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想到, 兇手隻是一個18歲的、暗戀著死在火災中的某個姑娘的胖小子。”
明月看著麵前的封城,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因為這句話,封城幾乎徹底崩潰了。
她不顧雙手綁在椅子, 直接站起來朝明月撞了去。
然而她完全沒有辦法站直, 隻能彎著腰。
她像是憤怒地失去了所有理智,衝撞的時候也走得跌跌撞撞。
明月隻消拖著椅子側身避開,甚至連站都沒站起來,封城就連人帶椅子摔在了地上。
大概身體的疼痛擊垮了她維持著理智的最後一絲防線, 倒地的那刻, 她嚎啕大哭起來。“閉嘴!你給我閉嘴!
“他不是兇手!他才不是兇手!
“他是最最善良、最老實的孩子!
“高考結束,他就可以迴到我身邊!
“他原本可以迴到我身邊的!!!
“是你……是你們……是你們剝奪了他生的機會!
“你們全都該死!
“全都該死!!!!”
封城的情緒太過激動, 以至於全身都抽搐起來。
見狀, 秋雁立刻上前跪在地上與她緊緊相擁。
拍著封城的背脊, 秋雁試圖讓她平靜下來。“冷靜……冷靜一些,你冷靜一些……我們、我們還有辦法,還有辦法……”
由著這二人相擁了片刻,明月繼續用殘忍的語調開口。
“ 這位秋雁女士……其實我認為你並不是幫兇, 至少不是主觀意義上的幫兇。你隻是無意識幫了她的忙。
“比如, 她早就來了這個島上,一直偷偷住在你的房間, 這完全有可能。
“昨天早上,她離開主別墅去殺了鹿峰。殺完人她不需要再迴來, 而是直接離了島, 所以盡管下了雨,她不會留下任何足跡。
“那個時候你不知道她是來殺人的。她背著所有人這麼行動, 而你也認為她的舉動合情合理, 這當然是因為……
“你們兩個才是真正的情人關係。
“她以情人的身份出現在時聽海麵前, 說是為了方便兩人在海島約會,讓他撤走了所有監控,這是在為她的複仇鋪路。
“與此同時,她這也是為了不讓時聽海發現她去找你約會。
“基於你看見我父親扮演的鹿峰時,實在是表現得過於自然,我就先假設你對這一切不知情。
“你應該是在我們剛才推兇……我父親提到他昨天早上看到了鹿峰的屍體的時候,才知道封城是真兇的。
“盡管你不是幫兇,但你選擇維護她,站在了她的陣營那邊。
“但你又知不知道,你女兒吃的蛋糕……其實是有毒的呢?”
“你、你說什麼?”
秋雁不可置信地看向明月,隨即快速搖了頭。
“你閉嘴!你什麼都別說了!我不會信的!”
明月淡淡道:“3g的亞硝酸鹽不多,但也不少。如果隻是喝酒,封城無法保證一次喝酒用掉的亞硝酸鹽能達到致死劑量。
“畢竟高守隻是個管家。主人可以暢飲,多喝幾杯龍舌蘭,多吃幾口鹽,但高守還有工作在身,喝一杯差不多了。
“所以為求穩妥,當然還應該在其他地方下毒,比如蛋糕。
“封城可能比我之前想象中還要更敏感一點。
“在看到本該死去的‘鹿峰’居然重新出現,在聽華華說起火災後,她猜到兇案已經發生,於是哪怕還沒收到係統消息,也當斷則斷,迅速為所有的蛋糕都下了毒。
“發生了火災,大家會去滅火、調查屍體……這會讓大家錯過飯點,之後大家恐怕又要馬不停蹄開始討論。
“如此一來,在飯菜已經冷掉的情況下,大家最有可能吃的是蛋糕,這是封城找機會為下毒的原因。
“事實也確實如此。高守喝完酒,過了一會兒,又去吃蛋糕,這才倒在地上,最終死於唿吸衰竭。
“封城把毒藥藏在袖子裏、藏在粉底盒或者隨便什麼地方,路過準備臺的時候趁機撒上去就行。
“我記得,我們這些人上山滅火那會兒,你倆最後到吧?有一段時間,是不是隻有你和封城兩個人待在宴會廳?
