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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穀中的何慶奇,從林震一行出發以後,就已擬定了行動的計劃。他決定盡可能在這一夜脫困,一方麵是由於聲東擊西之計,逐步收效,增加了他的信心;另一方麵他認為能由穀底而上高山,哪怕遭遇強敵,力戰而死,也比釜底遊魚般坐困在穀中好得多。


    行動計劃要根據各種情況來擬定。第一步要看林震他們上得去上不去。能上得去,便證明這條路確是一條路。


    第二步要看林震他們是不是能從東麵到達西北麵?如果能夠到達,就表示葫蘆關的戒備不嚴。照他的估計,葫蘆關經先前的一陣佯攻而又似知難而退的做作,可以使敵人誤信危機已經過去,鬆弛了警戒。


    第三步,最要緊的是看有沒有信號,如果沒有信號,表示林震一行“全軍覆沒”,那麼,西北方向的情況就是不可測的了!不過可以猜想得到,對方人數一定很多,不然,自己這方麵不至於一個人都逃不掉。同時穀底當然也還在敵人監視之下,想逃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這樣,唯有另作打算,或者怙守待機,或者力攻南口。隻要有信號來,哪怕三個人都逃掉了,至少也可以證明西北方麵的監視哨,已經不存在,敵哨的位置已為林震所占領。


    現在聽到發射的是響箭,更見得林震已控製了一切,所以明目張膽地報信,而且逃掉的隻有一個人,等他迴營報信,調遣大隊來攔截,已是天亮以後的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唯一的顧慮是,南口之外,有大批契丹兵在,發現自己這方麵的行動,可能會入穀追擊。


    這一層他早就想過,並沒有萬無一失的善策,必要時得犧牲少數人掩護大家撤退。這是他不忍心的事,所以一直沒有宣布詳細的計劃,隻做了一個提示:可能隨時要突圍,各人預備,保持精力。而此刻必須要做一個決定了。


    當斷不斷,必成禍害。他立即召集四名隊長——兩百多人自退入穀中,已重新編組,分為四隊,由兩名虞候、一名幹當官、一名副軍頭充任隊長。


    這四名隊長是知道林震這一行的任務的,兩支響箭表示什麼,亦都了解,原知今夜就要突圍,此刻所要聽取的,隻是行動的步驟。


    “我打算分三批撤退,第一批撤兩隊,第二批撤一隊半,最後撤半隊。弓箭手都集中在第二批,以防萬一。”


    何慶奇的計劃是,第三批的半隊,仍舊在南口最前麵行疑兵之計,第二批在後麵列陣,防敵人自南口衝入,便用強弓硬弩,將他們擋住,好掩護第一批撤退。


    “第一批撤完,第二批跟著撤,這靠第三批掩護。不過,”他用很沉重的聲音說,“第三批就全靠自己了,如果能夠順利撤出,便是大功。”


    意在言外,撤不出就得犧牲在穀中。第四隊隊長立即答道:“我那裏撥半隊出來,另外半隊我自己帶,最後撤。”他緊接著又說,“理當如此,大家不要跟我爭。”


    他所說的“理當如此”,隻有何慶奇了解。因為虞候參讚軍務,幹當官辦理運糧補給等職司,都算幕僚,隻有第四隊隊長這個姓朱的副軍頭,是正式的帶兵官,那就理當他擔任最吃重、最危險的戰鬥任務。


    “這話也是!大家不必跟他爭。”何慶奇又說,“第二批由我帶,你們也不必跟我爭。”


    第二批是帶領弓箭手。萬一敵軍衝入,掩護第一批,以及保衛自己這一隊半,責任甚重,當然要由善於指揮作戰的來擔任領隊,所以大家也都不敢跟他爭。


    “第一批由你領隊。”何慶奇向第一隊隊長陸虞候說,“如果我走不脫,你代理我的職務。”說著環視其餘諸人,表示已指定了繼承者。


    “是!”陸虞候很嚴肅地答應。


    “分頭去挑人!動作要秘密——要快——”


    臨時的編組,很快地完成了。最精悍而又善於白刃搏擊的一小隊,由朱副軍頭率領,擋住南口;弓箭手集中在何慶奇手下,在中路嚴陣以待;陸虞候帶領撤退的一大隊人,都是比較弱的。這就是說,如果穀中有變,抵擋不住,則精銳盡喪,逃出去的那批人不大中用,能夠有何作為,就很難說了。


