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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顧大姐的反對資助林尋。”梁金敏說, “當(dāng)時我堅定地認(rèn)為,這就是我一生中的靈魂伴侶。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天裏,我都覺得燦爛的陽光在照耀著我的靈魂,現(xiàn)在想起來,真美好啊。餘皓你說我沒想明白, 我確實沒明白, 或者說從我內(nèi)心深處, 就始終不願意承認(rèn)我的怯懦,正是這種怯懦, 令我陷入了不斷循環(huán)的人生悲劇裏……”


    客廳裏靜了, 餘皓不想哭,卻忍不住哭了起來,他能設(shè)身處地地體會到, 梁金敏當(dāng)時是那麼愛林尋,但想到如今的她, 就難過無比。


    陳燁凱眼眶也紅了, 聽得見隱約的吸氣聲。


    周昇看著餘皓,梁金敏抽了張紙, 遞給餘皓,微笑道:“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


    “不。”餘皓忙道, “對不起, 梁老師, 是我的話太冒昧了。”


    梁金敏道:“來, 吃點巧克力。”說著又從茶幾下拿出高級巧克力,分給他們。


    “我和林尋彼此扶持,離開家,前往舊金山念書,就像結(jié)婚誓詞裏說的那樣,無論健康或疾病,貧窮或富有,年輕美好或容顏蒼老,我們始終相濡以沫,相依相伴。”梁金敏說,“再後來,大姐在四年後肺癌去世。我們在婚姻生活中眾多瑣碎的矛盾,也漸漸拉開了序幕。”


    餘皓聽著梁金敏迴憶她與林尋之間的一點一滴,那血淋淋的真實與爭吵,盡數(shù)化作夢境裏,巨大的金屬怪物機(jī)械臂上的刀、斧、刃、鋸、錘眾多武器。漸漸地,林尋與她的父親的形象融為一體,難分彼此。


    “一個從小就目睹大量家庭暴力的女孩,在長大後,同樣陷入了往複的悲劇裏。”梁金敏歎了口氣,說,“那是一種習(xí)慣?還是向往?剖析自己令我非常難堪,但在這個晚上,我願意在你們?nèi)珀柟馀c月光的照耀下,將我的靈魂原原本本地展現(xiàn)出來,接受審判。”


    周昇在沙發(fā)上調(diào)整了下姿勢,笑道:“陽光?”


    梁金敏點了點頭,說:“我是個悲觀主義的人,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提到,悲劇的往複,實則提供了一種以審美的態(tài)度來對待人生,讓我們獲得最終的解脫。龍生曾直言不諱地說過,在我的潛意識裏,因原生家庭的心理陰影,令我產(chǎn)生了某種不易察覺的自憐情緒,導(dǎo)致我難以跳脫這不斷的重演。”


    “其次,我想,對林尋的容忍,源自在那個傍晚,親眼目睹了姐姐殺死父親的整個過程後,對父親的一種悔疚與虧欠心理。接受我丈夫一而再、再而三的暴力行為,並予以忍耐,形成了贖罪的心理暗示。”


    陳燁凱道:“如果讓我去審判,我隻有一句話,他們都該死。”


    梁金敏望向周昇,周昇卻沒有表態(tài),隻道:“你繼續(xù)說。”


    梁金敏道:“生活在這種原生家庭裏,我已習(xí)以為常,母親也告訴我,世上所有的夫妻都會有爭吵,甚至有肢體衝突,我曾經(jīng)也對此深信不疑。度過青春期後,我曾決定終身不婚……”


    “和我一樣。”周昇答道,“我就是怕我像我爸一樣,會有一天控製不住自己。”


    “你不會。”餘皓朝周昇說。


    梁金敏笑了起來,又說:“但愛情是每個人無法控製的,我無數(shù)次地說服自己,大著膽子去迎接新的人生,終於邁出了那一步,卻沒想到,那一步,竟邁進(jìn)了深淵……”


    餘皓:“……”


    “林尋第一次動手後,朝我下跪祈求原諒時,我仍在說服自己,這是婚姻的常態(tài),雖然我很清楚這不可能是。”梁金敏點了第三根煙,說,“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婚姻就是我的父母相處這樣,無法想象生活得美滿與幸福的模樣。後來nicky與takin的相愛,令我明白到,一個人,會如此地包容自己的愛人,這令白頭偕老、恩愛不疑的未來,成為了可能。”


