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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慶成從馬車內(nèi)座位下取出皮甲換上,解了馬車的套繩與方青餘各騎一匹馬,吩咐道:“你去幫唐鴻,見機行事,我去尋鷹哥!


    方青餘點頭,撥轉(zhuǎn)馬頭朝州尉府的方向去,李慶成則調(diào)頭出城。


    那時東大街已熄了燈火,城門處卻還未曾接到通報,李慶成出了城,海東青飛起,展翅於低空滑翔帶路,領(lǐng)著李慶成朝城南去。


    唐鴻帶著八十名兵士沿路衝過長街。


    “林州尉——!”唐鴻道:“林州尉!府上有人嗎?”


    剎那驚動了整個州尉府,副將章衍衝出門外,大聲斥道:“你是何人?!”


    唐鴻掏出一封信,問:“林犀州尉呢?!你叫什麼名字?此事生死攸關(guān),快請稟報州尉大人!”


    章衍接過信,見唐鴻身著戎裝,不似西川一派,答道:“州尉前往孫府赴宴未歸,末將章衍,大人怎麼稱唿?”


    “吾乃當(dāng)朝大將軍唐英照之子唐鴻!”唐鴻道:“章大人,我們奉朝廷命令進(jìn)入西川,在驛站發(fā)現(xiàn)一名信差鬼鬼祟祟,形跡可疑,搜身後發(fā)現(xiàn)一封信!


    章衍接過信遲疑片刻,著人前去孫府帶話,將唐鴻請入正廳,隨手拆了信,唐鴻也不阻止,端起茶便灌了下去。


    章衍越看越是心驚,將紙折好,蹙眉道:“唐將軍,此信所言當(dāng)真?”


    唐鴻:“太子殿下正在趕向汀城的路上,派我先一步快馬兼程,前來通報,恐怕孫家要謀害林州尉!


    事出突然,章衍本就是懵人,此刻全無對策,隻坐著反複問:“這可怎麼辦?”


    唐鴻道:“待林州尉歸來後再作計較……”


    話音未落,府外已有士兵大吼道:


    “報——林州尉於赴宴途中遇刺!”


    章衍隻覺腦中嗡了聲,思緒一片空白,與唐鴻對視,唐鴻目光也是茫然不知所措。


    “林州尉還活著麼?”唐鴻道。


    “不……末將不知!蹦鞘勘彩腔靵y至極:“護送的弟兄們都死了,據(jù)東大街的百姓說,州尉與刺史兩轎一前一後,朝孫府去赴宴,途中孫刺史停轎請州尉大人過去,據(jù)說是有事相談,州尉迴來後沒走多遠(yuǎn),路邊便有埋伏的刺客……據(jù)說、據(jù)說……”


    “據(jù)說什麼?”唐鴻顫聲道。


    士兵道:“據(jù)說州尉被分了屍,現(xiàn)在東大街一片混亂,屍體已經(jīng)被刺客帶走了!”


    章衍起身,而後又重重坐下。


    廳內(nèi)靜了片刻,唐鴻道:“章大人。”


    章衍咽了下口水,唐鴻沉聲道:“章大人!”


    “隨我前去東大街!”章衍迴身去取盔甲。


    唐鴻道:“留步!章大人!現(xiàn)下千萬不可慌亂!”


    章衍停下腳步,遲疑不定,唐鴻道:“若我所料不差,刺史馬上就要來了,到時隻怕要強行接手汀州軍,章大人若有半分遲疑,隻怕也要遭了毒手!


    章衍取出信,哆嗦著又看一次,刺史殷紅的印章蓋在落款處,當(dāng)即再無懷疑。


    “現(xiàn)在該怎麼做?”章衍道:“該怎麼辦?”


    唐鴻沉聲道:“章大人!你我同是虞國軍人,此刻正是幹一番大事業(yè)的時候,決計不可亂了方寸,太子殿下著我前來便是為的與汀州軍同生死,共存亡,如今林州尉未等到便已遭了毒手,章將軍萬不可坐以待斃,但請聽我一言!”說畢單膝跪下:“唐鴻為太子殿下懇求章大人一事!”


    章衍忙扶道:“唐大人快快請起!