“她在那個時候有沒有機會下手,你有沒有一直盯著她看,這件事隻有你自己最清楚。”
“當然,她做這件事的時候,應該並沒有想害死你的女兒,也沒有想害死你。”
明月有意用帶了些憐憫與同情的眼神注視著秋雁道,“畢竟你們麵前都放著果汁。
“現在時小雪隻是吃了幾口蛋糕而已,達不到致死量,所以封城隻是冷眼旁觀。
“但我想,一旦時小雪吃得很急、或者還想吃第二塊蛋糕的時候,封城也許會以避免被噎到之類的理由,勸她先喝些果汁再吃蛋糕。
“當然,封城也許還會告訴她,蛋糕太甜,吃多了對胃不好,勸她先別繼續食用。
“總之,封城為所有蛋糕和鹽罐下毒,主要目標是高守、以及我們這些男人。
“她知道你們會喝橙汁,就算你們中了毒,也能靠維生素解毒。
“但是,這東西畢竟對身體不好,會致癌的。
“並且你其實也不知道當事情走向極端,封城該怎麼做吧?
“——當我們懷疑起封城,如果恰好那個時候時小雪還想吃蛋糕……封城敢不敢出麵阻止她、或者勸她多喝點果汁呢?
“畢竟,以時聽海小三的身份,她做這件事會顯得很怪,那麼她很容易因此暴露自己兇手的身份,對麼?
“你想幫她,不讓她當真兇的事情暴露。
“但反過來呢?她其實早已將你和你的女兒都置身在了危險中。
“妹妹的死激發了你心中的仇恨。
“可你要因為這份仇恨,害死你無辜的女兒嗎?”
“我、我沒有。我從來沒有要害我的女兒……
“我不是幫兇,我從來都不是!
“我隻是想調查時聽潮一個人、對他一個人下手而已,我……”
秋水是因為秋雁,才來到的無涯島度假。
所以秋雁把她的死怪到了自己的頭上。
這六年來她都在受到內疚的折磨。
她絕不希望有人把“害女兒”、“不顧女兒安危”的嫌疑安在自己頭上。她再也受不了哪怕是一丁點的內疚。她會徹底垮掉的。
“你、你……”
封城終究徹底麵無血色。
她看向秋雁,慘然一笑。“我、我沒想害過你。”
對上封城的目光,秋雁卻終是顫抖了肩膀,眼中也流露出了些許恐懼。
她難以想象,自己愛上的人,居然冷酷無情地殺掉了那麼多人。
她也難免懷疑,對方隻是為了報仇,才與自己親近的。
盡管秋雁還抓著封城的手,似乎在給予她安慰。
但秋雁眼裏的戒備、懷疑、甚至畏懼,終究讓封城心裏最後一點火都滅了下去。
“雁雁,我是殺了很多人。我也確實在蛋糕裏下了毒。但你要相信一件事,我從來沒有想過害你和小雪。
“小雪隻吃了一小口,她不會有事。如果她真的再吃,我一定會讓她喝果汁……或者不小心將她蛋糕打翻。
“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害你。
“你和小廣一樣,是我這輩子都想好好守護的人。”
秋雁與封城兩個人抱頭痛哭起來。
盧修平捂著流血的手臂麵色蒼白地握在牆角,重重歎了一口氣。
時聽海像是要被眼前發生的一幕刺激瘋了,幾次站起來又坐下,礙於左三丘手裏的槍,這才什麼都沒敢做,隻是死死瞪著那兩個女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情人居然是一對,還居然愛得難舍難分。
左三丘也歎了一口氣,對發生的一切實在感慨。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越來越感覺到,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很難用簡單的對與錯來評價。
人性之複雜,他永遠也參不透。
但他想,他也用不著參透,他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座椅上,餘欽一直靜坐著旁觀這這一切,一句話都沒說。
宴會廳裏充斥著秋雁與封城的哭聲、以及她們互相訴說的聲音。
他用無波無瀾的眼神靜靜打量她們片刻,目光就放在了明月的背影上。
像是知道餘欽在看自己似的,明月迴過頭,對上了他的目光。
“國王,我成功讓真兇認罪了,這該算通關了吧?”