    陳燁凱苦笑,搖了搖頭。


    “還有麼?”餘皓心裏的那個想法,漸漸浮出了水麵,但它仍然不真切,他在等待,等待它最終變得更清楚的那一刻。


    “如果還有的話,我想,那就是愛了吧。”梁金敏閉上雙眼,說,“那天在咖啡廳裏與nicky談起未來,我開始決定,彌補(bǔ)我的錯誤,將餘生獻(xiàn)給我的專業(yè)。但迴家不久後,就發(fā)生了你們所知的情況……”


    陳燁凱說:“我記得當(dāng)時你說,會做好準(zhǔn)備。”


    “是的。”梁金敏以挾著煙的手,無名指按著自己的眉心,答道,“可是三天後的許多事,斷斷續(xù)續(xù),我卻想不起來了。”


    周昇的表情倏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卻沒有插嘴,朝餘皓投來一瞥。餘皓在這個時候,選擇了不說話。


    漫長的沉默後,梁金敏又說:“餘皓今天說,我沒有想明白,是的,也許在我內(nèi)心深處,對他殘存那點愚蠢的愛與期望,在阻礙著我,屏蔽掉了我的某個記憶……”


    “你在潛意識裏阻礙自己。”餘皓拿起那相框,端詳上麵梁金敏與林尋的合照,說,“不願把他送進(jìn)監(jiān)獄,哪怕他已經(jīng)形成了謀殺的事實,對麼?”


    “我想是的。”梁金敏睜開雙眼,說。


    陳燁凱開口道:“餘皓,責(zé)備梁老師沒有用,我們都無法控製自己的潛意識……”


    梁金敏說:“沒關(guān)係,這也是我想與你們聊聊的原因,許多年來,我也許從未真正地認(rèn)識自己。”


    周昇說:“所以那天你在醫(yī)院,醒來以後,一直在迴憶?”


    梁金敏點頭道:“對,醫(yī)生為我做的鑒定結(jié)果是,長期的昏迷,令我記憶產(chǎn)生斷層。一整天裏,我都在思考,nicky與黃警官建議我可以再等等,但隻有我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我對此的刻意遺忘。”


    廳內(nèi)沉默了很久,梁金敏手指挾著的煙燃到了盡頭。


    “最後讓我們以尼采的論點,稍做修改,來為今天的課作結(jié)吧。”陳燁凱說,“在日神的光芒下,萬物呈現(xiàn)出美的外觀,它改變了悲劇的本質(zhì),令它痛苦與癲狂的一麵被消弭,折射出瑰麗的光芒,這就是我們對自身的認(rèn)識。”


    周昇喝完杯中的酒,將杯放下,再看餘皓時,他仍在思考。


    餘皓說:“在咖啡館見麵的那天,你們還聊了什麼?”


    梁金敏沒有迴答,思考著。


    “當(dāng)時我認(rèn)為您拿到的證據(jù)也許還不夠有力,我記得梁老師說,”陳燁凱道,“‘那麼我會迴去,繼續(xù)搜集到足夠的證據(jù),直到將他送進(jìn)監(jiān)獄’。”


    梁金敏道:“我相信我當(dāng)時是這麼說的,隻是記憶已經(jīng)模糊了。”


    陳燁凱道:“這也隻是我的一個推斷,黃霆對此的分析是,如果在昏迷前,梁老師最後的想法,是關(guān)於某個隱藏在什麼地方的證據(jù),那麼昏迷的一瞬間,也許就會造成這段記憶的……”


    “斷片兒。”周昇說。


    梁金敏點頭道:“在複述過程,留下筆錄時,我還記得林尋最後朝我說過一句話,再將我打昏,可這句話我也想不起來了。”


    她的眼線被淚水弄花了,此時放下空了的葡萄酒杯,走進(jìn)洗手間裏。


    而餘皓聽到最後這句時,腦海中許多閃爍的印象驟然就串起了聯(lián)係——以夢境世界裏所看見的景象推測,梁金敏艱難地與金屬怪物展開抗?fàn)帲谒恼J(rèn)知中,金屬怪物奪走了某件可以保護(hù)自己、不被摧毀的存在……


    他低頭看相框裏的照片,剎那林尋的臉與那金屬怪物重合在了一起!那件“證據(jù)”,他在潛意識裏看見過!