    不過,這批人要逃出去,卻因為林震一行驅除了契丹監視哨,算是移去了一個極大的障礙,行動相當方便自由。更因為留下了一根現成的鉤索,攀緣亦不費事。陸虞候也是頗能幹的人,身先士卒,緣繩而上,指揮先登的四五個人,挑選適當的地點,又放下兩根鉤索,等於一共有三條上嶺之路,不消半個時辰,上百人都已脫困。不幸地摔落了兩個人:一個腦漿迸流,當即喪命;另一個摔斷了大腿,大概一則不願受苦,再則不願成為全隊的拖累,竟用隨身所攜的短刀自戕了。


    這就該輪到何慶奇的弓箭手撤退了。事到臨頭,他卻有些躊躇,派人將朱副軍頭找了來說:“已成功一半了,我們一起走吧!”


    “我倒也想走。上嶺去轉敗為勝,說不定還可以好好幹一場。不過,我不能走,一走就露了馬腳,反而‘引鬼進門’。敵人在穀外看得很緊。”


    “那,我們走了。你又如何?”


    “看情形。”朱副軍頭說,“請將軍將弓箭留給我。”


    “那當然。”何慶奇留下三十把弓,三十壺箭——朱副軍頭的人,隻有那麼多。


    “將軍!”朱副軍頭問,“下一步的打算如何?”


    這就難迴答了。現在隻求脫困,嶺上的情勢還不大明了,自己弟兄的體力又是如何,要看各種情況才能決定進止,或者突襲葫蘆關,或者覓路迴營。


    想了一下,何慶奇老實答道:“此刻我說不出一個究竟。不過,我在嶺上一定留上步哨,等你上嶺,跟你聯絡。你多保重!”


    “是了。”朱副軍頭說,“將軍珍重。”他緊接著又問:“將軍,我這裏一共二十八個人,連我一共二十九,名字你都記得嗎?”


    聽得這話,何慶奇悚然一驚。他懂得朱副軍頭的用意,這二十九個人斷後,預備犧牲在穀中了!將來奏報旌獎,如果遺漏一個人,怎麼對得起在天的忠魂?


    這一點何慶奇是疏忽了,不過可以補救,卻不必承認疏忽,免得影響士氣;“我當然都記住了他們的名字。”他說,“為了確實起見,再重新核對一次。”


    此時此地,並無紙筆可以記載,但多派幾個人記憶也是一樣。何慶奇指定左右數人,每人各記最後扼守的健兒數人。這要花費一些時間。等記認明白,朱副軍頭不敢再耽擱他的工夫,連連催促,從速上嶺。


    經過這一番患難,同袍的感情,越覺深厚。何慶奇心裏在想:兩百人絕處逢生,能夠脫困,獨獨這三十個人不能不犧牲,無論如何是件令人不甘心的事。所以一麵督促大家緣繩而上,一麵念茲在茲地在思索,怎麼樣能讓這三十個人也安然撤退。


    一直到都上了嶺,還未籌得善策,而自己所領的這批人,何去何從,卻必須做一決定,因而不得不拋開穀底,將心思用在應付眼前。


    於是他先觀察環境,往前望是葫蘆關,往後望是敵人的營盤。右麵山峰起伏,似乎綿延無盡;左麵就是穀底,遙望對山,影影綽綽似乎有一兩條人影,當然是林震一行,突襲得手以後,留下人在看守著。


    然則,林震呢?他自語著:要設法先跟他取得聯絡才好。


    這是初步的一個決定。看看天上,照北鬥星的方位來說,即將日出。天光一亮,一百多人這樣大一個目標,過於顯豁,必為敵人所發現,那時再覓路逃避,就嫌太晚了。


    轉念到此,相當焦急,一急急出了一個主意,不暇多作考慮,將陸虞候找了來,斷然下令:“咱們硬奪葫蘆關!”


    “是!”陸虞候問道,“怎麼奪法?請交代下來,好趕快動手。”


    “隻有見機行事。先往前走,到關前再看。”


    說著,他與陸虞候走在前麵,一百多人跟隨而進。到葫蘆關已清晰可見時,天色突然暗了下來,這是太陽將升上大地的征兆,時間真的不多了!


    “停步!”陸虞候突然喊道,“前麵有人。”


    何慶奇也看到了,隻是天正暗,影子若隱若現,辨不清敵我。“不要莽撞。”他按住陸虞候正在抽箭的手,“也許是自己人!”


