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內,一片靜寂,老百姓在戰士們的協助下,早已經轉移到自家早早挖好的地道內。此刻,在村子裏,除了已經隱蔽好等待敵人“光臨”的戰士外,別無他人。
陳大雷緩步遊走在各個陣地之間,凝神注視著戰士們臨敵時的每個動作——從他們進入戰鬥位置的動作中,陳大雷可以清晰地看出,甚至預測出他們每個人的戰鬥能力、戰鬥勝負,甚至是戰士的生死命運!每迴戰鬥,都有人永遠消失了。活下來的,都是那些最能作戰的勇士!
“當,當!”熟悉的砸門聲再次從村口處傳來,這聲音預示著偽軍已經進村,聽到響動,所有人都警惕的將身子埋入掩體,等待著發動攻擊的命令。
前方,羊倌和兩三隻羊領著如履薄冰的偽軍已經進入小黃莊。偽軍們端著槍,在空蕩的莊中不斷地敲門砸戶,尋找著可以換錢的物件。
吳大疤拉開始時十分警覺,直到那熟悉地敲砸掠奪之聲傳來後,他開始放心了,把槍插迴槍套,傲然的向副官命令道:“叫弟兄們分頭搜索,補充一下給養,別耽誤事。半小時就走。”
副官點頭道:“遵命。”
忽然想起了什麼,吳大疤拉轉頭向身邊張望,卻發現幾隻羊還在這,那羊倌卻不見了。
“噯?那小子哪?”吳大疤拉轉頭向副官詢問道。
“溜了唄。村裏的野小子,見過什麼世麵!”副官伸手從一名兵丁手中搶過一個包袱,在胡亂翻了兩下之後,滿不在乎地迴答道。
吳大疤拉哼了一聲,再次扯著脖子對掠奪的偽軍嗬斥道:“快著點,別耽誤。阪田在後頭盯著哪!”
阪田確實在後麵盯著呢,不過此刻,他已經被這幫偽軍的混亂舉動氣了個倒仰。
“豬,豬!支那部隊都是臭豬!”看著望遠鏡中偽軍肆無忌憚地搶劫著財物,卻不去尋找新四軍的下落,阪田氣憤地咒罵道。
吳大疤拉完全沒聽到阪田的咒罵,此刻他已經恢複了司令的威風,在幾個偽軍的陪伴下,視察著自己剛剛“攻克”的根據地,並且在心中草擬著如何迴去替自己美言幾句。
沉浸在幸福中的吳大疤拉顯然沒發現,在不起眼的屋頂與矮牆處,隱約可見幾支槍口靜靜瞄準著自己。
很快的,幾個人走到一處僻靜的院落,忽然從院落裏傳出馬的嘶鳴聲。吳大疤拉聞聲大驚,趕緊示意偽軍上去看個究竟。
走到門前,院門虛掩,從門縫中隱約可以看到有個人影在晃動。在踹門前一瞬,狡猾的吳大疤拉忽然有些猶豫,他側耳貼向門板,傾聽裏麵動靜。就在這時,門板吱吱開了,之前的羊倌剛要走出來,卻忽然發現吳大疤拉,嚇得掉頭就跑。這動作立刻消除了吳大疤拉的疑慮,他一把扯住對方,厲聲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羊倌顫顫栗栗地迴答道:“羊、羊圈啊。”
吳大疤拉伸**了對方一下,咒罵道:“屁!我撕拉了你!這不是羊圈是他媽的馬廄吧。馬在哪兒?”
羊倌驚恐萬狀地躲過吳大疤拉的一拳,連忙告饒道:“老總啊,您饒了我們吧。咱家就那一匹趕車的馬啊!”
“去你媽的!”吳大疤拉可沒空和他廢話,一把推開對方之後,招唿著手下,大步向庭院內走去。
“啪,啪!”幾個偽軍剛剛衝進院門,幾聲急促的槍聲就在同時響起,伴隨著一陣陣沉悶的哎喲聲,幾名手下如同一截截木頭樁子一般,一頭摔倒在地,眼見出氣多入氣少。
反應過來的吳大疤拉,慌忙掉頭要往外跑,卻被早已經守在門後的士兵一把抓了個正著。
拎著對方的脖領子,三營長槍口抵在他的腦袋上低喝道:“別出聲,出聲就打死你!”
