崇便狂笑接口叫道:“查老弟讓我來給你一點證明,看看石邁崇這老頭子的耳目之力,是否比你們年輕人,還要來得聰明一些?”
語音方落,突然把笑聲轉成淒厲地,揚眉叫道:“朋友!你大概業已看得夠了和聽得夠了,還不請出來麼?”
司徒玉聞言一驚,暗想:自己相當小心,一直未有絲毫響動,怎麼被這“財煞”石邁崇,有所發覺?
慕容琳與查二明也是又驚又愧,知道石邁崇既然如此說法,必是有什麼外人,藏匿左近。
就在他們互相驚疑之際,“八角亭”後,龍吟長嘯起處,縱落一位手搖摺扇的俊品英雄人物。
來人自然就是那號稱“陰陽寶扇鐵書生”的程怡超。
司徒玉見狀之下,這才恍然,知道不是自己,是程怡超有所不慎,露了馬腳。
雖然,程怡超所藏方向,與自己恰好相反,彼此難以發現,但從自己毫未聽見有人掩至的情況,加以判斷,這位“陰陽寶扇鐵書生”必係來得更早。
程怡超身形一現,“九毒蜂王”慕容琳立即冷然問道:“來者何人?”
“冷血郎君”査二明不等程怡超答話,便向慕容琳含笑說道:“總寨主,這位就是新近名滿江湖,號稱‘陰陽寶扇鐵書生’的程怡超程大俠。”
慕容琳冷笑一聲,日光凝注程怡超,揚眉叫道:“程大俠,你難道以為倚仗你‘陰陽寶扇鐵書生’之譽,便可傲視天下,目中無人,把我這‘落魂崖’大寨,當作客人隨意出出入入之處?”
程怡超微笑說道:“慕容總寨主,你身是主人,怎能如此慢客,程怡超應約而來……”
慕容琳愕然問道:“應約而來?你是應誰之約?”
程怡超向“冷血郎君”看了一眼,嘴皮微披,軒眉笑道:“這位‘冷血郎君’在‘落魂崖’大寨之中,身為副總寨主,職位已不算低,難道連請上個把兩個客人的普通應酬權力,也沒有麼?”
慕容琳聞言,向查二明問道:“查二哥,是你邀請這位程大俠的麼?”
查二明方一搖頭,程怡超便朗聲叫道:“査副總寨主,你不要忘了你所說:‘兩位請隨時光臨落魂崖頭,若能常迎俠駕,倒是無限榮寵’之語。”
慕容琳目注査二明道:“査二哥,你曾經這樣說過?”
查二明想不到程怡超竟抓住自己語病,如此利用,隻好麵呈苦笑,點了點頭。
慕容琳立改笑容,向程怡超抱拳嬌笑說道:“程大俠既是我查二哥所邀佳賓,便請入座同飲,並恕慕容琳適才無知失禮之罪。”
這兩句話兒,說得的確有點南七省綠林盟主的豪邁意味。
程怡超暗暗點頭,抱拳一笑,便欲走入“八角亭”內。
誰知那位“財煞”石邁崇竟嘿嘿冷笑說道:“鬼鬼祟祟,竊聽人言,我老頭子還未見過這等有欠光明的武林大俠。”
程怡超止步揚眉,但卻並未生氣,含笑問道:“石朋友這‘竊聽人言,有欠光明’之語,是說我麼?”
石邁崇忘了程怡超適才曾有“個把兩個客人”之語,遂哂然答道:“當然是你,除了你還有誰呢?”
司徒玉不肯放過這等諷刺對方的良機,驀然在暗影中,揚聲狂笑說道:“石老頭,你的耳力真夠聰麼?目力真夠明麼?所謂‘竊聽人言,有欠光明’之人,還有我呢!”
一麵發話,一麵便緩步走出。
這一來,“財煞”石邁崇的臉上,可有點掛不住地,現出了酒暈之色。
他在言語上,業已難占上風,隻好想在武功,給對方一點挫辱。
故而,司徒玉才一現身,石邁崇便厲聲獰笑叫道:“來人既然遲到,便須罰酒,老夫敬你一杯。”
語發,手揚,滿滿一杯酒兒,便向司徒玉淩空打去。
此時,兩人相距,足有三丈開外,石邁崇酒杯出手,帶著破空銳嘯,足見去勢之勁,但杯中美酒,卻點滴未曾外溢,著實令人驚異。
司徒玉若是閃身避開,自然不難,但卻有點示弱,根據武林中的不成文法,他必須把這杯酒兒,從容接在手中,杯不許破,才算是未受折辱。
以這種條件來論,飛杯敬酒困難,接杯飲酒則是難上加難,更為不易。
換了石邁崇本人,或領袖南七省綠林道的“九毒蜂王”慕容琳,都未必能對這種場麵,輕易應付。
程怡超首先為司徒玉擔心,揚眉叫道:“司徒兄,石老頭一身錢臭,這杯酒兒,骯髒得很,不必飲它,我代你毀去了吧!”
