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陶捂臉。從指縫中露出一點眼神示意林太森的聲音小一些, 然後又默默點了下頭，算是正麵迴應(yīng)了這個問題。


    “我去……”


    “不是……我去啊。”像是喪失了語言組織能力，林太森一連說了幾個我去, 可能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他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 又忍不住確認：“真的？”


    左陶艱難地頷首。


    林太森倒吸了一口氣, 瞪著眼：“你你你，你們在戀愛？”


    有被此人煩到，蘇月杳端起林太森的酒杯就猛灌了一口, 語氣格外不善：“腦子不好用就算了, 現(xiàn)在是耳朵也聾了？”


    “對不起，我就是……等等, 你怎麼還喝起酒了，等會誰開車？”


    林太森抓酒杯的動作抓了個空，目光震驚地看向自己身側(cè)的蘇月杳，本就混亂的思路原地劈叉，問了個很沒營養(yǎng)的問題。


    蘇月杳簡直匪夷所思，語氣瞬間更差了：“現(xiàn)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你外甥的問題, 難道比誰晚上開車還要重要？”


    林太森默默往旁邊挪了挪，從善如流的認錯：“對不起，當(dāng)我沒問。”他輕咳一聲, 豎起眉，佯裝發(fā)作的樣子：“你們怎麼能越過我老婆，偷偷摸摸的就在一起了？！”


    蘇月杳：“你閉嘴吧。”


    “一會讓宋時寒送吧。”


    左陶扶額，用胳膊肘輕輕頂了下宋時寒, 說了句：“反正他沒喝酒。”


    雖然眼下的情形十分令人發(fā)麻，但話題既然已經(jīng)展開, 總不可能在這裏終止。


    不管蘇月杳到底會不會反對，總之他是不會和宋時寒分手的，所以這會最好的辦法就是先下手為強，趁熱打鐵，在蘇月杳和林太森兩人主觀思路還沒那麼清晰之前，直接讓他們接受這件事。


    憑借自己無數(shù)次從蘇月杳怒火下茍且偷生的經(jīng)驗，短時間內(nèi)，左陶已經(jīng)很快想好了應(yīng)對的法子。


    盡管從沒經(jīng)曆過見家長這樣的事情，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拜丁磊家姐姐姐夫以及這幾天利用碎片記憶惡補的偶像劇橋段所賜——這時候正是小輩們表現(xiàn)的時候。


    他得想辦法讓蘇月杳他們對宋時寒更加滿意，而這種滿意大多都要從小事和細節(jié)上來體現(xiàn)。


    思考到這裏。左陶第一次在外人麵前端起“本人是宋時寒男朋友”的身份姿態(tài)，平時隊長隊長的稱唿也悄無聲息的發(fā)生了變化。


    “宋時寒，你一會沒事吧？”左陶稚嫩地叫起了宋時寒的大名，問。


    注意到他稱唿的變化，宋時寒一側(cè)眉峰微剔，卻仍笑著配合他：“沒事。”他抬眸看向坐在對麵的蘇月杳：“蘇霸，一會我送您迴去。”


    蘇月杳依舊是冷著臉：“不用，我會找代駕。”


    宋時寒答應(yīng)了一聲，隨後將襯衣袖口挽了幾道，問路過的服務(wù)員要了個杯子，道：“那我陪您喝一點？”


    “不行。”


    左陶想都沒想，他抓住宋時寒的手臂，說：“我沒駕照，你等會還要開車，代駕實在太不方便了。”


    笑話，蘇月杳的酒量有多可怕，他太清楚了。往往他和林太森兩個人都喝不過她一個，宋時寒這會要是和她喝了起來，最後的結(jié)果隻可能會喝多。


    左陶將宋時寒的杯子沒收到自己的麵前，說：“下次吧，等下次迴家的時候再喝。小姨，今天我陪你喝，喝多少都沒問題！”


    林太森見他一副仿佛已經(jīng)當(dāng)家作主的口吻，臉上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話說的也很微妙，隻是語氣依舊呆滯：“這就要帶迴家了？”


    他說話的功夫，左陶已經(jīng)將杯子滿上了酒，沒理會林太森，而是舉起杯子要與蘇月杳碰杯，一字一頓地說：“小姨，我和你喝。”


    左陶說這句話時腰背挺得筆直，眼神也格外堅定。


    像是在說喝酒，又像是其他。


    蘇月杳沒說話，卻將玻璃杯推到林太森旁邊，示意他滿上。


    但今天林太森點的是黑啤，左陶其實不太能喝的慣這種口味，杯子裏將近七百毫升的酒才一半下肚，就忍不住停頓了一下。才剛想繼續(xù)，後頸就被一隻溫暖的大手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左陶下意識地抬眼，就迎視上了一雙冷峻的眉眼，淺淡的眼眸中還帶著一點無奈的笑意。