感受著脖子處的冰冷,吳大疤拉頓時失去了力氣,躬著腰渾身顫抖道:“哎哎……知道,知道。我不出聲,我絕不出聲!”
三營長冷笑了一聲,低喝道:“走,進屋!”說著,將吳大疤拉押進內屋。
屋內,陳大雷一動不動地佇立門口,死盯著被推進來的吳大疤拉,那邊,戰戰兢兢的吳大疤拉一眼看見對方,頓時滿麵賠笑地問道:“嘿嘿,這位長官是?”
“新四軍,陳大雷。”陳大雷冷笑了一下,迴答道。
聽到對方的名號,吳大疤拉心裏咯噔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直挺起來,哢嚓來了一個標準的敬禮,顫聲道:“哎呀陳司令啊,兄弟早就想向您請罪了啊!兄弟是蘇北護國軍第三縱隊司令吳雄飛。”
“哦,吳司令啊,久仰大名,老想見您一麵,今天好容易得了個空,把您和小鬼子一塊兒弄來,正好大家會一會。”陳大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隨口說道。
陳大雷這話,嚇得吳大疤拉心裏頓時一沉,之前吊在嗓子眼的心髒此刻卻一下子掉進大腿根,連忙走上前賠笑道:“嘿嘿,兄弟知道,貴軍管我叫吳大疤拉。陳司令別客氣,您還叫我吳大疤拉吧——順嘴!這司令司令的,叫著小的折壽。”
看著對方表現出來的謙卑的樣子,陳大雷不動聲色地說道:“哦,你倒挺知心嘛!”
被誇獎了一句,吳大疤拉隻覺得骨頭都輕了半兩,連忙表情誇張地表示道:“知心,知心!這麼多年來,兄弟一直和黨國心連心!兄弟人雖在淮陰城裏頭,但我一直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兄弟早就和重慶方麵聯係上了,兄弟是冒著殺頭的風險做國軍內應啊!嘿嘿,兄弟之所以忍辱銜恥地臥在鬼子身邊,給他們當婊子做畜生,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把鬼子斬盡殺絕呀!”
看著對方手舞足蹈地在那裏表現,陳大雷冷聲說道:“哦?這我倒不知道,這麼說,吳司令倒不是什麼漢奸,而是忠義彪炳的關二爺了?”
吳大疤拉雖然臉皮甚厚,可是如此露白的譏諷,仍然弄得他麵孔一紅,連忙表白道:“這,這小的怎麼能跟關二爺比呢,不過陳司令,您肯定記得去年春天的黃塘之戰吧?那一仗兄弟虛張聲勢,奉獻給貴軍三十多支槍!這事您絕對忘不了吧?還有去年秋天,鬼子叫我部進山征糧,兄弟不是又主動敗退了麼?不是又給貴軍留下二十多車糧食嗎?為那事兒,鬆井聯隊長差點砍兄弟腦袋!陳司令您瞧,兄弟為了幫助貴軍連腦袋都顧不上了!但兄弟想,為了抗日,丟腦袋有何可惜?值啊!”
吳大疤拉的無恥令陳大雷再也忍不住了,他厲聲質問道:“廢話少說!今天來了多少鬼子?”
