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定襄城內走走看看吧，也長長見識。”


    談話在義成公主的歎息聲中結束。


    行走在定襄城內，楊師道算是明白為啥義成公主能坐穩自己的位置了。


    狠女人。


    不愧是他們楊家出來的。


    定襄城內兩極分化嚴重，一半是漢人，一半是突厥人。


    漢人地盤由各式各樣的鐵匠和普通百姓組成，護衛這裏的主要是當年跟著義成公主來的護衛，還有義成公主鉗製住的三個突厥部落。


    在這裏，義成公主就是王，手握鐵匠的她掌握了草原的命脈。


    行走在定襄城內，楊師道竟然感受到了一股詭異的和平。


    突厥人是真的沒有去侵犯漢人，漢人也非常自覺的隻生活在自己的地方內，頡利竟然還會時常派遣軍隊來巡查漢人生存區。


    拿著義成公主給的信物，踏入漢人生存區，楊師道見到的是一股詭異的情景。


    每個人都各司其職，義成公主把每一個人都給用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鐵匠打鐵鍛造的地方被劃分出一個有一個小區域，按照鑄造工藝的順序分解開，男孩子跟著學習打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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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邊，女孩子跟著母親們進行紡織，製作絲綢衣物等等。


    歲數大的，打不動鐵的，就負責照顧年幼的孩子。


    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都是那麼詭異的和諧。


    除了沒有自由，一切都很好，很和平。


    楊師道問了幾個老人，老人說，生存在這裏，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價值，如果沒有了價值，那就要削減你的每日糧食。


    草原艱苦，弱肉強食。


    這是楊師道的想法。


    搖搖頭，歎口氣，楊師道繼續前進，繼續向前走。


    來到紡織工廠，在這裏，一人一臺紡織機，從能碰到紡織機的小女孩，到頭生白發的老人，都在工作，鍵婦們偶爾起身把紡織好的布匹運到一邊的倉庫儲存好，等待固定的時間，有人來取走。


    出了紡織工廠，沒多遠，遇見的就是鐵匠們的打鐵廠。


    在這裏出現了更加詭異的情況，負責運送鐵礦石的都是突厥人，一看著裝就是草原奴隸，而漢人都在麵無表情的打鐵，即使是半大小子，都在努力打鐵，他們知道，一但到了年齡，不會打鐵，就會被帶到鐵礦之中，必須要有自己的價值。


    行走完整個漢人區域，楊師道的想法變的非常簡單了。


    詭異的和平，一切都是為了生存，每個人都要體現出自己的價值，看似很和平，實際上是在壓迫中度過。


    “同樣是工廠，可是這裏和華氏城那裏就不一樣。”


    “工作的態度都不同。”


    “為了工作而工作，為了未來而工作，這就是最大的差距吧。”


    楊師道感慨萬千。


    迴去見義成公主時，在這裏，他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見過蕭皇後。”


    恭敬的行李，這是隋煬帝的妻子。


    年進六十的蕭皇後依然儀式感十足。


    “見到這裏漢人生存的環境，覺得如何？”


    “我做的還不錯吧。”


    義成公主充滿了自豪。


    她是真的給草原上的漢人找到了一條生路。


    蕭皇後也很佩服義成公主。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出使塞外最厲害的公主了吧。


    楊師道點點頭，非常認可。


    “從未來上講，給滅草原製造了阻礙，可是從現在講，給這些人了一條生機。”


    也許以後會有人罵義成公主給草原民族製造了一顆供血心髒。


    可是對於此時生存在這裏的漢人來說，這是他們唯一能活下去的機會，要不然他們就隻能以奴隸的身份活下去。


    “你和我說未來？”


    “我都沒有未來了，哪裏還能帶給他們未來？”


    義成公主大笑出聲，聲音很刺耳，笑的很嚇人。


    聲音傳出去很遠。


    “我在最美好的年紀來到這裏，嫁給了一個糟老頭子，伺候了四代可汗，上一次洗澡還是嫁給頡利時。”


    這是悲劇，楊師道心裏暗歎。


    “我公主的身份，對於草原人來說不過就是一個增加快感的刺激而已。”一股悲涼在房間內彌漫而起，蕭皇後和楊師道低下頭顱，這話可不好接。


    這涉及到了太多的東西。


    “當我第一次在草原會議上說話無人傾聽時，當我第一次聽見一群人嘲諷我是玩物時，當我第一次被可汗之外的草原部落主強上時，我就知道，沒有力量的我，隻是一個玩物。”


    楊師道咬緊牙關，這可是楊氏的女兒。


    這一刻，楊師道明白，無論世人再怎麼讚美隋文帝，可在義成公主這裏，他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就因為他讓自己的女兒和親。


    “我能堅持下來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我臨出嫁前，父親的那一句你是帝王的女兒，你要承擔起天下安生的責任。”


    義成公主慘笑出聲，沒有一個信念的支持，三十年塞外生活，四代可汗的可敦之位，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混亂關係，豈是能輕易生存下來的。


    多麼的悲涼，多麼的悲哀，多麼殘酷的現實。


    “對於我來說，能給這裏的漢人找到一條出路，能給我自己找到一條出路，都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怎麼可能再去考慮未來。”


    “考慮其他的，我需要先考慮自己的生存。”


    楊師道抬起手，給自己一巴掌。


    響亮的巴掌聲讓義成公主和蕭皇後震驚。


    這是...瘋了？


    “是我的錯，忽略了族姐的感受，說出了錯誤的話。”


    楊師道跪下認錯。


    “保家衛國本為男兒責任，讓您承擔了，豈敢再談未來。”


    楊師道這一刻認知到了很多東西，很多該有的價值觀。


    “族姐，中原男人欠你一聲道歉。”


    楊師道鄭重的說道。


    “我會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傳遞迴去，我要讓他們知道，楊家的女子多麼珍貴多麼可敬。”


    楊師道陡然明白義成公主究竟遭受了多少苦難。


    義成公主捂住嘴，她隻是想抱怨一聲而已，隻是想找人傾訴一下而已。


    萬萬沒想到，楊師道竟然反應如此之大。


    她是該感動嗎？


    應該吧。


    不應該吧。


    很亂。


    但是又很正常。


    楊師道離開了定襄城，在這裏留下了為楊家女兒感傷的淚水。


    楊家女兒，付出太多太多。


    需要有人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