這個時候餘欽發現明月的目光裏有點小得意。
竟有些像在對自己邀功。
餘欽淡淡笑了。
那一刻他感覺到,在其他人麵前,明月是欺詐大師,是強大的隊伍領導者,是可怕的對手、敵人、是不可戰勝者……
可有時候自己眼裏的明月卻像一個孩子。
一個會向自己邀功,會因為伎倆得逞而感到得意高興、頑劣而又隨心所欲、無拘無束、不服任何人管的孩子。
在別人麵前強大到不可一世的他,偶爾會在自己麵前不經意地泄露些許稚氣。
哪怕隻有些許而已。
餘欽會因此感覺到,也許比起其他人,自己在明月的心裏,總歸是有那麼一點點不同的。
當然,這種時候並不多。
大部分情況下,餘欽還是會知道——
那個高不可攀的明月,隨時會毫不留情地捅自己一刀。
他確實是一個強大而又可怕的敵人。
但大概也正因為如此,他才顯得那麼耀眼,總之吸引著自己的目光。
兩個小時的討論時間結束。
餘欽起身,走至秋雁與封城跟前。
仿佛感覺某種無形的壓迫感,她們幾乎同時住了嘴,轉過頭下意識看了餘欽一眼,又很快地垂下了眼眸。
當宋帝王這麼久以來,他見過不計其數的罪人,聽過他們口中不計其數的無可奈何、或者非如此不可的苦衷……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尋常的人間七苦似乎已根本撼動不了他穩如磐石的心半分。
於是此刻看向秋雁和封城,餘欽的表情是漠然的。
他隻是拿出一個吊墜,將之打開來,再很平靜地對封城開口:“要暫時請你離開這裏了。”
“什、什麼意思……”
封城張大眼睛看向他手裏的盒子,“這是什麼東西?”
“我會將罪犯暫時囚禁到其他空間。
“等晚宴結束,她會等來警察的逮捕。”
餘欽淡淡道,“所謂國王的晚宴,其實是國王在聽取冤屈,然後解決問題。”
“你聽到了誰的冤屈?”明月問他。
餘欽道:“時聽潮的。其實他逃出無涯島後,已於不久前死在了醫院。我聽到了他靈魂的冤屈,特來無涯島替他找到真相。”
明月朝他一挑眉。“所以你不是時聽潮,不是我父親?”
“我不完全是你父親,但也不是完全不是。這迴的情況比較特殊。”餘欽道。
明月:“……”
知道餘欽是顧及其他人在場,所以沒有當場解釋清楚,明月暫時沒有多追問,隻笑著問他:“就算你是時聽潮,其實也不是我父親。怎麼就那麼喜歡當人便宜爹?”
餘欽瞳孔深邃地看明月一眼,並沒有接話,隻是打開了吊墜。
封城立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縷若有若無地霧氣,它飄起來,再落入了吊墜中。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
餘欽很快又把吊墜對準了盧修平的方向。
盧修平睜大眼睛,張口似乎想辯解什麼,但他很快也消失了。
“好了,真兇、殺手都已落網。
“恭喜各位通過了考驗。
“明天晚上大家將參加真正的國王的晚宴。
“接下來的時間,各位自便。”
餘欽看向明月。“你想去哪兒?”