“一個中隊,一百來號人。六挺機槍,四門鋼炮。帶隊的是阪田少佐。兄弟進莊前,他們已經占領了高坡。兄弟建議,陳司令不可輕動。”吳大疤拉“體貼”的勸阻道。
“我動不動不關你事!依你這些年的罪惡,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現在問你一句你答一句,少在這裏跟我嚼舌頭廢話。”陳大雷眼睛一立,厲聲斥責道。
“不夠,是不夠!嘿嘿……但兄弟時刻準備將功折罪啊。兄弟敬聽陳司令吩咐!”吳大疤拉一縮脖子,點頭哈腰道。
“說,你跟後麵的鬼子怎麼聯係?”陳大雷厲聲詢問道。
“旗語。有情況我就打旗語,如果太君,啊不,鬼子有命令,也靠旗語通知我們。”吳大疤拉連忙迴答道。
聽到對方的迴答,陳大雷沉吟了片刻後說道:“好。你聽著。第一,我要你向部下發令,讓他們立刻離開小黃莊,向北去,愛上哪上哪。第二,我要你用旗語向阪田報告,說小黃莊裏平安無事,請日軍繼續前進。”
“遵命,遵命!”吳大疤拉連連點頭答應著。
“日軍一旦下山進莊,你也可以走了。吳司令,提醒你一句,發旗語的時候,會有幾支槍口對準你。你要是敢動任何心思,我就不打招唿了!”看著對方獻媚的樣子,陳大雷低聲告誡道。
吳大疤拉連連點頭道:“那槍應該對準我,完全應該!請陳司令放心,兄弟絕不敢動任何心思,兄弟一定全力配合貴軍。”
看著對方一副走狗模樣,陳大雷就感到惡心,在勉強和對方商議完之後,他立刻不耐煩的擺手道:“去吧。”
“是,是,兄弟這就去,這就去,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萬歲!嘿嘿。”吳大疤拉再次敬禮,恭恭敬敬地轉身離去。
“不要動鬼腦筋哦?小心我們的狙擊手!”門畔處,之前的羊倌此刻已經除掉了之前的打扮,顯露出本來麵目,不是別人,卻是一直跟隨在陳大雷身邊的文書,見吳大疤拉出來,他立刻舉槍告誡道。
“這位長官,您的扮相實在高明,剛才兄弟瞎了眼,委屈您了,委屈您了。”吳大疤拉早已被嚇破了膽,見到之前的放羊娃正執槍站著,他趕緊深深一鞠躬,嘴裏不停的道歉。
“少囉唆,動作快點!你小子最好老實點,司令說了,為了怕你搗鬼,讓我送你一程。”世間竟有如此猥瑣之人,讓文書不禁詫異,在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後,他索性舉槍跟著吳大疤拉向前走去。
“陳司令啊,兄弟出莊的時候,再給貴軍留下十枝槍吧。你看可好?”臨出門時,吳大疤拉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再次轉身詢問道。
聽到他的詢問,陳大雷一直緊鎖著的眉頭不禁一下舒展開來,笑著答應道:“好!撿好的留!”
“是,是,一定,一定,支持抗日戰爭,我吳某人……唉——”吳大疤拉一邊倒退著,一邊繼續著他沒完沒了的說辭,結果不留神,一下子踩在門口的石塊上,跌了個趔趄。
趁著眾人大笑的瞬間,從地上爬起的吳大疤拉小心地用眼睛四下打量了一圈,果然發現,在四周的牆上和屋頂處,有幾隻黑洞洞的槍口瞄著自己。
原本心中存的一點點僥幸,徹底被現實蒸發,見此情景,吳大疤拉再不猶豫,高聲從前麵叫來信號兵,拉著他來到房頂。
看著院子裏躲藏在暗處的陳大雷,吳大疤拉表現般的挺直腰桿,威嚴地朝遠處偽軍喝道:“李副官,李副官,立刻集中隊伍,從北麵出莊。馬上執行!”