    唐鴻從腰囊中取出一枚純銀腰牌:“章大人,這是殿下令我?guī)斫o林州尉的,如今州尉遭了不測,章大人若願繼承林州尉遺命,追隨太子身側(cè),我以前程作保,請殿下委任大人為汀州州尉!


    章衍目光閃爍,仍在遲疑,唐鴻又道:“章大人若不願也無妨,但容末將多說一句,孫刺史殺了州尉大人,定會時刻提防你為州尉複仇,不定接手軍隊後會再下毒手。章大人,身家性命,殿下安危,林州尉的血仇,全在你一念之間!


    章衍被唐鴻說得有點動心,卻仍不肯就信,顫聲道:“太子殿下何時入城?朝廷軍若來了該怎麼辦?”


    唐鴻道:“信上說了,朝廷隻派兩千兵馬,咱們有八千人守著汀城,怕它作甚?!年前楓關(guān)一戰(zhàn)元氣大傷,朝中再沒有軍力對西川用兵了!


    章衍緩緩點頭,唐鴻又道:“章州尉,殿下才是真龍?zhí)熳樱惹耙严蛄执笕怂蛠砻苄,不幸林大人壯烈犧牲,此去章州尉前途無量,還請謹(jǐn)慎斟酌。”


    唐鴻說完這句便不再吭聲,看著章衍,已是最後關(guān)頭,該說的都說了,當(dāng)即右手微微蓄勁,隻待章衍有些許遲疑便馬上拔戟殺了他。


    章衍抬手示意唐鴻稍等,一路進(jìn)了林犀書房,他跟隨林犀近十載,對機密軍報再熟悉不過,當(dāng)即扳開機關(guān),翻檢書櫃內(nèi)的暗格,尋到一封信。


    正是數(shù)天前張慕親手交給林犀的密信。


    林犀為保萬全,赴宴時並不將信帶在身上,章衍看完信,終於再無懷疑,一陣風(fēng)出外道:“該如何做,還請?zhí)拼笕私涛摇!?br />

    唐鴻如釋重負(fù),抱拳道:“州尉大人,府上有多少親兵?”


    唐鴻換了稱唿,州尉之位敲釘轉(zhuǎn)腳,已板上釘釘,章衍不禁有些不習(xí)慣,答道:“有……八十名將士!


    唐鴻道:“我?guī)Я税耸钕碌碾S身侍衛(wèi),你的親兵仍歸你統(tǒng)領(lǐng),咱們先到城門處,告知林大人之事,務(wù)必將城門守軍和平收編,殿下說過,不動汀城一兵一卒,誰的兵仍由誰率領(lǐng)……”


    這話不亞於給章衍吃了枚定心丸,然而話音未落,門外又有人惶急衝入,喊道:“報——孫刺史帶了百餘府上親兵前來,在門外傳見章大人!”


    這下來得正好,唐鴻道:“我給你開路,章大人,咱們殺出去!”


    章衍道:“等等,事情不定仍有轉(zhuǎn)機!”


    唐鴻:“刺史若有心商談會親自入府,現(xiàn)在守在府外等候,便是想下毒手無疑,州尉大人不可行險。”


    章衍聞言色變,忙召集了府裏所有兵士,與唐鴻出府。


    天色漆黑,孫刺史先前又未見著唐鴻,不知是何許人也,隻以為是名普通佰長,遂朗聲道:“章衍何在?”


    章衍策馬出列:“末將在,孫大人有何吩咐?”


    唐鴻轉(zhuǎn)頭,朝高處使了個眼色,方青餘雲(yún)舒劍出鞘,壁虎般斜斜貼在房簷上,深藍(lán)色侍衛(wèi)錦袍與皎皎明月,萬裏夜色同為一體,隻待刺史所言不對便從高處掠下,取其性命。


    孫刺史緩緩道:“林州尉赴宴遇刺,驟遭孫家與冒牌太子毒手,去將林大人的兵符取出來,與我前去接手城防軍!


    此話一出,兵士群情聳動,盡數(shù)嘩然。


    章衍已看過兩封信,早已認(rèn)定是刺史下的毒手,怎會信他所言?當(dāng)即冷冷道:“末將敢問大人,殺害州尉的兇手何在?”


    孫刺史道:“本官正在著人追查,若尋到兇手,一定交給你手刃仇敵,軍隊之事不可耽擱,遲則生變,快!”


