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段天宏,單說蕭弄玉。
這一路之間,蕭弄玉可真太以提心吊膽。
她雖然對假扮“天魔冰女”玉嬌娃之事,自覺天衣無縫,但“天魔聖母”丁娘娘,卻是玉嬌娃之師,自己被她抱在懷中,總有些心神不定。
故而,蕭弄玉謹慎異常,雖亟想打量周圍形勢,也不敢稍睜雙目,怕被丁娘娘有所覺察。
她隻覺得“天魔聖母”丁娘娘與“色煞”伍則天,不是帶她進入怪墳。
因為若進怪墳,地勢應是由上而下,如今卻由下而上,不時飛登巧縱。
加上拂麵滕蔓,既嘯山風,蕭弄玉判斷必是置身於一片高峭剎壁之間。
輕登巧縱了好大半天,丁娘娘方止住往上之勢,她似改走平地。
這是到了壁頂,抑或進入什麼洞穴,蕭弄玉無法斷定。
她真想偷眼看看,終恐小不忍則亂大謀,仍然強行抑製了好奇之心,緊閉雙目。
漸漸,蕭弄玉知道不是到了壁頂,而是入了洞穴。
因為,一來身上毫無山風吹拂之感,顯然身在室內,二來,丁娘娘所行地勢,似又逐漸傾斜,由上而下。
丁娘娘抱著蕭弄玉,走入一間石室,把她放在軟榻之上連聲叫道:“娥兒快來。”
過了片刻,“天魔妖女”玉嬌娥雲鬢不整地匆匆趕到,進入石室。
她一見蕭弄玉滿身血汙,不禁大吃一驚,向“天魔聖母”丁娘娘失聲問道:“恩師,娃妹這……這是怎麼樣了?”
丁娘娘道:“她被一陌生人物打傷,我與伍則天兄,要去掌門人前複命,你且把我‘紫玉漿’尋出,給她服上一瓶,或許會複原得稍快一點。”
玉嬌娥連聲答應,“天魔聖母”丁娘娘遂與“色煞”伍則天,一同走往洞府深處。
這間石室,本是丁娘娘所居,玉嬌娥趕緊從師傅的藥囊之中,尋出一支紫玉小瓶,拔開瓶塞,將其中所貯靈藥,喂給蕭弄玉服下。
蕭弄玉深悉這類藥物靈效,全在提神補氣,增益真元,自己便算多吃一些,也必有益無損。
加上丁娘娘業已走去,遂一麵裝著悠悠醒轉,一麵那瓶滋味頗好的“紫玉漿”,徐徐飲下。
玉嬌娥皺眉問道:“娃妹,你遇見什麼樣的厲害對頭?竟被他打成這副模樣?”
蕭弄玉裝得有氣無力地,緩緩答道:“段……天……宏……”
玉嬌娥一怔,愕然叫道:“段天宏?我的天呀!他是‘陰陽寶扇鐵書生’程怡超的師兄,連我都可以勝他,娃妹怎麼還吃了他的苦頭?”
蕭弄玉苦笑說道:“我……我是受了暗算。”
邊自答話,邊自緩緩睜開雙目。
這一睜目,蕭弄玉不由心中怙懾。
因為她看見“天魔妖女”玉嬌娥雲鬢微亂,衣衫不整,眼角眉稍之間春意盎然。
蕭弄玉雖然尚是冰清玉潔之身,但見了玉嬌娥這副神情,也明知她是在與男人鬼混。
玉妖娥見蕭弄玉隻向自己看了一眼,便又秀眉雙蹙,重行閉上雙目,倒吃了一驚,失聲叫道:“娃妹,恩師的‘紫玉漿’,效驗如神,你服了一瓶,現在好些嗎?”
蕭弄玉趁此機會,套問重要機密,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說道:“我傷勢雖已好些,但腦海中幾乎成了一片空白,有很多事兒,都記不起了。”
玉嬌娥坐在榻邊,伸手輕撫蕭弄玉的如雲秀發,含笑說道:“那有什麼關係?娃妹對於何事茫然,不妨問我,我隻消略一提,你就會記起來了。”
蕭弄玉略一尋思,覺得不便主動發問,遂仍複采取誘導玉嬌娥自動吐露的策略,搖頭歎道:“我連問都不知道應該怎樣問法,最好請娥姊選擇一日開始,把近來各種重要事兒,對我略作敘述,或許可以幫助我完全恢複記憶。”
蕭弄玉傷得的確不輕,作得又亳不露骨,遂使得她這種要求,十分合情合理。
玉嬌娥點頭笑道:“這個辦法也好,娃妹認為從何開始較妥?”
