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仿佛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隻是渾身都在發(fā)顫，斷斷續(xù)續(xù)道：“你別喝這湯了……”
疏真從**起身，腳步有些蹣跚，一旁的虹菱擔(dān)心欲扶，卻被她輕巧避過。她撿起瓷碗一角放在掌心，略微沾了一點(diǎn)於唇邊一抿，立刻便是了然於心——
“這碗湯還真是特別呢……”
清淡含笑的調(diào)侃聲，讓滿室氣氛越發(fā)僵硬，仿佛山雨欲來一般，有膽小的侍女站在外帷，嚇得連竊竊私語也不能。
老夫人麵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墜，“我……這不是我本意！”
虹菱看著這一幕，也明白了十之七八，頓時怒從心起，一提裙角，便要朝前殿而去，“我去請君侯過來。”
“且慢。”
疏真悠然迴坐**，雪白足踝在燈燭下閃過一道弧度，終究縮迴了衾被之中，“些許小事，何必驚動君侯。”
她以目示意，微笑道：“你先暫時離開一會，我跟老夫人有話要說。”
虹菱有些不情願的應(yīng)了一聲，正要走開，卻聽順賢老夫人開口道：“還是請君侯過來一趟吧……”
她的聲音帶著些疲憊和絕望，卻又似如釋重負(fù)，一時卻是讓虹菱大吃一驚，停住了腳步。
“既然老夫人這麼說，你就去吧。”
疏真仍是一派平和淡定，對著滿地碎瓷魚湯，笑得不染塵俗。
一刻之後，朱聞急步進(jìn)門時，看到的就是這般悠然寧靜的微笑，映著滿地狼藉，實(shí)在有些詭異。
燭淚點(diǎn)點(diǎn)，老夫人一見他的麵，眼中滿是複雜光芒，顫巍巍站起身來，哽咽幾不能成聲，“是老身鬼迷了心竅……”
“你們統(tǒng)統(tǒng)下去！”
朱聞一聲斷喝之下，遠(yuǎn)處偷眼看來的侍從宮女全數(shù)消失，滿室沉寂裏，隻剩下老夫人的悲苦低泣。
“嬤嬤，這湯裏到底放了什麼，又是誰讓你如此？”
朱聞直截了當(dāng)問道，眼中卻閃過一道厲芒。
“君侯……老身我對不住你，對不住昭訓(xùn)。”
老夫人泣不成聲，老淚縱橫之下，皺紋溝壑越發(fā)明顯，鬢間的石榴紅珠花鮮紅似血，在燈下閃著耀眼光芒——
“可我也是迫於無奈……”
她拿了手巾，抹了把淚，聲音中帶出無限淒然，“老身可說是從小看著你長大，你素來心高氣傲，一些長輩的話，也未必能入你耳中。”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仿佛受了刺激有些茫然顛倒，“可是親長畢竟是親長，畢竟是十月懷胎將你生下……”
朱聞聽她如此說來，心中已是一片雪亮，他怒極反笑，一掌拍在桌上，頓時便是一個窟窿，“我睦元殿的事，何時輪到她cha手？！”
老夫人被這巨大聲響嚇得渾身一顫，咬緊了牙關(guān)，卻終究繼續(xù)說了下去，“先前王後便向你提過，她娘家侄女賢淑端莊，乃是良配，你卻報以冷言冷語，也怪不得她要勃然大怒了。”
“於是就讓你在魚湯了下藥謀害疏真？！”
朱聞麵上浮現(xiàn)一道冷笑，眼中冷光讓人不敢逼視，老夫人打了個寒戰(zhàn)，強(qiáng)撐道：“我也知道這是傷陰德的，剛才看著昭訓(xùn)要喝，我的心裏跟針紮了似的，卻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可這是王後的命令，我不得不從……君侯你不可怪我啊！”
她說完再也忍耐不住，捂著臉別過了頭去，渾身都顫動不已。
“好一個不得不從！”
朱聞雙眉一軒，仿佛有萬丈雷霆瞬間欲下，卻又?jǐn)孔×耍θ菰桨l(fā)森冷莫測，“老夫人累了，先請她下去休息吧！”
一聲令下，便有侍從上前將人“請”了下去，朱聞?wù)酒鹕韥恚了计蹋壑泻蓞s是更盛，“你怎麼看？”
疏真輕笑一聲，掩住湧上喉頭的咳嗽，長袖翩然之間，卻是把那碎碗放在了桌上，笑得意味深長，“這位老夫人的演技還真不錯！”
*****
燭影搖曳，窗外風(fēng)聲唿嘯，仿佛鬼魅嗚咽，蕭淑容睡得很不安穩(wěn)，她翻了個身，懵忪著半睜開眼，迴想自己方才那個噩夢——
奈何橋邊，青麵獠牙的惡鬼在身後窮追不舍，自己一路奔逃之下，竟跌入了黃泉忘川之中，腐屍與血水的味道仿佛繞身不去，那般粘膩的感覺……
粘膩！！
下一瞬，她渾身都為之緊縮，顫抖著伸出手，卻驀然看入幹涸紫僵的大片血痂！
“這是……血？！”
她睜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轉(zhuǎn)頭看向身邊之人，卻在下一刻瞳孔縮為一點(diǎn)，隨即，發(fā)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來人哪——！”
廊下瞌睡的眾人，因這一聲而驚跳起來，一盞盞垂燈被點(diǎn)燃，帳外有再亂的腳步聲，卻在門前戛然而止。
“妹妹，你怎樣了？”
這是她兄長安樂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