    章衍道:“兇手未明,恕末將不能交出兵符,孫大人請迴!


    孫刺史怒道:“章衍!你不要自毀前程!林州尉勾結(jié)孫家,妄想扶立一個冒牌太子篡位,如今橫死街頭,朝廷來使數(shù)日便到,識相的便交出兵符,本官為你求情,饒你一命,若存心謀逆,便是死路一條!”


    方青餘與唐鴻都不禁心道:果然全都在李慶成的預(yù)料之中,這刺史實在是太配合了。


    唐鴻反手抽出背後翻海戟,大吼道:“殺林州尉的人就是你!殺了他,為州尉大人報仇!”


    章衍聽到要治罪早已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拔出佩劍,大吼道:“殺了他,為州尉大人報仇!”


    同一時間,黑漆漆的綿山曠野,山路崎嶇。


    李慶成一路衝上山,在側(cè)峰上勒停駿馬,海東青一聲長唳,收翅落下,站在李慶成肩上。


    旁邊樹上還拴著另一匹在吃草的戰(zhàn)馬,馬上搭著染血的夜行服,是張慕的。


    李慶成放了馬兒去吃草,沿著臺階輕手輕腳上去,登上峰頂?shù)拈_闊地,黑暗裏,麵前有個道觀,一星燈火如豆。


    觀前寬敞地上,站了兩個人,一人身材頎長,上身赤裸,外袍搭在腰間,袍襟在寒風(fēng)裏飄揚,手持無名刀,正是張慕。


    另一人則是個年近六旬的老人,道骨仙風(fēng),穿著灰藍(lán)色的道袍,手持木劍。


    “慕成。”老人和藹道:“多年未見,你已這般高了。”


    張慕倒提長刀,躬身抱拳:“孫師,慕成鬥膽,請孫師將觀中那人交出來!


    李慶成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想起方青餘說過,孫巖之父告老不再打理族中之事,歸隱城外聞鍾山獨自修道,料想便是他了,林犀居然躲到這裏來?


    那老道正是孫巖之父,隻聞孫老道說:“慕成,林州尉鎮(zhèn)守汀城十一年,縱無功績,也是無過,你一身血戾之氣,追殺他又是何故?”


    張慕認(rèn)真道:“他逆了我家殿下!


    孫老道歎了口氣:“李慶成已到汀城來了?”


    張慕道:“是,孫師,請將此人交給慕成,再不叨擾。”


    孫道士若有所思:“若我不交呢!


    張慕生硬地答道:“那便隻有得罪了。”


    孫道士遺憾搖頭:“林犀照拂孫家多年,既前來托庇於我,便不能坐看他死於非命,你動手吧!


    張慕提著刀,身影在月光下微微發(fā)抖,似是拿不定主意。


    孫老道士等了很久,緩緩道:“慕成,你不敢向我揮刀?”


    “先帝入主汀城的那一天,這處是我與你父親的演武場。”孫老道士說:“你應(yīng)當(dāng)還記得,你和巖兒是唯一的兩名看客,慕成。”


    “記得。”張慕聲音低沉而嘶啞,側(cè)頭看了一眼道觀前懸掛的那口巨鍾。


    李慶成站在一塊大石頭後,屏住唿吸。


    孫老道和顏悅色道:“當(dāng)年你父勝了我,敲響這口鍾,親自下山,護送李肅入主汀城。都說銅鍾九響,改朝換代;楓水化凍,冬去春來。聞鍾山曆來是迎送帝君之處。你今夜前來,是想殺人,還是學(xué)你父親,親自敲響這口鍾?”


    張慕緩緩搖頭,一字一句道:“縱是此鍾不響,汀城十萬民眾,八千子弟兵也會向他效忠。慶成從始至終,倚仗的都是自己的運籌!


    孫道士唏噓道:“若無人助他,縱運籌千裏,不過也是紙上談兵,慕成,你太像張莊主了,你父追隨李謀多年,那時他還未稱帝。你就從未想過,為何效忠於他?此子何德何能?令你死心塌地?”