蕭弄玉故意深一思索,瞿然叫道:“我想起一件重要事兒來了,我們好象捉住了那害匡大姊的仇人‘玉龍劍客’司徒玉?”
玉嬌娥笑道:“那是最近之事,這樣看來,娃妹心神受震,記憶不清的程度,還不太深。”
蕭弄玉道:“娥姊就把我們捉住司徒玉以後的重要情節,敘述一番便了。”
玉嬌娥揚眉笑道:“司徒玉一身功力,確實不凡,他是開啟墳內當中那具棺木之時,被躺在棺中裝死的米副掌門人,用迷香噴得暈倒。”
蕭弄玉覺得這“米副掌門人”五字,極為陌生,故作訝然問道:“米副掌門人?”
玉嬌娥失笑說道:“娃妹連米副掌門人都忘記了麼?他就是掌門人的金蘭好友,精擅各種易容奇術,及擅配各種毒藥的‘百變瘟君’米元通。”
蕭弄玉真想再問問掌門人是誰?因恐操之過急,會引起玉嬌娥的疑念,隻得點了點頭,表示恍然有悟。
玉嬌娥繼續笑道:“米副掌人的主意,向來又多又絕,他擒住司徒玉後,竟立即給他服下九粒‘九九迷魂丹’,並把司徒玉化妝成業已死在他手下的匡大姊模樣。”
蕭弄玉明知故問地道:“這是何意?”
玉嬌娥格格笑道:“米副掌門人是要讓那隨後進入墓穴的‘白衣龍女’蕭弄玉,大吃一驚,並死在司徒玉的‘玉龍劍’下。”
蕭弄玉佯為讚美地,點頭說道:“這個好主意,我好象記得那蕭弄玉鬼丫頭,當真隨後進墓了呢!”
一麵說話,一麵咬牙切齒,好象對於蕭弄玉含蘊著無比仇恨。
她為了逼真起見,不得不自己來罵自己,但卻罵得份量極輕,隻用了“鬼丫頭”三字。
玉嬌娥道:“蕭弄玉進墓以後,司徒玉即揮劍狠撲,招招致命地使她手足無措,險象橫生。”
蕭弄玉故作緊張,剔眉問道:“把她殺死沒有?”
玉嬌娥搖頭答道:“那鬼丫頭人既精靈,身手也太以矯捷,終仍被她逃走,娃妹也就跟著失去蹤跡。”
蕭弄玉直到此時,方把問題轉到自己所極欲探詢方麵,淡淡問道:“司徒玉呢?”
玉妖娥雙頰之上,春意盎然,笑著說道:“他在他的屋子裏。”
蕭弄玉忍不住地又是一陣心跳,向玉嬌娥白了一眼,說道:“我是問在我失蹤以後,司徒玉的表現如何?”
玉嬌娥接口嬌笑說道:“他乖得很,娃妹在鼓勵他向蕭弄玉拚命進攻,他真聽話。”
玉嬌娥又笑道:“司徒玉是服了‘九九迷魂丹’之人,雖然本性迷失,遵守我們一切命令,但我們也非對他守信不可,否則便會逐漸使藥力失效。”
她最後這句“否則便會逐漸使藥力失效”之話,聽得蕭弄玉心中一動,暗暗記住。
玉嬌娥繼續媚笑說道:“墓中戰事一了,司徒玉因已斬下蕭弄玉一角白衣,並把她打得口吐鮮血。”
蕭弄玉佯作傷勢未愈,吸了一口長氣,默然片刻,強抑激動心情以後,方又緩緩問道:“閻二姊、熊三姊如何?”
玉嬌娥銀牙一咬,目閃兇芒叫道:“蕭弄玉那賊丫頭,在臨去之前,還發出一記‘無情斬’,把閻二姊、熊三姊,傷得不輕。”
蕭弄玉聞言,雖然挨了窩心罵,卻也對自己的那記“無情斬”,暗覺施展得恰到好處。
她佯作想起其事地,微絞秀眉,目注玉嬌娥道:“娥姊,我想起來了,你……你當時好像也中了蕭弄玉的‘無情斬’,怎麼卻未受傷呢?”
玉嬌娥握著蕭弄玉的手兒,含笑說道:“這件事兒,說來還要感謝娃妹。”
蕭弄玉瞠目問道:“娥姊為何謝我?”