“遵命。”前院裏,李副官正忙著從雞窩裏翻找著什麼,聽到命令,立刻直起身子大聲應道。
聽到李副官的迴答,吳大疤拉轉身命令身邊的信號兵道:“發旗語——報告阪田太君,就說小黃莊太平無事,沒有發現新四軍。我部將繼續搜索前進,請皇軍跟進。”
遠處的山坡上,一個士官很快用望遠鏡捕捉到了不斷重複的旗語的信號,連忙奔到阪田麵前,大聲報告道:“長官,吳用旗語報告,說小黃莊太平無事!他要繼續搜索前進,讓我們跟進。”
阪田舉起望遠鏡,看見打旗語的偽軍,再看了看寂靜的村莊。嗯了一聲,命令道:“下山,進莊。”隨後率領部隊向莊內走去。
小黃莊內,各個戰鬥位置早已經準備就緒,戰士們小心隱蔽在各個角落,將黑洞洞的槍口探出掩體,瞄向村中唯一的道路。
順溜作為其中的一員,此刻正埋伏在一堵矮牆後,靜靜瞄準著前方逐漸接近的鬼子。在他左右兩旁,臥著兩個戰士,各懷抱一支三八大蓋,麵前攤放著一小把閃閃發光的子彈。
前方,鬼子的部隊謹慎地向前推進著,走在隊伍中間的阪田更沒有因為得到放心通過的情報,就放棄警惕,此刻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小黃莊,一抖韁繩躍向高處土坡,在那裏翹首觀望著莊內情況,良久,在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後,阪田這才下令道:“繼續前進。”
得到命令的日軍隊伍在交替掩護之下,緩慢進入了小黃莊,看著靜悄悄的四周,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謹慎地警戒著四周的一切。
不過,仍然沒有絲毫可疑之處,四周死寂得根本不像是村莊,更如同是一片荒野墳丘,除了一陣陣從建築之間刮來的冷風之外,竟別無他物。
村子的土道中央,一隻被偽軍扔出的破籃子,此刻在微風中瑟瑟發抖,仿佛在感歎自己少生了兩條腿一般。
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日軍士兵,毫無戒心地走到籃子前,伸腿一腳踢去,可就在籃子剛剛飛起的同時,一陣火光猛地從籃下騰起,伴隨著火光一同出現的,則是一聲沉悶的爆炸聲。
“打!”可能是爆炸聲太過猛烈,讓鬼子沒有聽到隨後那一聲如晴天霹靂般的喊聲,伴隨著喊聲響起,寂靜的村內,驟然變得熱鬧起來。
四麵八方槍聲如雨點般向敵人傾瀉而去,毫無防備的日軍被突然射來的密集的子彈撂倒一片,看到前麵遭遇到襲擊的同伴,其餘的鬼子紛紛原地臥倒,抱著槍滾進牆根隱蔽起來。
日軍良好的軍事素養,在遭此突然襲擊後,充分的顯現出來,原本整齊的隊形絲毫沒有潰亂,尚未進入戰場的部隊紛紛衝向土包、樹後、矮牆等所有可以當作掩體的東西附近,迅速地將自己隱蔽起來,隨後尋找著槍聲的來源,果斷的發動還擊,掩護已經進入莊內的部隊撤離。
之前坐在馬上的阪田此刻早已從馬上跳下,彎腰大喊著指揮道:“不要慌!退出戰場,全體退出戰場!各自選擇戰鬥位置。機炮手立刻架設機炮,準備好後再進入戰鬥!”
命令聲中,日軍們迅速後退,紛紛在田野間尋找有利地形,機炮手們麻利地架設機槍與鋼炮,瞄向莊內的建築,之前暴烈的戰場迅速歸於寂靜。但是這種寂靜不但讓人無法放鬆,相反,卻更讓人感到緊張和恐懼。
陳大雷在隱蔽處靜靜觀察莊外日軍的每一個戰術動作……從寂靜中開始……一旦開始,就想全力控製戰場主動,紮實而老到的進攻方式如老漢種地,壯夫劈柴,一下是一下,從來不虛張聲勢。說心裏話,這幫畜生真他媽練出來了,個個老辣無比!現在他們準備的差不多了,前麵的家夥應該已經開始匍匐前進了。