明月道:“迴去。滅火的時候沾了很多灰。”
“好。那便去。”餘欽轉過身,率先離開了宴會廳,留其他人在原地麵麵相覷。
明月沒有立刻離開。
他轉過了身,在看其他人的反應。
秋雁抱著一把空椅子,此刻正無聲地流淚。
華華一直以來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但這會兒也皺著眉哭了起來。
明月迴憶了一下,她是從餘欽說出那句時聽潮已死開始悲傷的。
大概是在每日向時聽潮送飯的時候,她逐漸喜歡上了他。
來到這裏,見到了老爺子的雷霆手段,她意識到了時聽潮被關的無辜,以及老爺子的殘忍。
最終她選擇違抗老爺子放了時聽潮。
哪怕她知道,她這麼做的代價是被老爺子殺死。
隨即明月又想,老爺子暫時康複出院後,得知了這件事,卻並沒有追究華華的責任。
不僅如此,這期間見到他的左三丘,竟覺得他是個和藹的、孤獨的老人……
這是不是因為,其實他已經感到後悔了呢?
或者也有可能,根本是他默許華華放走了自己最愛護的那個兒子。否則僅憑華華一個人,根本辦不到這件事。
不過現在追究這件事已經沒有意義了。
明月不知道真正的時聽潮死前是怎麼想的。
但如果是自己,大概哪怕到陰曹地府,也不會原諒時長生。
第二個離開這間屋子的是時聽海。
狠狠瞪了一眼秋雁,但顧及左三丘的槍,和國王,他什麼都不敢做,隻得上前把餐桌上的東西都掀了。
“呸,真晦氣!”
留下這句話,時聽海走了。
端木靜是第三個走的。
她站起來,迴頭朝無聲哭泣的華華、秋雁各一眼,擺擺頭走了。
明月又瞧了一遍眾人,走到左三丘身邊,從他手裏拿走一把槍,再讓他把另一把槍放好。“晚上機靈點,搞不好還有問題。”
“啊?啊啊,好的。”左三丘咽了一口唾沫。
“那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先迴房了。”
“什、什麼交給我?”左三丘很詫異,瞥一眼秋雁,他小聲地問明月,“她倆真是、是那種關係?”
“這是安慰女孩子的好機會。交給你了。”
明月拍拍他的肩膀,走人了。
左三丘欲哭無淚。“我哪兒會?”
明月:“那我可更不會了。給人灌雞湯你最擅長了,相信自己。”
左三丘:“……”
離開宴會廳後,明月果然迴房洗了個澡。
然後他把屋子裏配備的燒水壺、水杯,全都清洗了數遍,再燒了一壺熱水。
等熱水放涼的功夫,他去到浴室慢悠悠地吹頭發。
他的頭發長且多,吹起來破費時間。
等頭發吹得差不多吹幹,梳好了,水也差不多放涼了。
明月端起一杯水,一邊喝,一邊走進臥室。
這個時候他發現門縫下麵又被人塞了一封信。
上前打開來,那上麵是熟悉的字跡,寫著——
“來海邊。”
這當然出自餘欽的手。
那上麵除了餘欽寫的字,還有他隨手畫的地圖。
地圖畫的是無涯島,海邊有個地方被畫了個圈,為的是告訴明月他在哪裏等他。
這人在搞什麼呢?
看過信,明月慢悠悠喝掉一杯水,把杯子放下,把信重新折好,然後走到了陽臺上。
天氣晴朗,星星和月亮都出來了。
他在陽臺上能看見的那半邊海綴滿了星光與月色,倒是十分美麗。
唔,在這樣的夜晚去海邊走走……
好像也不錯?
又在屋子裏磨蹭了許久,明月換好衣服,還是按信上的內容赴約了。
晚上10點半,明月徒步下山,再繞著海岸線走了許久,看到了一個非常小的島嶼。
它的總麵積大概也就兩百平左右,與無涯島隻隔了一條小小的海溝。
這條海溝非常淺,隻到人的膝蓋。
其實這做小小的島嶼並沒有脫離無涯島的本體。
不過遠遠看過去,它們就像是分開的。
好似這座島孕育了它,它卻好像在一點點脫離母島,想要奔向大海的深處。
這個小時候,時蹤與時聽潮常來的地方。
看到那座小小島嶼的時候,明月的記憶深處出現了這些往事。
“爸爸,那座島是不是終有一天會脫離無涯島,然後一直飄到大洋深處去?”
