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一點鍾, 蘇韞亭帶著馬輝和鄒明趕到狼狽不堪的案發現場。
還沒進包間,在走廊裏就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和屍體輕微腐爛的肉臭味。
帶他們上樓的是會所經理,長得不高的中年微胖男性, 他們越接近套房,這個經理眉毛就皺地越緊, 終於到了門口, 經理再也忍不住扶著門框就是一陣幹嘔。
馬輝看他幹嘔的很辛苦, 趕緊遞過去一塊紙巾:“你這,至於嗎?”
經理接過紙巾去擦嘴,緩了好一會兒才衝他們直擺手, “還是你們自己進去吧, 我實在是……實在是不能再進去第二趟了,那個場麵……噦……”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有被惡心到。
蘇韞亭脫下警服外套交給身後的警員, 然後把襯衣袖口隨意卷到手肘, 戴好橡膠手套和一次性口罩, 推門徑直走了進去。
馬輝說:“這套間, 日消費沒個三五千怕是定不下來。”
“三五千可拿不下,剛才那個經理說,這間套房住一晚三萬八。”鄒明帶上口罩迴了一句,率先走向臥室。
臥室門四敞大開,從裏麵飄出的氣味簡直能把人熏暈,幾個人同時皺起了眉毛。
最先映入眼裏的是臥室那張三米的大床, 床上被褥全是絲綢材質, 鋪得整整齊齊, 床邊的地上有一大灘血跡,蜿蜒到左側靠牆的巨大衣櫃底下。
蘇韞亭視線看向衣櫃櫃門, 腥臭味就是從那裏麵散發出來的。
他徑直走過去,輕輕拉開櫃門。
當看到櫃子內場景的時候,三個人幾乎是同時嘶了一聲。
死者全|身|赤|裸|,手腳用尼龍繩綁著,像豬一樣吊在衣櫃掛衣服的橫柱上,嘴巴被膠帶封住,身上、臉上全是刀傷。
這個場麵,馬輝不由在腦子裏構架了下原始現場,不禁後背發涼。
即便是見過各種案發現場慘狀的警察,在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唏噓,到底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能對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痛下這樣的殺手。
蘇韞亭說:“鄒明,你先檢查一下屍體吧。”
鄒明點頭,走了過去。
衣櫃很大很高,撐衣橫桿的高度大概有一米五,屍體就被吊在個上下不接的位置,臉部刀傷深達皮下,肉皮耷拉著,鼻腔及鼻周已經能見蠅蛆爬動。
“全身上下加起來大概有五十多刀,臉部十幾刀,已經看不清楚死者麵孔。頸部、四肢腕部均有繩索勒出的痕跡。”鄒明解開捆綁屍體的尼龍繩,把屍體緩緩托到地上,繼續檢查,“左側頸部血肉模糊,看不出來損傷情況。女性特征性部位五處刀傷,黃色脂肪組織外翻,腿部沒有刀傷。”
“死者生前有沒有杏行為?”蘇韞亭直白問道。
鄒明迴頭看了蘇韞亭一眼,“我又不是婦科大夫!”然後伸出食指試了下,凝重的搖搖頭,“沒有,死者還是個處|女。”
“處|女?”
蘇韞亭和馬輝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
“也就是說,這不是杏|侵|害|案?”蘇韞亭蹙眉,走過去,慢慢蹲在死者旁邊觀察著屍體。
死者容貌已經看不真切,但年齡應該不大,二十來歲的樣子,主要損傷位於頸部。
他把屍體輕輕抬起一些,看到死者雙手緊緊蜷握著,試圖扒開死者的手指,但由於屍僵原因,怎麼也掰不開。透過死者蜷曲的指縫,他看見死者手中好像握著什麼東西,抬頭對鄒明道:“有什麼辦法能把她的手掰開嗎?”