一麵說話,一麵揚起手中摺扇,便欲凝足功力,向那杯美酒,淩空點去。
司徒玉見狀,搖手笑道:“程兄莫要出手,小弟初會慕容總寨主,還想利用這杯酒兒,借花獻佛地,轉敬她呢!”
語音才落,那杯美酒,業已飛到司徒玉的麵前。
司徒玉並未伸手接杯,隻把儒衫大袖,輕輕揚起,虛空拂了一拂。
說也奇怪,那隻滿盛美酒的杯兒,竟在司徒玉麵前四五尺處,淩空停住不動。
但所謂“不動”,隻是一瞬之間。
等這一瞬的“不動”過後,杯兒又“動”了起來。
動作雖然恢複,方向卻已改變。
那隻滿盛美酒的杯兒,轉向身為南七省綠林總魁,“九毒蜂王”慕容琳的麵前飛去。
由“財煞”石邁崇飛杯出手,到司徒玉拂袖轉向的這段過程之中,杯內連半滴美酒,均未灑潑。
既然如此,則這兩位武林奇客的互顯神功之舉,到底是誰占了上風?
要想明白誰弱誰強?便非先明白這種舉措的難點何在不可。
杯兒在空中飛行之際,其所盛美酒,自然靜止不動,無慮有所潑出。
但揚手擲杯,或拂袖轉杯舉措,除非身懷絕頂神功,能以“無形罡氣”暗中封住杯口之外,卻多少會使酒兒溢出杯口。
尤其是那淩空一停,也就是酒兒是由動而靜,驟然受阻之際,更非用“無形罡氣”封罩往整隻酒杯,才不會使杯中美酒受震四溢。
如此看來,在揚手飛杯,在拂袖轉杯之上,司徒玉與石邁崇是秋色平分,不相上下。
但司徒玉還要加上一手“空中阻杯”,遂比石邁崇多消耗一次“無形真力”。
這樁舉動,並未窘住任何一方,但那被借花獻佛,轉杯相敬的慕容琳,卻有點消受不起。
不過慕容琳身為南七省綠林總魁,經得多,見得廣,一身功力,也自不弱,她雖不敢伸手接杯,卻可臨機應變,想出維持臉麵之法。
杯兒才在空中轉向,慕容琳便揚眉笑道:“區區一杯水酒,石老人家和這位司徒兄,何必推來推去,慕容琳既承厚意,就由我來把這杯酒兒,飲掉了吧!”
一麵說話,一麵凝足真氣,微啟櫻唇,猛力一吸。
慕容琳玄功不弱,果把杯中美酒,吸得化為一線奇香酒泉,淩空飛射,注向她那檀口櫻唇之內。
酒竭杯空,慕容琳纖手微伸,接住飛杯,笑吟吟地肅容入亭,一同落坐。
她這樣做法,雖然取巧,先吸酒,後接杯,免了震杯溢酒之窘,但也頗見巧思,頗見功力,頗見捷才,並不算有失臉麵。
“陰陽寶扇鐵書生”程怡超看在眼中,心頭感覺又驚又喜。
驚的是不單“財煞”石邁崇名不虛傳,連“九毒蜂王”慕容琳,也有這等厲害,不愧一流高手。
喜的是新交好友司徒玉,少年英發,成就極高,麵對如此兇邪,居然毫無遜色,反有略占上風之狀。
石邁崇與慕容琳的心中,則自然有驚無喜,弄不懂、摸不透這兩位豪邁絕倫的年輕不俗來客,究竟是何身份?