小時候他曾這樣問過時聽潮。
“也許吧。”時聽潮這樣迴答他。
“可這是為什麼呢?無涯島主體,是它的爸爸媽媽吧。它為什麼要離開它的爸爸媽媽?”時蹤問。
時聽潮揉了揉他的頭,抱著他踏上那座小小島,再道:“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這天下從來沒有不散的筵席。
“總有一天你會長大,會追尋你的夢想,會想要離開你的母親和我。所以啊,當人們還能在一起的時候,就要珍惜格外在一起的時光。
“愛的人會離開,親人會離散……
“時光,永遠是一旦錯過了,就不會再擁有的東西。”
潮水拍打沙灘的聲音不斷響起。
往事也如流水般在明月腦海中滑過。
他抬眸瞥了一眼小島上餘欽的身影,然後躬下身把鞋子脫了,再將兩隻褲腿挽到膝蓋處,赤腳蹚著海水走向小島。
盡管無涯島靠南,冬季的海水還是有些冷的。
下海的剎那明月就微微皺了眉,抱怨起餘欽非要選在這種地方與自己見麵。
不過很快他就暖和了。
離開那條小海溝,他從濕潤的沙灘走上幹燥的沙灘,再走到了一個溫暖的火堆旁。
明月直接抱著膝蓋坐在了沙灘上,雙腳很自然地伸到了火邊,漸漸從腳心到身體都生出了暖意。
在他烤焦的火堆外不遠處,還有一個火堆。
餘欽正在那裏烤東西。
明月眼尖地認出了那裏有土豆。
“放孜然了嗎?三三每次做的時候都會放孜然。”
明月問他,“土豆皮我喜歡脆一點。”
“好。馬上就可以吃了。”餘欽道。
“你確定沒有毒?沒有用廚房裏的鹽吧?”
“基本可以確定。”
“‘基本’?這種詞我可不愛聽。”
雙腳徹底恢複暖意,明月站起來,緩緩走到了餘欽身邊坐下,再望向麵前的烤土豆、烤茄子、烤肉串、以及放在鐵架子上的蝦、蛤蜊、魚等等。
用檢查人工作的眼神將這些食物仔細地來迴審視了一遍,明月道:“魚我不喜歡,聞著腥。可能是因為之前沒有味覺嗅覺的關係。現在每次聞到雞蛋魚什麼的,都覺得腥。”
餘欽在他旁邊點點頭。“好。魚由我來吃。”
明月側過頭,好奇地打量他幾眼,又道:“上遊艇後不久,我穿過了一片霧……之後我就能聞到海風的鹹腥味。
“這代表我恢複了味覺和嗅覺,就與故事裏的‘賀真’一樣。
“此外,我的騎士徽章在這個副本是失效的,不然我可以直接用技能對付盧修平。
“綜合這些異常,再加上你之前在宴會廳那番話,我可以猜測,這個無涯島其實是另一個空間的無涯島,對嗎?