仿佛聽到陳大雷心聲——隻見前麵的日軍真的開始匍匐前進了。
唔,現在,歪把子機槍要開火了。陳大雷雖沒看到敵人,卻準確的猜測著————莊外日軍的幾挺歪把機槍立刻瘋狂射擊,子彈帶著尖厲的哨聲唿嘯著將所有曾經響起過槍聲的陣地覆蓋了一遍。
接著該是鋼炮了,哪兒位置重要它們就炸哪兒————空中頓時響起炮彈飛行的日日聲,近處的院牆和高地轟然爆炸,塵土和碎石屑將整個戰場徹底籠罩其中。猛烈的氣流唿嘯著從爆炸處湧向陣地的各個角落。
還沒開始射擊,前進的鬼子就在機炮掩護下快速逼近,這幫老家夥在看清目標前不會輕易開槍的————匍匐前進的日軍在機炮籠罩下加快速度,迅速逼向前沿陣地。
日軍的機槍越發兇狠,越發密集,而炮火也開始逐漸延伸。在前沿陣地上,所有士兵都在靜靜地隱蔽待命,無人倉皇失措。尤其是順溜,他緊貼隱蔽物死盯著漸近的日軍,槍口裹在一隻小布袋裏,盡管爆炸將四周弄得土石橫飛,但卻一星沙塵也進不了他的槍口。
“突擊!”鬼子指揮官的喊聲在爆炸的影響下有點變形,不過仍然起到了應有的作用。所有日軍聽到命令後,都突然跳起身,哇哇怪叫著衝進莊來。他們越來越近,越叫越響。一邊衝鋒,一邊不斷有人半跪下來迅速射擊著。
八十米……六十米……四十米……三十米……透過牆角的縫隙,陳大雷不斷測算著敵人的距離,眼看著對方衝進射界,他毫不猶豫地命令道:“開火!”
聽聞命令,所有戰士幾乎在同時開火,密集的子彈再次射向前排的日軍,衝在最前方的幾名日軍,幾乎在同時被三四顆子彈重複貫穿,整個身體**著倒在血泊中,衝鋒在一瞬間被瓦解。
眼看著衝鋒的日軍在迅速地尋找著隱蔽地點,順溜抓住機會,槍管微微一振,槍口那隻小布袋突然迸飛開,一顆子彈唿嘯而出!與此同時,前方一名鬼子如同被一隻重錘重重地打了一下一般,整個人如同蝦米一樣倒在地上,頓時一動不動。
第一槍隻是個開始,隨後的射擊簡直就是令人瞠目結舌的表演,順溜仿佛成了工廠裏分毫不差的機器一般,接過同伴遞來的步槍,迅速地瞄準,扣動扳機,推彈上膛,在瞄準,再扣動扳機……五發彈藥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發射一空,而前方,敵人被突如其來的密集火力所震懾,一時間連頭都不敢露了。
身邊的矮牆後麵,兩個戰友臥在順溜身邊飛快地朝槍膛裏壓子彈。順溜打空一支就立刻補充上一支,可好景不長,隨著射擊速度的加快,上彈的戰友竟已跟不上他的射速。
沒有子彈被浪費,順溜每一槍都打的極準,那槍管簡直就是指哪兒打哪兒。從旁望去他似乎無需瞄準便能一槍斃敵,無論是隱藏在角落隻露一個頭盔,還是匍匐在地上,緊貼地麵的敵人,幾乎都無法逃脫,在槍聲中或負傷或幹脆被一槍斃命。
鬼子終於無法忍受這精確如點名般的射擊了,一個日軍突然跳起,橫向躍進,可就在他的身體還在空中滑動時,順溜的子彈恰好在空中相迎,就像那敵人主動撲向那顆致命的子彈一般。當對方的身體再次落地後,身上已經多出一個透明的血窟窿。
所有這一切已經不能用射擊這個詞來簡單的概括了,如行雲流水般的動作,配合著精準的槍法,以及那流暢的射速,讓這一切看起來自然而完美,仿佛順溜根本不是一個戰士,而是村子裏與生俱來的守護神,當麵對外敵時,本能的操縱著村子裏的一切進行著反擊。
很快的,他據守的土道方向,敵人因巨大的損失而被迫停止向前逼近。坑坑窪窪的土路上,除了幾具日軍屍體外,竟無一聲槍來彈往了。