玉嬌娥道:“娃妹深獲恩師喜愛,她老人家本把那件‘天魔甲’,賜給你的,你卻因我功力稍遜,堅持要我穿著,才僅被蕭弄玉的‘無情斬’震落身形,未曾受傷損。”
這時,室外響起足聲,天魔聖母丁娘娘推門走進。
蕭弄玉因自己僅向玉嬌娥套問有關司徒玉的情況,其他情況,尚頗生疏,深恐露出馬腳,趕緊閉目不語。
丁娘娘向玉嬌娥含笑問道:“娥兒,你娃妹服下‘紫玉漿’後,好點沒有?”
玉嬌娥答道:“是好多了。”
玉嬌娥又向丁娘娘問道:“恩師身邊帶了‘天魔三寶’,似要出去?”
丁娘娘點頭說道:“娥兒有所不知,‘白衣龍女’蕭弄玉又來在墳前叫陣,要我們趕快放出她的師弟司徒玉。”
這幾句話兒,聽在蕭弄玉的耳中,不禁使她大吃一驚。
因為,自己已扮成“天魔冰女”玉嬌娃,用苦肉計混進魔窟之中,墳外怎會又來了一位“白衣龍女”蕭弄玉?
此事著實令蕭弄玉深為驚奇,但所謂“深為驚奇”,也隻是一剎那間。
蕭弄玉心思敏捷,略一忖度,便猜出此舉多半又是那位神出鬼沒的段天宏所玩花樣。
這種花樣,是高級掩護策略,蕭弄玉既在墳外叫陣,則自己這已深入魔巢的冒牌玉嬌娃,便不會再引起對方的絲毫疑竇。
丁娘娘話完以後,玉嬌娥揚眉問道:“蕭弄玉叫陣的結果如何?我們有無派人出陣?”
丁娘娘道:“當時在墳前負責守衛的是‘氣煞’藺如璧,誰知出陣之下未過三招,便被蕭弄玉打得身受重傷。”
蕭弄玉心中微感奇詫,不知那假蕭弄玉,是何人所扮?居然也具有能在三招以內,把“氣煞”藺如璧打得身負重傷的相當高明功力。
玉嬌娥點頭說道:“那蕭弄玉確實厲害,依娥兒看來,她的功力火侯,比司徒玉還要高明一點。”
丁娘娘冷笑說道:“我知道那女娃兒相當厲害,與你娃妹,可稱一時瑜亮。但也由此猜出蕭弄玉必定就是‘柔情仙子鳳釵令主’孟冰心的衣缽傳人。”
“恩師是否打算出手擒她?”
丁娘娘搖頭笑道:“我們的目標,不是蕭弄玉、司徒玉這等小輩,是他們身後之人。”
玉嬌娥看出“天魔聖母”丁娘娘是一副遠行打扮,揚眉問道:“恩師既非出擒蕭弄玉,卻去何處?”
丁娘娘雙目之中,厲芒微閃,說道:“掌門人判斷蕭弄玉目前隻有兩條路走,一是搬請她師傅‘柔情仙子’孟冰心,二是設法去尋‘海嶽遊仙’粱天奇,報告司徒玉失陷墓中,心性被迷之事。”
玉嬌娥點頭笑道:“掌門人真知灼見,多半無差,蕭弄玉定必在這兩條路兒之中,選擇其一。”
蕭弄玉聽得頗覺得意,暗笑對方雖具兇謀,卻仍棋差一著,未曾想到這種“偷龍換鳳”的第三條路。
念至此,隻聽丁娘娘繼續笑道:“故而掌門人命我暗中跟隨蕭弄玉,探查‘柔情仙子’孟冰心、‘海嶽遊仙’梁天奇的隱居所在,另外並負擔兩樁重要任務。”
玉嬌娥問道:“兩樁什麼重要任務,恩師可以告訴我麼?”
丁娘娘笑道:“當然可以,第一樁任務是設法查看‘海嶽遊仙’梁天奇的多年癱瘓,有無痊愈之望?以及痊愈到什麼程度?”
玉嬌娥點了點頭,含笑說道:“這當然是極為重要之事,必須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丁娘娘道:“第二樁任務由是設法把那位‘柔情仙子鳳釵令主’孟冰心,或誘或激地弄來此處。”
玉嬌娥駭然叫道:“怎麼要把孟冰心設法弄來,掌門人不是對這位‘柔情仙子’,極為害怕的麼?”