    那是一件木製的瑪雅雕塑!當(dāng)時餘皓還非常奇怪,為什麼整個潛意識世界裏隻有它在發(fā)光!


    想到這裏,餘皓不受控製地睜大雙眼,微微發(fā)抖。


    “想到什麼了?”周昇最先發(fā)現(xiàn)了餘皓的異常。


    陳燁凱皺眉,注視餘皓,餘皓道:“這房子裏,以前有沒有過一件擺設(shè)用的木雕?”


    “什麼?”周昇沒想到餘皓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梁老師!”餘皓馬上起身,說,“你記得一個木雕麼?大概這麼大,棕黑色,瑪雅風(fēng)格……”


    周昇與陳燁凱馬上起身,跟在餘皓身後,陳燁凱道:“我想起來了!那是四年前,我和龍生帶迴來,送給梁老師的工藝品……”


    梁金敏手中拿著毛巾,從洗手間裏出來,就在聽見這句話時,突然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梁老師?”餘皓直到現(xiàn)在,尚不理解這座木雕所代表的意義,但周昇一見梁金敏那表情,瞬間就知道餘皓終於找到了某個關(guān)鍵的核心。


    “您慢慢想,不著急……”周昇道,“梁老師!別!”


    “梁老師!”


    “梁老師!”


    梁金敏瞪大雙眼,臉色蒼白。


    “我想起來了,最後他說,想搜集……什麼證據(jù)?你的安排……瞞……瞞不過……我……”梁金敏顫聲道,繼而猶如遭受了一記精神上的重?fù)簦枇诉^去。陳燁凱與餘皓嚇了一大跳,忙把她扶住,頓時一片混亂。陳燁凱道:“快帶她進(jìn)去……”


    陳燁凱把她抱進(jìn)臥室裏,周昇道:“那座木雕是什麼?凱凱!你記得它的模樣不?”


    “等等……”陳燁凱把梁金敏放好,所有人都隨之緊張起來,餘皓道:“不在客廳裏,我剛才已經(jīng)看過了!”


    “它就在客廳。”陳燁凱道,“上一次來的時候它還在,那代表了什麼?餘皓,你為什麼知道它?”


    “別問了!”周昇道,“先把它找出來!裏頭一定有攝像頭!”


    周昇一語瞬間擊穿了餘皓的認(rèn)知,餘皓道:“在它的眼睛裏有監(jiān)控!對!一定是的!”


    “它……”陳燁凱道,“應(yīng)該就在這兒才對!”


    陳燁凱指向電視機(jī)前,放電視的矮櫃上有一排擺件,說:“幫他們搬家的時候,我特地拿出來,放在這裏……”


    裏頭傳來一陣聲音,像是什麼東西掉了下來,三人馬上轉(zhuǎn)身奔向臥室,餘皓還以為找到了,一看卻是梁金敏掙紮著起來,摔在床下。陳燁凱忙把她扶起,周昇道:“她精神不穩(wěn)定,凱凱你看著她。”


    周昇與餘皓迴到客廳,餘皓捋了下頭發(fā),一籌莫展,說:“會被她放在了哪兒?”


    “等等。”周昇說,“別著急,冷靜下來,分析分析。”


    餘皓沉默良久,說:“梁老師為什麼突然暈倒了?”


    “因為你提到了那件證據(jù)。”周昇沉聲道,“‘證據(jù)’的存在,導(dǎo)致了她最後被林尋毆打至昏迷,在精神世界裏產(chǎn)生了條件反射,一被想起來,她就自發(fā)地迴憶起了重?fù)魧?dǎo)致昏迷的一刻。”


    餘皓明白了,皺眉道:“按理說在出事以後,黃霆就封鎖了現(xiàn)場,不讓林尋迴家,東西應(yīng)該還在才對。”


    周昇道:“被他拿走了,這是唯一的可能。”


    餘皓:“!!!”