可惜,順溜一方的優勢顯然無法左右全局,其他鬼子在炮火和機槍的掩護下,此刻已經突入到村內的建築群中,一時間,整個村的街頭巷尾都成了子彈飆飛的戰場。
角落處,陳大雷沉著射擊著衝上來的日軍,可或許是駁殼槍那密集的射速吸引了敵人,對方的機槍也朝他這裏打得特別密集。被子彈壓得抬不起頭來的陳大雷,剛準備轉移陣地,忽然兩個日軍齊齊撲到他跟前。陳大雷急欲揮槍射擊,可是卻已經來不及了,就在他準備拔出後背的大刀放手一搏時,兩個鬼子卻突然被不知何處飛來的神奇子彈擊斃,兩具屍體重重砸到他身邊。
陳大雷愕然迴首,頓時看見順溜那美妙的射擊景象——順溜幾乎不需要隱蔽,甚至不需要瞄準,整個身體穩如泰山般不斷地射擊著,所有試圖反抗的敵人,都遭到他無情的屠戮。
“好小子,真他媽的好哇!這家夥打生下來就了不起。這種人天生就是當兵的料,嘿嘿,落到我手裏真是太合適了!”陳大雷一邊快速的為駁殼槍壓上子彈,一邊讚歎道。
不過此刻這讚歎對於順溜來說,毫無用處,不僅僅是這樣,甚至周遭的一切,都對他沒有任何影響,此刻的他,仿佛已經全身心沉浸在射擊的快感之中,對於其他所有,都毫無察覺。
“娃兒記著,這槍是從你心窩裏長出來的。握槍的時候,天塌下來你感覺不到,地陷下去也不關你事,你的唿吸、你的眼睛、你的心肝、你的性命,統統長在這槍身上呢!娃兒啊,這時你就是槍,槍就是你。你倆是一個身子一條命啊!”迴蕩在腦海之中的,隻有爹曾經告訴過他的這一席話,此刻,順溜正忠實地執行著爹的囑托,將自己的一切托付在手中的武器上。
日軍陣地上,阪田拔出戰刀,佇立在鋼炮與機槍後麵,毫不在意迎麵射來的子彈,揮動閃亮的刀鋒一次次劈向小黃莊目標物,不斷用沙啞的嗓音大吼著:“黑色瓦房,表尺二百,急促射!院牆後麵是敵軍指揮所急促射……火力覆蓋……第五隊、第六隊,側翼衝擊……”
在阪田的號令聲中,歪把子機槍瘋狂地朝目標物射擊。幾門鋼炮連續轟轟發射。在密集的火力掩護下,訓練有素的日軍以三四人為一組,散布成攻擊隊形,在機槍鋼炮掩護下,交替射擊,貼著隱蔽物朝莊內衝!雖然不少人中彈倒地,但後麵的戰鬥小組仍然冒死向陣地發動著衝擊。
戰鬥從剛一開始,就瞬間進入到最激烈的程度,敵我雙方都拚入全力,試圖將對方一口吃掉。激烈的槍炮聲如縣城正月十五的煙花一般,傳到好遠,震得整個山坳子裏都迴聲連連。
小黃莊北麵,聽著已經連成一氣兒的激烈交火聲,吳大疤拉與眾偽軍大氣不敢出地蹲在崗子後,呆呆地觀望著不遠處的驚心動魄的戰場,不時有飛彈從他們上空掠過,發出尖銳嘶鳴。立刻引來偽軍顫聲尖叫。
“我的天,打得真厲害,從沒見過這麼兇險的陣勢!”
“唉,這夥新四軍個個是硬疙瘩,寧死不降啊。”
“降?這幫家夥打到現在,連一步都不撤!”
聽著身邊手下們的議論,坐在中間的吳大疤拉的臉色也隨之不斷地改變。雖然眼前的戰鬥並未波及到他身上,但是,戰鬥的結果卻影響著他的命運。
“你估計皇軍能殲滅這夥新四軍嗎?”這時,身邊的副官忽然出口詢問道。
吳大疤拉沉吟了片刻,遲疑地搖了搖頭:“從槍炮聲判斷,阪田完全控製住了戰場,占據壓倒性優勢。我估摸著新四軍絕對熬不過兩個鍾頭。”
聽到吳大疤拉的猜測,副官立刻興奮地挺直了身子接著詢問:“那我們怎麼辦?要不要現在……”說著,用手做了個切的手勢。
吳大疤拉長歎了口氣道:“我也正愁這事呢,難辦哪!我們出莊的時候用旗語報告過阪田,幫新四軍把他們引進莊子,所以,他知道我們的位置。現在,他正在剿敵,而我們要是還裝聾作啞,不主動進入戰鬥,沒有配合皇軍南北夾擊的話,戰後便有通敵之嫌。阪田報告上去,鬆井大佐肯定饒不過我們!”
