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葉三的聲音悶悶的從背後傳來,“你還記得當時把我從井裏撈出來的時候,我是什麼樣子嗎?”
池仲景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不記得了!
“怎麼會不記得呢?”她靠在他的肩頭,舒服的閉上眼睛,不想離開,“你當時救我出來的情境,我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
聽到“不記得了”這四個字,她的心頭泛起一絲苦澀。
怎麼會呢?明明每一個細節,她都記的是那麼清晰。
在冰涼的井水中泡了不知道多少天,井口被枯枝敗草封的嚴嚴實實,她分不清白天和黑夜,隻知道周圍很安靜,沒有任何人經過。
她聽不見蟲鳴,不知季節,隻知道偶爾天上會下雨,冰冷的雨水從枯草縫中滲下來,滴落在頭頂,再順著輪廓滑落,與井水融為一體。
然後慢慢的,她連井水的溫度都已經感覺不到了。
她試圖動一動手腳,可是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受自己控製。她以為自己變成了鬼,但是卻根本出不了自己現在這具身體。
她不是鬼,也不是人,明明死了,卻被困在井裏。
在黑暗與冰冷中,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夜。
直到有一天晚上,井上厚厚的枯枝被人一一掃開,清涼的月光斜照進井口,葉三睜開眼睛——她現在唯一能控製的器官向下看,身前的倒影中,有一個黑影,是個男人。
她看不清楚那男人的臉。
她知道,自己終於不用呆在井裏了,但是,她現在這個樣子,不管被誰發現,都會當做妖孽吧。
她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男人從上麵扔下一根繩子,精準的套在自己身上,然後把她一點一點的從井裏拉了出來。
泡了太久的井水,葉三的皮膚還沒有一點氧化的痕跡,在月光下白的近乎透明。
她轉動著眼珠,看著男人自顧自收好繩子,放進背後的旅行包中,然後走過來,緩緩地蹲在她的麵前。
葉三這才看清那個男人的長相。
那是她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男人。
不是漂亮,而是充滿了男人味的......男人。
他默不作聲的伸出手,修長有力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腳腕上,解開束縛住她的麻繩,上下打量著她。
“葉三,你願不願意跟我迴去!彼穆曇翥紤卸写判,葉三聽不出他的年紀,隻覺得他的聲音讓人聽了都忍不住會點頭。
他知道了她的秘密!
但是他竟然不將他看作妖孽,反而平淡的問她,願不願意和他迴去?
她張不開嘴,隻能呆呆的眨眨眼。
她的腦子是被井水泡的生鏽了嗎?
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起身,再彎腰,摟住葉三裸-露的腰部,一用力,直接扛上肩頭。
現在想起來,她在並不知道池仲景的身份,也不知道他要將她帶到哪裏,更不知道他為什麼能找到她,為什麼救她......種種一切,她都不知道,但竟然就這樣輕易的跟他離開,這麼看來,也許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她命中的大劫。
葉三緩緩鬆開摟住池仲景腰部的手,原本緊貼在胸口的臉頰也慢慢離開。
她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不好意思的捋捋頭發,垂眸:“我隻是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彼б麓,心裏的悸動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未平穩,好在她心跳聲不快,不會被男人察覺到,“老板,謝謝你。”
池仲景定定的看著她,半晌,緩緩開口:“我們先迴去,如果有事,一定要說出來!
葉三心頭滑過一絲暖流:“嗯。”
她的手腕因為被池仲景一直用力攥著,現在早就沒了知覺,她甩了甩手,跟在池仲景身後上了樓,重新迴到了素描教室門口。
在踏入教室之前,她的腳步頓了一下。
池仲景敏銳的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怎麼了?”他轉過頭來問她。
葉三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忽略掉心頭不安的感覺,勉強抽了抽嘴角:“沒事,隻是腳抽筋。”她邁開腿,跨出一步,卻被身前的男人一下子攔在門口。
她抬頭看向他。
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你先迴去休息!彼恼Z氣非常堅定,葉三知道自己在這個男人麵前從來隱藏不住什麼,便點點頭。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片,遞給她:“去我家!
見葉三乖乖的接過卡片,池仲景轉身走進了教室。
“怎麼樣?”他問蹲在地上的唐元。
唐元搖搖頭:“還沒聯絡到家人!彼鹕,看著地上的屍體,“需不需要像昨天一樣,直接解剖?”
池仲景想起剛剛在學生宿舍樓下看到的那個藍色上衣的男生,眉頭一皺:“暫時不需要,你......”他的餘光瞟到門口,熟悉的蘑菇頭站在原地發呆。
他眉頭皺的更緊,立刻轉身走到葉三麵前:“你怎麼還在這裏?”
葉三原本一直低著頭,現在聽到池仲景的問話,似乎是鼓足了勇氣,猛地抬頭,看著麵前男人的眼睛:“老板,我沒事的!”她吸吸鼻子,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裏的卡片遞了迴去,“我覺得我能行!