    周昇:“林尋把梁金敏打昏之前,已經(jīng)大致猜到了這個‘證據(jù)’的存在,於是在最後一擊時對她進(jìn)行了暗示,再搜索了整個房子,毀掉了那個證據(jù)。”


    餘皓:“……”


    餘皓不願意接受,但這是唯一的可能了,他無奈地坐了下來。


    “林尋會留下它麼?”餘皓道。


    “不可能。”周昇說,“他一定會徹底毀了它。等等,那如果是個記錄了他家暴行為的監(jiān)控,他會不會在毀掉之前,用自己電腦先看一眼?”


    餘皓道:“看完鐵定刪了,不會留的。”


    周昇:“哪怕刪掉了,硬盤數(shù)據(jù)也可以恢複,就怕他不用自己的電腦看……等等,她會雲(yún)端備份嗎?!”


    就在這時候,房外傳來汽車聲,兩人突然警惕起來。周昇拉開客廳窗簾,朝外看了眼,一輛車停在門外,餘皓道:“誰?過路的?”


    “不。”周昇皺眉道,“這裏不會有過路車,一定是林尋迴來了。”


    “不會吧!這麼巧?”餘皓道。


    今天是林尋取保候?qū)彽牡谝惶欤N皓頓時想起那天施梁毫無預(yù)兆地迴家,剎那有點慫了。


    “沒關(guān)係,我在呢,怕啥。”周昇淡定地說,“繼續(xù)喝他的藏酒,和他聊聊。”


    餘皓:“……”


    房外車開走,周昇徑自去酒櫃前,又給自己倒了點威士忌,門外有人按了鈴。


    “金敏。”林尋的聲音道,“我知道你在家,開門,我想和你談?wù)劇!?br />

    陳燁凱從房裏快步出來,三人對視一眼,陳燁凱說:“梁老師好點了。”


    周昇示意他迴去,交給自己應(yīng)付,陳燁凱便點了點頭。餘皓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周昇拿著酒杯去開門,門打開的剎那,林尋臉色極其精彩。


    “喲,林教授。”周昇朝他舉杯,“祝您健康!”


    林尋馬上就恢複了鎮(zhèn)定,沉聲道:“是你啊,周昇。”


    周昇讓林尋進(jìn)來,關(guān)門,順手鎖上了門。


    林尋隻是一看茶幾上的酒杯與煙灰缸,就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朝裏頭喊道:“金敏!”


    沒有迴答,林尋想進(jìn)去,周昇卻道:“別忙著進(jìn)去,聊聊唄,還沒向你道歉呢。”


    餘皓道:“林教授,喝點什麼?”


    “不勞煩你們了。”林尋冷冷道,“看來梁老師的學(xué)術(shù)沙龍剛散夥,你們也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希望有下半場嗎?我?guī)Я怂肓氖颤N?”


    “聊那天你驚慌失措,迎風(fēng)狂奔三十裏的情況。”周昇臉上帶著些微酒意,笑道,“下迴學(xué)院開運(yùn)動會的時候,林老師一定要報名參加教師組啊,簡直跑得賊快!”


    “人在危急的時候保護(hù)自己,是種本能,這很正常。”林尋半點不心虛,坦然道。


    餘皓道:“哪怕確認(rèn)自己犯罪了,為了逃避法律的製裁也是這樣麼?”


    “犯法我承認(rèn)。”林尋認(rèn)真地說,“我沒有經(jīng)受住金錢的誘惑,現(xiàn)在老師已經(jīng)悔改了,你們出社會以後,千萬也要謹(jǐn)記,不要走上我這條路子。”


    這不是餘皓第一次與林尋麵對麵交談,上一次,他被林尋氣得夠嗆,而這次情況也好不哪去。他們差一點就能找到證據(jù),卻與它擦肩而過。


    “你很窮吧,餘皓。”林尋說,“我看過你的資料,窮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性取向還不正常,這是很痛苦的事情吧。”


    餘皓深吸一口氣,知道林尋在激怒他,周昇卻看了餘皓一眼,朝林尋說:“原來少數(shù)就叫不正常啊,那對我呢?有什麼評價?”