丁娘娘含笑說道:“以前怕,現在不怕,因為掌門人費盡苦心,多年參修,已把神功練到十二成火候,足可與‘柔情仙子’,或‘海嶽遊仙’放手一搏。”
蕭弄玉聽她們掌門人長掌門人短地講了半天,就是未曾提及掌門人的姓名外號,不知到底是否意料中的“毒指神君”俞一飛?
這時“天魔聖母”丁娘娘又向玉嬌娥叮囑說道:“娥兒,這次我是遠行,歸期未定,你姊妹千萬不可在未奉掌門人令諭之下,私自出墓生事。”
玉嬌娥含笑說道:“恩師放心,我們深知掌門人規戒極嚴,絕對不會敢於故意違犯。”
“天魔聖母”丁娘娘向玉嬌娥叮囑完畢,又向蕭弄玉裝扮的玉嬌娃撫慰一番,便自飄然而去。
蕭弄玉見丁娘娘已作遠行,不禁暗慶自己運氣不錯,隻要多加小心,可能不至於被其餘君魔識破蹤跡。
丁娘娘一走,玉嬌娥向蕭弄玉笑道:“娃妺,你方才為何裝作傷勢沉重?不和恩師說話?”
蕭弄玉猜到玉嬌娥可能有此一問,遂早有準備地,低聲答道:“恩師此去是對付‘海嶽遊仙’梁天奇、‘柔情仙子’孟冰心等罕世強敵,責任何等艱巨?我不願使她老人家為了我竟被震傷得頭腦迷糊,喪失了不少記憶之事,再複擔擾掛慮。”
這些答話,相當合情合理,並含蘊著繼續套問機密的高度技巧。玉嬌娥果然中計,含笑問道:“娃妹還有什麼事兒想不起的,趕快一並說出,讓我加以提醒。”
蕭弄玉佯作閉目尋思了好大一會兒,方睜開眼來,苦笑說道:“想不起的事兒多呢,譬如恩師在此間是什麼身份?我都……”
玉嬌娥不等蕭弄玉說完,便即揚眉笑道:“恩師是掌門人重建‘勾漏派’後的三位副掌門人之一。”
玉嬌娥答話之中,使蕭弄玉知曉了兩樁重大秘密。
第一樁是陰謀集團的“集團”,名叫“勾漏派”。第二樁由於“重建勾漏派’一語之上,蕭弄玉可以確定了所謂“掌門人”就是“毒指神君”俞一飛。
她真想接口再問玉嬌娥,三位副掌門人之中,除去“天魔聖母”丁娘娘、“百變瘟君”米元通外,還有一人,又是那個?
但又恐這樣接二連三地追問下去,萬一引起玉嬌娥的疑念,必將影響以後大局。
就在蕭弄玉強行忍住,未向玉嬌娥發問之際,玉嬌娥卻向她問道:“娃妹,你總不至於連本派掌門人是誰?都記不起來了吧?”
蕭弄玉為求做作逼真,遂根據已知情況,大膽假設地應聲笑道:“對於掌門人,自然記得,他老人家是‘毒指……’”
玉嬌娥連搖雙手,趕緊截斷蕭弄玉的話頭,向她白了一眼,悄聲說道:“好了,好了,娃妹這次真是傷得不輕,你雖還記得掌門人是誰,但卻險些犯了一樁必會遭受慘酷處分的重大錯誤。”
蕭弄玉茫然問道:“我犯了什麼重大錯誤?”
玉嬌娥目光一掃四外,並掩好石室門戶後,方坐在榻邊,向蕭弄玉低聲說道:“掌門人曾有令諭,無論人前人後,絕不許提起他姓名外號,誰若犯了這項法令,一律立殺不貸。”
蕭弄玉暗喜得計,一麵緊記心中,一麵又裝出惶恐神色,苦笑說道:“若非娥姊提醒,我幾乎當真將這條禁令,忘得一幹二淨。”
玉嬌娥正色說道:“娃妹千萬小心,掌門人對於此事特別重視,前些時,他一名心愛弟子,即因無意中說了一句‘毒指神君’,便被掌門人親手處死,並在墓前懸屍示眾。”
蕭弄玉乘機拉著玉嬌娥的手兒,含笑叫道:“除此以外,還有什麼禁令?娥姊且一並向我解釋,免得我糊裏糊塗地有所觸犯。”
玉嬌娥點頭笑道:“我正準備向娃妹提醒,你卻已發問。”
蕭弄玉道:“娥姊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