    陸虞候被提醒了,倒驚出一身冷汗:若非何慶奇製止,冷箭一定會傷了自己人。


    於是手從箭壺上移開,輕輕拍了三掌,這是暗頭裏招唿自己人的信號。果然,前麵也迴了三下掌聲。


    何慶奇鬆了口氣:“好了,聯絡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林震?”


    大家都站著等待,等那條影子漸近,何慶奇首先看出,身影挺拔矯捷,縱躍輕靈,十之八九是何小虎。


    果然,一聲:“爺!”帶著歡笑撲到麵前的,正是何小虎。“爺、爺!”他不知因何興奮,又笑又喘,以至於話都堵塞在喉頭了。


    在何慶奇周圍的人,見此光景,料知必有極好的消息,無不既高興,又著急,急著要探問究竟。卻不能催,一催他會說不出話。


    “小虎!”陸虞候拍拍他的肩說,“沉住氣!定下心來,慢慢兒說!”


    何小虎心裏很亂,意想不到的奇遇,每一點都重要,每一點都有趣,不知從哪裏說起,定一定心,找到一句話來開頭:“孫副都頭要來了!”


    “怎麼?”這一下輪到何慶奇張口結舌,如墮五裏霧中。


    話不說不明,從頭說起,卻又太費時間,不過總算已開了頭,下麵的話就比較容易說了。“這山上另有一條極隱秘的路,通到白馬山下的飛鳳村,這條路是彎彎曲曲極難走的一個山洞,孫副都頭帶著人來過一次,走通了。”何小虎又興奮了,說話有些結巴,“他迴去搬兵去了,很快就會到。”


    “有這樣的事?”何慶奇不信,“你怎麼知道的?”


    “孫副都頭派了兩個人留守,是他們告訴我的。”


    “人在哪裏?”


    “在葫蘆關東麵,一個山洞裏。”何小虎說,“兩個人,我認得一個,是孫副都頭身邊的楊信。另外一個我不認識,這個人受傷了。”


    “怎麼呢?”


    “遇見了契丹兵。”何小虎說,“楊信告訴我說,孫副都頭隻帶了很少的人,出了九曲洞,設下疑兵。山腰的敵人,發現旗子,派人上來查。楊信他們兩個人奉到命令,隻許躲,不許跟敵人照麵,所以東逃西躲,誤打誤撞逃到這一帶。躲到夜裏,想迴洞口去等孫副都頭,哪知那個兄弟摔了一跤,跌得很重,腦袋都磕破了。”


    何小虎很起勁地在講,何慶奇隻是很仔細地傾聽。一麵聽,一麵想,有了許多了解,也有了好些疑問。如果這些疑問都能按照自己的希望消除,他決定要展開一番作為。


    於是他開始發問:“小虎,林震呢?”


    “他不是往那麵去了?”何小虎答道,“當時他派我一個人去查發現的血跡。因為裹傷的布,是從我們的軍服上撕下來的,所以可以斷定是自己人。”


    “你如果沒有什麼發現呢?”


    “他讓我迴到上嶺的那個地方,看情形辦。”


    何慶奇幾乎可以判斷確定,林震一行必在原處,而且必已發現自己這麵大隊的行動,或許會來歸隊。不然,派個人去也一定可以聯絡得上,總之林震的那一小隊,一時不會有危險,且先拋開再說。眼前要弄清楚的是,九曲洞這方麵的情況。“楊信他們在哪裏?”他問。


    “喏!”何小虎指著葫蘆關的東北方向說,“在那麵,藏在一個極隱秘的山洞裏麵。”


    “你怎麼找到的?”


    “不是我找到他們,是楊信發現我。他出來找水,見我經過,突然從林子裏跳了出來,倒嚇了我一大跳。”


    “這麼說,九曲洞口的情形,他們也不知道?”


    “是的。”


    “那麼,九曲洞的出口,是否已讓契丹兵發現,派人守在那裏,甚至孫副都頭搬來的兵,已落入他們的掌握,都不清楚?”


    “是的。”何小虎答道,“不過不要緊。楊信告訴我,出口之處,十分隱秘,即使契丹兵發現了,也隻當尋常一個山洞,不會想到是一條秘密通路。至於孫副都頭的人,照路程時間算,最快也要到天亮才會到。”


    “嗯,嗯!”何慶奇將各種情況合在一起細想一想,大致了然。但為了確實,還得要問一問,“楊信他們的形跡,果真未落入契丹兵眼中?”