“隻不過這裏的一切與之前一模一樣,所以大家才沒有察覺到異樣。你把那兩個罪犯關起來,等迴到現實,就可以改寫他們的身份。
“其實這與我們之前進副本的本質是一樣的。”
餘欽點頭:“嗯,本質是差不多。但原理不同。
“不管是無涯島的這場晚宴、還是別的晚宴也好,都是基於備用世界裏的現實背景進行的,所以,所謂的晚宴所在的地點,其實並不是一個獨立於現實世界的副本,也並不位於一個獨立的空間。
“不過,你可以把這裏的無涯島,當做無數個無涯島中的一個。”
“時空的疊加態?”明月問他,“我們還在原來的無涯島的地理位置,但其實我們被拉到了其餘的時間來玩這場遊戲。”
“對。晚宴結束,平行時空會重疊成唯一的一個。
“我們現在所處的時空會與現實的時間重疊,或者說接壤。”
餘欽道,“所以,如果把國王的晚宴看做副本,進入這個副本的方式,與之前的副本確實是不同的,但本質差不多。
“晚宴結束,無涯島上,我們現在的時空,會與現實世界重疊到一起,到時候,相關角色的結局也就注定了。
“封城會按照正常的程序落網,其實也就失去了身份。
“但整個世界的時間線,不會因為她身份的轉變而進行重置。
“每個兇手會常規方式落網,身份實現的是自然轉變,而不是係統直接插手改變。
“這是晚宴與從前的副本不同的地方。”
“嗯,都明白了。”
明月看向他問,“那麼……國王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其他晚宴裏的國王,確實是你一開始以為的那樣。國王很多時候需要扮演一個角色扮演很多年。
“可是同一時間內,可能不同地方的多個身份都需要國王來扮演。
“所以,國王並不是隻有一個。
“所謂遊戲裏的‘國王’,其實隻是一個符號而已。
“夏娃用了我的形象,和我能給到她的部分數據,造了一個符號化的國王。你其實可以把國王看成係統根據我本人生成的一個、隻會機械化執行命令的ai。
“所以,其實之前你看到的那個國王,隻是一堆數據。”
“哦。怪不得他臉那麼臭,一見著我就讓我下跪。
“但話說迴來,他這脾氣也是跟你學的。”
明月瞥餘欽一眼,總覺得關於國王的一切,他不會完全對自己說實話。
那道終極的謎題,恐怕還要等明晚正式的晚宴才會知道。
餘欽將麵前的土豆翻了個麵,繼續道:“這個ai可能會從一個角色的出身開始就扮演著他,也可能在某個人死後,扮演成他,讓其他人以為他還活著,就像是我扮演成時聽潮那樣。
“晚宴上,他會以這個身份混跡在其他玩家之中,直到他們通過考驗、或者失敗。
“總之,那些國王通通都隻是數據,是係統安排的npc。與我本人無關。”
“其他晚宴的國王,都不是你本人。偏偏這迴是,為什麼?”
明月看著他問,“我們所在的時間,不是真正的‘現在’,那麼現在這個時間,又在哪裏?”
餘欽把烤好的食物放進一個盤子裏,再把盤子放到了明月麵前。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沉聲開口:“在你在這個世界的過去。也在現在的我的過去。”
明白過來什麼,明月沒有去拿食物,而隻是輕輕瞇起了眼睛。
他問餘欽:“所以,現在坐在我麵前的你,其實來自過去。
“過去某個時期的你,在無涯島這個地理位置,搭建了多重時空。其中一個時空,能方便與過去的你對接,以及方便你穿越過來。
“這依然需要很大的能量。那麼等時間到了,你就會離開。
“等時間疊加結束,我會去到我的現在。你會迴到你的過去,然後順著你的時間線,慢慢走到你的現在。”
明月望向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莫測,與此同時還帶了點探究。
“可是‘過去’那麼遙遠,現在出現在我眼前的你,到底是什麼時期的你?是還沒有投身成賀真的那個你?
“是剛知道我下落的你?
“之前我提到賀真的選擇什麼的,你表現得就好像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是因為這個時候的你,還沒決定你要做什麼嗎?”
“我沒有決定,但我大概猜到了。”餘欽道。
明月問他:“所以你來無涯島的目的是——”
“我想看看未來的你,有沒有得到你想要的。又或者說,我隻是單純想看看你的樣子而已。”
“然後你就可以決定,你要不要投身成賀真,開展你的計謀了?”
“也許吧。”
“那你現在看到我了。你感覺怎麼樣?”
