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yún)山下，河陽城外，荒野古道。


    周一仙依舊手持著那幅迎風(fēng)招搖的仙人指路竹竿布幔，大搖大擺地走在古道之上，和他並肩而行的是鬼厲，在他們身後的小環(huán)與野狗道人。


    四人緩緩走去，離身後的河陽城越來越遠了。小環(huán)看著鬼厲的背影，麵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了，緊走幾步來到鬼厲身邊，拉了拉他的袖子。


    趴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吱吱一聲先轉(zhuǎn)了過來，咧嘴對著小環(huán)笑了起來，不知怎麼小環(huán)卻在猴子目光注視之下，臉色微微紅了。片刻之後鬼厲看了過來，看他的神情，依然很是落寞，但比起當(dāng)日他們在河陽城中相遇時的情景，可要好上許多了。


    看著小環(huán)，鬼厲的麵上也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道：“什麼事？”


    小環(huán)剛剛鼓起的勇氣，在麵前這個男子的淡淡笑容中突然消失不見了，一時口吃起來，在旁邊的周一仙看在眼裏，連連搖頭，至於站在身後的野狗道人，似乎麵色也不大好看。


    “吱吱、吱吱吱......”這微顯得尷尬的時候，卻是猴子小灰笑的最是大聲，小環(huán)臉色更紅，狠狠瞪了它一眼，不過小灰自然不把這小女孩的目光放在眼裏，相反，它有樣學(xué)樣，三隻眼睛一起睜大起來，反向小環(huán)瞪去。


    小環(huán)一聲輕唿，向後退了一步，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看來眼睛也是一樣的道理，就算你對著是一隻猴子，但隻要猴子比你多一隻眼睛，你多半也是瞪不過它的。


    小灰大樂，跳了起來，在鬼厲肩頭就差打滾了，翻轉(zhuǎn)之間，還衝著小環(huán)吐舌頭做鬼臉。小環(huán)向著那灰毛猴子啐了一口，不過雖然如此，卻也將剛才那無形的尷尬化解開去，她咳嗽一聲，卻沒有正視鬼厲，目光飄來移去，輕聲道：“你、你打算以後去哪裏啊？”


    站在後頭的野狗道人臉色更是難看了。


    鬼厲倒是微微一怔，沒有立刻迴答，片刻之後卻迴頭向周一仙看了一眼，周一仙點了點頭，道：“是啊，老夫也正想問你，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鬼厲默然片刻，道：“老實說，我自己也不知道，這幾日承蒙前輩開導(dǎo)，我雖然仍對師父師娘過世有些傷懷，但也看得開了，隻恨自己未能早日向他們二位盡盡孝心......”


    周一仙歎了口氣，道：“你這般說，便是心裏還未當(dāng)真看得開了，不過人非草木，有些時候縱然明知著道理，但心境總是由不得自己的，這也不能怪你。不過逝者已矣，你也不必太過悲傷，否則你師父師娘在天有靈，也不會高興的，還是多想想將來吧。”


    鬼厲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麵上卻是茫然之色一閃而過，略帶苦澀之意道：“我這十年以來，奔波流離，也不過隻是為了救一個人而已，可是偏偏幾次機會，卻都是功虧一簣，眼下天大地大，我卻當(dāng)真是束手無策了。”


    周一仙臉色微變，目光微轉(zhuǎn)向小環(huán)處看了一眼，似有幾分猶豫，隨後淡淡道：“你的遭遇，我也有幾分耳聞，關(guān)於那位碧瑤姑娘......”


    鬼厲身子一震，急轉(zhuǎn)過身子，道：“前輩，莫非你有什麼法子......”激動之下，他聲音似乎都有些顫抖起來。


    站在一旁的小環(huán)有些詫異，向周一仙看去，卻隻見周一仙輕輕咳嗽了兩聲，道：“老夫也是無能為力啊。”


    小環(huán)忍不住向鬼厲問道：“你......你那位碧瑤姑娘怎麼了？”


    鬼厲默然，還不等他說話，周一仙卻瞪了小環(huán)一眼，厲聲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麼，別插嘴。”


    小環(huán)吃了一驚，周一仙平日為老不尊，雖然時常與她玩笑，爭吵也是有的，但如此正容疾聲，卻是少見，一時怔住了。


    鬼厲長歎一聲，滿是蕭索之意。


    周一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忽地向鬼厲招了招手，道：“你到旁邊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說著，他離開了小環(huán)與野狗道人，走向了古道遠處的一側(cè)，鬼厲麵色落寞，緩緩也跟了過去。小環(huán)這時迴過神來，卻看著他們二人已站在遠處，隻見周一仙眉頭緊皺，低聲向鬼厲說著什麼，而鬼厲隨著周一仙的話語，麵上神情也逐漸發(fā)生變化，先是驚訝，隨後茫然中帶著一份希望，但顯然這份希望並不是很大，他的神情逐漸又轉(zhuǎn)為低沉，倒是周一仙口中一直說個不停，看那樣子，倒像是長輩語重心長地教導(dǎo)著後輩。