    “是,楊信是這麼說的。”


    “然而,所設的疑兵,是讓契丹兵發現了?”


    “那當然。”


    這就有一個疑問了。契丹兵隻發現宋軍旗幟,而空山無人,當然要研究:這些旗幟是怎麼來的?旗幟不會憑空插上去。自然有人!人在哪裏?


    易地而處,何慶奇自問:遇到這樣的情形會置之不問嗎?不會,一定派兵搜索。


    這樣一想,便覺不妙。契丹兵是否已經派兵搜索過,誰也不知道,還得從時間上去判斷。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爺是說,楊信他們遇見契丹兵的時候嗎?”


    “是的。”


    “昨天中午。”何小虎說,“他們捉迷藏似的,整整搞了一下午。”


    聽得這一迴答,何慶奇精神一振。因為照此判斷,隻有少數偵察的契丹兵,在四處找尋。換句話說,一直到傍晚,尚無大隊搜索的契丹兵上山。入夜以後,當然不會有行動,而敵將根據偵察的報告,很可能在天亮以後,派出大隊。各種時機湊合在一起,從此刻到午飯以前的幾個時辰,必有一連串發現,一連串遭遇,一連串的戰鬥。


    強弱之勢雖不同,但自己這方麵:第一,掌握了先機,這是最寶貴的一個退可以自保、進可以克敵的因素;第二,地利上比較占優勢;而況第三,還有後援的部隊。


    局勢大有可為。隻是需非常精細小心,將有限的人力,作最大的運用,同時對於地形亦應該有充分的了解,才能憑險設伏,以寡敵眾。


    “弟兄們,”他用興奮而沉著的聲音說,“我們不但已經死中求活,而且還可以敗中取勝。不過,一個人要抵幾個人用,大家拿精神出來!”


    此言一出,個個不自覺地將胸一挺,有的還輕輕答應著。


    “葫蘆關上的敵人不會多,我們不妨硬奪。”何慶奇說,“現在聽我分配。”


    何慶奇下令:第一,陸虞候帶八十人攻葫蘆關,一半攻擊,一半接應,接應的要守住關口,截殺逃出來的契丹兵。得手以後,迅即消除坡道上的障礙物。


    第二,派人迴到穀中去會朱副軍頭,將一切新的情況告訴他。隻看葫蘆關得手,合力消除障礙,撤退入關。


    第三,派何小虎帶兩個人去會楊信,一起守住九曲洞口,等孫炎星一到,引領他們到葫蘆關會齊。如果一時等不到,應派人到葫蘆關聯絡。


    第四,派人聯絡林震,到葫蘆關報到,同時要設下一條聯絡線,將西麵一帶的敵情,隨時通知陸虞候。


    分派已畢,何慶奇攀上高岡,相度地勢,發現東麵山腰中隱隱一條往北的路,此外暗沉沉一片濃翠,看不出什麼北進的途徑。敵人如果黎明以後,派大隊入山搜索,舍此路無他。


    形勢既明,要思索阻敵的方略。何慶奇胸頭有一團曉風所吹不冷的熱切雄心,等奪下葫蘆關,孫炎星率隊趕到,而朱副軍頭那三十名精悍選鋒,又能脫困,諸事湊手,很可以大幹一場。既然如此,山腰一徑,能為敵所用,亦能為己所用,不必堵塞——像葫蘆關的坡道,起先固可阻敵南下,而如今卻成了自己這方麵的障礙。塞路的措施,有利有弊,需要好好考慮。


    繼而轉念,目前自己的兵力甚單,雖然憑險設伏,可以阻敵一時,隻恐不能持久。首先,到現在為止,大家還不能飽餐一頓,隻靠少數幹糧,何能應付長時間的僵持?其次,每人一壺箭已用一半,無從補充,就跟赤手空拳一樣。因此,塞路之舉,不妨作為救急之計,預先有所準備,到那時候,伏兵能將敵人嚇退最好,否則就顧不得以後,隻好先保住眼前再說。


    宗旨一定,毫不怠慢,親自指揮,分兩方麵部署:一麵指定隱蔽之處,分派弓箭手埋伏;一麵自己帶人繞到山路上,選定山坡上兩株枝葉茂密的百年古鬆,刀斧齊施,由外向內,伐出一道三角形的缺口——到了緊要關頭,隻需狠狠加上兩斧,兩株鬆樹就會向外折倒,橫臥山路,擋住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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