“我覺得……比起從前,你變了很多。”
“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似乎變得快樂輕鬆了。身上沒有那麼多戾氣了。”
明月的臉色卻不太好看。
“我說過我不會原諒你。我本來以為現在我麵前的這個你,是過去的你,是還沒有最終做出那個決定的你。
“我剛才還在想,這筆賬不該算在你頭上。
“但現在看來,這筆賬恰恰該算到你頭上,你——”
“不如由你來告訴我,你和那個賀真之間,發生過什麼。”
餘欽打斷明月的話。
他說這話的時候,突然變得強勢起來,完完全全是明月熟悉的、來自過去的那個餘欽。
猝不及防間,明月已被他壓倒在沙灘上。
他的長發散落在倒映著星火的砂礫上,黑色眼眸裏投進了月光與星光。不遠外是被月光灑滿的大海,銀色的浪花正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沙灘,近處則有火堆裏木炭和木材燃燒時間或發出的劈啪聲響。
“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明月兩隻手腕被握緊、分別壓在了耳朵兩側,簡直像是一個要受罰的姿勢。
他皺眉盯住餘欽的眼睛問,“餘欽,你為我做的這些事情……到底是為什麼?”
餘欽的聲音越來越沉。
“‘搜身’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我以為,你之所以認為你的計策能成功……是因為你已經懂得我的心意。”
“我隻是知道賀真的心意才會那樣做。
“我當時以為你有賀真的記憶而已。
“可現在看來,還沒有投身為賀真的是你,什麼記憶都沒有。
“賀真對我的心意,我知道,能看懂。
“但是對於你,我從來都不明白。
“我以為,按理說這個時間點的你,一旦看見我,看見這個擺了你們所有人一道逃離地獄的我,會一鞭子把我抽到魂飛魄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然後明月看見餘欽笑了。
隻不過那笑容卻帶著些許自嘲、也有著些許苦澀。
然而很快明月就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因為餘欽靠他靠得太近,兩人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那麼告訴我,你和那個賀真到底發生過什麼?”
餘欽的聲音放得很輕,與此同時變得格外沙啞。
“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想知道,我沒有做到的事,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該不會、總不至於……他是在吃醋?
他吃他自己的醋?
堂堂宋帝王,從來殺伐決斷、心如磐石、不被任何事情所左右,並且他一定不屑於對一個罪大惡極的罪犯另眼相待……
他怎麼會因為自己產生這種情緒呢?
明月抬眼對上餘欽那深不見底的眼睛,想到什麼之後,眼裏浮現出幾分讓餘欽感到極為熟悉的頑劣。
他將頭微微一側,在餘欽耳邊說:“其實也沒什麼。我隻是和他簽訂了一份協議。”
“什麼樣的協議?”
“如果非要用一句話概括的話,炮友協議。”
“……”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人說話了。
浪潮“刷刷”拍打著沙灘,火堆繼續傳來“劈啪”聲響。
夜空中的雲層又散了一些,因此月光更甚,星光更亮。
餘欽繼續按著明月的手,兩人對視著,彼此都沒有什麼動作,就像是在無聲的對峙。
直到明月的手腕被握得大概是有些疼了,他動了下胳膊,是在示意餘欽放開自己。
餘欽也確實鬆開了他的手。
明月瞥他一眼,正想推開他起身。
下一瞬他的脖頸被餘欽一隻手按住,人重新倒在了沙灘上。
真是熟悉的手法……
明月皺眉朝他看去,便看見他伸出另一隻手,用拇指抵住了自己的唇。
“餘欽你——”明月眉頭皺得更緊。
隨即餘欽目光下滑,盯著他的唇,不容置疑地問:“那麼,他吻過你麼?”
作者有話說:
嘖,
這麼浪漫的海邊,那不得……
然後再解釋一下,等於說,還沒有當過人的宋帝王餘欽,通過夏娃在無涯島拉了另一個時空,再把故事裏的人拉過去,然後他穿越了過去擔任國王和月月的“父親”(不是)。
所以這個時候未來的、完成融合的月月,看到的是過去的、還沒有當過賀真的那個餘欽~也就是餘欽本欽,或者說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