    “你家庭條件不錯。”林尋帶著嘲諷的笑容,“所謂‘窮人的孩子,蓬頭垢麵在街上轉(zhuǎn),闊人的孩子,妖形妖勢,嬌聲嬌氣的在家裏轉(zhuǎn),長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會轉(zhuǎn),同他們的父親一樣,或者還不如’,在這點上,魯迅描述得很精準(zhǔn)。”


    周昇坐在先前梁金敏坐過的單人沙發(fā)上,點了根煙,說:“林老師的學(xué)術(shù)沙龍一向都討論這種話題麼?”


    “對。”林尋說,“我是個現(xiàn)實的人,和你們梁老師不一樣,她喜歡浪漫主義,喜歡悲劇,喜歡古典流派,喜歡給你們陳老師洗腦,洗得他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周昇正尋思著如何與林尋交鋒,餘皓卻突然道:“你不是第一個,林老師。”


    “哦?”林尋道,“第一個什麼?”


    “第一個說自己‘崇尚現(xiàn)實’的人’。”餘皓道,“他們總會教給我很多人生大道理,譬如說這社會弱肉強(qiáng)食,你不去害人,別人就來害你;有錢不拿,你是白癡,遲早要後悔;人生在世,本來就沒有意義,大家最後都要死的……”


    “更正一下。”林尋道,“最後那個觀點,叫‘虛無主義論’,和現(xiàn)不現(xiàn)實沒關(guān)係。你需要多讀點書,等你讀足夠多的書,就會對這個世界產(chǎn)生質(zhì)疑,形成自己的世界觀。你知道麼,餘皓?讀書是為了選擇信仰。你會接觸到整個精彩的世界,這個世界上充斥著眾多的理論,隨著你的人生經(jīng)曆,一個又一個的念頭,逐一被你推翻,你二十歲的時候相信這個,三十歲以後相信那個,四十歲的時候再相信其他,你會不停地懷疑自己,否定自己,繼而‘悟’出全新的人生法則,沒有絕對的正確,隻有讓你活得自由自在的選擇,而擁有了力量,你才有選擇的餘地。”


    餘皓道,“我不像你這麼有學(xué)問,讀過許多書,我的信仰來自於對我內(nèi)心的自省,我想你也許從來不自省。你有力量也有智慧,但你用以作惡,也許沒有什麼人能來製裁你,你也可以逍遙法外地活下去。可你的精神世界,已經(jīng)成為了一片廢墟,陰雲(yún)密布,陽光不會出現(xiàn),在這廢土上也再長不出生命,你無法再體會到世上有這麼多美好的東西!”


    周昇:“……”


    周昇原以為自己將與林尋有一場劇烈的交鋒,萬萬沒想到,餘皓卻比他更激動,這是他第一次碰上餘皓會如此長篇大論地與別人論戰(zhàn),周昇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從未想過,在餘皓的心裏居然有這麼多的話!就在這時,放在茶幾上的手機(jī)屏幕亮了起來,彈出三條陳燁凱在臥室裏發(fā)給他的消息。


    “我不用自省。”林尋冷笑道,“我活得很好,我活得比你們都好,比你們都成功,這就是我的信仰為我?guī)淼娜松N也恍枰粋學(xué)生來指點我,你倆,哪怕nicky,龍生,你們都隻是活在泥濘裏的小孩。你們沒有資格來評判我,不,你們可以隨便說,卻不會對我產(chǎn)生哪怕一丁點的影響,我不在乎。i don''t care!”


    “這就是令你們無奈的不平等,等你們離開這個校園,走上社會以後,你們會發(fā)現(xiàn)世界上有更多的不平等,這就是我說的‘現(xiàn)實’。最後就像我今天預(yù)測的一樣,明白到這個社會,是現(xiàn)實的、唯物的,以後你們一定會想起今天晚上,我說的這番話,這是一個勝利者,給失敗者的心情分享,也是我作為過來人的一點經(jīng)驗之談。”


    “你像一個瞎子。”餘皓沉聲道,“從你開始作惡的那一天起,你就失去造物主賦予每個人最珍貴的東西,這就是你為此付出的代價!”