    張慕:“因為,我叫張慕成。”


    李慶成心中瞬時一凜。


    剎那間崇山峻嶺一片靜謐,月夜萬裏寒鴉齊鳴。


    銀光遍野,悠悠天地,唯屹立於聞鍾山之巔,肩扛無名刀,冷漠而溫情地說出那句“因為我叫張慕成”的男人。


    那一刻李慶成的心跳似是安靜地停了。


    “因為你叫……張慕成!崩顟c成以極低的聲音喃喃道。


    許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的情感終於再難抑製,盡數(shù)噴發(fā),將他的天下,理想與執(zhí)著燒成飛灰,山巔,圓月,袍襟在風(fēng)中飄蕩的唯此一人。


    “慕哥!崩顟c成低低道。


    孫道士瞇起雙眼,兩道花白的眉毛一抖,繼而欣然一笑:“既是如此,張少莊主,請!


    張慕換了個身姿,單手一甩長刀,斜斜指地,月光照在他帶著燙痕的臉上,李慶成在遠(yuǎn)處看著,砰然心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張慕成!崩顟c成喃喃道。


    剎那間張慕朗聲長嘯,內(nèi)勁綿延充沛,黑鐵鑄就的無名刀灑出一片銀白的月光,已與孫道士戰(zhàn)在一處!


    隻見張慕一式立刀直進(jìn),孫老道使出家傳絕學(xué)折梅手,秒到毫厘地在刀背上一拈,順勢將重刀橫拖過來,張慕怒吼一聲,橫刀疾掃,袍襟飄揚,猶如搏兔蒼鷹!


    勁風(fēng)四下激射,那尚且是李慶成第一次見到張慕全力應(yīng)戰(zhàn),一輪明月之下,張慕身與刀合,一柄重刀使得說不出的靈動,揮、砍、劈、旋、掠、抹、挑,有若雄鷹亮翅,風(fēng)卷殘雲(yún),羽絮飄蕩!


    孫老道則如同颶風(fēng)中的一葉扁舟,拍打橫挪,動作卻越來越慢,全身被籠在一團粘滯的氣勁中,李慶成隻覺勁風(fēng)範(fàn)圍不斷擴大,直至整個空曠地上,一縷氣勁若有若無,製住所有人的行動。


    孫老道年事已高,被這氣勁拖得猶如置身泥淖,動作越來越慢,直到張慕怒吼聲再起,原地旋身,反手一式“大劈棺”!


    那一刀鋼勇無儔,刀身自背後挑起,劃過一個完美的,閃著銀光的弧,蓄滿力度,攜著山洪噴發(fā),排山倒海,雷霆萬鈞的全身力度,仿佛要將整座山頭砍成兩半,狠狠砍了下來!


    轟一聲巨響,青磚被砍得粉碎,地麵在刀氣中爆出道半尺深,三尺長的溝壑,孫老道在刀氣激蕩下口鼻溢血,搖搖欲墜。


    “你……”孫老道猛地一揚袖!


    張慕早有提防,右手空手一撮,金光閃爍!


    李慶成隻覺眼前一花,空中銀光飛閃,繼而金標(biāo)唿嘯,眨眼剎那叮叮叮叮叮五聲,梅花鏢與金鷹羽互撞,落了滿地。


    張慕:“孫師,我贏了。”


    孫老道緩緩朝後倒下,摔在地上。


    張慕躬著身,控製不住地疾喘,先前那番激戰(zhàn)幾乎耗去他所有體力,此刻糾結(jié)的背脊與赤裸的上身俱是汗水淋漓。


    他依舊維持著最後一刀時的身姿,將刀迴手勉力一拖,瀟灑負(fù)迴背上,轉(zhuǎn)身拖著沉重步伐,搖搖晃晃,走向道觀。


    李慶成邁出一步。


    張慕停下動作,耳朵習(xí)慣性地動了動。


    李慶成跑向張慕,張慕轉(zhuǎn)過身,伸出手。


    “慕哥!崩顟c成說。


    “來,慶成。”張慕漠然道。


    李慶成走上前去,與張慕牽著手,張慕猛地把李慶成拉進(jìn)自己懷裏,二人緊緊抱在一處。


    冰冷的刀,滾燙的背脊,肌膚間的男子氣息。


    張慕摸了摸李慶成抱在自己腰間的手,輕輕把它拉開,問:“什麼時候來的?”


    李慶成:“好一會了,你沒聽見鷹叫?”


