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是無盡的黑幕,籠罩一切未知暗沉。“戰(zhàn)凰”號太空堡壘,如同鐵灰色的魁梧巨人,懸浮其中。
李晰忠是個將近三十的男人,在戰(zhàn)凰號服役超過五年,中尉軍銜。
咋一看去,他給人極普通的聯(lián)盟軍人形象——高大、俊朗、沉默、可靠。而他為人的確也老實忠厚。因此,雖然他的死板個性不對艦長大人胃口,卻得到艦長的絕對信任和重用。
此刻,他站在甲板上,代表艦長迎接遠道而來的新人。
女孩的個子很嬌小,穿著禾綠長裙,皮膚白皙、容顏清秀,那感覺就像隨便一掐就能掐出水來。引來周圍無數(shù)男人明目張膽或遮遮掩掩的注視目光。
李晰忠立刻大步迎上去,接過她手中行李:“歡迎你!蘇小姐,我是李晰忠中尉。”
女孩連聲道謝,怯生生的露出靦腆笑容。李晰忠心中暗歎——這樣一個柔弱女孩,居然送到聯(lián)盟最強悍的太空堡壘?隻怕艦長根本不會同意。
走在銀色金屬甬道中,李晰忠注意到女人雖然一路沉默,目光倒一直四處打量。當(dāng)她看到許多戰(zhàn)機棲息在停機坪的陰暗角落時,神色明顯一怔。
李晰忠便出言解釋:“是不是覺得人有點少?和平年代,一半的飛行員和工作人員,都迴了地麵。”
“如果蟲族發(fā)動戰(zhàn)爭怎麼辦?”她問。
“蟲族?”他露出憨厚的笑,“美女不要開玩笑!不會有戰(zhàn)爭的。”
女孩點點頭。
又走了一段,幾個銀灰色製服的飛行員勾肩搭背迎麵而來。看到蘇彌,他們都有些意外,其中一個狹促的看著李晰忠:“中尉,你女人?”
李晰忠抬腿便踹了那飛行員一腳:“別胡說,她——艦長的人。”
那飛行員愣了愣:“艦長?他不是不近女色嗎?啊,你說她是?!不會吧!上校什麼時候換口味了?”
身旁女孩一直保持安靜的微笑,似乎並不因曖昧的話語亂了神色。
李晰忠笑了笑,拉著蘇彌快步走了。
當(dāng)他把蘇彌帶到艦長麵前,毫不意外的看到艦長悠閑散漫的臉色,瞬間烏雲(yún)密布。李晰忠就像沒看到似的,恭敬的對艦長道:“大人,人帶來了。”說完轉(zhuǎn)身出去,帶上了艙門。
蘇彌在進入艦長艙的第一秒,就快速打量一周——鐵灰色的房間,艙頂很低,無端端給人壓迫感。
可空間的禁錮感,並比不上紅絨地毯黑色皮沙發(fā)上,男人冰寒的臉色迫人。
上艦之前,慕助理告訴她受訓(xùn)地點,是聯(lián)盟赫赫有名的連鐸上校管理的戰(zhàn)艦。這令蘇彌受寵若驚。聽說連鐸曾是一名雇傭兵,十分驍勇善戰(zhàn)。為了年邁多病的父母,才離開雇傭部隊,留在希望星球的正規(guī)空軍。
可眼前的男人,還是有點出乎她的預(yù)料。
暗綠色的筆挺軍裝上,大名鼎鼎的連鐸上校至多不過三十五歲,臉型方正、皮膚粗糙、胡渣滿臉、五官英朗,眼睛又大又亮。
在他看到蘇彌後,整個人仿佛被一簇怒火點燃了。
在長達兩分鍾的陰霾對視後,他猛然抓起桌上的電話。
“慕西廷!”他怒喝道,“你說給我個出色的空軍苗子,就是弱得像跟草似的女人?你小子有病啊!立刻領(lǐng)迴去!老子艦上不要女人”
“你別拿老子欠你的人情說事……不不不!我以為是男人才答應(yīng)……什麼?我操!”
“好好好,老子說話算話——但絕不會因為你對她手軟!到時候她哭著迴去找你,就不是老子不守信用!”