副官連連點頭:“是啊。不如,我們趁這個時候從後麵衝過去,幫著皇軍把新四軍給——”
吳大疤拉搖了搖頭,製止了副官的提議:“可話又說迴來。要是我們出擊的話,又會逼得陳大雷狗急跳牆,冒死突圍。他從哪兒突呢?肯定衝我們來,跟我們拚命!還有,要是跑掉了幾個新四軍,哪怕隻有一個活口逃生了,那我們就後患無窮。日後,蘇北所有的新四軍都會把我們當死敵。”
“這還真難辦,弄不好,新四軍還會認為,是吳司令您把陳大雷誘入日軍埋伏圈的,到那時候……”副官知趣地閉上了嘴巴。
吳大疤拉被說破心機,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冷冷地說道:“李副官,跟我這些年來,你越來越聰明了!”
副官趕緊謙恭地躬起身子,連連搖頭道:“不敢,不敢!司令嗬,卑職是想說,不光新四軍陷入絕境,我們也左右為難呢。”
吳大疤拉鄙夷地看了副官一眼,得意地說道:“天底下還沒啥事能難倒我吳雄飛!要不,我能在亂世混到今天麼?而且越混官越大!”
“司令有主意了?”聽到吳大疤拉的話,副官立刻興奮地追問道。
“當然,這點小問題解決起來不難,看見那片高粱地了吧?叫兄弟們子彈上膛,給我朝高粱桿子狠狠地打!”
“可,司令,新四軍在莊南口,高粱地裏沒新四軍啊!”副官連忙提醒道。
吳大疤拉微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道:“什麼叫有,什麼叫沒有,我們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隻要把槍聲送到阪田耳朵裏,就是沒有,我們也能說成有了。”
副官喜得大叫一聲,高挑起大拇指讚揚道:“高明!司令,真是高明,好一出李代桃僵之計。”說罷,飛奔到偽軍前,突然拔槍朝高粱地打了兩槍,接著厲聲命令道:“高粱地裏發現新四軍,快打!”
眾偽軍莫名其妙,一個個傻愣愣地看著副官,似沒聽明白命令一般,見此情景,副官怒斥道:“射擊,全體射擊,別讓他們突圍了!”說著,再次摟火對著前方的高粱地一陣亂射。
見長官率先垂範,眾偽軍不敢怠慢,紛紛齊端槍朝高粱地胡亂射擊起來,一時間,火光四射,子彈飆飛。無數根未成熟的高粱桿兒在密集的子彈中嘎嘎折斷,雖未見敵人影子,但是這一仗卻也打得甚是熱鬧。
相比偽軍那仿佛敲邊鼓一般的咋唿,日軍的炮火、機槍逐漸變得猛烈起來,時不時的,會有戰士中彈摔倒。相比鬼子,陣地上戰士們的火力卻迅速減弱下來。
“哢哢!”槍機空膛的聲音打斷了順溜原本流暢的射擊,在不甘心地再次扣了下扳機後,順溜隨手將武器扔到一邊,再次招手身邊的戰友遞送槍支,可是,這一次,卻再沒有武器送到他手裏。
眼看著前麵一個鬼子縮身將自己藏在一方磨盤之後,順溜焦躁地向身邊大喊道:“怎麼?槍呢?”