    小環(huán)嘴角嘟了起來，忽地心中一股無名火起，狠狠一腳將腳下一塊石子踢飛了，那石子頓時飛了起來，在半空中掠過一道弧線，卻是砸在了野狗道人的腳上。野狗道人不知怎麼也正怔怔出神，竟然沒注意這顆石子，頓時被砸得整個人一個激靈，眉頭皺了起來。


    小環(huán)看了過去，惱火中卻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走過去輕聲道：“道長，你沒事罷？”


    野狗道人在她目光注視之下，立刻搖了搖頭，低聲道：“沒事，我沒事。”


    小環(huán)點了點頭，隨即目光又落到了遠處鬼厲的身上，眼波流轉(zhuǎn)，幾番心思，諸多神情，都在她臉上一一浮現(xiàn)過了。


    野狗道人在一旁注視著小環(huán)，默然垂首。


    忽地隻聽小環(huán)的聲音道：“對了，道長，我問你一件事。”


    野狗道人抬頭道：“什麼？”


    小環(huán)眉頭微皺，道：“他的、他......那位碧瑤姑娘是怎麼迴事？為何看去讓鬼厲大哥如此棘手的樣子？”


    野狗道人遲疑了一下，老實說他並非鬼王宗內(nèi)核心人物，對碧瑤的情況也不過是平日裏聽到的一些流傳，不過事情的緣由他自然是知道的，隻是此事說來卻是話長，讓他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正在他思索之間，口中道：“這事說來話長，聽說是十年之前......”


    話正說到此處，他忽然若有所覺，聽了下來，小環(huán)的反應(yīng)也是和他一樣，有些驚訝，轉(zhuǎn)身看去，隻見在他們身後古道之上，忽地從天上落下一道淡紫色微光，輕輕落下，如浮萍徐落，幾個轉(zhuǎn)身，赫然卻是金瓶兒那張嬌媚無限的臉兒。


    小環(huán)先是一驚，隨即大是歡喜，一聲輕唿：“瓶兒姐姐。”說著便是跑了過去。金瓶兒看到小環(huán)，也是滿臉帶笑，拉著小環(huán)的手向她仔細端詳了幾眼，笑道：“好妹妹，每次看到你，便覺得你又越發(fā)的漂亮了幾分，真是一天一個模樣啊，不知迷死了多少男人了罷！”


    小環(huán)不料金瓶兒見麵便是這句話，雖然她早知這位姐姐絕非什麼三從四德的端莊淑女，但聞言卻也粉臉緋紅，嗔道：“什麼迷死了男人了，真是的，好不容易見一次麵，你就笑話人家。”


    金瓶兒眼中盡是盈盈笑意，伸出手在小環(huán)吹彈可破的臉上輕輕擰了一下，微笑道：“小妮子，便是我也快被你迷到了，你還不老實？”


    小環(huán)的臉越發(fā)紅了起來，不過她與金瓶兒的感情是極好的，難得見上一次，實在是舍不得放開，便拉著金瓶兒的手問長問短起來，隻是間中不時偷偷向鬼厲那邊瞄上一眼。


    鬼厲與周一仙自然也早就看到了金瓶兒突然到來，兩人都是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突然與之相遇，以鬼厲的道行，自然比小環(huán)與野狗道人更早發(fā)現(xiàn)了金瓶兒的行蹤，他甚至知道金瓶兒乃是從他們身後河陽城方向落下的，而在遠處河陽城方向，似乎還另有一絲靈氣，不過隔得太遠了，他也看不真切。


    不過能和金瓶兒在一起的，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名門大派的人物，自然便是魔教中人了。一念及此，鬼厲也沒了去探究的念頭，倒是金瓶兒與小環(huán)笑著說了一會，卻是拉著小環(huán)的手一起向他們走了過來。


    “公子別來無恙啊？”


    金瓶兒聲音中似乎也帶著幾分柔媚之意，聽去讓人骨頭都酥了幾分，站在她身旁的小環(huán)偷偷抬眼向鬼厲看去，卻隻見鬼厲麵色漠然，似乎那狐媚之聲對他根本毫無作用，不知怎麼，小環(huán)嘴角卻偷偷露出幾分笑意。


    既然金瓶兒主動過來打招唿，鬼厲微微點頭道：“真是巧啊。”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南疆一別，我們還真是許久不見了......”她話說到一半，忽地眼角餘光看到趴在鬼厲肩頭的三眼靈猴小灰正衝著她做著鬼臉，當(dāng)日在南疆時候，她可是被這隻猴子捉弄過的，登時麵色一沉，小灰卻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看著金瓶兒的神情，它反是越發(fā)高興了，衝著金瓶兒齜牙咧嘴，大有挑釁之意。


    金瓶兒心神一亂，隨即驚醒，暗罵了自己一句，怎的對一隻猴子如此沒有定力，當(dāng)下恨恨瞪了小灰一眼，移開了目光不再理會，臉上重現(xiàn)笑容，對著鬼厲道：“說起來，當(dāng)日公子你拋下小女子我一個人，自己不知所蹤，還真是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