有些陰影,總不能留在心裏一輩子。
池仲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裏似乎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
“好!彼c點頭,側身,讓她走進教室,眼神一直沒離開她。
其實在他們出去的這段時間,現場一些重要的證物已經被鑒證人員取走,比如現場周圍的一些擺設,還有屍體腦袋部位的石膏像。
所以現在的屍體,是一具沒有頭顱的,從勃頸處齊齊斷裂開的無頭屍。
雖然樣子很可怖,但是總算沒有剛才那麼壓抑。
葉三的雙腿有些發軟,她嘴唇有些發幹,盡量控製著自己走到屍體麵前,深唿吸,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
站了一會兒,她轉過頭,向著身後的唐元和池仲景比了個“耶”的手勢。雖然她的掌心還是全都是汗,她的脖子也有些僵硬,一隻手還是沒有知覺,但是比起一個小時前從這間教室落荒而逃的她來說,已經進步太多了。
“我沒問題了!彼c點頭。
池仲景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循序漸進!彼恼菩臏責幔湓谒珙^,讓她想起剛剛那個同樣溫暖結實的懷抱。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對了!”葉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抬起頭,看了看四周,在看到姚隊長正在門口和其他警員交流的時候,才放下心看向池仲景,小聲的問道,“老板,剛剛我讓你看的那個男生,你記住了嗎?”
池仲景聞言,想起剛剛葉三讓他注意的那個平凡的男生,眼眸一沉:“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
葉三點點頭:“他身上的死氣最重,如果不是和我一樣的......死人,那麼,他一定接觸過很多死人。”
唐元歪了歪腦袋:“那有沒有可能像上次一樣,家裏有人是殮房的看守或者是個戀屍癖之類的情況?”
“也有可能。”葉三沒想到這一點,訕訕的笑了笑,“我沒考慮這麼多,隻是覺得他不太對勁而已......”
池仲景瞥了她一眼:“下次再見到,指給我看看。”說完,他就抬手招來兩個警員,“麻煩找兩個人把屍體般去實驗室!
“唐元,這次的解剖交給你!彼D頭說道。
唐元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好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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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奇怪......”在觀察脖子切麵傷口的時候,唐元皺了皺眉頭。
葉三伸過腦袋,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他:“怎麼了?”
唐元看了她一眼,然後側身讓她站在自己的位置,他則是走到屍體的正前方,正對著那個傷口。
他抬手比劃了一下,然後問道:“如果你是兇手,想要把他的腦袋砍下來,會用什麼工具呢?”
葉三想了想:“應該是......斧子?”她俯下身,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口光滑的表麵,“如果是斧子造成的,那兇手事後應該要花很大的功夫來休整傷口,才會讓邊緣不那麼粗糙!
她皺著眉頭:“難道兇手不怕被人發現嗎?”她掰著手指算了算,“兇手首先要殺了死者,把他的腦袋切下來,然後傷口休整的平滑,最後還要清理現場......”她瞪大了眼睛,驚歎道,“這要花費多長時間啊!”
“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了。”唐元也俯下身,同葉三的腦袋湊到一起,指著脖子上的傷口邊緣,“死者真正的死因是頸動脈被劃破,失血過多而死,同時死者的手腳也有被捆綁的痕跡,你過來我的位置看看,看能看出什麼嗎?”
葉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和他調換位置,換她現在俯下身盯著屍體傷口的切麵。
“你看這裏!碧圃钢虚g骨頭斷裂的地方和其他皮膚組織和肌肉組織分離的地方,“你看看,這兩個地方有什麼不同?”
葉三照著他的說法,瞇著眼睛仔細看著,突然,一道靈光閃過。
“啊,我知道了!”她眼睛突然睜大,眼裏閃過了然,“骨頭碎裂的部位,傷口非常粗糙,而皮膚被切開的位置卻很平滑細膩!”
“兩種不同的兇器!”兩個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就像是畫圓形的時候,要先畫個輪廓,再往輪廓裏塗色一樣,兇手先用類似手術刀一樣極細的刀刃在死者脖子上畫了個圈,然後在用別的兇器割下了死者的頭顱。
為了完成某種儀式,必須割下頭顱。
葉三的後背,突然又是一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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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這件事發生在老板和桃花妹互道心意之後——
周傾蓮作為桃花妹最好的朋友,在陪伴了她兩年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突然沒了聲響。
從此再也沒有開過口。
葉三為了這件事,整整傷心了一個月。
大老板看在眼裏無計可施,隻能在她傷心的時候默默的陪在身邊,摟進懷裏,心裏輕輕歎氣。
這天,兩個人走在路上,葉三突然想起了周傾蓮,於是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
老板站在一邊,高大的男人不知道該怎麼辦,大掌捧著她的小臉,眼淚越擦越多。
他也是疼在心裏。
這時候,身邊突然路過一對年輕的母女——小孩子也在不住的哭泣。
母親溫柔的抱著小孩:“不哭了不哭了,媽媽親親你,不哭了!”
神奇的是,母親親了親小孩的臉頰,小孩子真的就破涕為笑。
老板get到了一個新技能,似乎有另一個世界的門正向他打開——他依樣畫葫蘆,伸手溫柔的把哭泣的女孩摟進懷裏,手輕輕按著她的後腦勺,溫熱的嘴唇印上女孩略帶涼意的唇角——
“親親你,不哭了!彼判缘穆曇粼诙呿懫,讓人心癢癢。
沒想到葉三一愣,看看自己身邊的男人,哭的更兇了:“哇哇哇!我答應給蓮蓮做媒撮合她和小十三的!沒想到最後還是讓她孤身一人的走啊哇哇哇!我們現在秀恩愛,她該多傷心!”
老板:“......”
這太難了!
媽噠!他不哄了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