他“啪”的把電話一摔,“嘭”的往沙發(fā)上一坐,低頭沉思了兩秒鍾,忽然抬頭,目光陰沉的盯著蘇彌。
蘇彌已經(jīng)明白“上校換了口味”的含義——這個連鐸瞧不起女人。
兩人大眼瞪小眼。
眼看他目光一斂,似乎就要發(fā)作。蘇彌沒等他出聲,忽然用力把自己行李往地板上一摔,罵道:“慕西廷這個混蛋!”
這下?lián)Q連鐸詫異的看著她。
她生氣而委屈:“我被他送來之前,也不知道這艘艦上沒有女飛行員。”
連鐸目光銳利的在她臉上掃視一圈,不做聲。
蘇彌聲音平靜下來:“大人,我也沒料到讓您為難,但是我……”
“不用說了。”連鐸打斷她的話,眼神輕蔑的看著她,“既然我答應(yīng)了慕西廷,就會讓你在這裏留一年,地勤、雜工、甚至吃閑飯!隨便你。但是別想進飛行隊——我的空軍,不收廢物。”
“請給我機會證明——我絕不是廢物。”
“你的檔案我看過——就憑你飛躍過碎石陣?”連鐸冷冷道,“我最差的飛行員,閉著眼睛也能飛三圈!”
“上校,我還沒有正式受訓(xùn)的機會!你不能因為我是女人就否定我!”
“好,我給你機會。”連鐸忽然站起來,高大身軀瞬間逼近她。她退無可退,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大手把住她的腰。
他的手沿著她的腰線,曖昧的慢慢摩挲滑下。而俊朗而猙獰的臉,瞬間逼近,像一隻野狼,鼻子沿著她尖尖的臉嗅過去。
“你有兩種方法證明不是廢物——打贏我手下隨便一個人;或者……脫光了躺到我的床上。做到任何一樣,我就讓你進飛行隊——你選哪一種?”
蘇彌雙拳緊握垂於身側(cè),深唿吸後道:“好,我會證明。”
當(dāng)天晚上七點,戰(zhàn)凰號搏擊場。
一個想要加入飛行隊的女孩,即將挑戰(zhàn)男人的消息,在半小時前,傳遍了整個戰(zhàn)艦。
這無疑是枯燥軍旅生活的一個驚喜——七點不到,飛行員、工程師、地勤後勤人員,已將搏擊場擠了個水泄不通。
而當(dāng)瘦弱嬌小的蘇彌,神色緊張的出現(xiàn)在搏擊場正中時,年輕男人們一片嘩然,幾乎要將戰(zhàn)艦掀翻。
李晰忠就站在人群中。他毫不意外艦長會刁難蘇彌;但他沒料到,蘇彌敢竟然用這種方式挑戰(zhàn)艦長耐性。
難道她其實是個高手?
人群中,不是沒有人跟李晰忠抱著同樣的懷疑。
全場焦點——蘇彌,站在五十坪的深綠色練習(xí)場正中,環(huán)顧四周,隻覺得手心冒汗,全身冰涼。
男人,她的周圍全部是男人。清一色的白色緊身背心、迷彩長褲,每一個都該死的身材高大挺拔,結(jié)實強壯。他們個個麵帶笑容,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盯著她,就像要把她拆骨入腹。
蘇彌跟他們穿著一樣的軍用背心,隻是男人最小號的緊身背心,穿在她身上也像馬褂。
她真沒想到自己來這裏第一天就會造成轟動——可她沒有選擇。她不想讓他覺得是廢物,更不想令商徵覺得她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
她隻能安慰自己,敢站在這裏,或許在連鐸心中已經(jīng)得了些印象分。
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娃娃臉,五官挺漂亮,身材卻絲毫不輸其他長相粗放的男人,肌肉緊實、高大魁梧。
他慢條斯理的一個個捏響自己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笑得很是明朗可愛:“前天艦長大人誇我飛行技術(shù)好,說要獎勵我,果然今天獎勵就來了啊……”
男人們聞言哈哈大笑。蘇彌不吭聲也不笑。她實在太緊張,笑不出來。
他卻像紳士般蘇彌鞠了個躬:“小姐,我叫淩錚,二十六歲,有沒有這個榮幸,完事兒之後請你喝一杯咖啡?”