    左陶眨了下眼睛。


    下一秒，還沒來及說些什麼，那雙眼睛的主人就接過他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宋時寒明明什麼話都沒說，但左陶卻覺得自己在某一刻，從宋時寒剛剛的眼神中，讀出了他心聲。


    左陶無端感受到一股暖意襲上心頭，類似被巨大的偏愛所包裹。迴顧過去，從小到大好像隻有宋時寒一個人幫他擋過酒。


    他舔了下嘴唇，又本能地看向宋時寒手中那隻自己剛剛喝過的杯子，有點沒出息的心動了起來。


    “你們煩不煩？”


    見一杯酒還要分兩個人喝，蘇月杳一陣心煩，朝服務(wù)員招手：“麻煩來兩瓶白的。”又看向?qū)�麵，語氣火爆：“能不能喝？”


    宋時寒點頭：“能。”


    蘇月杳：“那就都給我喝。”


    左陶：“……”得，到現(xiàn)在算是白費心機了。


    輕輕籲了一口氣。桌子下麵，宋時寒握住了左陶搭在腿上的手，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沒關(guān)係。”


    林溪上完廁所剛迴來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幕——四個大人，人手一杯白酒，一口就是一小杯，看起來還是一副才剛剛開始喝起來的模樣。


    “我們怎麼迴家啊？”


    林溪覺得這些大人實在太不省心了，忍不住提醒：“車子。”


    左陶說：“不怕，哥迴頭給車插上一對翅膀，飛迴去。”


    林溪：“……”


    林溪才剛坐下。蘇月杳就拿出錢包從裏麵抽了兩張百元大鈔出來，遞了過去：“別吃了，菜剛剛已經(jīng)被你爸汙染了。餐廳對麵有一家書店，你現(xiàn)在看書去，沒吃飽就去甜品區(qū)吃點麵包。”


    話落，想到了什麼，又補了一句：“戴上你的電話手表，其他地方別亂跑。”


    林溪本能地想要抗議，但是看見那兩張紅豔豔的鈔票，又很快妥協(xié)。


    臨走前渾然不覺此刻的氣氛有多詭異，喜悅地問了句：“剩下來的錢也是我的嗎？”


    蘇月杳擺手：“拿去。”


    林溪帶上鈔票，立刻歡天喜地地走了。


    左陶則是有些不安地去看蘇月杳。畢竟蘇月杳到現(xiàn)在也沒表明自己是什麼樣的態(tài)度，而且自從確定兩人的關(guān)係之後，同樣也再沒正麵的說些什麼，以至於他剛剛在心中盤算的各種對策也無法發(fā)揮。


    越是等待，就越是焦灼。


    他既想要和宋時寒在一起，又舍不得蘇月杳為他焦心難過，更不想因為這種事情和家人發(fā)生矛盾。


    人果然是貪心的。


    又是一小杯白酒下肚，左陶已經(jīng)第不知道多少次偷瞄蘇月杳。但大家隻是在喝酒，直到等一瓶酒已經(jīng)空了，在林太森開第二瓶酒的時候，蘇月杳才暫時將酒杯放下。


    大家知道她這是有話要說的意思，也跟在後麵的默默放下了杯子。


    “你酒量不錯。”


    蘇月杳看了眼依舊沒什麼醉意的宋時寒，話依舊問的很直白：“你們是認真的？”


    左陶已經(jīng)急不可待：“當(dāng)然！”


    “閉嘴，沒問你。”蘇月杳隻是定定地看著宋時寒：“我記得你家是做生意的。別說我區(qū)別看待問題，生意人確實規(guī)矩多，你父母是怎麼看待這件事？”


    蘇月杳敲了下桌子，意有所指：“左陶是我家小孩，我見不得他在這方麵受委屈。”


    左陶怔了一下，倏地就忍不住鼻酸了起來。


    印象中，蘇月杳從來沒和他說過什麼煽情的話。實際上剛剛這一句也是簡單直白強硬的要死，但很奇妙，就是這麼一句，卻比世間所有的煽情還要無與倫比。


    左陶垂了下眼睫，覺得眼睛有點脹脹的。


    宋時寒捏了下左陶的手指，迎視上蘇月杳的目光，說：“我父母知道我的性取向。前不久我也向他們介紹了左陶，您放心，我父母很喜歡他。”


    話落，又補了一句：“今後我也會照顧好左陶。”