    張慕茫然搖頭:“方才運功入境,除了孫師,外事俱看不見,也聽不到!彼従彴粗顟c成的肩甲摸了摸,疲憊問:“城裏呢?”


    李慶成答:“唐鴻和方青餘去了。”


    說到這裏李慶成才猛然警醒,問:“那廝呢?得馬上把他帶迴去!


    張慕難得地微微一笑,看著李慶成的雙眼:“我去。”


    張慕進(jìn)了道觀,李慶成站在月色下,看了遠(yuǎn)處昏過去的孫道士一會,過去將他扛進(jìn)臺階,放在觀內(nèi)蒲團上。


    張慕把林犀扔在廳內(nèi):“不礙事,我以刀氣封了孫師全身要穴,稍後便能醒轉(zhuǎn)。”


    李慶成點了點頭,再躬身探林犀鼻息,隻見林犀麵如金紙,唿吸出的多,進(jìn)的少,口鼻間盡是血沫。


    李慶成拈開其眼皮時見眼白充血,瞳孔擴散,先前遭了張慕一刀,肋骨齊斷,深紮入肺,又拚死跑上山,已救不活了。


    李慶成又等了一會,直到林犀唿吸停止,才說:“走,把屍體帶迴去。”


    張慕拖著林犀的一隻腳,將他拖出道觀外,李慶成停下腳步,看著門外那口鍾。


    “當(dāng)年是怎麼迴事?”李慶成不禁問道:“你爹和我爹也來過這裏?”


    張慕點頭。


    李慶成道:“鍾響有何含義?”


    張慕答:“孫家世代守鍾,汀城有句歌謠:鍾山九響,改朝換代;楓水化凍,冬去春來。當(dāng)年我爹撞響此鍾,護送先帝入城,不費一兵一卒,汀城全境投誠!


    李慶成喃喃道:“既有這傳說,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張慕:“因為不是時候!


    李慶成走出一步:“現(xiàn)在呢?”


    張慕:“現(xiàn)在已無妨了,你想聽鍾聲嗎?”


    李慶成朝巨鍾走去,張慕扔下林犀屍身,一手按著李慶成的肩膀,示意他在原地等候。


    “我為你做。”張慕道:“這是我的本份!


    張慕獨自走向道觀外的巨鍾。


    “當(dāng)——!”


    聞鍾山第一響,在安靜的夜裏遠(yuǎn)遠(yuǎn)傳開,聲動百裏。


    連遠(yuǎn)在楓水南岸的葭城萬民也聽見了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鍾響。


    “當(dāng)——!”


    時隔二十年,自虞帝李謀一統(tǒng)西川後,鍾聲再度響起,渾厚鍾聲於夜空中悠揚傳來。


    “當(dāng)——!”


    張慕赤著男兒肩背,推動撞柱,每一下撞上,銅鍾雷鳴般的巨響震耳欲聾,聞鍾山靜夜林鳥驚飛,掠過天際。


    “當(dāng)——!”


    天際一輪銀雷,汀城千萬百姓抬頭,城頭兵士紛紛茫然四顧。


    “開城門——!”一名老兵喝道:“開城門,迎天子!”


    “當(dāng)——!”


    二十年前,親眼目睹虞帝李謀與張孞入城的百姓記起往事,紛紛從家中奔出,站在街上。


    時值夜半,火把林立,唐鴻、方青餘二人帶著汀州尉副將從長街盡頭匆匆衝來,各自勒停奔馬。


    “怎麼迴事?”唐鴻道:“鍾聲?州尉大人可知鍾聲何意?”


    章衍顫聲道:“鍾山九響,改朝換代;楓水化凍,秋去春來,是孫老親自撞的鍾?快到城門去迎接殿下!”


    方青餘縱馬奔來,朝唐鴻使了個眼色,唐鴻道:“這位是方將軍,自己人,先前便接了太子之命前來,留在汀城內(nèi)照應(yīng)的!


    章衍在馬上抱拳與方青餘見禮,方青餘問:“唐大人,殿下何時進(jìn)城?城內(nèi)的宅邸已打掃好了!


    唐鴻道:“馬上要進(jìn)城了,請州尉大人在城樓上等候!


    章衍仍存了提防之心:“殿下帶了多少人前來?可須開啟大門?”


