鯊魚?
艾格雷將緊皺的眉稍微鬆開了一些, 但卻依舊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而是站在那幾個圍上去的人身後安靜地聽著那個神色緊張的年輕人把話說完。
“他身上的傷的確挺恐怖的,但看起來像是那種……怎麼說呢, 那種被魚類咬出來的傷。”年輕人揮舞著雙手比劃道, “但是治安隊裏的醫生剛才去看過, 得出的結論卻是喬爾是窒息而死。也就是說,他是在死後才被咬成那樣的。”
艾格雷稍感放心, 這時候才開口詢問道:“我們現在能去看看麼?”
“應該能。”年輕人點頭說, “雖然有許多人都關心喬爾這位好鄰居,但是大家都不太想見到血腥的畫麵, 也不願意去想象一位平時經常見麵的熟人就這樣死去了的樣子, 所以都更加希望治安隊能夠盡快處理好他的遺體, 然後給他一個完整的葬禮。”
“喬爾的家人呢?”
“他女兒看起來很憔悴。”年輕人歎著氣說,“我們島上雖然漁民算是挺多的,但卻很少有這樣落難的情況發生,她大概……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會相當難過了。”
在了解清楚情況之後, 艾格雷就對他點頭表示了感謝, 接著迴到愛琳夫人的身邊, 將那個年輕人說的話轉述給了她。
“這樣啊……”愛琳夫人的臉上流露出不少毫不掩飾的難過情緒,但或許是因為大家早就都已經確定了喬爾肯定難以幸免於難,所以她的情緒倒還算得上是振作,“那天的風浪雖然不像是最開始那幾天一樣兇險,但他的確也太冒險了一些……他們家的經濟情況並不糟糕,他完全沒必要冒險出海啊。”
艾格雷點了下頭表示同意她的想法, 然後說道:“夫人還是繼續留在這裏吧,我想去海岸那邊看看情況。治安隊隊長之前畢竟來找我詢問過情況,我也比較想知道那位喬爾先生到底是在什麼樣的一種情況下窒息而亡的。”
愛琳夫人有些疑惑地問:“什麼意思?”
“我是說,喬爾是個漁民,而且我們也都知道我們島上的漁民並不會離開海岸太遠。”艾格雷簡單地解釋了一句,“況且那天早上的風浪還不至於把他直接卷入海底……所以也可能存在一些其他的原因。”
“會是這麼複雜的事情嗎?”愛琳夫人皺著眉問。
“我不清楚。”艾格雷再次迴答了一句,然後才稍顯猶豫地說:“我隻是有點擔心,所以還是去看看比較好。”
“那你快去吧。”愛琳夫人對他小小地揮了揮手,“如果有什麼新發現的話,記得來告訴我。”
艾格雷聽她這麼說,張了張嘴,一句話被堵在喉嚨裏好一會兒,才最終無奈地被他說了出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新發現是會比我去商店裏買了屬於成年人的可疑物品這種事更令你們感興趣的嗎?”
愛琳夫人瞪了他一眼,好氣又好笑地說:“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跟我耍嘴皮。”
見她總算沒有直接陷入低迷的情緒,艾格雷這才稍微笑了笑,向她揮手道別,直接前往車站乘車,去了黃昏島東部的海岸。
人魚先生比他先到一步,不過為了自己的安全,一直都離得很遠。他能看見那片海岸上的騷動,同時也聞到了那股濃鬱的血腥味兒——這股氣味的確就是前一天他在海中所遇見過的那種味道。
他感到疑惑。
他能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測沒有錯,這個人的屍體絕對不可能是被海浪掀上岸的,但是這具本應被某些外界因素帶走的屍體現在卻又確確實實地出現在了海岸上。
聽起來有點像是一部分人類相當喜愛的懸疑電影。而目睹並且調查了全過程的他現在則就需要擔任起破案的責任。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劇情走向。
人魚先生皺起眉,雖然沒有立刻離開,但是卻也沒有再繼續推測下去。人類社會擁有自己的一套法則,但隻要這個人類的死與他的同族無關,他就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插手。
他沒有立刻離開,隻是因為他直覺認為艾格雷應該會出現在這裏——而事實證明他的感覺來得一向非常有理有據。
艾格雷下車之後,小跑了幾分鍾,才徹底進入了東部海岸的範圍。治安隊已經將發現喬爾的那一小片區域封鎖了起來,嘉姆爾醫生正和另一名看起來是記錄員的隊員一起觀察屍體的情況。
那位隊長率先看見了艾格雷,於是對他揚了揚下巴,等他靠近之後,詢問道:“鎮上的各位這麼快就都已經得到消息了嗎?”