    左陶愣了下，下意識地去看宋時寒。


    宋時寒並沒有和他提過這件事。


    蘇月杳沉默了一會。


    很久之後，她才重新開口。


    “那好。”蘇月杳讓林太森繼續(xù)倒酒，對宋時寒道：“記住你今晚說過的話。”


    雖然隻是點到為止，但話中威脅已經(jīng)順著字字句句體現(xiàn)了出來，不愧是國服第一女打野該有的氣場。


    明明什麼都沒說，但仿佛什麼都已經(jīng)說了。


    在這之後，大家沒在繼續(xù)說這件事，話題又重新迴到了電競?cè)ρY麵，仿佛兩人戀愛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又是一瓶酒喝完，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宋時寒提前買完單後，又主動替蘇月杳他們聯(lián)係了一個代駕。


    上車前，喝到爛醉的林太森臨時想到了什麼：“我這破記性。”他活動了下肩膀：“小溪的書包還丟在上麵。”


    蘇月杳白了他一眼：“那你還不上去拿？”


    “等下。”左陶拍了下宋時寒的肩膀，有意讓他繼續(xù)表現(xiàn)：“讓宋時寒……”


    話還沒說完，宋時寒已經(jīng)動身往迴走了：“我上去吧。”


    等待的時間裏，林太森見蘇月杳像是有話單獨要和左陶要說的樣子，有意帶著林溪上車迴避。


    蘇月杳點了根煙，看向左陶：“今天嚇?biāo)懒耸前桑俊?br />

    左陶幹笑了一聲：“還好。”


    蘇月杳撣了下煙灰，忽然玩笑了一句：“左陶，在你眼裏，我是不是一直就是個不講道理的惡霸形象？”


    “是吧，你有時候是蠻兇的。”餘光瞥見蘇月杳逐漸危險起來的視線，左陶又哈哈笑了起來，他用肩膀碰了一下蘇月杳的肩膀：“開玩笑的。但說實話，小姨，我覺得這樣的你很酷。同樣，我也知道，這個美豔的惡霸皮囊下，有一顆事事為我著想的心。”


    蘇月杳隻是冷哼了起來，但眉眼卻浮現(xiàn)出了一點笑意。


    接下來的時間裏誰也沒開口說些什麼。左陶也得以安靜下來去看站在自己眼前抽煙的蘇月杳，時間過得真的好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蘇月杳的眼尾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細紋。


    自然而然的，這些年蘇月杳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畫麵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xiàn)。說起來，他人生中每個重要的階段，都有蘇月杳的身影。


    他的人生道路上，雖然沒有父母的陪伴，但上天卻在許許多多方麵，加倍地補償給了他。


    不遠處，宋時寒提著書包走了過來。


    “小姨。”左陶也是個不習(xí)慣煽情的性格。猶豫了一下，他看了眼蘇月杳，語氣別扭地說了句：“我以後一定會孝敬你一輩子。”


    “你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小姨。”


    蘇月杳笑了起來，罵了句：“滾蛋。”


    好不容易事情結(jié)束，左陶望向漸漸消失在街頭的轎跑，靜默了很久之後。轉(zhuǎn)身對宋時寒道：“隊長，我們也迴去吧？”


    “嗯？”


    宋時寒瞇了下眼睛，然後垂眼看他：“這會怎麼不叫宋時寒了？”


    他說話時，吐出的鼻息帶著薄薄的酒氣，混合他身上清爽的柑橘氣味，像是才用高度酒泡上的果酒，甜蜜卻醉人。


    “我剛剛……”


    左陶怔了一下，或許是今晚酒喝太多了，加上神經(jīng)又緊繃到現(xiàn)在。這會好不容易放鬆下來，身上的力氣就像是被抽幹了一樣，心髒也加速跳動個沒完。


    慢吞吞在花壇邊坐下，左陶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我就是……”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當(dāng)時的心路曆程。


    索性什麼也不說了，擺爛式抬頭看向眼前身形高大的男人。


    盛夏的氣息無處不在地藏在晚風(fēng)中，拂過城市景觀樹而發(fā)出沙沙細響，漫天繁星點綴在其間，浪漫的一發(fā)不可收拾。


    “挺好的。”


    “什麼？”


    宋時寒也沒說好什麼，隻是垂眸看了眼左陶那頭被晚風(fēng)肆意吹拂的粉色頭發(fā)，道：“要去補色了。”


    “確實。”


    左陶早起照鏡子的時候看見發(fā)根已經(jīng)長出了黑發(fā)，是要找個時間去重新染色：“很明顯嗎？”


    “沒有很明顯。”


    宋時寒應(yīng)了一聲後，又說了句：“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