    方青餘一哂道:“殿下相信,這天下的臣子對他都忠心不貳,他相信林大人,也相信章州尉,是以孤身前來,章州尉隻需開一小門,在城樓上等候便可!


    章衍駐馬沉默許久,繼而重重一點頭,跟隨唐鴻朝城樓上去。


    九聲鍾響畢,萬民聳動,紛紛拖家?guī)Э谧叩浇诌叀?br />

    章衍上城樓,等了又等,蒼茫夜色中,漆黑山巒連綿起伏,兩騎下了聞鍾山,遙遙趕向城門。


    李慶成與張慕共乘一騎,另一騎上,牢牢地捆著個人。


    方青餘與唐鴻站在高處,海東青長唳一聲,在城牆上打了個旋,飛迴張慕肩頭,二騎抵達(dá)城門外,卻不入城。


    李慶成翻身下馬。


    “來人可是太子殿下!”章衍遠(yuǎn)遠(yuǎn)喊道:“吾乃汀州林州尉副將章衍,林州尉驟遇刺客,生死未卜……”


    李慶成沉默不答,從另一匹馬上解下捆住的人,親自抱著,走到城門口處,將那具屍體放在地上。


    汀州大門緩緩打開,城內(nèi)長街萬民注目。


    城內(nèi),城外鴉雀無聲。


    李慶成擺好林犀屍體,緩緩雙膝跪下,麻木道:“林犀州尉鎮(zhèn)守汀州十年,一朝為反賊所害,全因我遲來一步!


    “今日!”


    “忠臣為我壯烈身死!”


    “我李慶成以虞國太子之名起誓!他朝!定為林大人報仇雪恨!”


    李慶成大哭揮淚,恭恭敬敬地磕下頭去,當(dāng)著數(shù)萬人的麵,朝林犀的屍體磕了三個響頭。


    剎那城頭兵士,城內(nèi)百姓盡數(shù)嘩然,章衍忙衝下城樓,親自出城扶起李慶成,兵士上前收斂林犀屍身。


    章衍親自牽著馬,將李慶成帶進(jìn)城去。


    “殿下。”唐鴻與方青餘上前。


    李慶成兩眼通紅,勉強點頭,問:“章衍?”


    “末將在!”章衍抱拳單膝跪下。


    李慶成咬破手指頭,方青餘馬上識相遞過一張紙,李慶成落指疾書,一張委任狀輕飄飄揮就,末了還按下通紅指印。


    “章卿,你從這一刻起便是汀州尉,這裏有我親自寫的委任書,你帶著委任書與唐鴻、方青餘一同前去收編城外舊部,若有誰不服,立即殺無赦!將守軍撤迴城內(nèi),等待與朝廷一戰(zhàn),為林老報仇!


    章衍接過太子手書,不禁百感交集,終於親眼見到林犀屍身,既悲又喜,悲的是林犀與自己有提拔之恩;喜的則是,一夜間自己竟成了勤王功臣,來日定榮寵無極。


    章衍與方青餘,唐鴻帶了一隊兵出城,李慶成籲了口氣,抹了把臉,側(cè)頭看張慕,笑了笑。


    張慕的嘴角僵硬地牽了牽,以示迴應(yīng)。


    “累麼?”李慶成道。


    張慕顯也甚疲,勉強點頭,看著李慶成的手指:“我撐得住,你痛麼。”


    李慶成上馬道:“還行,先迴去歇會兒罷!


    身周仍有二十名兵士,當(dāng)即散開,護著李慶成與張慕朝城西去。


    兩人共乘一騎,所過之處,沿街百姓紛紛下跪,孫府大門正對城中楓河上石橋,隻見孫巖帶著全家男丁出府,跪在門外。


    李慶成點了點頭,隨手一扯馬韁,開口道:“孫巖。”


    孫巖道:“臣……臣在!


    李慶成:“明天午後過來,朕覺得……咱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個價錢了,孫卿,你說呢?”


    孫巖顫聲道:“臣不敢,全聽殿下吩咐!


    李慶成莞爾道:“別怕,看在你和慕哥的情分上,朕不會漫天要價的,你還是可以著地還錢!闭f畢策馬悠然自得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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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有點兒事,周六和周日都不在,下周一會入v三連更—3—


    肉肉會在v前放出來,留言先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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