    林尋嘲笑道道:“或許吧,我們都說服不了彼此,但結(jié)論很明顯,你們已經(jīng)輸了。”


    “不一定吧?”周昇突然答道。


    就在這時,周昇做了個令餘皓意外的舉動,他放好酒杯,挪到長沙發(fā)上,與餘皓並肩而坐,從茶幾下拿出電視遙控器。


    餘皓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他轉(zhuǎn)頭注視周昇。周昇側(cè)頭,迴應(yīng)了餘皓的一瞥,眉毛一挑,露出了他一貫以來,招牌式的惡作劇壞笑。


    旋即,周昇按下了遙控器,電視機(jī)亮起,藍(lán)屏。屏幕下跳出apple tv的選項,手機(jī)投影,視頻滑動,點選,選中其中一個,解屏幕鎖,設(shè)置橫向全屏,播放。


    那是陳燁凱在臥室裏操作手機(jī)!


    餘皓怔怔看著電視機(jī)屏幕,林尋頓時劇烈地發(fā)抖,雙眼睜大,臉色蒼白。


    七分二十五秒的視頻,從梁金敏與林尋在客廳爭吵開始,林尋一手挽著西裝,走過沙發(fā),梁金敏拉住林尋西裝,林尋驀然迴身,將梁金敏推倒在地。梁金敏發(fā)抖起身,林尋扔下西裝,鬆開袖扣,將她拖了過去,一巴掌。


    這是餘皓平生第一次看見家暴的監(jiān)控錄像,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周昇拉起餘皓的手,以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


    梁金敏不住躲避,林尋揪著她的頭發(fā),把她拖迴來,朝著她的太陽穴猛擊。梁金敏側(cè)身時,刻意地逃向電視機(jī)前,餘皓瞥見了她痛苦大哭的表情,她逃向門口,卻被林尋拖住,繼而按著頭,在牆上猛撞。梁金敏轉(zhuǎn)身掙開時,林尋一手卡著她的脖頸,在牆上又連撞兩下。


    梁金敏順著牆,披頭散發(fā)地坐倒下來,垂著頭。林尋揪著她的頭發(fā),單膝跪地,在她耳畔低聲說了什麼,最後按著她的頭,狠狠一撞,梁金敏軟垂在地,陷入昏迷。


    整個過程隻有三分鍾。


    林尋又踢了梁金敏一腳,迴來坐在沙發(fā)上,側(cè)頭朝她投去一瞥,繼而給自己倒了杯酒,稍躬身,仿佛在思考。他起來,扛起梁金敏,從拐角的樓梯下地下車庫。兩分鍾後,他又迴來了,四處察看,似乎尋思這其中是否有異常。


    直到第七分鍾時,林尋起身,判斷出了梁金敏躲向電視櫃前那個舉動的特別之處,從左到右,開始檢查所有的擺件。但隻是檢查到一半,他便注意到了攝像頭,伸手將它取了下來,攝像頭朝向一側(cè),晃過倒在牆角的梁金敏。不多時,黑屏,監(jiān)控視頻就此結(jié)束。


    林尋猶如石化了一般陷在沙發(fā)裏,久久沒有起身。周昇將落地?zé)艄舛日{(diào)亮,餘皓看見林尋的表情,就像個死人。


    臥室裏傳出響聲,陳燁凱開門。


    “梁老師想起來了。”陳燁凱朝他們說,“那天迴去以後,她在木雕裏裝了一個攝像頭,同步上傳到獨(dú)立的雲(yún)端賬戶上,隻是一時沒想起來。我已經(jīng)通知了黃霆,他們馬上就會過來。”


    “真是峰迴路轉(zhuǎn)。”周昇唏噓道,“那麼……你可能真的要坐牢了,林老師?采訪下,現(xiàn)在心情如何?”


    林尋沒有說話,周昇看著林尋,認(rèn)真地說:“林老師,你很‘現(xiàn)實’,所以你認(rèn)為這個世界就是你所理解的樣子,但別忘了,我們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也是這個‘現(xiàn)實’的一部分。”


    餘皓:“!!!”


    外頭有人按門鈴,周昇起身去開門,黃霆帶著同事來了。


    “迴吧。”周昇朝餘皓說,兩人起身,來到門口,周昇大聲道:“梁老師,再見!”


    “再見。”梁金敏冷靜的聲音從臥室裏傳出。


    梁金敏自始至終沒有從臥室裏出來,哪怕再看林尋一眼。


    “再見,林老師。”餘皓朝林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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