“沒有。”
迴答完,鄒明起身在臥室裏轉了一圈,很快找來幾根筷子,然後把一根木筷從死者小指側麵塞進去,接著又塞了第二根和第三根,隨著筷子緩慢戳動,死者手心裏攥的東西從拇指和食指間的縫隙裏被頂了出來。
在一旁開著記錄儀的馬輝:……
蘇韞亭:……
“紐扣。”鄒明捏著那枚黑色的圓形紐扣,看了眼蘇韞亭,“貝殼扣,這種紐扣多見於淺色休閑西裝。不過,比起西裝,高檔襯衫中使用的更多。”
說別的奢侈品蘇韞亭可能不是很懂,但要說高檔襯衫……
雖然他們家老蘇在基層工作,但是個隱形富二代,家裏有一整麵牆的衣櫃,裏麵什麼先馳普萊詩紀梵希阿瑪尼,各種名牌子各種款式的襯衫應有盡有,以至於他從小就對這些國際大牌衣服的紐扣熟然於胸。
蘇韞亭從鄒明手裏捏過那枚貝殼扣看了看,“阿瑪尼通體大圖案印花襯衫,售價四千五,這人是個土豪啊。”
馬輝說:“不是土豪也不能包五位數的總統套房,不過有錢但沒人性,穿再貴再國際的大牌子,也是爛人一個。”
“這話我讚同。”蘇韞亭握著貝殼扣食指點他一下,順勢把紐扣塞給偵查員,“收好物證,迴局裏做個檢材。”然後喊跟著來了案發現場,不知道跑到哪裏摸魚去了的實習法醫紀翠翠,“小紀?”
紀翠翠也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半截頭皮,答應著:“哎——蘇隊,我在這兒呢!”
鄒明起身,和蘇韞亭並肩往她那邊看過去。
隻見紀翠翠搬著個很重的箱子像隻大螃蟹一樣橫著走了過來,到了他們麵前,把大箱子往地上一放,“我剛才在淋浴間發現了這東西,你們看看。”
幾個痕檢也湊了過來。
【審核好,這裏是案發現場作案動機分析,沒有任何親|密。】
鄒明彎腰把箱子蓋掀開。
“哦豁~”紀翠翠叉腰看著滿箱子裏堆放的物品,沒忍住驚唿道:“夾子?眼罩?”她彎腰在箱子裏挑挑揀揀的,“手銬、腳銬、鞭子、脖套、牽引繩……這是什麼?”她拿起一個粉色類似項圈但在扣環旁設計了個圓球的東西,“沒見過啊。”
“口|塞。”馬輝紅著臉道。
“幹什麼用的?”紀翠翠發出了直擊靈魂的拷問。
馬輝:……
蘇韞亭把東西從紀翠翠手裏拿過去,直接扔進箱子封了箱,語氣冷冰冰的:“小姑娘別整天亂打聽!去,找兩個人把死者裝屍袋運迴局裏,先做屍檢。”
“切,什麼了不起。”紀翠翠轉身吐了下舌頭,“這個兇手八成有抖|s|傾|向,看也知道是杏|變|態|殺|人。”
聲音不大,但非常清楚的傳進了蘇韞亭、鄒明和馬輝的耳朵。
確實,受害人處|女|膜|完好,雖然沒有被杏|侵,但確實屬於被杏|虐|待致死。
未幾,幾個刑警過來把屍體運了出去。
痕檢員留在現場繼續取證。
蘇韞亭摘下手套和口罩出來,徑直走向妙不可言會所男經理。
“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死者的?”
他抱臂斜靠在走廊的牆壁,幾何造型壁燈將周圍映襯出柔和的暖黃色光暈。
蘇韞亭身形修長清瘦,臉、脖頸,還有那雙骨節分明的手,透著幾乎沒什麼溫度的白,和暖光形成鮮明對比,冷的人不敢和他靠太近。
會所經理還沒從惡心中緩過來,時不時就要幹嘔兩聲。
“是今天中午發現的。我們的保潔員每天都要過來打掃衛生的,前兩天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今天中午下班之前,我們領班過來查房,然後聞到有腥臭味,開始以為是保潔偷懶沒打掃幹淨,把人叫迴來重新打掃,結果就發現了衣櫃裏的……”
話沒說完,經理捂著肚子又開始嘔吐起來。
他的腳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了個垃圾桶,裏麵已經吐了不少穢物。
“住宿人姓名、基本信息。”蘇韞亭聲音不高,但他開口就是自帶壓迫感,讓人無法忽視,無論在做什麼都會不由自主的答話。
男經理忙用紙巾擦擦嘴,重新開口,“這間客房住的是個英國人,中文名晁傑。”
蘇韞亭的臉立刻黑下去,“其他的呢?沒有了?”