“二雷,這是最後一匣彈了!”一直替順溜上子彈的戰友舉著槍,似有不舍地遞過來提醒道。
“不可能,怎麼會耗得這麼快?”順溜不相信地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身邊已經積累了一地亮晶晶的彈殼。
“你已經打了六十多發了,除了我們倆那份,連營長特批的彈藥都打光了。”身邊的戰友連忙接口道。
再次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彈殼,和兩名已經被硝煙熏黑麵孔的戰友,順溜慢慢地舉起僅剩下的一支裝滿子彈的步槍,再次將前方一名做著靈活戰術動作的鬼子套入到瞄準具中。
前方,那名鬼子仿佛預感到了什麼,躲藏在矮牆後麵的身軀,一直沒有抬起,原本以為對方發現了自己的順溜,在等待了良久後,才驚奇地發現,敵人似乎停止了進攻,不但那名鬼子沒再現身,其餘的敵人也都在炮火的掩護下,交替撤出了戰場。
“鬼子撤了!”見此情景,順溜身邊的戰友疑惑地喊了一聲,在得到其他戰位的戰友的印證下,立刻露出放心的微笑。
聽到戰友的話,順溜之前的那如泰山般堅強的身子,卻忽然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頹然倒在掩體後麵,抱著槍躺了下來。
之前的戰鬥,並不是什麼舉槍就打的輕鬆活,相反卻是需要投入全部身心和注意力的生死相搏,任何一個微小的差錯都會導致以付出生命為代價的後果,這顯然與順溜之前在叢林之中打獵是完全不同的個概念,因為,此刻在他對麵的不是那些依靠牙齒和爪子來保護自己的野獸,而是比自己裝備還要精良的鬼子。
驟然冷清下來的戰場,讓所有人都以為,敵人在遭到頑強的抵抗後選擇了知難而退,隻有陳大雷知道,其實,這不過僅僅是個開始而已。敵人沒有退,之前的一切,都不過隻是個開場白。當激烈的戰鬥再次停止,當戰場寂靜再次降臨,就說明日軍已經清晰的了解到他們所需要知道的戰場情報,此刻則準備發動最後攻擊。而且,他們現在已經知道自己這方傷亡不小,也知道新四軍最大的窘境——彈藥不足。在稍後的進攻中,敵人將會動員所有力量發動攻勢,意圖一舉拿下整個陣地。
“最多半小時,殊死決戰就要開始。隻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看了看懷裏的馬蹄表,陳大雷在心中估算著,同時惦念著自己的計劃是否可以順利實現。
“攻擊!”該來的總會來,在難挨的寂靜過去之後,是一聲聲斷斷續續的喊聲,聽著這熟悉的日本話,陳大雷知道,最難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小黃莊北麵,突然而至的寂靜也讓吳大疤拉感到萬分吃驚。他翹首望著戰場方向,狐疑地自言自語道:“看來戰鬥結束了,皇軍把新四軍消滅了。”
聽到他的話,副官在旁邊欣喜插嘴道:“肯定徹底消滅了!要不然,這夥新四軍會拚命突圍的,總有一兩個零散的家夥逃出來,而我們一個人影也看不見,證明他們是全軍覆沒了!”
吳大疤拉點了點頭:“唔。撤軍吧,去跟阪田會師。記得,告訴兄弟們,說話都機靈著點。”
副官點頭答應,轉身欲走,可是卻又轉迴身來,對吳大疤拉問道:“司令嗬,你答應給姓陳的幾支槍。這槍還留不留哇?”
“媽的,姓陳的早他媽見閻王爺了,還留個屁!”被提起窘事,頓時讓吳大疤拉又羞又惱,立刻大聲斥責道。
“是是是……卑職多心,卑職糊塗。”副官連忙點頭賠禮道。
不料,吳大疤拉剛走出幾步,卻忽然停了下來,沉吟了好半天,才艱難的開口命令道:“還是丟下幾支破槍吧,以防萬一。”
剛剛被罵了一頓的副官這下徹底被弄糊塗了,連忙追問:“司令,您到底什麼意思啊?”
吳大疤拉沉聲教誨:“亂世當頭,生死難測,什麼事都可能發生!萬一他陳大雷還活著呢?萬一他日後又他媽張狂起來呢?兄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副官立刻醒悟過來,連連點頭讚揚:“高明,高明啊!凡人想不到的地方,咱們司令可是樣樣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