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韞亭想說:表現的有點過了。指尖落在全拚打字鍵, 下意識撩起眼皮往宇凡的床位看過去。
空蕩蕩的。
沒人。
蘇韞亭心裏一沉,迅速收起手機起身,大步流星上前查看。
宇凡床位上略微有些淩亂, 整個被子側邊疊掀了起來,但枕頭旁邊摞地幾本書卻板板正正, 沒被碰過。
順著床頭繼續往地麵看, 宇凡的白色球鞋還好好地擺在那裏, 蘇韞亭蹲身撿起球鞋看看,鞋底和鞋側麵都很幹淨,沒有穿著到處走動後留下的塵土。
蘇韞亭蹙眉把球鞋放迴原處, 略一沉思。
以宇凡全身包紮的嚴實程度, 如果想下床活動,很難,得整個兒裹著被子翻倒在地, 像蠶蛹那樣蛄蛹前行。
而從病床上被褥的淩亂程度來看, 絕對不會是宇凡自己掀開的。
難道有人來過病房, 趁沒有人偷偷把宇凡帶走了?
蘇韞亭起身, 彎腰去按床頭上的唿叫器,準備喊值班的護士過來問問。
咚
窗戶玻璃好像被什麼小沙子之類的東西砸了一下。
蘇韞亭側臉看過去。
大風刮得窗簾獵獵作響,窗戶玻璃幹淨明亮,外邊什麼都沒有,好像剛才那聲清脆的玻璃聲響是出現了幻聽。
蘇韞亭手指倏地離開唿叫器,快步走到窗邊把窗簾攏到一邊, 探身看向樓下, 臉色隨之一沉。
空調外機上掛著隻血淋淋的手, 血順著劃破的繃帶滴滴答答往下淌。
頭上纏著繃帶的宇凡,正摳搜著一塊牆角, 扒在空調外機上的那隻手,幾乎快繃直了。
“別動,你別動!”蘇韞亭沉著的衝他喊道。
宇凡愕然抬頭,看見蘇韞亭的臉,眼淚唰的奪眶而出,嗚哩嗚嚕的開始掙紮嗚咽。
不過,由於臉頰腫到影響發聲困難,宇凡的嗚咽聲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如果他聲音能再大一點,就不會掛在空調外機上這麼久,都沒人看見過來救他。
蘇韞亭二話沒說,迴頭看了圈病房,走到床邊把白床單扯下來,徒手撕成長條打成死結,握在手裏直接翻窗爬了出去。
三層到二層大概有3米左右,這個高度屬於體能課上的基操,對蘇韞亭來說,攀爬毫無難度,他三下五除二就順到宇凡的位置,蹲在空調外機上,把打成死結的床單係在宇凡腰間,開始慢慢把人往下一點一點挪動。
直到宇凡雙腳安全著地,蘇韞亭才鬆開擰成股繩的床單,抓著下水管道滑了下去。
住院部這邊今天也是邪門,雖然平時外邊人就不是很多,但也絕對不可能一個人沒有,偏偏今天,愣是見不著半個人影子,不知道還以為這家醫院要倒閉。
之前,宇凡就被人綁走過,很難不讓人懷疑,是有人專門針對宇凡,故意要搞死他。
蘇韞亭把人背迴病房,坐在床邊一臉凝重。
聞訊過來的小護士滿臉愧疚,邊給宇凡手上的口子消毒,邊連連道歉:“都是我們工作失職,真的很對不起,這件事我一定向領導匯報,給你一個答複。”
躺在床上的宇凡,緩緩把臉扭到一邊。
透過纏得嚴嚴實實的繃帶,都能看到他的滿臉生無可戀。
蘇韞亭抱臂,語氣冷冷地問護士:“你們醫院很有問題啊,這件事是不是得報警做個處理?”