其間最驚心的,卻是“冷血郎君”查二明,他暗叫僥悻,心中付道:“幸虧自己在日間看出來人的風神器宇,十分不凡,未曾恃從逞狂,否則早就難免被弄得灰頭土臉。”
司徒玉既見慕容琳肅客入亭,遂向程怡超揚眉笑道:“程兄,我們既遇慕容總寨主,又有‘括蒼迷宮’的石大財神在座,便叨擾兩杯,彼此一敘也好。”
一麵含笑發話,一麵劍眉雙挑,行雲流水般走入八角亭中,那份旁若無人的颯爽英姿,直把位“九毒蜂王”慕容琳,看得有點兩眼發直。
五人進入亭中,分賓主落坐,查二明一麵招唿侍者,添酒添菜,一麵便為程怡超、司徒玉二人,向慕容琳、石邁崇,重行正式引介。
慕容琳親自持壺,為司徒玉斟酒,並把兩道水淋淋的冶蕩秋波,凝注在他那貢挺俊美無比的臉龐兒上,輕啟朱喉,嬌笑問道:“司徒兄,你與程大俠日間光降草寨,是為了何事?”
司徒歪豪氣淩雲,一身是膽,無論什麼刀山劍林、虎穴龍潭,均敢登敢闖,毫無怯色。
但他千不怕萬不怕,卻對女孩兒家的眉語眼波,柔情蜜意,有點消受不起。
慕容琳秋波才注,司徒玉便俊臉微熱,耳根發熱,趕緊向程怡超暗施眼色,要他與這領袖南七省綠林道的紅粉魔頭,去打交道。
程怡超見狀失笑,遂向慕容琳揚眉說道:“程某與司徒兄,特來貴寨,便是想請慕容總寨主,賜告是??在‘仙霞嶺’縱火,把位早已封劍歸隱、與人無忤,與世無爭的‘無憂樵子’老人家,活活燒死?”
這位“陰陽寶扇鐵書生”程怡超,也是相當英挺的俊品人物,要比什麼“冷血郎君”查二明,瀟灑倜儻得多。
若是隻有他一人前來,“九毒蜂王”慕容琳也許會覺得此人不凡,從心中暗生愛慕之意。
但如今有了司徒玉在側,一切的“英挺”、“俊美”、“倜儻”、“瀟灑”等形容男性美的字眼,仿佛均被這“玉龍劍客”占完,使得程怡超光采黯淡,變成一位“不平凡的平凡男子”。
慕容琳見自己問的是司徒玉,答話卻是程怡超,不禁有點失望。
但她身為主人,卻又不能不加理會,隻好皺眉說道:“關於此事……”
四字才出,“財煞”石邁崇忽然腆著大肚子,哈哈笑道:“程大俠,關於此事,你們要找慕穀姑娘作甚?難道‘仙霞嶺’那把無情火兒,是她放的?”
程怡超揚眉道:“在下並未如此無所根據,故入人罪,但慕容總寨主既然統率群豪,身為南七省綠林之尊,在她轄區以內,發生了違悖江湖道義之事,來向她有所請教,或許並無不當?”
司徒玉聞言,心中暗讚程怡超答話得體,在這種唇槍舌劍的江湖過節方麵,自己還差得遠,應該向這位新交好手“陰陽寶扇鐵書生”,好好學習學習。
果然,程怡超話完之後,“財煞”石邁崇幾乎被堵得張口結舌,怔了一怔,方自問道:“程大俠與那‘無優樵子’,是沾親?還是帶故?”
程怡超笑道:“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石財神問此作甚?”
石邁崇怪笑說道:“既然非親非故,程大俠等又何必多管無謂閑事?”
程怡超雙眉一挑,目中神光如電,朗聲笑道:“江湖事本是江湖人管,扶弱鋤強,維持正義,更係武林人物應該自動自發,不避艱難而為的崇高責任,程怡超與司徒玉,學成武藝,專管是非情,每見人間不平事,胸中便作不平鳴,石財神是通情達理的老江湖了,倘若認為在下之言不當,還請有所指教。”
這番話兒,又是詞言義正的侃侃之言,最後並把“財煞”石邁崇,附帶挖苦兩句,幾乎把司徒玉聽得心中痛快已極地失聲叫起好來。
石邁崇想不到程怡超的詞鋒如此犀利,幹笑兩聲,突然惱羞成怒,向慕容琳淡淡叫道:“慕容姑娘,關於‘無憂樵子’在‘仙霞嶺’被人放火燒死之事,你不用查了。”
慕容琳愕然問道:“老人家此語何意?”
石邁崇陰森森地,笑了一笑說道:“因為我知道這件事情是誰做的!”
這句答話,慢說出於司徒玉、程怡超的意料之外,也出於慕容琳、查二明的意料之外。
程怡超雖是借著這查詢“無憂樵子”,被火燒死之事,來與査二明等交涉,暗中察探“女喪門”田古麗是否藏身此處?
但“財煞”石邁崇,既聲稱知曉仙霞血案的行兇之人,遂也不得不加以追問地,揚眉叫道:“石財神,既知此事,肯不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