周圍男人們頓時笑罵聲一片。
“別理這個流氓!”有人對蘇彌喊道,“小姐,做我女朋友,我?guī)湍愦蜈A他!”
蘇彌在眾人灼熱的目光中,鄭重的對淩錚舉起拳頭,做出生疏的防衛(wèi)姿態(tài)。
三分鍾後。
蘇彌的眼淚已經(jīng)到了眼眶處,滾燙一滴,滴在地上,其他的又被她狠狠的忍了迴去。可是身上實在太痛了。
此時,穩(wěn)穩(wěn)壓在她身上的淩錚,都不想再繼續(xù)。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認(rèn)個輸……你認(rèn)輸,就結(jié)束了!”
她趴在地上,有些艱難的抬頭,茫然隻見一張張年輕男人的臉。他們臉上早已沒了笑意,個個表情都有些不忍。有的甚至喊道:“淩錚,差不多就得了,你是不是男人啊!”
蘇彌垂下眼眸。
毫無疑問,這個淩錚是得了艦長的命令,要讓她鎩羽而歸。
可她不會認(rèn)輸。她輸不起。
“不。我不會認(rèn)輸!”她用盡全力大吼一聲,喧囂的搏擊場,因她的怒吼忽然安安靜靜。
男人們?nèi)靠粗R錚也呆住了,盯著她,不做聲。
“你放開我。”她輕輕說,“反正我打不過你。”
“放開她!”周圍有男人吼道。
淩錚是個要麵子的男人,依言鬆開了她。
她明顯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雙腿一軟,約莫是疼痛的厲害,又再次跌坐在地上。她雙手撐在地麵,徐徐環(huán)顧四周。淚水從她臉上滾滾滑落,悄無聲息的悲痛難忍。
這些軍官士兵跟著連鐸久了,多多少少都有些大男子主義。而此刻,瘦弱嬌小的女孩,被他們中的一個揍得鼻青臉腫,卻用這樣堅強明亮的目光看著他們,無疑令他們心中一震。
即使是無聲站在人群中的李晰忠,也覺得淩錚下手有點重。
然而女孩說出的話,卻更加令他們心下惻然。
“我隻是想加入空軍,做一個飛行員……”她的聲音低低的,無端透出令人心疼的柔弱。
“我出生在希望城最貧困的藍戈區(qū)。五歲時,爸媽被富人的車撞死,兇手逍遙法外,我成了孤兒。你們知道藍戈區(qū)是什麼地方嗎?你們知道一個貧困的女孩要活下來要靠什麼嗎?”
士兵中有同樣來自藍戈區(qū)出身貧困的人,聽她這麼說,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如果不是遇到好心人,讓我去市長府做侍女,現(xiàn)在我沒準(zhǔn)兒就躺在藍戈區(qū)最髒的一張床上。我為什麼會來這裏,你們就不奇怪嗎?——拿命換來的——我給市長擋了兩槍,其中一顆子彈挨著心口,我差點死了。市長問我要什麼報答,我不要金山銀山,不要市長寵愛,我隻想成為飛行員。”她靜靜的陳述著。眾人中有許多聽說過市長槍擊案,卻原來那個勇敢舍身相救的女孩,就在眼前。
不管是淩錚還是李晰忠,統(tǒng)統(tǒng)沉默著。他們完全沒想到,這個女孩身上,還有這樣灰暗的過去,這樣驚險的經(jīng)曆。
蘇彌慢慢垂下頭:“飛上太空……就能遠離地麵的黑暗,就能忘掉過去的恥辱;對你們來說,因為我的性別,輕易將我拒之門外;可是對我來說,就是扼殺我的夢想和希望。”
她仿佛看不到周圍人瞬間動容的視線,慢慢抬頭看著淩錚:“來。我們繼續(xù)。要我認(rèn)輸,除非我死。這個機會,本來就是拿命換來的。”
淩錚早看到她肩頭的槍傷痕跡。他冷笑一聲,盯著她。
蘇彌抬頭與他對視,心中卻七上八下忐忑非常。片刻後,她聽到他用一種很散漫的語氣,靜靜道:“不打了,我認(rèn)輸——嗬,第一次覺得,艦長的命令很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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