“是的。”艾格雷迴答他說,“大家都希望能盡快弄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喬爾的確是因為落入海中溺水而亡的麼?”
“目前看來,應該能確定他和那些盜獵團體完全沒有關係了。”隊長皺著眉說,“我之前雖然懷疑過,但現在既然推測不攻自破,我也沒必要再汙蔑他的清白——但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艾格雷點了下頭表示自己在聽。
“我現在還不敢下定論,剛剛才派遣了手下幾個隊員去詢問喬爾的人際關係情況。”隊長說,“他看起來……我感覺不像是意外死亡。”
“為什麼?”艾格雷揚了下眉,再次詢問。
“你從小膽子就大,自己去看看吧。”隊長抬起手指了指喬爾的屍體的反向,“嘉姆爾醫生說,他身上的傷看起來像是新造成的。”
艾格雷不再繼續提出問題,而是直接走向了那具屍體,在嘉姆爾醫生的身旁不遠處蹲下來,往那個屍首上看了一眼,緊接著就克製不住地皺了下眉。
“小佩耶爾,這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嘉姆爾醫生看見他後,先是語氣不急不緩地簡單斥責了一句,然後才歎了口氣,說:“算了,既然你都來了,讓你了解一下也好,免得鎮上其他朋友們會以為我們刻意隱瞞事實。”
“具體是什麼情況?”
“他屍體上的這些傷痕看起來是新造成的,並沒有被海水浸泡過很久的痕跡,而他的身體情況卻又表明他的確不是今天才剛剛死去的。”醫生沒有跟他講什麼前提,而是直接了當地講出了重點,“他身上這些傷看起來雖然像是被魚類咬傷的,但是仔細分辨的話,卻能看出來他破損的那些肌肉組織又被金屬器械切割過的痕跡。”
艾格雷沉默了幾秒,問道:“您的意思是說,有人在害他,而且偽造除了他被海洋生物咬出的這些傷痕?”
“差不多吧,這個還得詳細調查。”醫生說完之後就對他揮了揮手,“好了好了,你趕緊迴去吧,告訴大家這件事還有得忙,但我們會盡快為他準備好葬禮的。”
艾格雷明白自己多留在這裏也沒什麼用,所以也就順著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站起身說:“我先去看看海邊的情況,一會兒就迴去。”
嘉姆爾不置可否地抬了抬下巴。
艾格雷現在的感覺不太好。他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喬爾去世得太過突然,而且即使是在雨天裏出海,喬爾這個當了大半輩子漁夫的男人也不該脆弱到麵對大海時毫無反抗之力,所以他決定再好好看看海岸的情況,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其他能夠解釋他失蹤又出現這個大問題的細節。
然而在幾分鍾之後,他就明確地感受到了自己這個決定是個多大的錯誤。
——他才剛剛順著海岸走了幾步,轉身正好走進一塊巨石的陰影中時,還沒來得及往海麵觀望,就感受到腿部傳來一陣拉力,而下一秒,他就被整個人拽進了海中。
在被拖入大海的那短暫的一瞬間裏,他的腦子裏不可避免地產生出了一些連他自己都哭笑不得的想法。比如黃昏島第二天的新聞標題:“繼喬爾死亡之後,年輕的掌燈人也就此失蹤”或者“受詛咒的東海岸”這一類的。
他在落入海中的那一瞬間,的確認為自己或許正在麵臨一場危機或者意外——直到他的後背緊緊貼上某個稍顯溫涼、但是卻絕對擁有足夠溫度的胸膛時,這種感覺才迅速消散。
而在確定自己並沒有麵臨險境之後,艾格雷頭疼又有些想笑地握了握拳頭。
……他絕對要抽時間和這個家夥打一架。
這位先生的行動能力簡直可以媲美那些比漢堡店售貨員還要敬業的資深綁架集團——而且還是絕不會挑剔時間地點的那種。
“哦對了,艾格雷,你在走之前記得……”以為艾格雷並沒有走遠的嘉姆爾醫生這時候才又開口說話。在意識到自己的話並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後,嘉姆爾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被浪花不斷撲打著的海岸邊,“……艾格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