小護士把紗布用膠帶貼起來,看向蘇韞亭賠笑:“是的,您說的對,我們這就報警處理。”
蘇韞亭擰著眉毛,仍舊不滿:“昨天他被人綁架到器械室,揍得臉都腫了,幸虧警察來的及時,不然就死了。今天又莫名其妙被人從窗戶扔下去,很難不讓人懷疑你們醫院的安全。雖說三樓的高度擱平時可能摔不死人,但他全身纏成這樣基本已經無法行動,要不是正好掛住空調外機,這會兒你們醫院就背上人命官司了。”
小護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之後我們醫護人員一定24小時輪流過來照看,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情況。我現在就去報警,馬上就去。”說著連連彎腰致歉,匆匆跑去護士臺給護士長反應情況。
小護士一走,蘇韞亭就拉著椅子坐在了宇凡的床頭。
“你也別閉著眼睛了,跟我說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有人三番五次想要你的命?”
宇凡眨眨眼,沒說話。
“行了,別裝了。”蘇韞亭翹起腿,“手上血流的昏天黑地,還能扒著空調外機堅持那麼久,根本不是個普通醫學生能做到的。”
宇凡定定看向他:“……”
“還不說?”蘇韞亭的好性兒被磨得差不多了,語氣有些不耐煩起來,“那明天、後天,總不知道什麼時候,想要你這條命的人還會再找機會動手。這兩次是你運氣好,如果再來兩次,你還能有這麼好的運氣嗎?我不會每次都出現的這麼及時。”
“……我現在的身份是,深夏市醫學高等專科大三23班在讀學生,人設:話癆的勤奮型學霸,外表木訥內心活潑有愛,年年獎學金拿到手軟品學兼優三好學生。”
臉腫果然對說話還是有影響,宇凡已經盡量咬字清晰了,說出來還是有些嗚噥。
但不影響蘇韞亭能聽懂。
“現在的身份?那還有以前的身份?”蘇韞亭抱臂,微微瞇起眼睛,“說說。”
“不能說。”宇凡偏過頭,視線開始在整間病房梭巡,不去與蘇韞亭對視,“反正,我不是壞人。”
蘇韞亭嘴角略微勾起,在光影中加深了唇線的弧度,有些嘲弄的意思,“很好。那麼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裏,你的人身安全問題要怎麼解決?”
宇凡舔舔唇,側頭看了蘇韞亭一眼。
“話說迴來,你為什麼對我的事情這麼好奇?你真的是來醫院看病的普通病人嗎?”
蘇韞亭一怔。
他根本沒想到,宇凡居然會反客為主,把問題繞到自己身上來。
“我為什麼要迴答你的問題?”
“看你身手和應對突發事件的沉著冷靜,以及看待問題的銳利性,你也不像是個看來醫院看病的普通人。而且,你住進醫院這幾天,我沒見你輸過液也沒見你吃過藥。”宇凡的語氣裏帶著些堪破蘇韞亭小伎倆的自豪,“在器械室要殺我的人,他們以為我是警察。”
蘇韞亭挑眉,傳遞給宇凡意思是:所以呢?
宇凡平靜道:“我覺得他們沒理由針對我。那麼,很有可能他們針對的就是和我同病房的你。……你是警察?”