經理戰戰兢兢,“我……我們就是個私人會所,沒有酒店那麼多規矩,除住宿的時候登記下姓名,不能跟顧客索要更多個人信息……”
鄒明已經和紀翠翠跟著運屍車迴去了。
這時候,痕檢員和刑警們也結束了對案發現場的勘驗和物證提取,抬著工具和案發現場搜集到的證物從總統套房出來。
馬輝扛著記錄儀出來,直接就找蘇韞亭這邊來了。
“怎麼樣蘇隊?問出什麼線索了嗎?”
蘇韞亭站直身體,說沒有,衝著經理撂下句:“詳細登記住宿信息是每個提供住宿的酒店、旅館,必須要做到的最基礎的事情,現在發生命案,你們這個會所經營到頭了,迴頭等著工商局過來違規查封吧。”揣著褲兜提步就走。
馬輝屁顛屁顛跟了上他。
“蘇隊,我覺得紀翠翠說的對。”
“嗯?她說什麼了?”
蘇韞亭駐足看了馬輝一眼。
馬輝把三角支架收起來,抱在懷裏,替蘇韞亭按開電梯,“他說這個兇手是杏|變|態|殺|人,我覺得她說的對。而且我還覺得,這個兇手可能那方麵有問題。”
電梯正好到了三樓,蘇韞亭走進去按下一樓,問馬輝,“什麼問題?”
“可能杏|無|能?不|舉|?不然他怎麼沒把死者怎麼樣呢?要是有那個條件,是個男|的|也忍|不|住吧?”
“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就是包下這間套房的人實施的犯罪。”電梯門打開的瞬間,蘇韞亭就走了出去,“而且,根據會所經理的口錄,包總統套房的人是個英國人,外國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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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
秦展坐在辦公桌前,用局裏的座機給駐英大使館打了個國際長途。
蘇韞亭站在他身後,單手扶著椅背,看到秦展掛斷電話,忙問道:“怎麼說?”
“沒有這個人辦理簽證的記錄。”
短暫的安靜之後,蘇韞亭白皙的額角抽動兩下,冷靜下來分析道:“也就是說,這個叫晁傑的英國佬不是從駐英大使館辦理的簽證。那這個案子可就難辦了,什麼信息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想要找到一個來內地旅遊的外國佬,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他走到秦展旁邊,拉了把椅子坐下去,踩著另一把椅子撅了兩下,椅子腿碰到地麵,發出咚咚兩聲悶響。
“查旅社?”蘇韞亭想了想,自己否定了,“外國佬這麼有錢,肯定不會報旅行社。”
秦展接著他的話說:“那就排查航班。晁傑不是三天前入住的妙不可言會所?查他入住前兩天裏所有飛深夏的航班,雖然工作量大了點,但是,是目前能查到晁傑這個人最有效的方法。”
這是個很笨的方法,在沒有追查線索的情況下,隻能用這種逐一排查法,相當耗費時間和人力,蘇韞亭很不喜歡這種白癡排除法。
“我覺得這法子有點勞民傷財。”蘇韞亭說。
秦展端起李超五分鍾之前送過來的咖啡輕啜一口,看著蘇韞亭臉上不怎麼滿意的表情,微微瞇了下眼睛。
“蘇隊,有時候越是最基礎的偵查手法,越容易找到案件的關鍵線索。以前在課堂上,我應該給你說過不止一次。”
蘇韞亭停下撅椅子的腳,扒著椅背猛地湊過來,捏著自己的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在秦展臉上來迴遊走。
秦展被他看得有些疑惑,放下咖啡杯問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