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冷眼看著，一拍座椅的扶手，“這象什麼話！淑容已經(jīng)神誌不清了，還不把她扶出去，去喚太醫(yī)來！”


    頓時便有五大三粗的侍衛(wèi)上前來“扶”，蕭淑容大聲哭叫，卻是死命朝著側(cè)堂喊道：“王上……王上，您還尚在，便有人欺侮臣妾啊！”


    她雖不至於滿地亂滾，卻也脂粉不勻，鬢發(fā)散亂，眾臣見不是事，正斂目迴避，卻不提防蕭淑容又轉(zhuǎn)過頭來朝他們哭道：“你們各個食君之祿，卻眼看著君父被人謀害還不出聲，算什麼肱股之臣！”


    她這麼再三再四的說起“謀害”，朱瑞再也不能無視了，他怒意上湧，身形好似氣得直顫，“淑容，我敬你是長輩，又神誌不清，這才沒有跟你計較——王上好端端在這，哪來什麼謀害！”


    他按捺下眉間閃過的一縷不屑——這個女人已經(jīng)狗急跳牆了麼，到大殿上來吵鬧撒潑，這樣一來，她今後是聲譽(yù)掃地，再不會有人聽她混說了。


    他眉頭一揚(yáng)，索性對著眾臣子道：“父王身體不適，隻能靜養(yǎng)，可是如今淑容不知聽了誰的挑唆，在這裏生出這樣的謠言來，要是傳揚(yáng)開去，我是萬死莫贖。”


    他輕咳一聲，吩咐侍從道：“去稟告父王，就說兒臣不孝，還請他移駕到此，向各位開解訓(xùn)誡一二吧！”


    眾臣聽他這麼說，又早知蕭淑容慣於撒嬌弄癡，一心想把小兒捧上王位，之前不知生了多少事來，心中都是雪亮，連看向蕭淑容的目光都略帶不屑和嘲弄。


    蕭淑容好似覺得芒刺在背，又是焦躁，又覺得冤屈，禁不住抽噎著哭了。


    朱瑞的笑意仍些無奈，卻仍好似盡了最大的克製和忍耐——他在心中無聲暗笑道：蕭淑容，你妖媚惑主的名聲可算是遠(yuǎn)播朝野了，而我，人們一向視我為木訥誠樸之人，兩相對比之下，他們會相信誰，實(shí)在是不用問了。


    他隨即略微皺了皺眉：蕭淑容為何會知道“下藥”一說？是了，她一向貼身服侍父王，難免看出了蛛絲馬跡。


    一絲隱秘的殺意在心中升起，片刻之間，燮王朱炎已經(jīng)到了。


    他仍需要人左右攙扶，麵色仍是紅潤，眼神卻有些倦怠的遲緩平靜，瞥了眾人一眼，也不開口。


    朱瑞躬身道：“父王，兒臣無能，居然驚動了您——可是蕭淑容她，非要說我謀害了您！父王，兒臣實(shí)在是冤枉啊！”


    他慍聲說著，好似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朱炎的目光仍是凝於一點(diǎn)，他聲音平靜，無一絲波瀾，“你確實(shí)是冤枉。”


    “父王，這話出自淑容之口……眾口鑠金，記毀銷骨，兒臣實(shí)在怕傳出什麼聳人聽聞的謠言，有損王室聲譽(yù)。”


    “這實(shí)在是有損王室聲譽(yù)！”


    朱瑞的聲調(diào)微微提高，好似很是生氣，臣子們都在幾丈開外，根本沒人看出他的眼神仍是呆滯凝於一點(diǎn)。


    “父王請勿動怒，各位大人看見您安好，也就放心了。”


    朱瑞微微一笑，看都不看一旁哭泣著要衝過來的蕭淑容，惋惜歎道：“淑容也是擔(dān)心您的身體，又心結(jié)難除，思慮過度，有些臆癥了。”


    蕭淑容此時指甲亂劃，她畢竟是宮眷，侍衛(wèi)並不敢真正用力碰觸她的身體，混亂中她又掙拖出來，一頭撞上了朱炎，抱著他的雙臂便是大哭——


    “王上，您真的不顧惜閔兒了嗎？”


    她哭著搖晃著朱炎，眾臣看著這一出鬧劇簡直是啼笑皆非。


    朱瑞見她死命搖晃朱炎，險些把人摔倒在地，心中暗笑蠢婦，卻做出一副孝順模樣，連忙上前就要製止她的拉扯，“淑容，你身體有恙，父王才不跟你計較，你在君前這麼咆哮悖逆，是要給閔弟招禍！”


    他介入兩人之間，雙手一挽就要拉住蕭淑容亂搖亂揮的手。


    瞬間，他心中升起極為怪異的直覺，頓時警兆忽生！


    蕭淑容的眼神之中，根本毫無癲狂之態(tài)，卻隱隱含了譏笑和得意！


    下一刻，一道冰冷的鋒刃架在的他的脖子上，同時身後長腿掃出，將他即將發(fā)出的攻勢踢在了迴去！


    朱瑞的腿骨發(fā)出一陣清脆的爆裂聲，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跌跪下去，而脖子上的短刀卻毫不留情的在他咽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朱瑞的麵容在瞬間僵硬了，雖然沒有迴頭，他卻好似白日裏見到了鬼一般！


    身後，響起熟悉的嗓音，平淡，漫然，卻滿含威儀——


    “寡人有你這個好兒子，真是死了也難瞑目哪！”


    ****


    王城的四門之外，此時卻突發(fā)異端！


    有大批兵馬由官道與郊野湧來，駭?shù)贸情T官以為是狄人打進(jìn)來了，正要鳴鍾示警，卻不料來者竟主動顯示了身份——是守邊的二王子朱聞的人馬。


    城門官又驚又疑，好似看出他心中的猜疑，立刻便有軍中將領(lǐng)含笑上前，呈上一物，城門官略微一看，頓時嚇得魂飛天外——


    “這、這……！”


    “大人應(yīng)該看明白了吧……”


    聲音越發(fā)放低，“事涉王上的安危，大人若是再遲疑……”


    城門官略一哆嗦，連忙嘶聲喊道：“開城門，開城門，不用阻攔，讓他們進(jìn)去！”


    沉重的鐵門被全部打開，有上來置疑的其他官員，也被拉到一旁，略一看那玄黃二色的綾詔，立刻也是麵色大變。


    潮水一般湧入的兵馬中，有一輛大車略有些紮眼，黑色車轅，垂簾遮得密實(shí)，任誰也看不出其中有什麼人在。


    大量兵馬的湧入，讓所有百姓都在道旁議論紛紛，卻無人說得清到底是怎麼迴事。


    ****


    朱瑞沒有迴身，他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自從那熟悉而威嚴(yán)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麵上的血色便褪了個幹淨(jìng)。


    “你……”


    他艱澀的開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嘶啞。


    “你怎麼會……”


    “啪”的一聲脆響，將他的臉打偏了過去，朱瑞感覺臉頰熱辣辣的，嘴裏卻沒有出血。


    蕭淑容笑容快意，尖利的甲套將他的臉劃出一道血痕來，她恨恨道：“你這個忤逆不孝的畜生！”


    身後的低咳聲讓她不再造次，她微微一笑，隨即垂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