蘇韞亭緊抿著唇,臉上取而代之的是冷峻,他微微偏頭,單手撐在側額。
“我不是,我身上沒什麼病,我是心理有隱疾。”
想套他的話?這世上除了秦大局長,沒有人能和他的智商進行對抗,除非他自己願意。
“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性取向不太正常,我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
宇凡緩緩地把手臂捂在了自己胸前。
蘇韞亭把他動作看在眼裏,嫣然一笑:“我是來醫院看心理的,住院是我自己要求的,因為我不知道怎麼麵對和我住在一起的男性室友。”
宇凡默默地、一點一點把自己縮進被子裏,隻露出個頭。
“你沒受傷前,臉長得還不錯,我對你比較滿意。”蘇韞亭忽然湊上來,舔著牙尖笑的邪氣,“剛才掛在空調外機上的時候,我發現你抓握力也很不錯,是我喜歡的類型。”
宇凡渾身一抖。
“謝……謝謝,我不是同性戀。”
“沒關係,我不介意。”蘇韞亭重新坐迴去,“接下來的時間,我會寸步不離守在你身邊,做你的免費貼身保鏢,寶貝兒。”
宇凡被他激的渾身惡寒:“我……我真的不用,我不是歧視同性戀,存在即合理,但我真不是……我……”
他的話,被蘇韞亭褲兜裏忽然響了起來的手機鈴聲打斷。
蘇韞亭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便起身提步走了出去。
整個通道裏,一個人都沒有,異常的安靜。
蘇韞亭倚著牆壁,低聲叫了句:“老秦。”
“戶籍科調查到了你說的這個叫宇凡的人。”秦展捏著調查檔案,翻得紙頁嘩嘩作響,“這個宇凡在大二下學期出過一次意外,溺水。當時報案的人是他父母,當地派出所出的警,還有出警記錄,最後事情的處理結果是把人送往鎮醫院進行了搶救。”
蘇韞亭點頭,“能不能查到他有沒有入伍經曆之類的?高中校招入伍、入警的經曆有嗎?”
秦展說沒有,“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服兵役要兩年,他的年齡對不上。入警就更不可能了,入警流程你很清楚,他沒有一項是符合的。不過……”
不過,也不是沒有個例,比如他自己就是沒有通過公聯考,隻在警校讀了一年。但像他這種情況入警的很少,極少,全國找不出來三個。
秦展沒說出來。
蘇韞亭點點頭,“既然都查不到,那就說明,他既不是警方的人也不是軍方的人。”
秦展說是。
刑偵科大辦公室裏,馬輝嗖地竄到秦展麵前,急道:“秦局,我按照戶籍科提供的資料,查了這個叫宇凡的後續轉到鎮醫院的搶救結果,是經搶救無效,於當日下午就下了死亡通知書。所以這個人,他在一年前已經就死了。不知道為什麼,當地派出所竟然沒有進行銷戶。”
“很正常,在農村銷戶,需要戶主、死者親屬或是撫養人、鄰居什麼的區向戶口登記機關申報死亡登記。如果他父母一直不去上報,那戶籍科就無法得知公民死亡信息,自然注銷不了戶口。”高磊看都沒看馬輝,低著頭翻看著分局遞交上來的犯罪嫌疑人口錄,“嘖,難辦啊,老謝讓我們調查的這個宇凡,是被人冒名頂替了。”
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通過手機全落在蘇韞亭的耳朵裏。
蘇韞亭說:“老秦,你們繼續查,他冒名頂替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動機。”
秦展凝重道:“這件事交給局裏,你專心執行任務,別自己去查,必要時候,你們首要任務是先控製住潘季後。”
“小展,我真的很想你,我愛你。”
秦展握著電話的手一僵:“什麼?”
“你不用再說了,這輩子我都隻愛你一個人。我發誓,什麼孩子,我們活著難道隻是為了生孩子麼?我隻要你就夠了,我想你抱我,親我,愛我,這些都不行嗎?”
秦展:……
“這幾天我想通了,坦然麵對自己的愛是很幸福的事情,我希望你也能接受自己,我們沒有錯。就這樣吧,你好好想想,想好了給我答複,我會一直等著你的電話。”
蘇韞亭憂傷地掛斷電話,看著匆匆走過來的醫護人員,瞬間化身委屈小媳婦,淚眼汪汪的轉身進了病房,根本不理人,鬱鬱寡歡躺在了自己的病床上。
另一邊,秦展看著被掛斷的手機屏幕,舔了舔嘴唇,明知道蘇韞亭應該是遇到了什麼緊急情況才開始胡言亂語,但他還是滿腦子裏止不住重複著蘇韞亭的話。
我想你抱我,親我,愛我。
像毒藥,抓心撓肝。
“馬輝,繼續查宇凡,生前死後所有的信息,一絲不漏的去查。”秦展扯了扯領帶,沉聲囑咐。
沒人注意到他低沉聲音裏壓抑著的那絲不明顯的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